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

我破涕為笑，而後將陌北的手放在了我的肚子上，我感覺到陌北的手瞬間僵住了，他在緊張。

“什麽感覺？”我問他。

陌北的神情真的是在緊張，眉頭微微的皺著，緊緊抿唇，眼睛一直盯著我的大肚子看，良久之後才擡起頭不可思議的對我說道：“他剛才踢我。”

我笑：“他每天都在踢我。”

陌北緊緊地盯著我的眼睛：“長安，謝謝你。”

我心一算酸，明明是我把他還得這麽慘，他竟然還要謝謝我，我的人生有了陌北，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我伸出手撫摸著他的臉龐，時不時的會觸碰到他臉上的疤痕，而後我深吸了一口氣：“你是怎麽活下來的？你明知五哥他處心積慮的要殺死你，為什麽還要義無反顧的去死？”

“因為對你，我不能存一絲僥幸。”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陌北番外，一些前文不清楚的事情在番外會交代清楚的。

☆、陌北番外（一）

陌北出征瑜關時，軍中出現了叛徒，將行軍計劃洩露給了齊國將領，當然，叛徒是陶鉉早就安排好的，他與齊主趙玦裏應外合，為的就是要正大光明的索陌北的命，而後兩國順理成章的和親，百年交好，天下太平。

當陌北帶領前鋒軍隊在荒山野嶺之中追尋齊軍蹤跡時，齊軍早已埋伏在兩側的高山之中，如餓狼般饑渴的等待著自己的獵物進入圈套，終於，陌北如其所獲悉的那樣領軍行進於此，齊軍便如猛虎下山之勢從兩側急劇撲向寧軍，將原本整齊劃一的軍隊瞬間沖散，一時軍心惶惶人馬嘶鳴，齊軍趁機大開殺戒，寧軍慌亂之後便是潰不成軍，一時間黃沙滾滾中參雜著濃郁的血腥味，一具具人馬殘骸散布於黃沙之上，數年後，那便是白骨亂蓬蒿。

齊軍越殺越狠，寧軍死傷無數，陌北身中數刀依舊浴血奮戰，即使大勢已去，他寧可戰死沙場也不願做俘虜茍且於世，齊軍將領無一人不想親手砍下陌北的頭顱回去邀功領賞，因為趙玦下了命令，陌北的頭顱，值千金，可悲，陌北一世英雄，縱橫沙場所向披靡，最終一條命竟抵不過這區區千金？

戰到最終，寧軍除陌北外無一人生還，陌北懷著必死的心與齊軍主將拼殺，因為他知道，根本不會有援軍，奮死拼殺，僅僅是因為在死前多殺一個敵人，便是對自己征戰多年最大的問心無愧。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身為一名將領，最大的榮耀便是戰死沙場了吧？面對著重重敵軍，陌北輕蔑一笑，他伸出手抹掉嘴角的鮮血，面對蒼天，他問心無愧！他無愧於曾將在列祖列宗前立下的誓言---以身殉國忠貞不二，他也無愧於金戈鐵馬守護了多年的國家，因為他將為它浴血奮戰到最後一刻，可是，他這一輩子唯一對不起的便是那個叫做長安的小丫頭，他答應過她會回去娶她，可是他實現不了了。

齊軍將領將包圍圈急劇縮小，陌北眼神之中殺意盡然，毫無畏懼的掃視著面前那些貪婪的敵人，他緊攥著手中的長劍，勾唇冷笑，哪怕是被碎屍萬段也要拼死一搏！

突然，一支長羽箭劃空襲來，猛地將陌北射下了坐騎重重的摔在了黃土地上，卑鄙！陌北咬牙切齒的咒罵，唇齒中彌漫著血腥味，不過很快便釋懷了，眼前慘敗的一切不都是他們卑鄙的結果麽？

齊軍將領躍躍欲試，準備比拼到底最終誰會割下寧國第一將領的頭顱，忽然間從齊軍將領的包圍圈外橫沖直撞進一人，此人生的高大魁梧，眼若銅鈴，皮膚黝黑，手執一把厚重的玄鐵大刀坐於馬上，傲然的目空一切，而後用玄鐵大刀直勾勾的指向陌北，一臉蠻橫：“這個人歸我了。”

