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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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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再跨過兩個小山坡,前面就是溪嶺鎮了。溪嶺鎮多山,城中道路也是高低起伏不平,許多房屋都高高地建在山坡之上,需要擡頭仰望。城中清一色的白色圍墻,家家戶戶門口都掛著繡著白虎神像的長旗,城內氣氛安靜卻有些壓抑。

非嫣匆匆去小販那裏買了幾個桃子,又提了一串葡萄,和鎮明在茶館裏一頓大嚼,吃飽喝足之後,才到處打聽悅來客棧的事情。

原來悅來客棧是溪嶺鎮最有名的客棧,據說一般人是住不進去的,經常用來招待貴族與神官。能住進天字號房的人,更是需要花大筆的錢財。據茶館小二的消息,悅來客棧天字號房一個晚上的價格,抵得上在普通客棧住四五天。

茶館小二有時候真是方便的情報獲取人,他見非嫣長得漂亮又會說話,一時便忍不住多了嘴,“別的不說,姑娘你這樣的人品,小的也不敢求您住宿。那悅來客棧恐怕也裝不下您這種人材!您是打哪兒來的啊?倘若不認得溪嶺鎮的路,小的願意給您帶路……”

非嫣嘻嘻一笑,“你不是小二嘛,怎麽不招呼客人來給我們帶路?”

小二油嘴滑舌,擠眉弄眼,“單是為了姑娘這般俊俏人品,小的也願意效勞!何況天色將晚,姑娘您單身行路多為不便。如果……”他忽然頓住,手指搓來搓去,面上笑容古怪。

非嫣笑吟吟地丟了一錠銀子,“好啦,讓人帶路哪裏有不給好處的。那就麻煩小二哥帶個路,不然溪嶺如此大的鎮子,我們還真繞不過來呢!”

小二拿了銀子喜得眼睛發亮,忽聽她說“我們”,不由奇道:“姑娘您不是單身一人?”

非嫣笑道:“他不喜歡熱鬧,在外面等著呢。小二哥貴姓?麻煩你了。”

小二扯下身上臟兮兮的圍裙,爬爬油膩膩的頭發,挺著胸膛說道:“小的在家排行十四,由於是單子,所以單名一個郎。姑娘叫我十四郎君就可以了。當然,十四也很親切!”如果能直接叫郎君那就更好啦!但這話他沒膽子說出來,在肚子裏滿足一下就好。

非嫣見他市儈得可愛,生平所接觸的人裏不是冷若冰霜便是斯文和善,要不就是司徒那種笑嘻嘻的小壞蛋,像他這種人倒是第一次遇見,不由與他多聊了兩句,兩人邊說邊笑,出了茶館,鎮明正等在一旁的小巷裏。

非嫣對他招手笑道:“你過來吧!小二哥願意帶路呢!”

鎮明緩緩走了出來,一身白衣,一頭白發,面容卻是清俊秀雅如同少年。十四郎忽地一抖,眼珠子轉了好幾轉,忽然笑了起來,“我倒是眼花了,原來二位是上面來的神仙,難怪儀表不俗,天人一般。”

非嫣拉著鎮明的胳膊,說道:“你倒挺機靈,知道了打算怎麽辦?”

十四郎拍拍胸脯,“走吧!幫神仙辦事,不是福氣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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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租了一輛小馬車,十四郎堅決要求自己駕車,據他說,做小二之前就是個趕車的,這樣還可以省去雇車夫的錢。

此時天色已晚,許多住戶門口都掛上了燈籠。三人駕著馬車在城中東拐西繞,走了好久。一直繞過一排極高的白色城墻,眼前豁然一亮,卻見一座華麗的府邸平地而起,雕欄玉砌,瑞獸琉璃,屋檐上掛了一串的精致紅燈籠,匾額上用金粉題名:悅來客棧。

十四郎翻身下馬,對非嫣作個揖,“姑娘,老爺,這裏就是悅來客棧了。小的和掌櫃的算熟識,也算來見個熟人。您二位進去休息吧,小的就送到這裏了。”

非嫣從袖子裏取出一片金葉子,遞過去笑道:“真要多謝你了,十四郎君。”

十四郎毫不客氣接過金子,拱了拱手,自己先忙著安置馬車了。

“天字三號房?”

鎮明低聲問著,非嫣點了點頭,“我們也要天字號的房,一般客棧天字號都喜歡在名字上玩花樣,單數的一排雙數的另一排。我們便要天字五號或者天字一號。子時一探究竟。”

誰知她卻犯了個大錯,悅來客棧天字號一共只五間,剩下的是“地”,“人”字號。當下掌櫃的安排了天字五號房,隔了三間,什麽都沒辦法打探。

眼看將近子時,非嫣急得在屋子裏團團轉,“現在怎麽辦?直接沖去三號房門口?這等於是送死!我好蠢!這種大客棧,天字號多寶貴,怎麽可能分單雙!”

