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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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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林,你比朕想象得還要能幹。”

白虎站在小殿的窗邊,看上去心情極佳,琉璃眼中一片溫潤,毫無銳氣地笑看他。松林垂下頭,半跪下來,雙手將匣子高高舉起。

“屬下不辱使命,已將煉紅的人頭帶來,請太元王過目。”

白虎似乎完全沒有懷疑,信步過來,將匣子接過去,一面又笑道:“你立下大功,要朕如何獎勵?”說著他飛快揭開了蓋子,掃了一眼那張已然雕謝的絕色容顏。她的嘴角有些譏誚地彎著,看上去似乎在對他嘲諷地笑。

白虎看了一會,忽然伸手拂去她面上的一些血塊,輕道:“多可惜,如此一個美女……松林,你用了什麽手段讓她屈服的?”

他含笑而問,松林卻覺得他那雙眼裏充滿了陰森的氣息,他本能地低下眼睛,不與他對視,輕聲道:“屬下一直暗中追蹤她,一直追去東方溪嶺鎮,似乎被她發覺了。屬下無法躲避,只好與她纏鬥……”

“朕倒不知道,松林你的身手如此好,讓朕的二十八星宿都頭疼的煉紅夫人,你那麽快就制服了。”白虎打斷他的敘述,笑吟吟地說著。

松林淡道:“不,屬下自然鬥不過煉紅夫人。但屬下在青楊山的時候是專門煉制毒物的,屬下偷偷在她的飲食飯菜裏下了一點毒,令她鬥到一半的時候渾身無力。這才能得手。屬下用此不正當的手段,實在丟了太元山的臉。請王懲罰!”

白虎看了他一會,忽然將匣子放去案上,擺了擺手,“罷了,你立此大功,朕怎麽會罰你。朕不是言而無信之人。松林,你是個人才,朕絕對不會虧待你。”他忽然揚聲喚道:“奎宿,你進來!將朕的旨意念給他聽!”

松林一驚,卻見白玉的臺階上忽然多了一道黑影,似煙霧一般裊裊豎起來,緩緩聚做人形,正是奎宿。他手裏拿著一卷金色的聖旨,面無表情地說道:“松林聽旨。”

他趕緊伏身去地上,就聽奎宿念道:“滋有原青楊山人士松林,為二十八星宿胃之手下,向來勤勉有加,忠心堪表。即日起,任命松林為南方寶欽城主。三日內領昭前往任職。欽此。”松林心下大震,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奎宿將聖旨遞過去,一面溫言說道:“松林,太元王向來重視有真實才幹的人,你不要辜負他一片期望。”

松林捧著聖旨,喃喃道:“屬下……屬下無德無能,不堪此重任!恐辜負王的厚望!”

奎宿眉頭一皺,正要指責他不知好歹,白虎卻笑了起來,“松林,謙虛過度就成了虛偽。你能將煉紅夫人輕易制服,怎麽能說無德無能?你莫非是說朕沒有看人的眼光?”

松林趕緊澄清,“不!屬下絕對沒有……”

“好了,別說這些廢話了。”白虎打斷他的辯解,正色道:“寶欽城的情況向來不好,也讓朕很頭疼,想下狠手去治,卻又怕亂了人心。朕很為難。派你去做城主,也是對你能力的考驗。朕希望你能控制暴亂,收服人心,還朕一個清凈的寶欽。你能做到嗎?”

松林叩首至地,朗聲道:“屬下,絕不辱王的期望,必殫精竭慮,不敢稍有懈怠!”

白虎微微一笑,“這樣才對。你下去吧,三日內要到達寶欽,朕會讓胃宿去替你收拾東西。”他突然又輕道:“看著昔日的大人成為自己的下屬,感覺如何?松林,只要你誠心為太元山辦事,朕就會許你一個無限光明的前路。”

松林恭敬地叩首三次,這才彎腰出了小殿。涼風一吹,他只覺徹骨的寒,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的衣服已經全汗濕了。回想白虎那雙透明的琉璃眼,他皺起了眉頭。這個人,心眼實在太多。寶欽那裏的情況那麽壞,白虎已經連續斬了三四個城主的腦袋,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他去趟這混水,明著是褒獎,暗著卻是將自己推去火坑裏,只要稍有不慎,他的腦袋恐怕與煉紅一樣,要被人放在匣子裏送去白虎手上。

他忽然想起煉紅當時說的話,她滿身是血,卻大笑道:“神界妖孽橫行,是非顛倒,我的一顆腦袋卻讓他掛念至今!給你吧!讓我親眼看看白虎怎麽敗壞他的大業!”