那些躍躍欲試的將領們雖心有不甘，卻無一人敢反抗，狠狠地用眼睛剜了陌北一眼便將坐騎退後，為那個霸道不講理的將領讓位。

正午的烈日火辣辣的刺向黃沙大地，陌北忍著一身劇痛從地上站了起來，依舊無所畏懼的盯著眼前的敵人，那位將領原本高傲的臉上忽然充滿了敬重：“陌將軍，我敬你，所以我不為難你。”

說話間便將那玄鐵大刀高高舉起，徑直的砍向陌北，陌北揮劍去擋，與他過招，臉上卻充滿了笑意，因為他知道，這個人是個有資格殺死自己的人，死在他的刀下，倒不會侮辱自己的靈魂。

陌北身負重傷，體力愈漸不支，最終，那把玄鐵大刀無情的砍向陌北的脖子，登時滾燙的鮮血便淋漓了那把刀，黑紅不分。

面對著倒在自己腳下的陌北，那位將領默然不語，心中產生了無盡的悲涼，烈日下熱風中，他收刀，回身，離去。

“頭、、、”身旁的副將低聲提示。

彪悍的將領回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後面色狠毒的掃視著在場的所有人，咬牙切齒：“誰敢動陌將軍的屍身，老子回去後便端了他的全家！”

而後他駕馬轉身離去，在場的將領只看到了他那蠻橫魁梧的背影，並沒有看到他偷偷在馬前抹眼淚的壯士悲情。

全身劇痛，可是痛到一定程度便麻木了，陌北就是在這種麻木中望到了長安，那個讓他割舍不下的小丫頭。

他看到她在朝他微笑，勾起的嘴角總有一種孩子的童稚，眼中閃爍著的是全然的愛慕，即使她不說，他一眼就能看出她喜歡他。

他朝她勾唇一笑，向她伸出手，可忽然間她卻哭了，眼中有著說不盡的委屈與絕望，那種悲傷讓他的心不禁的疼了起來，似乎比這渾身的傷痛都要疼。

他想抱著她，可她卻離他越來越遠，身影越來越模糊，他聽到她哭著問他：“我到底哪裏比不上她？”

而後她便一聲不響的消失了，徒留他一人在原地。

他焦急萬分卻手足無措，忽然間他又來到了她院子中的那棵四季桂下，他記得他就是在這棵樹下，等了她三天三夜，那三天裏金州一直在下雨，天氣陰冷寒雨淅瀝，王府的管家曾無數次勸他回去，將軍府的人也無數次來勸他回家，他都無動於衷，雕塑般的佇立在她的房門前不曾離去，直到他染了重度風寒昏死在她的院子裏，仆人才將他送回將軍府，之後，他便大病了一場，即使是這樣，她也沒出現，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

那天他是真的要陪她走的，他已經準備好舍棄一切陪她浪跡天涯，帶她去所有美好的地方，看著她的笑臉度過餘生，可是他有愧於秦娥，這些年他一直愧疚於當年沒能好好保護她才讓她流落風塵清白盡毀，他一直盡力的去彌補她，有求必應，他從不認為秦娥會騙他。

那日清晨他忽然收到了秦娥的來信，信中言辭焦急驚恐，求他務必來宜春院一趟，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秦娥，他就僥幸了這麽一次，他想，或許，不會有變故的。

可是上天沒給他僥幸的機會，當他看見雙眼被挖舌頭被割的妓院老鴇之後，變故就來了，他不可思議的看著身邊驚恐的秦娥，秦娥雙手顫抖的抓著他的衣衫，含著淚說：“救我。”

他咬牙切齒目光陰冷：“告訴我，是誰幹的？”

秦娥輕輕地倚在他的懷裏，搖著頭全身顫抖：“我害怕。”

他拍著她的後背安慰她：“別怕，有我在。”

秦娥擡頭，淚眼朦朧，楚楚可憐：“你會相信我麽？”

他皺了皺眉有，心裏有著不好的預感，關於她的。

秦娥苦笑：“我若說是齊王府你信麽？”

陌北瞳孔緊縮，劍眉緊皺。

再後來，陌北便知道，在他出征蘄州的時候，她來過，來的氣勢洶洶，不可一世的囂張跋扈。

他不相信，可是眾目睽睽，千夫所指，事實好像就是如此。

他愛的女人當真如此陰狠麽？他想起了第一次遇見她的情況，雖是頤指氣使的小丫頭，但並沒有這般陰狠，可是老鴇的舌頭和眼睛看起來確實是她幹的，因為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昨晚齊王府的人氣勢洶洶的來了一趟，理由是齊王的表妹被這裏的老鴇惹怒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所謂的事實如此，可他還是眉頭緊皺，內心抵觸，身邊的秦娥含淚蒼涼一笑：“你是，不信我？我可與她當面對峙。”

