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一年見不了幾面的人是同性戀，都會讓沈熠反應這麽大。那他無比信任的學長是同性戀又會是什麽反應？會搬出去住？再也不來往？還是極端點，走之前對自己破口大罵說真是惡心透頂？

沈熠聽他不回話很緊張，更是一連串的解釋，急得要哭了。

這麽緊張自己嗎？那如果告訴他，告訴他自己就是，他會怎麽樣呢？許雲逸勾著嘴角，陰晦的表情從臉上一閃而過。

可惜最後開口他又洩氣了，疲倦地露出一個笑容，喉結動了動最後吐出一句：

“沈熠，你回來後找下房子，考慮下搬出去吧。一直住在我那裏也不是辦法。”

說完這句話，許雲逸直接掛斷了通話關了機，發動車子往前方飛馳而去。

沈熠恐同，這在許雲逸的意料之外。他在大城市和年輕人們待慣了，就以為大環境很包容。他讀大學時和一個同學戀愛，班上每個人甚至連老師都知道，並沒有人介意。在他認識的人裏，有一對女孩子出櫃還去國外結了婚。

他覺得就好像小學時，有些孩子會把同性戀當成罵人的話一樣，沈熠只不過是被舊觀念影響，才會這麽震驚和厭惡。這一點他可以理解，只是，李大爺看著沈熠長大，還把自己重要的東西托付給他，換來的竟然是沈熠的歧視。

他都不敢想，沈熠知道他也是後，會如何對他。

許雲逸很失望，又很難過。

他失望沈熠得知親近之人是少數派時，第一反應不是他過得好就好，而是嫌棄。

他難過沈熠的觀念和他父母的觀念如出一轍，就好像是他從猴子變成人後有一條割不掉的尾巴，在身後時刻提醒他：你逃脫不了，你就是個猴子，要按照我們的標準活著才行。

許雲逸把車窗打開，讓寒風灌進來，讓自己清醒一點。

他一直覺得自己挺厲害的，一路走來，不說鋼筋鐵骨吧，也跟著梁總練出來了刀槍不入。現在掐指一算，能讓自己為感情上的事情緒起伏較大的，也只有父母和沈熠了。

人在夜晚好像總是容易情緒泛濫。許雲逸把那些不愉快暫時壓下去，專心尋找許雲宇。

天快亮時，依然一無所獲。

他回到家正在開門，聽見金秋然在大聲罵著什麽，打開門一看，原來是許雲宇自己回來了。

金秋然問他怎麽沒開機。

許雲宇剛回來沒多久，身上不知道在哪裏弄得濕漉漉的，問他去哪裏了他也嗚嗚啊啊說不清。

金秋然這會兒還沒給許雲宇換衣服，衣服濕漉漉的，水沿著褲腿往下滴，一滴一滴匯聚在許雲宇腳下的一灘水裏。

而許雲宇還是平日那副樣子，表情僵硬，眼神空洞洞，對發生的事情什麽沒有任何感覺。

金秋然手裏拿著雞毛撣子，恨恨又打了他幾下。

“讓你跑！讓你跑！下次跑了就別回來了！”

許雲逸看不下去，拉著許雲宇進了衛生間把他衣服脫掉，洗個熱水澡。

許雲宇泡在熱水裏開心地玩水。許雲逸這時驚訝地發現，弟弟性｀器官發育已經成熟了。

仿佛悶頭一棍，打得許雲逸頭疼欲裂。

他從前只考慮弟弟以後吃喝拉撒怎麽辦，完全沒考慮這方面的。性成熟如果再加上一點點啟發，就夠許雲宇學會不分場合的自｀慰了。往嚴重點想，如果他意外得知和女生性｀交是什麽樣的，下一次他獨自出去，會不會就做出可怕的事情。就算母親時刻看著，他這麽大的個子，越來越有力氣，也未必能控制住吧。

許雲逸再次失眠，翻來覆去的想將來。

弟弟好不了了，那餘生是不是只能這樣得過且過，茍延殘喘？

那麽他有什麽資格擁有愛情，擁有自己的人生？

快到中午時，他總算睡著了。

他夢到他爸指著他鼻子大吼：“你是我兒子，你這條命都是我的！你現在有的都是我給你的！我問你要個錢怎麽了?”

