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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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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面是半月後。

元旦與春節的空檔,酒吧天天滿場,每個人走路帶風,一個人恨不得掰成兩個人來用。

倉庫在地下室,酒吧在二樓,來這裏的男人不管是不是真gay,火氣倒是一個比一個大。我搬著一箱紅酒匆匆往樓梯走,晚一步怕是又要挨罵。

樓道裏傳來一聲很輕的“戚文晏”,我瞬間定住了腳步。

怎麽形容這個聲音呢?很輕,很軟,帶著點淡淡的撒嬌,又夾雜著濃濃的責備。

聽著這個聲音我想象了一下主人公的長相,年紀不會很大,或許也是大學生,有著一雙濕漉漉如小鹿般的眼睛,唇紅齒白,脾氣一定很好,會有很多朋友,重要的是,戚文晏喜歡。

對話仍在繼續。

“小易……我錯了……”

“我說了我最討厭你喝酒!”

戚文晏的聲音漸漸輕了下去,像是埋在什麽地方用鼻音發聲,“今天這個局推不了……”

另一個聲音都快要哭了,“你起來!別想混過去!你說好今天陪我吃飯的!”

戚文晏笑了起來,我想了一下,他嘴角的弧度一定很明顯,瞇起來的桃花眼是我最鐘愛的。

“所以我不是打電話叫你來接我了嗎?”

“你……你不是說今晚推不了嗎?”

“如果是我家小醋缸生氣了,那當然可以推掉了……”

一箱紅酒有12瓶,一瓶加上包裝大概1.2kg,我抱著近15kg的箱子一動不動地站在樓梯上聽著我以前的男朋友和他現情人的墻角。

腳步聲漸行漸遠,這裏是酒吧後門,一般人都不會來,也不知道戚文晏是如何尋到的。我僵直著手臂把手裏的紅酒放在了地上,脫力般地靠在了墻上。

原來王國富說的都是真的,原來真的有這麽一個人。

我已經不想追究那晚他說第二天來接我最後沒有來的事,我給他打過一個電話,直到漫長的等待音結束我都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蠢透了。”我罵了自己一句。

我重新抱起酒,慢悠悠地朝樓上走,到大廳的時候被彭姐揪住衣服後領一頓罵,“叫你拿箱酒你拿到法國去了?!你知不知道客人催了多少次?!”

我被她拉得一個後仰,差點沒拿穩酒箱,我倒吸一口冷氣,這箱酒砸碎一瓶都要我一個多月工資。我無奈地想轉身,奈何衣服還在彭姐手裏,我只能困難地轉了個頭,我深切質疑這個女人的更年期提前了。

“姐,等我送完酒您再罵,行嗎?”

彭姐看到了我的臉,慢慢松開了手,剛才那種恨不得把我扒皮抽筋的語氣頓時消弭了,轉而換成了不確定的口吻。

“你……你怎麽了?”

我反問,“我怎麽了?”

“你眼睛怎麽這麽紅?”

我眨了眨酸澀的眼,“是嗎?”

“你沒事吧?”彭姐不放心,“剛才你去幹嘛了?”

到如今我還沒搞懂彭姐對我的過分關照從何而來,難道因為我跟他兒子長得很像?讓他母性泛濫?我被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折服,一不小心笑了出來。

我半開玩笑地說道:“沒事,估計看了什麽臟東西長針眼了,晚上睡一覺就好了。”

彭姐細細的柳眉皺在一起,其實彭姐不生氣的時候挺好看的,尤其是現在,頗有幾分中國古代美人顰蹙的意味。

只可惜她老愛板著個臉。

“你別笑了,”彭姐說道,“你自己照照鏡子,你這笑起來比哭還難看。”

“是嗎?”我又問了一句。

包廂裏的客人又開始催促了,我對這種喝醉了酒就滿口粗言俚語的中年男人深惡痛絕,我對彭姐揚了揚下巴,說道:“我先去送酒了。”

我進了包廂放下酒就想走人,不料被客人喊住。我轉頭,出聲的正是剛才出來的那個中年男人,燈光很暗,直到他走到我面前我才看清他的長相,肥頭大耳,滿臉油光,地中海發型,他深吸了一口煙,把煙圈噴在了我臉上,我瞇著眼被嗆得咳嗽起來,他趁機在我臉上摸了一把,叼著煙笑得一臉淫蕩,“我們催了三次才送來,你們酒吧服務態度就這樣?”