小殿裏又傳出說話聲,松林心中一懍,卻聽奎宿問道:“太元王,煉紅夫人的腦袋……如何處置?”白虎淡道:“一顆肉球而已,離開身體就沒有了任何意義。你難道認為我該厚葬一顆腦袋?丟去給驥獸,不過只怕塞不了它們的牙縫。”

松林聽得奎宿的腳步聲往殿外傳來,趕緊轉身快步走開。手心裏滿滿的汗,他也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妖孽橫行,王朝傾覆。人的心,在某些時候居然比鋼鐵還要冷硬。他只覺心灰意冷,然而,又有一種狂熱從死灰裏面迸發出來。他竟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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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伽城最美麗的時節便是秋天,城民喜愛種植楓樹,一到秋日,滿城的紅葉紛飛,道旁煙霞籠罩,氤氤氳氳,分外艷麗。

清瓷手裏的茶已經涼了大半,她一口也沒喝,只是怔怔望著小茶館外的楓樹,神情似懷念似憂傷。手上忽然一空,她楞了一下,原來玄武將自己的杯子抽出換了新茶給她。

“你在懷念以前的日子?”

玄武柔聲問著,小心從窗邊拈了一片嫣紅的楓葉,放在手裏把玩。清瓷點了點頭,低頭喝一口茶,忽然奇道:“這不是落伽的特產楓霜茶麽?一壺起碼要賣十個銀子。你什麽時候換上的?”

玄武但笑不語,過了一會才道:“難得回來家鄉,豈能吝嗇錢財。落伽楓葉之美,楓茶之香,果然名不虛傳。”

清瓷輕道:“是啊,以前我總喜歡從高高的城樓上往下看,那些楓樹就好象蔓延去天邊一樣。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總幻想那些紅色的葉子是通向天上神仙的道路。後來才明白,原來紅色的路不是葉子,而是血。落伽十萬子民的鮮血。”

“清瓷,”玄武見她有些傷感,不由開口說道:“你還在怨恨太白?怨恨當年的麝香山?”

清瓷勾起嘴角,“我早就恨過了,報覆過了。如果我什麽作為也沒有,今天也不會坐在這裏慢悠悠地喝茶。只是換了個心情,換個位置,覺得一切都天翻地覆。好在落伽的楓葉依舊,我現在只希望這景色永遠也不會變。”

玄武剛要開口安撫,他肩上的那只怪鳥忽然唧唧喳喳地叫了起來,腦袋一個勁甩動,尖嘴巴在他身上用力擦著,似乎是想說點什麽。他拍了拍它的腦袋,笑道:“怎麽,今天終於不胡鬧了?也想安慰清瓷?”

那只鳥居然垂下了腦袋,一付害羞的模樣,小眼睛滴溜溜地瞪著清瓷,嘴巴一張一張,發出嘶啞的叫聲。

清瓷笑了起來,“難得你居然也有心來安撫,我的傷感當真那麽明顯?”

那只鳥竟然點了點頭,清瓷奇道:“它真能聽懂我們的話啊。玄武,該給它取個名字才是,總不能總是餵餵的叫吧?”那只鳥強烈點頭同意。

玄武想了一會,嘆道:“我不擅取名,看它一身赤紅,就叫小紅……”話沒說完,腦袋就被那只鳥啄了一下,顯然它對自己的名字極度不滿。

“誒,還會生氣。算了,我來取。”清瓷摸了摸它光溜溜的腦袋,它的身上有鮮紅的羽毛覆蓋,但腦袋上卻一根也沒有,一片光滑。清瓷想起它做獸的原形也是腦袋上沒毛,不由笑道:“好了,就叫你皮皮。簡單又確切。”(俺終於憋出一個客串的名字= =,PLY大大,怎麽樣?)

那只鳥大怒,身上的羽毛全部豎了起來,顯然對這個名字更不滿,發出尖銳的叫聲。清瓷彈彈它的脖子,“再鬧,就叫小紅。兩個名字只能選一個。”皮皮氣餒地蔫了,垂頭喪氣。

玄武摸著它柔軟的羽毛,正要說點安慰的話,它忽然全身一震,警惕地瞪向清瓷的影子,背上的長毛一根根立了起來,與方才的神態大異。

“怎麽了?”玄武望著影子,“你發現了什麽?”

清瓷放下杯子,低頭看了一眼,輕道:“暗星大人,你在做什麽?”

影子裏沒有任何回應,兩人疑惑地皺起眉頭,一旁的皮皮已經大聲叫了起來,翅膀猛然拍著,眼中爆發出殺氣,突然往上一竄,竟似要竄出窗戶撲出去。玄武急忙拉住它的爪子,“等下!這裏有人,不許現原形!安靜點!”