他面無表情，內心裏依舊堅持不是她，可是他不能再次傷害秦娥，於是他決定占時委屈一下長安，他僥幸的想，事情過後再跟他解釋，她會理解的，這就是有恃無恐把。

可是他沒想到，秦娥會是長安心中最大的恐懼，所以長安沒有僥幸。

於是長安走了，滿心破碎的回到了帝都，變成了陶安，成為了即將和親的公主。

他曾無數次想要奮不顧身的飛馳帝都，不顧一切的來到她身邊，告訴她：“我陌北的心裏只有你一人！我這輩子只要你一人！”

可是理智攔下了他，若他貿然的去了帝都，只有死路一條，寧國邊將若無聖旨私自闖入帝都便是意圖謀逆，格殺勿論。

他在等，按兵不動觀察時局，征戰沙場多年的經驗告訴他，時機很快就到了，待時機成熟，他便主動請纓征戰瑜關，凱旋後便向聖上提出迎娶陶安，他有這個自信，他一定會勝利，因為他從未輸過。

人算不如天算，陌北怎麽也不會想到那個看似不務正業吊兒郎當的陶鉉會有如此大的野心，他也不會想到陶鉉會為了權力心狠手辣的除掉自己的大哥、像棄子一樣無情的利用自己的親妹妹。

當陶鉉一臉冷笑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陌北的心裏便已了然，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策劃的，秦娥也不例外。

陶鉉輕蔑的瞥了他一眼，說道：“齊軍壓境，陌將軍知否？”

他抿唇不語。

陶鉉哂笑，心有成竹：“朝中文武大臣無一不讚成和親，僅需一位陶安公主便可解決邊境戰亂，不必興師動眾，不必勞民傷財，何樂而不為？陌將軍，你說那？”

陌北雙拳緊握，薄唇輕啟：“你想讓我怎麽做？”

“出征瑜關。”陶鉉得意地笑笑，“最好是主動請纓，父皇一高興，說不定就把陶安給你了。”

陌北內心驚異，可面容依舊沈靜：“這朝中能用的武將這麽多，我陌北何德何能竟得齊王如此擡愛？”

陶鉉全然不在乎陌北的試探，開門見山：“你我心知肚明，我要的，是這大寧江山！”

陌北錯愕了，他沒想到陶鉉竟如此的囂張，此刻的陶鉉一臉戲謔，滿足於陌北臉上的震驚。

“陌將軍，你若主動北上出征，說不定還有機會救了安兒；若是你想要保全我大哥而按兵不動，那我告訴你，到最後，安兒和大哥你一個也保不住。”陶鉉依舊是一臉輕蔑，雙手負後，志得意滿，“此刻的帝都，便是我陶鉉的；此刻的金州，也是我陶鉉的。”

陌北雙眼死死的盯著陶鉉，語氣冰冷：“用我的命，換長安的平安無憂。”

陶鉉滿意的笑了：“我答應你。”

就這樣，陌北上奏出征瑜關迎擊齊軍，即使他知道這是條不歸路，他也義無返顧的踏上了這條路，為的，不過是她的一世無憂。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啊，這不是結局。

☆、陌北番外（二）

當陌北再次睜開眼時，一對牧人老夫婦的臉龐映入眼簾，他輕微挪動身體，渾身劇痛襲來，他不得不倒吸一口冷氣，劇烈的疼痛讓他意識到，原來自己沒死。

男主人驚喜的呼喊：“醒啦！你終於醒了！老天保佑”

陌北望著男主人驚喜的面孔，疑惑不解，他本就是必死之人，怎麽此刻還活在這世上？他清晰地記得那把黑色的玄鐵大刀砍向了自己的脖子，那一刀足以要了他的命。

後來男主人告訴陌北，正是那把玄鐵大刀的主人救了他，脖間那一刀看似砍中了要害，實則無關緊要，只不過血流了多了些。

玄鐵大刀的主人名為陸廣，十足的名門之後，陸家世代武將，各各彪悍驍勇。

說來也是上天憐愛，陌北這次的運氣好了一些，那陸廣恰好便是陌北的終極崇拜者，高大威猛的主將看起來是粗獷蒼老了些，實則他只有二十一歲，雖是齊國人，但從小也是聽各路英雄好漢的光輝事跡長大的，各路豪傑中，他最佩服的便是寧國第一將軍陌北，他心中的陌北一直是這樣的形象‘行軍十年從無敗跡，縱橫沙場所向睥睨，文武雙全英俊瀟灑’，誰若是冒犯了自己內心的偶像，他必定和那人沒完！他從小便憧憬著能親自與陌將軍正面交鋒一番，親生領略一下陌將軍的風采。