我躲開了他的下一步動作,聽到他身後意味不明的哄笑,打量著這個中年男人手上的一溜串金戒指和脖子上的金項鏈,嘆了口氣,現在人炫富都這麽沒有新意了嗎?

但我還是惹不起。

我解釋道:“不好意思,今晚客人有點多,送晚了些,請您見諒。”

“哦?”這種客人最會胡攪蠻纏,酒精上頭仗著自己有點錢就開始為所欲為,“叫你們老板來!我需要一個解釋!”

“對!叫你們老板來!”那些人開始起哄。

我皺眉,壓著火氣說道:“我們老板今晚不在。”

“那怎麽辦呢?”男人把煙掐滅在墻上,右手捏上了我的下巴,入手觸感竟然意外的好,他的眼裏閃過一絲異色。

濃烈的煙酒氣熏得我作嘔,剛才壓抑著的所有憤怒與委屈都湧了上來,我“啪”地一把拍掉了那只肥碩的手,冷冷地說:“愛喝不喝。”

然後轉身就跑。

逞能也要看本事,這裏的大佬我一個都惹不起,耍完威風就跑才是上上之策。

然而,我的手剛摸到門把就被扯了回來,男人大力扯著我的頭發,生理性疼痛讓眼淚一下盈滿了我的眼眶,中年男人貼著我的耳邊大聲哼笑,冰冷的手像毒蛇一般游離在我的臉上,摸得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男人愛不釋手地說,“雖然你長得一般,不過這皮膚倒是比小姑娘還細膩。”

我被他壓在沙發上,周圍全是看好戲的人,我完全沒預料到有一天邵然這樣的長相也會碰到這種情況,我環顧四周,開始想辦法自救。

我放軟了語調,忍著惡心說:“老……老板,您能不能先松手?您抓得我好疼。”

“疼?哈哈哈哈哈……”男人哈哈大笑,我的語氣和臉色仿佛激起了他的施暴欲,他反而更用力了,我感覺我的頭皮下一秒就要被他扯下來,“疼就對了,待會哥哥好好疼你,保證你不會疼。”

哥哥?你都能做我爹了。

趁他笑的功夫我膝蓋頂上了他的腹部,男人瞳孔巨縮,手上力氣瞬間變小,我趁機翻身滾下了沙發。

“媽的!”男人捂著腹部一只手揪著我的頭發往地上按,我的臉“砰”地一聲撞在了地上,有溫熱的液體從鼻中流了出來。

有一瞬間我的眼前黑了一下,而後就是鋪天蓋地的疼痛,我舔了舔口腔內壁,雖然有濃烈的鐵銹味但好在牙齒沒松動。

人群裏有人嘲笑他被雁啄了眼,男人像是終於被惹怒了,抓著我的頭發一下一下向地上撞,我數著自己磕頭的次數,手上慢慢蓄了力。

我摸到了酒瓶。

我已經聽不清後面的男人在罵罵咧咧什麽了,我的鼻尖全是濃郁的血腥味,我懷疑周圍人真的都喝醉了,竟然沒有一個人來阻止他反而都在拍手叫好。我不知道他們算不算有錢人,我真正接觸過的有錢人還停留在徐二王國富之流,對比之下他們簡直是天使。

疼痛令我的理智在清醒與不清醒之間徘徊,我咬緊牙關,最後的想法是大不了一換一,不知道再死一次能不能變回季清。

後來的一切我已經記不太清了,酒瓶在男人頭上開出了一朵艷麗的花,我手腳並用地爬到了門邊,起身打開門的時候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我虛虛擡眼,笑出了聲。

大概最近這幾天出門沒有拜關二爺,不知道沖撞了哪位神仙,搞得所有人都要往我臉上撞。

耳邊混雜著各種尖叫聲,那個男孩果真跟我想的一模一樣,一看就能激起所有男人的保護欲。或許是被我過於兇狠的眼神嚇到,或許是被我過於慘烈的形象嚇到,男孩緊緊握著戚文晏的手,躲在了他身後。

