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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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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之。”

少年緩緩松了一口氣,回味著自己的名字從她口中叫出來,帶了點軟軟糯糯的意味,不由臉上一紅,忙夾了一筷子菜送到盈盈的碟子裏,面上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心下有些失落,相識至今,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曉。

“你喚我盈盈便好。”她可沒有傷害了一顆少男心的自覺,畢竟她從來沒有自報家門的習慣。

“盈盈?”他低低念了兩遍,“可是笑語盈盈的盈盈?”

盈盈正喝著湯,聞言,含糊點頭:“嗯。”

少年不吝誇獎:“真好聽……”盈盈,盈盈……在齒間咀嚼了兩遍,竟生出了一絲纏綿的味道。

盈盈放下碗筷,奇怪地看著他,“平之,你很熱麽?”

少年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是麽?沒有吧。”

盈盈看著他睜眼說瞎話,明確地指了指他的臉:“明明紅了,耳朵也紅了。”

少年本來就長得白嫩幹凈,臉上稍稍浮起點紅暈來根本遮掩不住。少年恨不得立即找個地縫鉆進去躲一躲,看著對面少女盯著他的臉頰微微瞪大了眼睛的表情,他只覺得臉上燒得更加厲害了一些,拿手扇了扇,突然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房間裏太熱了……盈盈,你不熱麽?”

被他這麽一說,盈盈倒是覺得有些熱了,洛陽湯菜實在好喝,她方才喝了不少,全身寒意散盡,腹中暖洋洋的。林平之見她似有讚同,心裏一松,掩飾道:“就說很熱,我開一下門通通風吧,你覺得如何?”

盈盈沒有反對,林平之便將那正對著大廳的門推開了。包廂裏隔音效果還算不錯,雖不能將外頭的聲音隔絕得幹幹凈凈,到底也有一定的效果。門甫推開,伴隨著一股稍冷的氣流迎面而來的便是樓下的客人更加清晰的討論聲。

角落裏不算大聲的竊竊私語鉆進了盈盈的耳朵:“……日月魔教和武林正派勢不兩立,自五岳劍派結盟以來,便專心對付魔教。可魔教人多勢眾,武功高強,名門正派雖然各有絕藝,往往還是不敵,魔教教主東方不敗更有‘當世第一高手’之稱,他名字叫作‘不敗’,果真是藝成以來,從未敗過一次,實在是非同小可。”

“那魔教教主東方不敗當真沒有一次敗過?”

“以前敗沒敗過,誰知道呢?不過以後……怕真正是天下無敵了。我聽說,這東方不敗已經練成了葵花寶典,當今武林怕再沒有與他匹敵的人了。”

“葵花寶典?!”

“葵花在手,江山我有……這句話總該聽說過吧?那葵花寶典可是當今世上的不二絕學。東方不敗原本便已經難以對付,如今神功護體,想要殺他根本就是天方夜譚。以東方不敗殺伐果斷雷厲風行的行事手段,武林之中怕又要掀起一陣腥濤駭浪了……”

“盈盈,你怎麽了?”

盈盈倏忽擡頭,少年滿是擔憂的眼神印入她的眼簾,原來她不知不覺之中僵住了動作,一動不動臉色煞白的模樣實在是引人擔心。“沒什麽……”她勉強笑了笑,“我很好……就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

那一定不是什麽好事情。

林平之很想追問到底是想起了什麽事情讓她看起來這樣不快活,可看她垂下眉眼不欲多說的模樣,也知道就是他問了,她也不會告訴他,還平添幾分不快。

接下來盈盈到底沒了吃飯的心思,只心不在焉地拿著筷子戳著碗中的米飯,腦子裏混混沌沌的想的都是兩件事……東方叔叔……葵花寶典……剪不斷、理還亂。原來,東方叔叔已經練成葵花寶典了麽?她撫著心臟的位置,只覺得說不出來的滋味。他練成了那兇險的葵花寶典,沒有出事,如今聽這江湖傳言,方知他過得很好……她實在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這些菜涼了,要不要再叫幾樣?”

盈盈醒過神來,幹脆放下手中的筷子,搖搖頭,“我已經吃飽了……”

林平之還欲再言,盈盈卻突然從春凳上站起,動作過猛,春凳猛烈搖晃了幾下才穩住。“天色不早,我要走了。”

“怎麽這麽突然?”

她臉色並不好看,卻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不突然。我出來有些時候,是該回去了。”

林平之也跟著站了起來:“那我送你。”

盈盈拒絕:“不必了,我自己會走。”

少年的面容上便帶了一絲不是太明顯但卻存在的委屈的味道:“……我擔心你,只是想送你一程而已。”

他到底年紀小,盈盈就算沒見過多少這個年紀的男子,也看得出對方年紀真不大,眉目青澀,甚至還沒有完全長開。稚嫩的眉眼配上這樣可憐的表情倒是絲毫不會讓人覺得違和奇怪,反而讓人很有犯罪感。盈盈越瞧少年那樣子,越覺得他好像是在朝她撒嬌……這可真新鮮,從來都只有她向別人撒嬌,還未試過被別人撒嬌是個什麽樣的感受。

不過……感覺不壞。

她這樣一想,原本因為聽到那些意外的消息而混亂的心神倒是有幾分平靜了下來,越想越覺得自己對這個新交的朋友似乎冷淡了一點,有些過分了。略一猶豫,終選擇了妥協:“……那好吧。”

