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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神刀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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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也非苦笑了一下,道:“雖然我武功盡失,但憑以往混出來的些許名聲,也是能嚇著一些人的。所以我武功全失已有三年,卻從未被人識破。”

他說得也在理,若是知道他是申也非,江湖中還有幾個人有勇氣向他出手呢?

申也非接著道:“當然,這一切,同時也多虧了田田這丫頭,她的鬼點子總是多如牛毛的。”

柯冬青不由笑了一下,心道:“這倒也是。”

申也非道:“那天,我在‘歡樂小樓’見到了簡刀槍、唐多、彭城笑書生居易左、斷夢刀司徒水,還有與我一樣的老古董花滿徑,便想有這麽身手不凡的高手在,‘歡樂小樓’應該不會出什麽事了,所以,我便不告而別了,誰知……哎……誰知花滿徑竟是刁貫天易容而成的!”

臉上又有了痛苦之色,他在自責,何況害死段牧歡的人也有他徒弟卓白衣的份。

柯冬青的心中卻有了疑團,他不明白申也非的武功為何會平白無故地消失了。

申也非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道:“你猜得出我的武功是為何而廢的嗎?”

這當然猜不出,申也非也沒有真的要柯冬青猜測的意思,他接著便道:“我的武功是被卓白衣那個畜生廢的。”

說到這兒,他突然幹咳起來,越咳越劇烈,到後來已痛苦地彎下腰來。

柯冬青靜靜地站著,默默地註視著眼前這個老人。申也非所說的,無疑讓柯冬青大吃一驚,但柯冬青不想把這種吃驚表現出來,因為那無疑又是在申也非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柯冬青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感觸,有誰會想到像申也非這樣如神一般的人物,竟也有這樣的痛苦呢?

申也非終於直起腰來了,他喘息著道:“有意思,有意思,申也非那混帳老頭,竟讓他自己辛苦栽培出來的徒弟給廢了武功!有意思,有意思!”

他笑了起來,卻有兩行濁淚悄然滑落。

柯冬青同情地看著他,他知道像申也非這樣武功卓絕的人物,都是心高氣傲的,而這樣的人,也最不易原諒自己。

申也非終於按捺住自己的情緒,他拍了拍柯冬青的肩膀道:“現在,我又要向你傳授武功了,不過,這一次,你若是想廢我的武功,也是辦不到了,因為我本就已是武功盡失了!”

說完,他又笑了起來,似乎他對自己的風趣很滿意。

柯冬青道:“前輩不必如此,所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只好由他去吧。前輩栽下了一棵樹,本是指望他成材,可他非得長成七扭八拐,那又豈是前輩的錯?誰能從一棵種籽裏看出它將來是棟梁,還是一棵只能供人上吊用的歪脖子樹呢?”

申也非怔怔地看著他,似乎很是吃驚,良久,他才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看待事物,竟比我這老頭深透得多。老實說,我最恨的不是武功被廢,而是恨自己有眼無珠,竟把一只狼崽辛辛苦苦哺養大了,到頭來遭它反咬一口。”

頓了頓,他接著道:“你這麽一說,倒讓我看開了不少。不過,這棵歪脖子樹既然是我種下的,那麽我便得負責再把它砍倒。可惜我自己力不從心,所以就得借柯少俠之手了。”

柯冬青道:“我可以成為前輩手中的是斧子。”

柯冬青這把“斧子”鋼質不錯,加上申也非也的確是塊好“磨刀石”,所以只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柯冬青已很“鋒利”了。

在這半個月中,柯冬青白天與夥計老毛打理著染坊的生意。這家染坊的生意清淡得很,所以漸漸地柯冬青也能應付自如了。

白天的日子,已是平淡如水了。

而夜裏,則與白天的生活截然不同,在暮色與晚風中,柯冬青便從一個規規矩矩的生意人,變為一個身負重任的江湖中人。有時,柯冬青會有一個怪怪的想法:“在別人眼中,我白天的身分是真實的,是個地地道道的小老板;我黑夜中的身分也是真實的,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歡樂小樓’樓主。所以,同樣一個我,竟然以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存在著。”

“哪一種身分,才是真正適合自己的呢?”