又夢到他無意中聽到，看起來一直站在他這邊的媽媽跟他爸說：“你別把話說那麽難聽，惹惱了雲逸真的不管咱們了咋辦?以後咱倆死了，雲宇可是得讓雲逸養活的。再說你說幾句好話別得罪他，他每個月就給咱們一大半工資，這不是挺好的。”

他還夢到了那個他大學時的戀人，明明連長相都快忘了，卻還是清晰地記得自己穿過了整個城市去給他排了兩個小時的隊買奶茶，回來撞見他和別的男人翻雲覆雨。

傍晚許雲逸起床時，外面響起劈劈啪啪的鞭炮聲。

除夕了。

他打開手機，除了沈熠幾十條消息外，各個社交賬號上收到了很多人春節的祝福。

許雲逸覺得自己需要靜靜，於是沒有理會沈熠。他一個一個給朋友們回了消息，就把手機扔在床上去廚房幫忙了。

晚飯吃完他回房間，發現手機上十幾個未接電話，還有很多條消息。

許雲逸不想看，但是沈熠不斷在發，他要退出的一剎那看到沈熠發了一條：“我現在在機場”。

他扶著額頭深深呼出一口氣，下樓開車去機場。

車子剛剛駛入機場停車場，沈熠就從不遠處飛奔而來，撲上來拍他車窗。

許雲逸沒開副駕駛的門，開了後面的車門讓他上來。

沈熠怕極了，眼圈紅紅的坐在後面不敢吭聲。

除夕夜的機場很是冷清，許雲逸把車子在停車場停好熄火，坐在駕駛座沒有動，也不開口。

“學長……對不起。”沈熠怯怯開口。

“對不起什麽？”許雲逸很恨自己這麽沒底線，沈熠可憐兮兮的，他就立馬有些心軟。

他平時不抽煙，找了半天在車上摸出來一根煙，叼著了摸遍全身發現沒有打火機，只好就那樣叼著，閉了閉眼。

“我不知道……”沈熠被他這樣嚇到了，聲音有些發顫。

許雲逸瞟了一眼後視鏡，發現沈熠眼睛紅紅的一直看著自己。

“可是你答應過我，要相信我無論傷害誰都不會傷害你……我不知道我哪裏做的不對了。”沈熠說。

“你聽話，訂好機票先回去。我想靜靜，咱們過完年再說好不好？”許雲逸不想看他因為自己難過，努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溫柔一些。

“學長你一定是誤會我了，你說出來我解釋清楚……”沈熠抓住他外套的袖子，著急地說。

許雲逸把煙從嘴裏拿到手裏，轉過去看著他眼睛，擡手摸了下他頭。

“我現在狀態很差，遇到一些事情我會很容易情緒出問題，讓我調整一下我們再好好談，可以嗎？你沒有傷害我，非要說的話其實你也沒有做錯什麽。”

許雲逸垂眼想了想：“有些事情……你沒有做錯，不代表對方不會介意。很多事情很難說清楚。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我答應你會說，但不是現在。現在我很……很累，沒有力氣吵架，也不想和你吵架。”

沈熠絞著手指聽著他的話，每一句他都能聽明白，每一句他又都不明白。他水潤潤的眼睛看了許雲逸好一會兒，才眨了下掉下一滴眼淚。那滴眼淚掉在他的牛仔褲上，浸濕了一小片地方。許雲逸看著那一小塊濕了的布料，良久沒說話。

沈熠點點頭，打開車門下車了。車門關上的時候，他說了句“學長新年快樂”，然後沒等許雲逸說話就關上門快步走了。

許雲逸看著他的白色羽絨服消失在遠處黑暗中，坐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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