直到齊國建安元年的瑜關之戰，陸廣終於等來了能和陌將軍親自交鋒的機會，可當陸廣滿心激動的到了戰場上他才發現，這一切不過是一個陷阱，殺死陌北的陷阱，他悲憤惱怒不已，可是又無法扭轉這個殘酷的事實，於是他決定，與其讓陌將軍死的悲涼屈辱，還不如自己一刀給他個了斷。

下刀的時候，一向粗狂的陸廣這次留了個心，他將刀鋒略微向外偏了一些，僅擦著要害砍下一刀，陌北本就身負重傷體力不支，這一刀看似要了他的命，實則是讓他暈死了過去，陸廣又憑借著往日在軍中的勇猛霸道，勒令手下的那些個將士不準動陌北分毫，於是陌北在眾目睽睽下活了下來。

是夜，陸廣趁著夜深人靜重返戰場，將陌北救了回來，安置在附近的一戶牧人家中，就這樣，那個縱橫天下所向睥睨的將軍陌北死了，活下來的，是那個信守誓言迎娶長安的陌北。

陶鉉意料之中的沒有遵守諾言，當陌北從牧人夫婦口中得知前往寧國的和親車隊路經於此的時候，他便意識到，遇之已經死了，那個曾經和他並肩作戰的人，那個與他情同手足的人，那個視他為知己的皇子，如今已經死在了冷酷的皇權之下，而他，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這種蒼涼悲愴的感覺，令陌北久久不能釋懷。

他在黃沙大漠之中，為遇之立下了衣冠冢，冢裏埋著的，是陪伴陌北行軍近十年的長劍，那把劍是他十八歲時遇之送給他的，遇之死後，陌北忽然明白了，伯牙為何要絕弦。

他至今還清晰的記得與遇之的最後一次告別，黃昏下，遇之的眼中布滿笑意，打趣地說道：“望來日相見時，你是我妹夫的身份。”

大漠星辰之中，陌北站在遇之的衣冠冢前，眼中布滿了悲愴，他緊緊地握著自己的雙拳，心下暗自發誓，一定要救回長安，那個他立誓要娶的小丫頭。

半月後，和親車隊啟程回齊國，瑜關為必經之路，陌北告別了那對牧人老夫婦，再次踏上了一條布滿兇險的道路。

他為了長安，可以奮不顧身。

他等候在瑜關，當和親車隊行至瑜關時，他趁黑夜潛入了和親車隊，而後跟著和親車隊行走了三天，在這三天裏他深刻的體會到，原本是無生的齊王趙玦對長安是真的好，這讓他擔憂長安會不會在孤獨無依的境況下愛上願意給他依靠的趙玦，於是陌北心裏十分不痛快，於是，陌北決定展露自己最狡詐的一面，賭一把，用自己的性命去賭，最後哪怕是死了，他也要長安死心塌地的愛他一輩子。

陌北故意露出些破綻讓趙玦的探子們發現，趙玦將計就計，設下死亡陷阱等待著陌北的投身而入，趙玦就是要讓陌北死，而且是讓長安親眼看著他死，即使長安會恨他一輩子，他也要狠心掐斷了長安對陌北的念想！

征戰多年的陌北不可能看不出來那夜異常的靜謐是個圈套，可他還是義無返顧的跳進了圈套，賭一把，贏了，就帶長安走，攜手天涯；輸了，就要讓長安刻骨銘心的眷戀他一生一世！

最終，他賭贏了，即使這期間他經受了很多痛苦。

齊國的毒術天下第一，而陌北所中之毒奪命鬼乃是齊國毒術之巔峰，制毒之人便是鬼道之的師兄--毒師鬼怵之，奪命鬼的毒性詭譎不定，中毒之人不會立即死亡，而是會讓人經受過一系列折磨後再痛苦絕望的死去，這種折磨不只是身體上的，還有精神上的，意志力越強的人，活的時間越長，意志力越弱的人，會越早放棄自己的生命。