當然,這樣的想未能是一閃即過的,柯冬青雖然已不再眷戀江湖中的快意恩仇,但並沒忘記“歡樂小樓”數千人凝成的血海深仇。

所以,他習武時極為投入,投入到連申也非都有些憐惜了。半個月下來,柯冬青竟已是形色枯瘦,發如亂草了。

但柯冬青最怕的是夜裏回家,因為一回染坊,他就得面對卓正花。

柯冬青從來沒有像怕卓白衣的女兒那樣怕過人,確切地說,這種“怕”,是一種內疚。

她總用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看著他,看得他心裏發毛,真想拔腿就溜。

那女人把她所知道的所有惡毒的罵人話全向柯冬青攻擊過了,床邊能打向柯冬青的東西也摔過了。

終於,有一次,她忽然道:“為什麽你從來不敢親近我?”

那女人笑了笑——這是柯冬青第一次看見她笑。

她道:“從這一點看來,至少你不是一個很壞的人。我不知道你為何要把我從‘白衣山莊’抓來,又將我整成這副模樣。”

頓了一頓,又接著道:“我知道問了你,你也不會說實話的。不過我要告訴你一句話,與‘白衣山莊’作對,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

聽到此處,柯冬青“騰”地站起了身,把手中的毛巾扔向那女人,冷笑一聲,道:“別忘了我是開染坊的,一件白衣,我想把它染成什麽色,就成什麽色!”

言罷,他霍然轉身出去了,因為他怕自己會因為憤怒而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那女人看著他出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晚上,柯冬青又一身疲倦地回來了。這兩天,他所習練的武功已到了要緊關頭,所耗費的身心也格外多。

那女人竟然沒有如平日那樣大吵大鬧,這讓柯冬青多多少少有點意外,他胡亂地擦洗了幾把,便開始用幾條凳子鋪他的“床”了。

這樣的臨時搭就的簡陋居身之處,在這樣的冬季,每夜都要讓他凍醒好幾回。

他剛將半個身子鉆進薄薄的被子中,卻聽得那女人道:“餵……”

這兒只有她與柯冬青,所以她喊的自然是柯冬青了。

柯冬青驚訝地看著她。

她的臉上有了一種淡淡的紅暈,卻仍道:“你說你是我的男人,對不對?”

柯冬青點了點頭,他暗暗奇怪為何她有如此一問。

“那好,你便別睡那兒了。”

柯冬青的身子便僵在那兒了,嘴張得像只木魚,他期期艾艾地道:“那……我……”

女人用挑釁似的目光看著他,道:“都老夫老妻的,你還怕麽?”

柯冬青稀裏糊塗地站了起來,一不小心碰翻了一條長凳,又找來剛脫下的外套穿上。

那女人靜靜地看著他手忙腳亂,眼中有一種惡作劇得逞的得意之色。

柯冬青東磨西蹭的,遲遲不肯就睡,他把地掃了一遍,又到外面劈了柴,當他想再找出點什麽活兒時,那女人說話了。

她道:“你難道想折騰到天亮嗎?你把你的夥計的活兒全幹了,那麽明天讓他幹什麽?攏著手當掌櫃嗎?”

柯冬青僵在那兒了,幹笑了幾聲,只好硬著頭皮走過去,在女人身旁躺下,兩只眼睛瞪得老大,盯著頭頂天花板上的一只蜘蛛。

不知為何,他的身子一個勁地打著哆嗦,像秋天裏的一片寒葉。

他不敢挨近那女人,只能拉過被子的一個角,將自己的前胸蓋上。

女人道:“你冷嗎?抖得這麽厲害?”

柯冬青緊張地道:“有……有一點……”

“那你為何不向這邊靠攏些?兩人擁著,不就暖和些了嗎?”

她已側過身來了,直視柯冬青,目光咄咄逼人。

柯冬青“啊”了一聲,忙道:“我……我染了風寒,怕……怕傳染給你。”

說到這兒,他真的打了個噴嚏,大概是方才被凍著了。

那女人嘆了一口氣,道:“我也不為難你了,你還是去睡你的板凳吧。”

柯冬青一咕碌地翻起身來。

女人道:“看得出來,你這人心眼不壞,想必是被奸人所利用吧?”

