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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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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主話雖如此,小魚兒與江瑕等人要走,他未真做阻攔。江雲與武當派激戰正酣,殿主若留人,需得親自出手。

但他方才與江雲比劍之時受了內傷,那傷比想象中重。後來他對小魚兒全力一擊顯露實力,又為自己傷上加傷。

只是演得好,連我也看不出來。

他留江雲一人於院中抵擋武當的來勢洶洶,自己領我回房,關了門,一把將我推在座椅上。

我哪甘逆來順受,伸手推他,反將他一連推出幾步之外。

他步履踉蹌,我記憶中如此虛弱已是早八百年前的事。自從有了火狐之血,他戰無不勝神勇無雙,我若非親眼所見,也不相信江雲逼出潛力,竟有與殿主殊死一搏的實力。

這時房外慘呼震天,窗欞浴血,窗紙上時時能見斷臂殘肢的黑影飛過。我心中驚悸,轉頭去看殿主,他閉目坐於不遠處吐納,悄然死寂,也不知開口擾他會有何後果。

我這端一直在看他,他雖閉眼卻也知曉一切,開口問:“怎麽?”

我未接話,他突然張了眼,“你想說什麽?”

我被他瞪得一楞,問:“你許諾江雲的是什麽,什麽能叫他欣喜若狂?”

他露出“還當你要說什麽”的模樣,手上收了功,起身走至我面前,“你又認為是什麽?”

“……”

對方微微一笑,“想江雲對你朝思暮想,若是本座遂了他的願,成全你二人拜堂未竟之事,你說他是否該欣喜若狂?”

窗縫中透過的日光千絲萬縷,照亮那人發間,卻照得他益發冰冷。

“為什麽?”我問。

“為什麽,”他盯住我的臉,“你當日為何要嫁江雲,不就是為了折磨江無缺,今日倒問本座為什麽。”

“那你呢?”我忍不住道,“折磨了江無缺,成全了江雲,你又得到什麽?”

“本座要看著江雲一日日嫉妒發狂。哪怕是得到了你,他卻只能證明自己最愛的女人始終對自己生身父親念念不忘。呵,到終有一日江雲再也無法忍受,恨江無缺入骨,甚至對江無缺刀劍相向。那時江無缺被自己親生骨肉所傷所殺,怕是死,也不能瞑目。”

我怔怔望著對方雙眼,當中設計報仇的快意,竟也能叫那雙眼明亮。只是明亮得太過異常,又有了近日裏已不多見的瘋狂。

“江無缺對你做過什麽,江雲又怎麽對不起你,是他們父子欠你還是你欠他們?你處心積慮讓他們父子相殘,於你而言就能好過,你又會有什麽好處?”

“本座能將江雲收為己用,他當初背叛本座,本座給他安排一個親手弒父的結局——這便是好處。”

“好,說得通。”我道,“可你太小看江雲,事到如今我是對江無缺念念不忘,還是對江玉郎不離不棄,你以為他不會分?”

“賤人!”這人比照平常,當頭就是一巴掌,扇得我頭腦中嗡鳴。

我吐去口中鮮血,看向他,“你或許覺得安排我與江雲一起,是報覆了別人。可我覺得你根本就是在害怕你自己,你怕不能對我忘懷,怕催眠術仍舊能令你為我赴湯蹈火,怕自己相信了我的話,仍變得如同以往那般癡情可笑。所以你急著推開我,正如當年你怕我影響你的計劃而寧願放我與江無缺離開——但你想過沒有,當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並非不具意義,我有感覺,我是人,會被你打動,我願與你一起,便再不可能抱著那些天真往事死死不放。為何你不能也一並放下,為何試也不試,你就當我為你做的全盤努力不覆存在——”

