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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End1:極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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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豆是被鳥叫聲吵醒的。

雖說是老城區,但這棟老房子所在的小區這幾年響應地區政府號召,綠化做得越來越好,今年一到春天簡直鬧鳥災,每天早上不到四點鳥叫聲就鋪天蓋地的辣耳朵。

她人還黏在睡夢裏不願醒,迷迷糊糊空揮了一下手臂想要驅趕噪音。一個很輕的動作卻讓意識懵然清醒,她呼吸急促地睜開了眼!

不對——她明明記得自己剛才還坐在電腦前的,到底是什麽時候睡著的——!?

由於這種思覺失調似的斷片兒感覺天天在“那段過去”裏發生,導致她異常敏感,生怕睡一覺一睜眼又擼到了異次元,整個人頓時開始狂躁,撐著渾身睡到酸軟的肌肉手忙腳亂的想爬起來。

窗外天還沒亮,大豆睡覺畏光,老房子裏的窗簾都換了厚重的遮光簾,房間很暗,連一道光縫都沒有。

小豆坐起來的功夫已經發覺自己還在老家這個本家次元,頂著一身冷汗險險冷靜下來。

叮鈴一聲脆響,有什麽東西從她的手肘滾落下來碰到腕骨。

冰涼的觸感讓她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肘。

手腕上套著一串淡藍色海豚珠,在黑暗中幽幽暗暗地藍著。

她剛剛穩住的呼吸於是又亂了,身體僵硬在那裏。

半晌,嘴裏不由自主溢出一聲國罵。

兩次三番被這東西戳心,說不記得是不可能的。別說她只回家幾個月,就算是再過幾十年也忘不了。

腦中驚濤駭浪的場景閃回——這串曾經被狡嚙兩次交到自己手上的珠子,原本只存在於被她歸類為大夢一場的回憶裏——

……現在在她的手上。

耳邊嘈雜的鳥叫聲像是褪去了,房間陷入奇特的極靜。

她從中分辨出一縷不屬於自己的呼吸聲。

她恍惚地轉過頭去看床的另一側,尋覓那縷呼吸的聲源。

結果接下來映入眼簾的那一幕實在永生難忘。

自己旁邊躺著個人,黑暗中只見輪廓不見臉,一手撐著床似乎也是想坐起來。

“幾十年”的戰鬥記憶讓小豆憑著自己現在普通人的身板也能做出過人的敏捷反應。她終於爆發出來,一個激靈整個人彈起來,隨手抄起床頭櫃上的熔巖燈按亮了開關,帶著殺人的氣勢沖黑暗裏那個人影掄過去。

臺燈亮起來的一剎那,對方的臉也被照了出來。她當然不是要殺人,在看清對方的臉的一瞬間動作就已經定格了,燈頭顫抖著停在對方的腮邊,只差幾厘米就要發生兇案。

這是一張一點都不陌生的臉,而且這張臉的主人滿打滿算和她“分開”也不過三個月。

狹長鋒利眉眼,黑發狼狽淩亂像一從亂刺,身上還穿著他們“分別”時那一套裝備,手臂上的傷口包著繃帶——小豆瞪著眼看著眼前人,在高度緊張中察覺到空氣中因他而彌漫的如此真實的微弱血腥味,感覺幾欲發狂。

這張十分熟悉的臉的主人動了動嘴唇,房間裏回蕩起一句字正腔微啞的日文,“你……”驚疑不定的腔調,似乎也是同時在借著臺燈光艱難辨認著她的臉,再開口又念出一個更讓她崩潰的名字:“凜?”

……

唐小豆的第一反應是丟開手裏的臺燈,連滾帶爬的跳下床拉開窗簾。窗外熟悉的小區景色顯現出來,賣豆腐腦的王奶奶正好在墻根一盞小燈下專心致志地鼓搗她放調料的大桶,一會兒就要去日常支起自己的早點攤了——小豆第二次確定她沒有真的擼回異次元,這才哆嗦著嘴唇拍亮房間裏的大燈開關,看住床上的人。

所有語言都在高速瘋轉的大腦裏支離破碎了。在片刻間有幾十句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被否了一輪,經歷了無數大陣仗的唐小豆已經冷靜下來,看向對方的眼神有些發直,最終還是先叫了名字。

“慎也……!?”

狡嚙慎也。

在那段關於異世界的回憶裏,他大概是最深刻的一筆、也是羈絆最強烈的一環。

或者可以說是讓謎底最終被解答,令她得以回到這裏的鑰匙——

——就這樣出現在了這裏。

……

……

n’最終只留下一封依舊語焉不詳的“禮物郵件”,作為對她所經歷的一切的交待。這種意味不明的兒戲答案對小豆來說只能聽完就扔,她姑且只能當做n’這麽個怪力亂神的乖僻存在,選中她為實驗室的觀察模型,進行了一場堪比遠方那位銀發哲學腦袋的人性大實驗。至於n’留下的禮物——

小豆盯著狡嚙看,腦袋裏驚濤駭浪炸成一鍋沸水。

所以說這就是禮物?