鎮明將她的袖子輕輕一拉,輕道:“別急,等時候到了,我們去屋頂上聽。”

非嫣哪裏靜得下來,連聲問道:“你說煉紅夫人到底和那人有什麽交易?她不是對白虎恨之入骨嗎?”

鎮明沈吟半晌,才道:“那人不見得是白虎的部下,煉紅夫人也不見得真與他做什麽交易。或許是甕中捉鱉,引蛇出洞。煉紅夫人當時因痛失愛子,所以心智大亂,其實她該是個頗精明的女子,其心計不輸於當日的司月。”

非嫣皺起眉頭,“司月?只怕她是心計使得過了頭,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死去的……你知道嗎?”

鎮明沒說話,事實上,白虎攻陷麝香山之後,將殘餘的麝香山神官聚集起來,丟給他們一付被野獸啃得七零八落的屍首。鑒於屍首腰上掛著一截斷了的月華劍,因此神官們認定了那是司月,從此為白虎的狠毒震住。

從神界建立以來,從未有人膽敢如此張狂地糟蹋神的屍體。占領麝香山後,白虎一反之前的溫和形象,大肆殺戮神官,名曰:斬草除根。他這樣的人,防備之心如此重,為什麽會與煉紅夫人這樣對自己心懷仇恨的人來往呢?

正想得入神,忽聽窗外一聲慘呼,聲音不大,似是被人掩了去,但極盡淒厲,月夜下聽來分外令人毛骨悚然。兩人頓時驚起,奔去窗邊向外一看,卻見一道黑影如梭,轉瞬之間就自地上竄去房頂,在屋檐之上飛奔。

鎮明低道:“不好!我們遲了!”他五指一張,額間朱砂痣粹然一閃,卻見對面屋頂上的瓦片瞬間就豎了起來,無聲無息地排成一道高墻,阻擋住那黑影的去路。

那人左右一看,縱身就要跳下屋頂,鎮明手指輕輕一勾,另一道高墻拔地而起,快到無法躲避,將那人能逃竄的去路全部堵住。那人見勢不好,楞了半晌,只得釘在原地,過了一會幹脆坐了下來,似乎是放棄了抵抗。

鎮明雙手一撐窗子,打算活捉他,非嫣忽然拉住他,“等下!你看那裏!”

他猛然回頭,卻見後院裏有一盞微弱燈光,倘若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自己方才居然沒註意!燈光旁站著兩個人,其中一人裹著巨大的披風,身形相當眼熟。他手裏捧著一個黑色的大匣子,正遞給對面的那人。對面的那人看身形與白日的山坡上那人一模一樣!

鎮明大驚,“調虎離山?!”話音剛落,那人飛快接過匣子,擡頭向他這裏望了一下,燈光下他的臉呈一種發青的白,一雙窄長的眼裏滿是譏誚的笑意。

“不好!那裏的人!你快逃!”鎮明對被困在聚土成墻中的人吼了起來!說時遲那時快,卻見一道銀光卒地一下射出,被困在墻內的那人連躲避都來不及,生生被銀光貫穿,發出短促的痛呼,頓時沒了聲音。

“該死的!”鎮明縱身而起,射銀光的那人端著匣子,衣裳一卷,瞬間竄去遠處,動作快到驚人!鎮明自知追不上,將身體一沈,去追那裹著大披風的人,他手上提著燈,跑得不快,似乎故意等他來追。

非嫣跟著他跳出窗子,卻往那被射之人跑去,月光下,他靜靜躺在那裏,身下一灘血,顯然早沒了氣息。一道散發銀光的事物正插在他心口,卻是一根細長尖利的銀針!她駭然地將那人面上的布扯下,忽地驚呼道:“小二哥?!”

十四郎早就沒了氣息,雙眼翻白。(俺被秒殺了)非嫣腦子裏靈光一閃,頓時明白了前因後果。他顯然是故意帶路的!繞了那許多路,就是為了拖延時間,方便接匣子的人先到。想到這裏,她立即扯開十四郎身上油膩膩的衣服,果然,衣服裏面是太元山的神官服!他是白虎的手下!

非嫣又惱又怒,啐了一口。居然被他耍了一道!她轉身往鎮明那裏追去,就見他袖子一展,又是一道高墻拔地而起,將那提燈之人攔了住。那人猛然一頓,手裏的燈籠粹然而滅。他緩緩轉過身體,月光下,只覺道道寒光自披風內湧出,令人心悸。

鎮明“咦”了一聲,驚駭地看著他,兩人對峙在那裏,誰也不先說話。非嫣從後面追了上來,一面叫道:“死的那人是小二!他是白虎的部下!我們中了調虎離山的計謀!”她奔至鎮明身邊,見兩人不說話,不由奇道:“怎麽?為什麽不將他捉起來?”