我伸手,幾乎要觸到他的臉。那張臉生得清秀俊美,尤其是下頦。他不知我其實只由這一葉障目的下頦,而漸次愛上了他整副面容。

那時他戴著面具,否則我心中,他也不會比江無缺蠱惑。

我碰到他時,他皺了眉。臉上斑駁的微光深深淺淺,卻反將五官襯出幾分難得一見的平靜。

“我與你離開此地好麽?”我問,“只你我二人,避世隱居。”

他未置可否,但拒我千裏的殿主,平日早該火冒三丈。

我將手攥住他衣前冰涼的發絲,他上身似受力般輕輕前躬。“好麽,殿主,”我去摟他,“由我陪你,此生此世……放過江雲吧。”

他打了個寒顫,像是自身體最深的某處生出冰碴,連同整個身體都迅速凍結——“江雲?”他話音附在我耳側,輕緩柔軟,“原來是為江雲。”

下一刻猛地將我按在座椅上,他起身,一把抓了我頭發,令我面目上揚,遽然貼近,不期然地,嘴唇印來我唇上。

我瞪大眼,身體有一絲絲的抗拒。他卻由不得我退,唇齒咬噬,好像含著一股無以發洩的怨氣,他吻我,手指捏著我的臉,似冰冷,似熱到沸騰。

我掙紮時被他封了穴道,任何動作都是微弱,任由他吻,手指蜷曲著,耳邊還充溢著武當道士的呼喊打殺,強自令自己閉上眼睛。

我知殿主是認真的,他這一回,並非只是羞辱,哪怕因江雲由妒生恨,他也是全情投入。

我說服自己去回應,長久以來,便等著殿主這幾不可能的動情之時。

我也記得自己曾對自己立下的誓言,當那時,自殿主的往事中清醒,當殿主想要扼死我卻終究沒能夠成功——我那時對自己說,我那樣愛過他,曾經願見他笑顏而不惜一切,我因被他利用而耿耿於懷,我恨他,因為他對我所有的好都是催眠術!

因此我現在才要用盡手段令他甘願原諒我,我沒有太多機會,即便是為江雲,我也必須抓住每一個機會。

可是他吻我,我的舌頭並未被點穴,我想要它動彈一下,卻無論怎麽用力始終無法達成。

求求你,我對自己告誡,這或許便是殿主唯一的動容。

求你……

直到這人推開了我,在我耳邊低吼:“孫盈餘,你心裏裝的到底是誰?!”

他丟下我,頭也不回離開,門外面腥風血雨,他摔門而去。

求求你……我卻還在一遍一遍地試圖說服自己,求你了……

忘掉江無缺吧。

……

這一日,江雲大開殺戒,將人間煉獄修羅屠場活生生搬到我連日居住的宅院。

我雖未親眼所見,但嘶喊哭饒聲一墻之隔,殿主出門後的洩憤虐殺我也聽得到。

“孤蒼雁近日可好?”一切歸為死寂之後,我隱隱聽到殿主如此發問,“本座廢你武功、斷你手筋,你若能活著回去,便替本座帶句話:他孤蒼雁想做天尊,門都沒有!”

那能為殿主帶話之人,該是武當的掌門魁星子;其他人,該是無一生還。

未幾,殿主命人打掃院落。忽地,又有人闖入我所在的房內,春光爛漫,我被那一瀉而入的陽光射得張不開眼,還以為來人是江雲。

但我到底小瞧了殿主。

他點了我的穴,我眼睜睜看著其他人添置新褥,布置新房。門口有人擡著死屍來來回回,有人借著鮮血在墻壁上寫字,是個大大的囍字。

一派艷紅,血色詭異。

當晚於布置一新的新房當中,我再次見到殿主。

他為江雲設宴,照足程序,補上那拜堂之外的種種禮節,自己卻來了我面前,確保我身上穴道無法自行沖破。

順帶封了我的啞穴。

轉身要走時,他背對我,身著常服,融不入這一室鮮艷暧昧的喜慶。

“胎兒三月過後自行穩健,”他背身道,“不會礙了雲雨之事。”