我哼笑,外貌分不及季清的一半,膽子更與季清天差地遠,戚文晏眼光越來越差了。

彭姐趕到的時候低呼了一聲,當看到她時我洩掉了胸口裏的最後一口氣,放心地倒在了她身上,把滿臉的血都朝她白色的經理服上蹭。

她又喊了一聲,我煩躁地皺起眉,就是說女人麻煩,總喜歡大驚小怪。

“小然!小然!醒醒!”她以為我暈過去了,小幅度地搖著我的身子。

我也奇怪為什麽我還沒有暈,裝驕矜不知道要裝給誰看,我被她搖得頭昏眼花,咬牙切齒地說:“別搖了!還沒死呢!”

“不過裏面的人被我爆頭了……我離死大概也不遠了……”

誰也沒註意到戚文晏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只有抓著他手的楊易感受到了他不同尋常的怒火,在他眼裏,戚文晏根本不像是一個金主,他對他從來都是溫柔的,寵愛的,連親吻都小心翼翼,像是對待易碎的玻璃品,楊易有時甚至還會做日久生情這樣的美夢。

所以他很奇怪戚文晏的怒火從何而來,他認識那個被打的人嗎?

戚文晏也不清楚自己胸中的這團無名怒火起源何處,當看到邵然一臉血撞到他身上時,他沒由來地感受到了恐慌,害怕,驚悸這些莫名的情緒,像是很久以前經歷過一樣。

邵然身後緊跟著就是一個中年男人滿臉是血被人七手八腳地擡了出來,戚文晏腦海中的神經激素自動把這些情緒轉化成了怒火,在這群人說話之前就一腳踹向了男人的肚子,把男人踹倒在地。

場面有一瞬間的安靜,楊易還維持著握著他手的姿勢,他竟然都不知道戚文晏是什麽時候掙脫的。所有人都楞住了,只看著這個俊美的男人滿臉戾氣地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餵,滾過來收拾爛攤子,在VIK。”

然後就掛斷了。

戚文晏甚至都不記得撞在他身上那個瘦弱的男生叫什麽名字,只覺得眼熟,仔細想了想才記起他好像叫邵然,自己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他這一系列的行為全靠本能,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幫他,就像他不知道快要支配他大腦的驚懼從哪裏來,他現在拿著手機的手還在顫抖。

邵然走出來之後除了盯著楊易看,連一個眼風都沒有給過他,他趴在彭姐懷裏拒絕了女人要送他去醫院的要求。

“我不去……沒那麽嚴重,瞧著駭人而已,都是皮外傷,休息室不是有醫療箱嗎?擦點藥就好了,你要是帶我去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季清重生到邵然身上以後就沒有用過季清從前說話那種溫軟的語調,他今天第一次用,雖然沒長著季清那張漂亮的臉,不過效果還是有的。

邵然趴在彭姐身上,自然不知道背後發生了什麽,彭姐認識戚文晏,也記起了那天發生的事,不管他出於什麽目的來幫邵然,只要能解決眼下的事情都是好的。她聽著邵然疼得一抽一抽有氣無力的聲音,只得順著他的話講,“行行行…….我們……”

後面半截話失了聲音。

一只溫熱的手抓住了邵然的手腕。

邵然自然感受也到了,他直起身,然後轉身面對著戚文晏,神色冷漠。

“去醫院。”戚文晏說。

邵然明白了,自己應該就是上帝閑暇之餘用來游戲人間的產物,高興了就讓他的生活過得舒服點,不高興了就把他往死裏折騰。

他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面前這張臉,戚文晏還要一次又一次朝自己槍口上撞。

邵然笑了,也許是他笑得太猙獰,戚文晏舒展開來的眉又皺了起來。他拍了下戚文晏抓著他的手,很輕,沒有多少力道,他現在也擠不出更多力氣了,他身上所有器官都想罷工。

可這輕飄飄的一下卻把那只手拍掉了。

邵然擡眼,抹了一把鼻子上的血,他像是只刺猬遇見了敵人,把渾身上下的刺都豎了起來,只為保護自己早已斑駁不堪的內心。

“去你媽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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