在陌北中毒昏迷期間往事在腦中清晰無比，當然，都是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每一件事都令會他感覺人生苦長不如及早放棄。

他回到了五歲那年，娘親房間裏的濃烈血腥味重新出現在鼻端，娘親蒼白的面龐在他眼前愈漸清晰，他的小手抓緊了娘親的手，生怕一松手娘親就不在了，娘親對他虛弱的一笑，喊著眼淚氣若游絲的對他說：“我的阿北是個男子漢，今後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弟弟。”

言畢，母親便沒了氣息，從此之後陌北沒了娘親的疼愛，卻多了一個要百般呵護的弟弟。

而後，他重新回到了十五歲生辰那天，這一天他過得心驚肉跳，因為這天他第一次征戰沙場，不是以主將的身份，僅僅是一位小步兵，即使陌北的父親是鼎鼎有名的英武將軍，他對自己的兒子陌北也沒有絲毫的偏袒優待。

第一次上戰場的陌北很害怕，面對著戰場那方氣勢洶洶的敵軍，瘦弱的他不禁打了個冷戰，緊握長矛的雙手滲滿了冷汗。

上戰場前，紙上談兵滔滔不絕的他本以為有父親在就可以保護他，他就沒有性命之憂了，可是他沒想到父親會這般的決絕，毫不顧忌父子骨肉之情的將他安插在步兵隊中，從前設想的威風凜凜蕩然無存，他憤慨的去找父親理論，可父親卻面無表情的對他說：“一代名將，不可能一蹴而就，就憑你這般輕狂，一輩子也別想成為我陌氏一族的驕傲！”

曾經年少的他不理解父親的良苦用心，他懷著滿腔的怨恨上了戰場，本想做出一番大事業向父親證明自己的能力，可是真當他上了戰場，他才清清楚楚體會到了‘古來征戰幾人回’的恐懼，那是真正的刀下無情。

兩方開戰，耳畔回蕩著的盡是吶喊廝殺之聲，他沒時間猶豫，也沒機會後悔，於是一咬牙提起長劍便沖了上去，曾經的滿腹韜略在此刻不起絲毫作用，曾經的壯志滿懷也抵不過活在刀下的現實，戰場就是--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在十五歲生辰那天，陌北的手上占滿了人血，在那天他第一次殺人，當滾燙的鮮血滴落在手上濺落在臉上的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了何為沙場，這種感覺再次令年少的他痛苦，因為他知道，從今往後，他將面對的都是這種用血肉廝殺的生活。

那天的他也受了重傷，左側肩胛骨被敵人用刺刀穿了個透，重傷外加心中抑郁，他在病榻上流連了將近半年，大病初愈後，陌北從此變了一個人，或者說，蛻變了，陌北從年少輕狂變得沈默寡言，曾經輕浮的他不再兒戲流年，取而代之的是每日起早貪黑的習武學兵法，他知道，只有這樣，他才可以在沙場上活得久一些，這樣的變化，令他的父親很滿意。

秉持著活得久一些的信念，陌北成了他人口中的縱橫四海年輕有為的名將，不過這時的他不再是僅期望活的久一些，他有了更大的抱負，好男兒真正的報覆---碧血丹心忠心為國。

在瑜關之戰之前，陌北一直堅守著這樣的抱負，直到柳家顛覆。

柳菡煙，他第一個愛上的女人，柳家和陌家早已訂下了婚約，眾所周知，人人皆道這是一段好姻緣，只等陌北凱旋而歸便可與柳菡煙喜結連理，可是當他滿心歡喜的歸來時，他才驚覺柳家早已面目全非了，柳大人鋃鐺入獄秋後問斬，柳家男丁全部入宮為奴，女人皆被發配為妓，陌北慌亂了，心中原本所期望的一切全都破碎了，他斷然拒絕了朝廷一切的賞賜發了瘋似的尋找柳菡煙，懷著滿心悲愴，他終於在南疆金州找到了那個夢斷秦樓的秦娥，可即使找到了又能怎樣？陌北他是當朝名將，秦娥是罪臣之女，天差地別的兩個人永遠不會有結果了。