我擡眼瞪他,拼著真氣聚力一沖,口中嗆出血來。

殿主聞聲回頭,見我吐血微微一怔,卻好像紮根於原地般動也不動。

妄沖穴道會死,他明明知道,都未見任何行動。滿室間燭火黯淡,他那一眼望了我極久,極是淡漠,又驀然間掉頭離去,甚至沒有一絲一毫動搖的表現。

房外第二人腳步聲由遠及近,但來的不是江雲,不過是個盡職巡查的守衛。

我筆直地坐在床沿等待,江雲的出現,已是一個時辰之後。

他喝得酩酊大醉,由外推門,整個人差點栽進房中。我早知道他沒有戒酒,他即使不是天性嗜酒,但那麽長時間日日尋醉,早染上酒癮,且是一種病態。即便他有心壓抑,怕是一碰到酒杯,還是忍不住將自己灌醉。

我尚剩兩個穴位無法沖關,自然不可能起身扶他,只是看著他踉蹌走近。

他到我面前,弓下身來。彎著身子看我,紅燭映照,他一對狹長眼目光異非常,卻也更證明他醉得厲害,幾次瞇縫起眼,都好似看不清我。

忽然他將手一擡,我心中猛跳,竟是真的怕他行為不軌。他卻將手摸向懷間,摸了許久,掏出條半舊帕子。

我記得方才為我稍事妝扮的女眷說,江雲席前沐浴,洗下三大盆血水,水仍不凈。

我便不由自主去看他的手,那手被包紮得宜,仍是一個抖的毛病。若是不知他殺人,看他這般顫著拿一面白帕,真連垂暮老人還不如。那白帕卻忽然間蓋在了我的頭上,我只覺眼前一黑,聽他在耳邊道:“我要掀了……”

我不知為何,竟然心頭一顫。

他為我掀去白帕,或許他不如表現得那般醉態朦朧,轉身到桌邊取了兩杯酒,是合巹酒。

江雲餵我喝下,卻並未解開我穴道。

工序完成,他脫了外袍,坐到我身旁。

燭心燒化,兩人卻只是肩挨著肩、直挺挺地並排坐著。

我是無計可施,但他卻那般端坐,也不知意欲何為。

“我不管你是否願意,”他忽然開口,“木已成舟,你我早是夫妻。”

我口不能言,同樣不能轉頭,看咫尺在坐之人是何表情。

他卻能轉身看我,甚至能一把將我側抱在懷,那沈沈的力道壓過來,我不由自主向床間去倒,領口被他撩開,鼻息間全是他熏天酒氣。“不要閉眼,”他啞道,“將我看清楚。”

我被他嘴唇擦過臉頰,那不能算吻,因壓抑迫切而毫無章法,我哼了一聲,口中泛出腥甜,最後一道關卡終算沖破。

“江雲你放手!”我本欲掙紮,卻又完全使不上力,整個人被他死死壓制,他雙手摩挲,唯一的清醒留給我微微隆起的小腹。

我蹬落帳幔,像是塵埃落定,心裏升起一股難逃一劫的茫然。

江雲動作還是粗暴,忽而停下來,撐起身體望住再不動彈的我,他本是白皙,這一刻雙頰泛紅,長發淩亂,眼中溢出情/欲。

我知自己比他好不了多少,衣衫半退,任君品嘗。

“你以為我真會強人所難?”他聲音低沈,酒勁退去,只留了一股冷漠。

我呆呆地望他,卻見他苦笑,“外面的人走了,戲演完了。”

他坐直了身,我卻仍是恍惚,下意識問:“誰走了?”突然又明白過來,“殿主來過?”

江雲點頭,拉了條被子到我身上,又看了我許久,方道:“我還不至於去碰他的女人。”

他,卻不是指殿主,而是指江無缺。

“你為何要這麽做?”我皺眉,“假意投誠殿主,伺機報仇?”