林平之其實也是嬌生慣養,他上頭還有一個威嚴慈祥的父親以及一個兇悍的母親,可是父母都十分寵愛他,尤其是母親,但凡他撒兩句嬌,便幾乎對他無所不應。當然,那是以前的事情了,現在的他已經長成了一個男子漢,撒嬌什麽的,早就是個過去式了……只是雖然過去了,本能卻還在,被盈盈這麽一拒絕,在他自己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他便露出了那個以往時常用在母親身上的表情……等他意識到的時候,自是懊惱非常,也不知道她會怎樣看待他……心裏糾結成一團,想著該解釋一下這只是個誤會。

結果還沒有開口,便聽到了盈盈肯定的答覆……她竟然答應了。

唔……也許偶爾美好地誤會一下,也沒什麽。

一路朝著洛陽城東前行。

盈盈心中有所牽掛,心不在焉,直到跨入東城區內一條僻靜的巷子裏,她才停下腳步,讓林平之回去。

林平之依依不舍,忍著羞澀直言道:“我也不差這些時間,要不我送你到家吧。”

盈盈卻拒絕,“不用了,我家不遠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林平之心裏很是失落,但也不好強求,想了想,便將自己的心思袒露了出來:“你方才一路上似乎都有些心神不寧,是有什麽難題不能解決?不如告訴我知曉,讓與你一起想辦法,雖然我不一定能夠幫得上忙,至少能替你分擔一二。”

盈盈直覺便想拒絕,林平之又道:“我家中都是走南闖北的鏢師,自小我便愛聽他們說些路上見聞,許多事雖未親見,倒也略知一二。”

盈盈心中一動,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地收了回去,猶豫了一晌,還是有些不確定:“真的?”

“我沒必要騙你啊。”林平之信誓旦旦地保證,“你有什麽問題便告訴我吧,我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盈盈沈默,其實在她心裏還真有個難以啟齒的問題,一直尋不到合適的人去問,既然這個新交的朋友這麽肯定的話,也許……

“我是有一個問題,但你不能告訴別人知曉。”她神色很是嚴肅。

雖然被這麽懷疑有些傷心,林平之還是好脾氣地鄭重承諾:“那是自然,我保證不會將你的問題洩露給別人知道。”

“我相信你。”盈盈深吸一口氣,向四周瞧了一瞧,很好,此處僻靜無人,應當不會被人聽到。她挨近兩步湊到林平之耳邊,絮絮低語道:“平之……”

林平之沒有想到盈盈會突然靠近他,還用這樣親近暧昧的姿勢。耳畔一陣濕暖,少女挨得他極近,說話時吐出的氣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臉側垂落下來的發絲甚至打在了他的臉上,讓他的耳尖迅速漫上了一層紅暈,白皙幹凈的臉上灼灼地燒了起來,少女溫軟的聲音有些氤氳,輕輕地散了開來:“平之,我問你,自宮是什麽意思呢?”

“……”

盈盈問完問題便退開靜等答案,結果看到的是林平之明顯呆滯出神的表情,還以為他也不知道,不禁有些失望。其實她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意思,但是聯系爹爹所說的兇險,也大致猜到這定不是什麽好事情。要練成一門神功,自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只是,這代價究竟是什麽?會讓爹爹寧可舍棄這門絕學也不願意付出?她一年前將葵花寶典送給東方叔叔的時候就早已想到了這一天,只是一來找不到合適的人來問——她下意識地不願意將這個秘密告訴與日月神教相關的人知曉。之後遠離了黑木崖,她漸漸地也有意無意地將這件事拋諸腦後……不想竟然這麽機緣巧合,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聽到東方叔叔的消息。

林平之終於反應過來,臉色紅裏透青,青裏帶紫,紫得發黑,磕磕巴巴地問道:“你怎麽……怎麽會……問這種問題?!”

聽他這番話,便知道有戲。可是,他怎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這種……強忍羞恥,難以啟齒的表情,實在讓人覺得……好生羞愧。“有什麽不對麽?”任大小姐實在無辜茫然。

“這種腌臜之事,可不是女孩子該知道的……”林平之滿心別扭,“你、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盈盈默了一瞬,不能直接說明,也不想找借口騙他,只得低低請求:“你告訴我吧,這對我而言很重要。”

他面色猶疑:“……很重要?”

她堅定地點頭,“是的,很重要……”明知不好,她還是說了:“如果你不告訴我,我也會去問別人。無論如何,我都要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看她那樣子也知道並不是有意戲弄,雖然為難,林平之到底是忍著難堪給她解惑了:“……你可知道,太監?”

盈盈思索片刻,點頭。

“男子若自宮,便……與太監無二。”

瞧他那面紅耳赤羞憤欲死的樣子,也著實是可憐,讓人有種強人所難的感覺。若是換作平日,她定然不會再追問下去,令他再添尷尬,可是時至如今,離真相只剩一步之遙,實在不容她停滯不前。盈盈心裏便微微涼了一涼,有種不好的預感,她要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那太監,與常人可有什麽不同?”

林平之愕然,“你不知道?”

“我該知道?”

“我方才問你,你說你……”

“我只是聽說過這個詞而已,卻並不知道它的意思。”不過想來也不是什麽好的意思了。

林平之面色更囧,瞠目結舌了好半天,才硬著頭皮,強撐著說道:“男子若是自斷了……斷了子孫根,便是自宮,便成了太監。”瞧她還是一臉懵懂,他幹脆兩眼一閉,給豁出去了:“男人自宮之後,便再也不是真正的男人,也無法再生兒育女了。”

猶如一道驚雷劈下,盈盈震驚得半晌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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