柯冬青說話了:“沒有!”回答得很幹脆。

“那,一定是被人挾迫了。現在只有你我二人,你把真相告訴我,我一定能想辦法幫你擺脫他們。想必你也是武林中人,應該知道‘白衣山莊’這幾年的聲望已日漸高漲了。你只要想辦法通知我爹,他們一定能設法將我們解救出去的。”

柯冬青“嗤”地一聲笑了,笑聲冷冷的,卻一言不發。

黑暗中看不見那女人的表情,但聽聲音,似乎已有了怒意,她恨恨地道:“你……”沈默了一會兒,她才接著道:“想不到你竟比我還頑固。”

女人又千方百計想讓他說實話。到後來,他再也忍受不了,大聲地道:“你這不是與虎謀皮嗎?如果我對你有什麽陰謀,我會告訴你嗎?”

說完,他把頭一蒙,真的就那麽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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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也非的眼光很犀利,他很快便看出今夜柯冬青有點恍恍惚惚的,總是難以進入修練武學時所需的意境,所以進展極為緩慢。

申也非幹咳一聲,道:“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柯冬青道:“我不明白申前輩為何要將卓白衣的女兒挾制來。卓白衣雖然罪不容誅,但與他女兒,並無幹系,為何……”

申也非背著手踱了幾步,方道:“自從明裏暗裏與卓白衣交鋒以來,你對他的評價如何?”

柯冬青咬牙切齒地道:“其狡如狐,其惡如狼。”

“不錯。以卓白衣的狡猾,他一定能夠看出你與游姑娘所布下的迷魂陣,只是時間遲早不同而已。你們所用的計策雖然已極為巧妙,但也並非天衣無縫,要不然,我又是如何看出來的呢?”

柯冬青心道:“說的也是。”

申也非接著道:“要使你的安排盡可能遲地被對方發現,只能是先讓他無法集中全部心智。而無論是誰,察覺自己的女兒神秘失蹤之後,都會心神大亂的。惟有這樣,‘歡樂小樓’的殘餘力量才能保留得盡可能完整些,你才能集中心智盡快地學得我的武功。如果卓白衣在你功成之前,找到他的女兒,那麽我們的勝算便更小了。”

“卓白衣自小便聰慧過人,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盡得我的真傳,這幾年,他為了滿足自己日益膨脹的私心利欲,自然會加緊習練武功,所以,我猜測他的武功已罕有對手了,更何況他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的狡詐。”

他嘆了一口氣,道:“要不然,我這樣的老江湖也不會著了他的道了。”

柯冬青一直奇怪以申也非的武功,怎麽可能反而被卓白衣廢了武功,但他心想這是申也非的一塊心病,不能隨便去揭,沒想到申也非現在自己卻又提起了。

申也非道:“六七年前,我開始慢慢察覺卓白衣的野心,只是他做事一向謹慎,所以我並未能看清他的更多東西。只是覺得一個人不該被太多的身外之物所累,我責斥過他,他表面上惟惟喏喏,而心中卻已暗暗懷恨。到後來,我發現他為了達到某些目的,所采用的手段俱是令人不齒的,一怒之下,便狠狠地懲治了他一次,將他的右手小拇指以劍削去!”

柯冬青有些吃驚。

申也非接著道:“但他城府極深,縱使對我已有了徹骨之恨,但表面上卻是不露絲毫神色,作出一副痛改前非的神色……唉……也怪我一向對他寄以厚望,雖然他讓我失望,但我仍盼他能浪子回頭。他便利用我這種心理,在我年至七十那年,說是為了洗面革心,同時也為我祝壽,便把我給請到白衣山莊去了。”

柯冬青忍不住問道:“便是在那一次,卓白衣仗著人多勢眾,對申前輩下了毒手嗎?”