為了彌補實驗品的精神創傷,就打破次元壁,把實驗過程中用到的配套實驗工具送給她做個紀念?

小豆的腦子亂了。

這裏不是三戰後烏托邦似的科幻日本,不是超現實主義的活死人末世,沒有戰爭、沒有英雄,這是個處於和平年代的常態社會,屬於她的再普通不過的世界。

現實不是童話,狡嚙也不是能被隨隨便便用來砸次元玻璃的小石子,而是個大活人。

她要對他怎麽解釋?對不起,你這一次真的是被紮上了緞帶結,再一次沒有任何人權和選擇地寄到了我這裏?

……而且是沒有任何五彩祥雲火樹銀花的特效,就這麽用一個極其不負責任的斷片兒轉場,讓她在看完那封郵件之後莫名一睜眼一閉眼就看到了活人。

然而此時此刻種種驚疑、顧忌甚至是恐慌,都在和狡嚙的對視中漸漸被另一種情緒隔開。

三個月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肯定是不夠將眼前人當做回憶鎖起來。胸口有酸脹而溫暖的感覺蒸騰,小豆發現自己生出了一絲失而覆得的感情,這讓她更加躁郁和愧疚。

現在的唐小豆本體是個十來歲的平板閨女,留一頭短毛,和原本的鶴留凜是兩個概念,發型上唯一的相同屬性就只有頭上的呆毛,長相上的肖似也彌補不了年齡差和發型差導致的氣質差。狡嚙一開始透過現象看本質,有些艱難的認出了面前人,又因為小豆那一聲情緒覆雜的“慎也”而確定了自己沒認錯。已經經歷過一次反科學的“三途川神隱”,狡嚙隱隱猜出現在的情況,表情有些微驚地上下打量小豆,見她勾嘴角,他再說話的時候也不由自主跟著苦笑起來:“怎麽回事,該不會又掉進三途川的岔路了吧……”

小豆從狡嚙的表情、動作和這句話中也終於回味過來,男神再一次嗅覺敏銳地“透過現象看本質”了。她那種失而覆得的心情強烈到自己都無法控制,心肝奇妙地打著哆嗦泛酸,喉嚨裏含著一包沒流出來的淚,咕噥著長話短說道:“也不算三途川的岔路吧……這裏……”

“畢竟是我家啊……”

……

從臥室走到廚房、翻出茶葉和茶杯的短短時間裏,小豆下了個決定。

她已經明白自己在音像店裏的經歷意味著什麽了。

如果說狡嚙於她原本只是存在於低維世界裏的虛幻假象,那麽現在,他已經永遠不會得知自己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了。

她會永遠保持緘默。

她甚至在閃念中想到,也許自己也是個被憑空創造出來的玩意兒,和狡嚙一樣都是彼此彼此的楚門式角色,根本就沒有高低維之分。自從她離開自己的世界,世界觀早就跟著崩解重構,這種念頭也不是這時候才開始有的——只是每一次走在小區林蔭道下曬著陽光的實感、和朋友親人在一起消磨的時光,這些都比自我懷疑要有意義多了。

帶著滿腹對未來的迷茫,小豆端起泡好的茶回到客廳。狡嚙正坐在桌前,似乎在專註地思慮著什麽。

小豆坐到他對面,頗不適應地看著眼前的大活人,有些卡詞。

她確實還沒能良好消化這幅狡嚙慎也坐在自己面前的畫面。

狡嚙似乎也知道她在下死決心,竟然沒有先開口問問題,而是耐心地沈默著。

小豆看著狡嚙,內心驚覺自己現在每次見到對方都有一點大喜大悲的後遺癥。她措辭了很久,最終憑著直覺猶豫地說:“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你會到‘這裏’來,但既然來了……就……姑且留下吧。”

就算狡嚙不答應,也不可能揮著魔法棒再次打破次元壁跑掉,但這句問話分明還帶了鄭重的懇求味道。

狡嚙極輕地舒了口氣,從容地答:“說的也是。”

他說著把一只受傷包著繃帶的手臂擱在桌上,當著她的面去拆繃帶。

小豆完全被他這句回答裏包含著的一如既往的強大給震到,直到他把繃帶解下來都沒反應過來。等他擼起袖管露出本該是傷口的位置,結果露出的是一截完好無損的上臂,她才意識到那是之前被喪屍一口啃到的地方,“……傷口全都好了?”

“應該說是‘消失’了。”狡嚙活動了一下手臂,“還真是奇妙,就跟讀檔重來了一樣。”

細碎陽光落在狡嚙攤開的手掌上,隨窗外的樹影微微搖曳著。

小豆松開了自己握著茶杯的手,放在這只手掌上。

狡嚙毫不驚訝地聚攏手指,輕輕回握住她的手。

他勾起嘴角。“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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