鎮明沈默良久,忽然斂手行禮,“見過日官,原來你已經覆生了。”

非嫣一驚,“他是司日?!”

司日嘆了一聲,慢慢解下蓋住頭臉的披風,卻見他臉上傷痕縱橫,一雙青光幽幽的無瞳眼灼灼地看著鎮明,忽地輕聲道:“我本不欲見你們,免得徒生事端。”

鎮明一步踏上,厲聲道:“日官!為什麽與白虎的部下有牽連?那匣子裏是什麽?!誰的人頭?”

司日低聲道:“鎮明,家母與我十分感激你的靈泉之恩,因此我們不希望你被牽扯進這件事情裏。但我可以給你解釋一下,那二人的確是白虎的手下。家母白日在郊外山坡見到了你們,但她沒有出面相認,也是希望你們不要管的。但你們還是追了上來,於是她便讓十四郎裝做小二,故意引你們繞路。本打算借他引開你們的註意,沒想到還是讓你們發現了……”

鎮明搖了搖頭,“司日!你難道忘了是白虎派人血洗了你們嫣紅山……你……!”

司日輕道:“世上許多事情是不能夠只看表象便妄加猜測的,鎮明。家母有自己的想法,請你不要阻攔幹涉。她有一封信要我給你,請收好。我暫時告辭。”

他遞過去一封烏皮的信,轉身欲走,鎮明厲聲道:“你們與白虎勾結本不關我的事!但如果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卻一定要管!我問你,匣子裏是不是人頭?!是誰的?你害了誰?”

司日輕嘆,“你依然只會看表象。好吧,我告訴你,匣子裏的確是人頭,但卻是家母的。剩下的事情我不能再說,也請你不要再問。”

鎮明大駭,渾身都僵住,“你是說……匣子裏是煉紅夫人的……?!”

司日點了點頭,擡手在熄滅的燈籠上一拂,火苗頓時跳躍起來。他繞過那堵墻,緩緩走遠,一面道:“鎮明,身體已經脫離,何不讓心也一起脫離那權利場呢?總是顧慮其他的,你得不到幸福的。”

鎮明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裏,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非嫣走過來,悄悄握住他的手,“真的嗎?匣子裏居然是煉紅夫人的頭……我不明白!完全糊塗了。”

鎮明搖了搖頭,他也同樣不明白。白虎與煉紅夫人,究竟搞什麽鬼?煉紅夫人,打著什麽主意?

“他會不會騙人?”

鎮明輕道:“不,司日有無瞳眼,看透所有命盤。得到這種能力的條件就是,永遠也不可以說謊。不然會破功。司日絕對不能欺騙。他的話,只要說出來,就一定是真的。”

非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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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林手裏捧著匣子,垂首等待白虎的召喚。晨起的日光染在他泥濘狼狽的靴子上,他渾身是血,有無數傷痕還在往外流血,披頭散發,看上去狼狽之極。

不一會,小殿的門忽然打開,胃宿靜靜走出來,冷眼看了他半晌,忽然輕道:“不簡單啊,松林。你用了什麽方法得到這顆腦袋?太元王歡喜得很,讓你趕快覲見。”

他趕緊恭敬地彎腰,看也不敢看胃宿一眼,躬著身子就要進去。

胃宿忽然伸手一攔,“等一下!我倒要看看匣子裏到底是什麽玩意!隨便捏造一顆腦袋……哼,松林,你有一百顆腦袋也不夠砍的!”

松林賠笑著,緊緊抓著匣子,“胃宿大人,您的玩笑未免過大了。小人承受不起!小人向天借膽子也不敢欺騙太元王,匣子裏確實是狼妖煉紅的人頭。但這是要給太元王親自過目的,大人您……不太方便吧。”

“廢話少說!”

胃宿輕輕將那匣子搶過來,順手揭開——對上一雙瞪得老大的眼,那眼中的光芒是如此怨毒,令她的手忍不住一顫,差點將匣子丟出去。她穩住心神,定睛看去,那顆頭顱雖然血流披面,卻依然不能阻擋絕艷之色,眉眼口鼻,確實是煉紅無異。

她看了半晌,猛地合上蓋子,丟了過去,“你送進去吧!恭喜你了啊,松林大人!從此蟾宮折桂,步步高升啊!”

松林出了一身冷汗,卻不得不賠著笑臉,捧著匣子飛快走進小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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