申也非道:“以老夫的武功,仗著人多又有什麽用?我那逆徒很聰明,知道無論是直接以武功相搏,還是下毒,都是討不了好的。所以,他便用了一種根本沒有毒性的東西讓我服下。”

柯冬青道:“那,為何前輩……”

他一直稱申也非為前輩,即使是在申也非開始向他傳授武功之後,也是如此。一則因為申也非不讓他稱師父,二則柯冬青也覺得稱申也非為師父,可能又會讓申也非想起他以前惟一的徒弟卓白衣。

申也非道:“他借機讓我服下的東西沒有毒,但卻不是平凡之物,而是‘返真草’的汁,未隔多久,他又花言巧語,先後讓我在不知不覺中,吃下了他的‘淡泊花’和‘空空水’,而這三種東西,都全無毒無異味,但三者合於一體,則成了一種慢性化功之藥物!”

柯冬青倒吸了一口冷氣。

“三年前,我突然發現我的武功在如水氣般地散失,直到失去全部功力!當時我又驚又怒,卻並未發現是什麽原因造成的。直到見了魚有水,他是我的生死之交,我將此事告訴了他,他才為我解開了這個謎團!”

“我知道真相之後,幾乎氣瘋了,但我對自己徒兒的性子是很了解的,他決不會就此罷休,在化去我的武功之後,他一定要設法除去我,而且要讓我死得不明不白!”

說到這兒,他竟笑了笑,笑得極苦,他的聲音也開始嘶啞了許多。

“所以,我便決定暫時不張揚,因為以我那時的力量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三年來,我一直在尋找一個人,這個人必須既要能夠領悟並學會我的武功,又要讓我信得過。因為我的武功本是百年前孔孟神刀一脈,博大深奧,非等閑之人能將其悟透,而且此人也要甘心為我除去卓白衣。可符合以上兩點之人,雖說天下稀少,但也不是不容易找到。可要做到第三點之人,就並不容易找到,直到遇上了你。”

柯冬青搔了搔的後腦勺。

申也非道:“我們以卓白衣的女兒來牽制他,是不夠光明磊落,但事已至此,已不允許我們再去顧及那些清規戒律了。雖然卓白衣不仁不義,與他的女兒並無幹系,若非如此,我也不用費心去將那位姑娘藏著掖著了,將她幹脆利索地除了去,卓白衣也無法知曉,還不一樣能攪得他心神不定?”

柯冬青靜靜地聽著。

申也非接著道:“我明白你是因為把一個毫不相幹的姑娘卷進這事,而感到不安,以至於現在心神都無法集中了。若是如此,我走的這一步,倒真是適得其反了,沒能幹擾卓白衣那雜種,反倒幹擾了你。”

柯冬青忙道:“前輩並沒有錯,只是怪我看不開罷了。你放心,打今天往後,我會忘了她是卓白衣的女兒,而記住她真的就是……就是我的老婆小……小花!”

申也非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你的武功進展已是神速,可我還是日夜焦慮,想到段大俠及‘歡樂小樓’數千壯士之死,我心中便慚愧得緊。”

柯冬青忙道:“前輩為何竟出此言?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前輩如今為‘歡樂小樓’的覆仇大計如此鼎力相助,我們樓主在九泉之下,定已感激不盡。若不是田田姑娘,恐怕我也活不到今日了。”

他忽然又問道:“這十幾日來,為何從未見過田田姑娘?”

申也非笑了,他道:“是麽?”忽然轉了話題,道:“好了,今夜已耽誤了不少時間,現在開始吧。”

消除了心病,柯冬青已能夠全身心投入申也非那神奇卓絕的武學空間中去了。

不知不覺中,彎月已至中空時,柯冬青才回自己的染坊。

回到自己那間簡陋的屋中時,那女人仍如平日一樣,未曾入睡。但似乎她的神情與平日又有些不同,具體有什麽不同,柯冬青卻又說不出來。

熄燈,躺下。

柯冬青正朦朧欲睡之時,卻聽得那女人道:“餵……”

柯冬青想了想,還是應了一聲:“什麽事?”

女人道:“明天店裏的生意忙嗎?”

柯冬青一時反應不過來了,他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柯冬青沈默了半晌,方道:“不……很忙。”

“那……你能幫我做件事嗎?”

“當然……能。”

女人道:“那好,明日中午你去替我買些胭脂粉末來。”

柯冬青沒想到她要自己做的是這件事。幹咳了一聲道:“你又……又不能出去見人,買這些幹嘛?”

她道:“你怕我使什麽計謀嗎?”