他找到秦娥後曾執拗的要帶秦娥走，可秦娥斷然拒絕，秦娥的一生已經毀了，她不想再毀了他的一生，就這樣，曾經風月纏綿的兩個人隨著時間的流逝變成了無關風月的故友。

可陌北心裏還是怨的，他怨的是當今聖上，他曾那樣奮不顧身的征戰沙場保家衛國，卻為何不能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為何當今聖上不念在自己多年浴血奮戰的份上寬恕了秦娥？聖上他是知道他與秦娥的婚約的！為何他又要奪走我最愛的人？

這種對天子的怨恨和痛苦困擾了陌北很多年，直到他遇見長安，這份怨恨與困擾全都變成了愛。

第一次見她時，她是個驕傲蠻橫的大小姐，第二次見她時，她是個慌亂的手足無措的小丫頭，第三次見到她時，陌北便從她的眼中看到了毫無保留的愛慕，可是，那時的他，無動於衷，但那個名為長安的小姑娘卻堅持不懈，說實話，他曾對長安的軟磨硬泡有些無可奈何。

直到遇之告訴他，那個叫長安的女孩就是當今聖上最疼愛的女兒---陶安，他的心裏才起了一些波瀾，可這些波瀾無關風月，只和當年的柳氏顛覆有關，他想，這就是天子的女兒，這就是當今天子捧在手心裏的寶貝。

而後，他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這個小公主，是否心懷不軌，陌北自己也說不清，可後來他不經意的發現，他被這個公主繞進去了。

陌北本以為自己早已可以對所有事情處之淡然，可當他看到這個公主和那個名為無生的少年肩並肩有說有笑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時，他莫名的生氣！回到將軍府後他徑直的來到了練武房，對著平日練武的木樁二話不說的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即使他不承認，可他心裏還是清楚，在暴打那個木樁的時候，他希望那個木樁就是無生。

當陌北終於承認了自己的心的時候，卻意外的看到了長安與無生在河畔邊的唇齒纏綿，那一刻的他心如刀絞，他後悔沒有早早的認清自己，後悔沒有早一些抓住長安的手。

那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長安不知道，就因為她的一句‘早些回來，我等你’，他在沙場上心急如焚，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情緒，征戰沙場主將必須鎮定，切不可急於求勝，可是他這次卻意外的歸心似箭，只怕花燈節沒有她。

喝醉了的他不再有理智，黑燈瞎火的夜裏，他悄悄地來到了王府的後院，把手的侍衛也松懈了下來，竟沒有發現翻墻過院的陌北，然後，他看到了身穿一身素雅白衣的長安，酒醒了一半，再然後，他這位寧國第一大將軍借著另一半的酒興做了一件他內心最深處早就想做的事情，把長安變成自己的人。

他本以為會和長安共度一生，可事情的發展永遠不在他的期望之內，事總與願違，他總是與長安陰差陽錯，甚至是生離死別、、、

中了毒的陌北腦海中回環往覆的重覆著一幕幕曾經的悲痛經歷，身體上也是忽冷忽熱疼痛難忍，身心俱疲的他曾產生過無數次放棄的念頭，可每當他要放棄的時候，長安的名字總是會在耳畔響起，那個聲音還會告訴他，他若是死了，她們孤兒寡母就過不下去了。

不！他不能死，不能放棄！他不只有長安，還有他們的孩子。

那個聲音是神醫鬼道之的，就這樣，因這兩個字‘長安’，將陌北從死亡邊緣拉了上來。

奪命鬼終究沒有奪了陌北的命，而趙玦終究是松了手。

☆、別離

我與陌北躺在禪房的木床上，他從背後抱著我，一只手摟著我的肩，一只手放在我圓圓的肚子上，我聽他細細的講著他的故事，他的語氣是那樣的波瀾不驚，可是內容卻是那樣的令我心驚膽顫，他的一字一句都令我後怕不已，因為這期間稍有一絲差池，我就會與他失之交臂天人永隔。

我不斷地在埋怨自己，恨自己不能早出生幾年，這樣的話我就可以早點出現在他的身邊，早點成為他的依靠，給他溫柔鄉，從他十五歲征戰沙場，再到前不久的那場充滿陷阱的齊寧之戰，每一件事情都是那樣的艱辛坎坷，而我，從未在他最孤獨痛苦的時候出現在他身邊過，或者說，這些痛苦，都是我帶來的。

我的眼眶澀澀的，忍了好久才沒哭，可聲音還是囔囔的：“陌北，你後悔不後悔遇見我？”

陌北勾唇一笑，聲音明朗：“我為什麽要後悔？”