清瓷說道:“暗星好象不在影子裏了……玄武!”她用眼神提示他,玄武立即會意,整個人瞬間陷入她的影子裏,試圖找出暗星的那只黑獸。過了一會,他從影子裏鉆出來,搖頭,“不,黑獸已經不在了!是剛才偷偷出去的嗎?”他問皮皮,它連連點頭,嘴巴用力啄著窗戶,大意是它從窗戶外投註的楓樹影子裏偷偷溜了出去。

“它要做什麽?”玄武沈吟著,清瓷卻冷道:“我知道它要做什麽!”她站了起來,轉身就走,“暗星一定暗中唆使黑獸潛去落伽行宮,試圖用瞳術去迷惑城主!我太大意了!”

“等一下!清瓷,現在天色未晚,行宮前一定有人看守。你我不方便進去!”玄武攔住她,又道:“再說你我也無力去阻止它什麽!”

清瓷冷道:“我有說要阻止嗎?只是它這般私自行動,明擺出利用的架勢,讓我很不舒服!”

玄武嘆了一聲,拍拍皮皮的頭,“你去追吧,讓我們看看暗星到底要做什麽。”皮皮立即竄了出去,紅色的身影仿佛一道閃電,立即越過城墻,立在銅風鈴上大聲叫著。清瓷反手一擲,將茶錢丟去桌上,玄武攜著她的手,兩人一瞬間就追了上去,停在城墻旁。

“果然是進了行宮。”清瓷淡淡地說著,玄武吹了一聲口哨,“皮皮,放輕些聲音,進去探一下情況。”

皮皮揮著翅膀,低叫一聲,飛了進去。過了半晌,它突然飛了出來,停在玄武的肩膀上,吱呀地叫著什麽,誰也聽不懂。清瓷嘆道:“你不會說人話……”

話音剛落,忽聽耳邊傳來澄砂的聲音,“為什麽要生氣?我難道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嗎?”

她回頭一看,卻見那只黑獸定定地站在自己身後,四爪踏入影子裏,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清瓷冷笑一聲,“既然沒做對不起的事情,何必鬼鬼祟祟地偷偷跑出去?你既托我幫忙,卻又在私下裏做自己的勾當,這算什麽?”

黑獸沈默了一會,才輕道:“這件事,是與幫忙無關的。我見楓葉美麗,想一個人待會,難道也需要匯報?落伽城我既然已經答應你不去幹涉,自然遵守承諾。不信任我的人是你。”

清瓷一句話也不說,轉身就走。黑獸突然輕輕說道:“你曾經什麽都沒有,但你現在至少有希望,你有資格追求所謂的幸福。但我,曾經什麽都有,現在一下子全沒了。偶爾尋找一下過去的回憶,必須向你匯報嗎?”

清瓷停下來,半晌才道:“不,別說了。天澄砂,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該無條件地同情誰。擺出弱者的樣子只能讓人更想踐踏。我以為,你已經下定了決心的。現在回憶只是一種自取其辱……不是嗎?”

黑獸沒有說話,在沈入影子的最後一刻,它靜靜望著嫣紅如醉的楓葉。那種紅,深深映入眼底,是一抹溫柔的顏色。啊,那些過往,自取其辱,她說的不錯。但偽裝的堅強,那難道不更是一種悲劇麽?人的心,能夠在迷惘的時候迷惘,執著的時候執著,在清醒的時候清醒嗎?

“清瓷,我聽說了一個消息。”

它在影子裏淡淡說著,“寶欽城任命了新城主,叫松林。聽說他是因為親手殺了妖狼煉紅,立了大功,白虎才委此大任。”

玄武一驚,“煉紅夫人?!她被殺了?”

“是的,她的腦袋被砍了下來。以媚惑原麝香王的罪名,在大殿前懸掛了三日,最後餵了驥獸。”

殺人滅口,還是過河拆橋?玄武默默地想著。無論如何,這種做法都太毒辣了,也擺明了是對前朝的一種否定與挑釁。在這種人心大亂的時刻,白虎這種殘酷的手法來鎮壓,能安靜多長時間呢?

“諸位城主都對此舉惴惴不安,似乎是怕白虎有一日對付到自己身上。大家都不太看好松林,覺得他不出一月必然會被白虎殺之而後快。”

黑獸在影子裏說著,一面又道:“當然,這些消息依然是被封鎖起來的,下面的城民半點風聲也不會聽到。”

清瓷搖頭,“不,世上沒有絕對的封閉,謠言永遠傳得比風快。”她忽然回頭,沈聲道:“明天出發,我們去寶欽一探究竟!松林是個什麽樣的人,看了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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