他大聲道;“好!明日中午去買。”

睡意又向他襲來了,他心中嘀咕著:“她怎麽會提這麽個古怪的要求?”漸漸地沈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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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用過早飯,柯冬青便開始張羅染坊的生意,沒多久,便聽得裏屋有人大叫了。

他忙跑了進去,卻聽得那女人問道:“今天染坊的生意好不好?”

柯冬青道:“才開店門,誰知道。”

女人沈默了。

這時,門外有了喧鬧之聲,亂哄哄的,柯冬青忙道:“大概來了不少顧客。”

女人眼中閃過一種不易察覺的古怪神色,她道:“若是……若是忙不過來,就少接幾樁生意。”

柯冬青一出去,便看到了兩個年輕人,兩個看上去有些楞頭楞腦的年輕人。“老毛”則站在他們一旁,對他們說著什麽。

他一出來,那兩個年輕人便高聲道:“你是老板嗎?”

柯冬青道:“不敢,在下正是這兒的當家人。”

其中一個長著一臉粉刺的年輕人道:“好,你是老板,我便跟你說:我們老爺子有一大批貨要交給你,你隨我去取貨物吧。”

柯冬青道:“二位是……”

一臉粉刺的年輕人不耐煩地道:“青山鎮的歐陽老爺,總該聽說過吧?我們便是替他老人家辦事的。”柯冬青忙道:“久仰,久仰。”

其實,他根本未見過,也未聽過什麽歐陽老爺,但他想既然他們二人這麽說,想必這歐陽老爺挺有名的,而葉有根作為一個在此開了數年染坊的人,不應該沒聽說過。

那兩個年輕人的眼中閃過一種古怪之色。

長著粉刺的年輕人道:“我們老爺把這麽一大樁生意交給你,是看你們店雖小,但活兒卻做得不錯。”

“老毛”插話道:“有多少貨啊?”

年輕人道:“夠你一馬車拉的,這次調色又簡單,全染成紅色。”

這實在是一件大好買賣,可柯冬青總覺得有什麽不妥之處。畢竟,他是柯冬青,而不是真正的染坊老板,掙不掙錢並不重要,關鍵是不能出什麽差錯。

現在,他們這樣一家小染坊突然有這麽大的顧客光臨,這本身就有些不正常。

他突然想起“小花”說的那句話:“若是忙不過來,就少接幾樁生意。”這是不是有所指呢?

若是如此,那麽她為何要顧及他?

柯冬青心念閃過,他忙道:“二位也看到了,我們這小本生意,只有兩個人手,忙得腳打腦後跟,也只能接下幾樁小生意,這兩天我們這兒都有了活兒,若是加上你們的活,恐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若是……”

年輕人不耐煩地道:“別若是若是的了,幹脆說個明白吧。”

柯冬青道:“實在對不住,我們接不了那麽多活兒……”

“粉刺”鼻子哼了一聲,道:“到手的便宜,竟也有人不願彎腰去揀。”

柯冬青哈著腰道:“實在對不住,不是小店不識擡舉,實在是力不從心……”

年輕人擺了擺手,揚長而去了。

待他們走了,“老毛”才道:“你怎麽知道青水鎮壓根兒沒有什麽歐陽老爺?”

柯冬青的心向下一沈。

“老毛”嘆了一口氣,道:“見機行事吧。”

柯冬青一回裏屋,“小花”便問道:“外頭是否來了不少顧客?”

柯冬青道;“不多,只是兩個年輕人而已。”

她的眼中閃過一種失望之色,卻又強擠出一個笑容,道:“生意談妥了嗎?”

他搖了搖頭道:“沒有,他們給的貨太多,我們二人如何應付得了?”

女人看著門外,若有所思,少頃,她道:“你不是答應要替我買些東西的嗎?”

柯冬青沒想到她又提起這事了,便道:“好吧,我去一趟。”

他真的去了。

變故便在他離開染房之後發生了。

當柯冬青提著一包女人用的東西回來時,在離染坊尚有十丈之時,他忽然發現附近的陌生人似乎比平日格外多些。

他的心中“格登”了一下,不由加快了腳步。

隱隱地,他感到有數道目光在冷冷地射向自己的背影,並一直追隨他進了這家雜亂的染坊中。

柯冬青故作什麽也未察覺,他的舉止與平日沒有什麽不同。

但是,當他走進裏屋的那一剎那間,他看到了一件讓他大吃一驚的事——那塊陳舊的門簾背後的地上,竟已躺著一個人,顯然人已死了。

柯冬青再也沈不住氣了,他的目光迅速向床上掃去。

女人還在,靜靜地半倚在那兒,神色很平靜。

她看著柯冬青道:“你回來得太快了。”

柯冬青道:“這個人是誰?”