“從你遇見我，你就災禍不斷，而且都是因為我你才會受了這麽多苦，你不後悔麽？”眼淚還是冒了出來，我終於一鼓作氣對陌北說出了埋在心底的話，“要是沒有我的話，你說不定，說不定就可以救大哥了，你現在還是縱橫天下的將軍，你還可以征戰沙場，我就是個不祥之人，若是沒有我，五哥就不會得逞，父皇就不會死，大哥也不會死、、、都是因為我。”

陌北把我扳了過來，直勾勾的看著我的眼睛，嚴厲地說：“我不許你這麽說自己！這些事情，本就與你無關！”

我把頭埋在他胸前，眼淚濕了他的衣襟。

“從今往後，這天下是誰的，都與我們無關。”陌北抱著我，輕拍著我的後背，“今後我不再是陌北，你不再是陶安，我們只是一對平凡的夫婦，過著平凡的小日子，然後，攜手到老直至白頭。”

“好。”我與陌北十指緊扣，擡起頭與陌北四目相對時，我看見他眼中的我，是那樣的獨一無二。

我和陌北從禪房出來時，早已日薄西山了，從靈山高處望去，夕陽點綴萬丈霞光，紅雲如火，驚世綺麗，世間萬物都被披上了一層絢麗的薄金，當晚風穿過竹林時，竹葉隨風起伏窸窣，如霞散綠波般粼粼。

鬼道之告訴我，出了這靈山，便有一輛馬車在山下等候，這輛馬車是木辰時為我與陌北準備的，為的是讓我與陌北遠走高飛，我不知道木辰時為何這般願意幫我和陌北，但是，我還是真心實意的感激這個僧人。

鬼道之教了陌北走出這竹林的路，可是當我與陌北出了這竹林時，看到的並不是馬車，而是早就在哪裏等候的趙玦。

趙玦一襲紫衣長身玉立在夕陽下，俊朗白皙的面龐依舊是那樣的淡然如初。

我驚恐了，錯愕不已的看著趙玦，他怎麽會出現？按照計劃他現在應該和木辰時在一起。

陌北看到趙玦後下意識的握緊了我的手，眼中的敵意盡然，在他身邊的我瞬間就感覺到了他強大的氣場壓力。

面對著氣勢強大的陌北，趙玦卻熟視無睹，依舊淡然的微笑著的走到我面前，陌北見狀一個箭步跨到我面前，隔開了我與趙玦。

趙玦的笑容僵了一瞬，他轉眼看向陌北，面無表情語氣冷漠：“在你把安兒帶走之前，總要讓我和她道別吧？”

道別？我再次震驚了，他不是來抓我回去的？竟是要跟我道別？

趙玦轉頭看向我，勾唇一笑，笑中卻有無盡的蒼涼：“長安，你我相識甚久，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臨行之前你都不願意告知我一聲麽？”

看著他那種蘊含著傷痛的笑，我的心再次狠狠的顫了一下，猶豫了一下，我從陌北的身後走到他身邊，即使心中有千言萬語，脫口而出的，只有一句：“對不起。”

他旁若無人似的將我耳邊的碎發扶到耳後，聲音溫潤如玉：“安兒不用對我說對不起。”

說完後趙玦輕笑著看了一眼早已黑了臉的陌北：“我要帶安兒去一個地方，天黑之前，我必定會將長安完好無損的送回你身邊。”

陌北一把將我摟在了懷裏，面色冰冷的看著趙玦：“你休想。”

趙玦冷笑：“陌將軍，我若是想要得到安兒，你早就死了。”

陌北的表情更加鐵青，棱角分明的臉龐沒有任何時候比現在更像雕塑。

趙玦看向我，說：“難道你也不願意相信我麽？”

我凝視著他的雙眼，他的眼中滿含著哀求，於是我心軟了：“好，我相信你。”

剎那間趙玦眼中的哀求全然變成了笑意，如孩童一般的喜悅，我想，他是不會騙我的。

“長安！”陌北不可思議的看著我。

我回身對陌北勾唇一笑，勸道：“放心，我會平安回來的。”

陌北雖然萬般不情願，可最終還是妥協了。

趙玦帶我去的不是別的地方，正是他母後曾經的玉漱宮，那座陰冷濕寒的空曠宮殿，趙玦來這裏之前已經屏退了附近所有的宮人，人煙荒蕪的的玉漱宮此時愈發寂寥。

站在玉漱宮的門前，我不禁的想起了鬼道之的那句哀聲唏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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