江雲神色陰晦,反問:“是又如何?”

“如何?武當百條人命,只為取信一人,你覺得如何,不怕日後有人要你血債血償嗎?”

江雲聽過冷笑,“做什麽事不會有代價?況且我所滅門派又何止武當一個,償命不差這百人。”

我不欲與他爭辯,再說我關心的重點也不在此處,“若我不讓你動他呢?”

江雲立時看向了我,目中煞氣湧動,“你可知自己有多麽反覆,一時一樣,孫盈餘,你到底幫誰?”

“……”

他嘆了口氣,“無妨,你只需陪我做完這出戲。”他說著傾身靠近過來,我一驚,問他:“又有人來?”

“沒有。”他手指觸到我唇上,指繭堅硬,“不過做戲……而已。”最後一字,淹沒在兩人交疊廝磨的唇齒之間。

他強壓住我,卻是無不輕柔地吻了我。

我腦中一片空白,失神過後便想躲避,奈何他不依不饒,怕這於他而言根本已是不能停止,手指滾燙,幾乎要伸到我衣衫之下。

“有人!”我突地一掙,卻只能叫江雲停住片刻。他說是清醒,其實喝醉的人大都會說自己清醒,清醒著做些匪夷所思之事。

“真的有人!”我平白得來的內力也不是花架子,若留心,幾丈之內風吹草動尚能分辨。

江雲動作略緩,壓住我微微擡起了頭,等了片刻,那於我口中的房外偷聽之人卻再沒了聲息。

“盈餘,”江雲問,“為何要怕我?”

“你醉了。”

他卻一手托住我的臉,靠近道:“我是不是無論做什麽,都不能與他相比?”

“哪個他?”我為拖延時機,明知故問。

江雲也不答,只貼近一點點地吻了我的唇,我一面掙紮,一面便聽到自己低哼。

這不是欲拒還迎,是我腹內作痛引出呻/吟,卻又不知該怎樣拒絕江雲,下意識呼痛。

江雲失控索吻瞬間冷卻下來,我籲了口氣,見他失神地望住我,目光下移,定在我腹部之上。

“你很愛他,是麽?”他直楞楞地盯在我腹間,失神問道。

“不,”我道,“不論你想什麽,你爹是正直磊落之人,他沒有——”

“我問的是你!”江雲忽然將我打斷,望入我眼中,“你愛他麽,你愛過他麽,你愛江無缺麽?”

我心中翻江倒海,想起殿主吻我,那一次次的自我告誡……那人卻終歸敗興,甩開我:孫盈餘,你心裏裝的到底是誰?

承認吧,你根本忘不了……

“從來沒有。”我道,回視江雲目光。

江雲怔了怔,嗓音低沈:“那便不是做戲……”

而我雖然被他壓住,卻也分得出他是發洩多過情/色,江雲根本不是趁人之危的人,況且是我騙他在先,我引誘了他,卻怪他對我癡迷,這太不合常理。

畢竟他是一個多麽堅韌有毅力的人,我在九秀山莊的冰窖裏親眼見過,若是江雲真有一日對我用強,那一定不是他有意為之,我知道忍耐將人逼入絕境的滋味,談什麽自控?

可我與江雲床笫親近,卻又總覺得房門外人影駐足。

難道殿主真找人全程監視?我驀地坐起了身,江雲也隨之而起,“房外有人。”這話我說了三次。

他終於下床去推門一探,夜風微涼,江雲在門前站了許久,“可有發現?”我問。

他砰地關了門,回身,“無人。”

……

我想我不是故意懷疑江雲,但第二日一大早起身,便見有丫頭在門口潑水掃灑。

這本也沒什麽奇怪。

直到第三日,我直著腰際跨門而出,低頭去看門檻,卻見門前有一絲沒被洗凈的血跡。

那一夜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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