女人搖了搖頭,道:“我不認識他,不過我知道他是為救我而來的。”

柯冬青的手不由自主想向自己的左腰摸去,卻又停在半途中了,因為他已記起現在劍並未帶在身邊,因為沒有哪個染坊的掌櫃會整日佩著一把劍的。

他道:“那麽,他為何會死?”

“他並沒有死。”

說話的並不是床上的女人,而是門簾外邊的一個聲音。柯冬青正要出去看個究竟,不料卻已有人掀簾進來了。

卻是扮作“老毛”的申田田。

柯冬青俯下身去,將躺在地上的人反轉過來。

這人果然沒死,正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全身卻已僵硬得不能動彈了,顯然他是被人突然制住的。

無疑,這人是來尋找卓白衣的女兒的。上午來的兩個年輕人定是來探路的,恰好柯冬青又說漏了嘴,自然被他們盯上了。

可他們為何會尋到這麽一個偏遠的小鎮來呢?

門簾外突然有人接腔了:“這只怨他太自負。”聲音很嘶啞。

柯冬青與“老毛”對視一眼,“老毛”道:“不知又有什麽蠻撞的家夥要胡亂竄進來了。”

說完,他掀起門簾就出去了。

嘶啞的聲音又起:“我們小姐在什麽地方?”語氣冷得像冰。

“老毛”的聲音道:“我們這兒連女人都沒有,更不用說什麽小姐了。”

話音剛落,便聽得裏屋的女人大叫一聲:“救我!”然後又沒了聲音,原來是柯冬青一下點了她的啞穴。

門外的“老毛”嘆息道:“哎,我們掌櫃的總是不能好好照應老板娘,大概這時候老板娘的瘋病又犯了。”

柯冬青心中一動,心道:“他是不是在指責我未及時制止住女人的呼救聲?”

嘶啞的聲音高聲叫道:“小姐!”

這次自然不會有人應他了。

然後,便是“嗆”的一聲,是刀劍出鞘的聲音。

便有寒刃破空之聲響起,然後便是“叮叮當當”一陣亂響。

柯冬青再也沈不住氣,他一步闖出,卻見外面除了“老毛”之外,還有三人。那三人正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兒,因為他們的兵器全已被扔在地上了,一把劍,一根單鞭,一把戒尺,皆是玄鐵鑄就的。

柯冬青見申田田安然無恙,方松了一口氣,一揖手道:“三位是……”話音未落,那三人已一言不發,齊齊向柯冬青撲到。

他們雖然已失了兵器,卻仍悍勇得很,如果柯冬青再故作不谙武功,勢必會吃虧。而事實上,事已至此,不可能再隱瞞下去了。

當下,他一聲清叱,身如輕葉飄飛,在三人之間穿梭如電,轉眼間,三人便已如秤砣般直墜於地。

這三人的武功,都屬泛泛之輩,又失了兵器,自然成不了什麽氣候。

申田田像扔稻草垛般將這三人連同裏房的那人扔在一個墻角裏,再找了一大捆綢布,將他們蓋了起來。

然後,她拍了拍手,道:“老鼠拖棒槌,大頭在後面呢,後面的骨頭,會越來越難啃的。不過,在他們沒有知道你的真實身分之前,一時半刻,還不至於派出真正的精英。”

柯冬青道:“事已至此,我們不妨將……將那女子放走,而我們也立刻轉移,卓白衣找到了他的女兒,也許便不再窮追不舍了。”

申田田一笑,道:“我們走得了嗎?只要我們踏出染坊一步,便立刻會處於監視之中,接下來的,仍然是襲擊與追殺。莫非你還不了解卓白衣麽?他是不可能就此善罷甘休的,卓白衣是個聰明人,他一定能想到我們不會平白無故地將他女兒抓來,並易了容,對他來說,是不容許任何危險潛在的。”

柯冬青道:“莫非我們只能在此等待,等待他一批又一批的人來?”

申田田道:“當然不是,但暫時我們還需等待,我已設法將這邊的情況告之我爺爺,他會想辦法救我們出去的。”

柯冬青嘆了一口氣,道:“沒想到窩在這麽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他們竟也能摸上門來,倒也奇怪了。”

申田田道:“一定是那女人將消息傳了出去,才引來這麽多人的。”

柯冬青驚訝地道:“可她不是連床也下不了嗎?怎麽有可能將消息告之白衣山莊呢?”

申田田道:“具體辦法我不太清楚。但既然她是卓白衣的女兒,那一定也如卓白衣那般狡猾,而我們對她又過於疏防,便給她有可乘之機了。”

柯冬青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又沒說。

正在這時,外面響起了腳步聲。

腳步聲很穩重,很有節奏,嚓、嚓、嚓,堅定不移地向這個小染坊走了過來。

能夠走出這樣步伐的人,一定是個不簡單的人!

申田田輕輕地道:“有人送生意上門了,但願我們能接得下。”

腳步聲在門外停下了。沒有響起敲門聲,卻聽得幾聲不很響的“沙沙”之聲後,便見那扇厚厚的木門中間突然出現了一個長條形的洞,洞不大,卻已夠一個人從裏邊穿過。

現在,便有人從這個長條形的洞口穿過來了,他的手中拿著一把刀。

刀很薄,薄得讓人懷疑拿著它的柄用力一抖,它便會如水波一般顫動。

便是這把薄刀,把這扇厚厚的木門切開了一個大口子,就像切開一塊豆腐那樣輕松。

持刀者很瘦,尤其是那張臉,瘦得如同一把刀一般,他平靜地道:“我是刀五。”

刀五,殺人只需五刀的刀五!

柯冬青向前踏進了一步,道:“我是這兒的當家人,有什麽事都由我作主。”

刀五道:“交出我們小姐,我給你們留個全屍!”

好狂的口氣!他的意思是說無論交不交出人來,柯冬青都得死。

柯冬青忍不住笑了。刀五卻沒笑,他的嘴唇緊緊地抿著,抿得就如同兩把薄薄的彎刀。

他握刀的右手開始慢慢握緊,指關節開始泛青、泛白,驀地眼中精光一閃,便有漫天刀光從他身側迸射。

刀快如電,寒刃過處,聲如破帛。

柯冬青的身子如枯葉般在刀光中飄飛而起,以令人目炫之速,作著鬼神莫測的游移挪掠。

他手中沒有兵器!敢以空手與刀五相搏的人,普天之下也是沒有幾個了。換在以前,柯冬青也不敢如此托大,但如今他已得申也非真傳,正好可以利用此戰來檢驗自己的武功進展如何。

刀五的刀是一把好刀,刀五的刀法,也是好刀法。只可惜,他現在面對的是一個猶如冬青一樣有旺盛生命力的柯冬青,而且更是繼承神刀一脈之人。

刀五已走了三刀,卻未能沾上赤手空拳的柯冬青的一片衣角。他有些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真實的了,這樣一個貌不驚人的中年漢子,為何竟能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武功!

他究竟是誰?自然,他不會是染坊店裏的掌櫃。但“白衣山莊”的對頭中,並沒有這樣武功卓絕的人物。

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事情發展很快,便已不需要他再去苦苦思索這些問題了。當他的第四刀砍出時,他聽到了“哢”的一聲脆響。

起初,他沒反應過來,弄不明白這聲音來自何處,但劇痛很快從他的右手傳來,然後,他的刀也已把持不住,脫手墜下。

他的右手竟已被對方踢斷。

他不明白為何如果是這樣。刀五清楚地記得當柯冬青側身飛踢的時候,自己曾沈肘反撩,直削他的膝蓋。柯冬青能閃過那一刀,已是幸運了,他又如何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再出一腳,踢斷自己的右手呢?

刀並沒有墜於地上,因為柯冬青的左腳已飛速一勾一帶,那刀便又反卷而上,飛速掃向刀五的下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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