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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歡樓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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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歡樓新主

經歷此變之後的一個月內,“歡樂小樓”是極其沈默的,沈默得讓人覺得“歡樂小樓”已名存實亡了。

這正是柯冬青所需要達到的目的。

他對現在的“歡樂小樓”的實力很清楚,“歡樂小樓”像已大病了一場的人一樣,極其的虛弱,只要用手輕輕一推,它便會倒下了。

所以,它必須沈默,才能讓別人忽略它,就像忽略一個即將就木的人一樣。

而事實上,“歡樂小樓”卻是一棵看似幹枯的古松,只要有雨水,它便會重新冒出新的芽,抽出新的枝。

“歡樂小樓”像柯冬青一樣有生命力。

柯冬青像冬青一樣有強悍的生命力。

沈默,並不等於什麽事也不做,只不過做得小心謹慎點而已。

這一個月來,柯冬青瘦下去不少了。他本就不是一個胖人。

游雪自然沒有離開“歡樂小樓”,在“歡樂小樓”最需要人的時候,她是不會離開的。

現在,她幾乎等於把本該是金老村做的事,全攬下來了。

無論在什麽地方,管家永遠是最忙的一個,游雪也不例外。

何況,游雪還得照顧柯冬青的日常起居。

沒有人要求她這麽做,但她這麽做了,因為她知道不可能人有能比她做得更好了。

柯冬青已漸漸地了解了卓白衣,知道得越多,他越心驚。

“白衣山莊”的勢力已不在任何江湖幫派之下。

但他們卻從不顯山露水,以至於人們常常忽略了它。

而“歡樂小樓”呢?

“趙錢孫李”全都死了,端木先生也死了,冷戰十三樓過來的二位分樓主也已戰死,現在的六百三十四人中,只有“春風、細雨”的武功高些。

即使加上游雪、秋千千、柯冬青,也不過如此而已。

顯然,向“白衣山莊”討回血債,是一件力不能及的事情。

柯冬青不是莽撞的人,他不會做以卵擊石之事,他要等待時機。

△△△ △△△ △△△

“歡樂小樓”顯得沈寂異常,而江湖的傳言卻是紛紛揚揚的一個月了。

段牧歡、刁貫天的死,在江湖中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然而,這種波瀾很快便過去了——人們不會長久地惦記著兩個已死去了的人的,哪怕他們活著時候再怎樣地引人註目,但也是如此。

人們的目光很快便被另外一件事吸引過去了。

那就是“武林四公子”所在的四大武林世家之間的紛爭不息。

先是鐵城鐵家夜襲“不屈門”戰家,戰家死亡過半!

然後,又是墨面宋家血洗鐵城!

到後來,四個家族已成混戰之勢,今日與你聯手抗敵,明日卻又反目成仇……

勢力如日中天的武林四家,從此便在這一場紛爭中一蹶不振!

特別是戰家,最後僅只剩下任白霜的父親戰青風,及戰青風的兩大愛將徐雙人、林單飛三個人。

而“千葉任家”雖然留存的人數最多,但他們的主人任記卻已戰死,任家大權旁落,竟入外姓之手。所以“千葉任家”已名存實亡,不再介入這場紛爭。

在這一場爭戰中,四大家族都各自找了自己的盟友,這便使整個江湖都陷入了一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中。

武當與少林已為此事發生了一次磨擦,幾乎釀成一場血戰!

一時人人自危,覬覷著別人,同時也被別人窺視著。

最平靜的,除了“歡樂小樓”之外,便是“白衣山莊”了。

這足以說明許多東西了。

只要這一場紛爭不平息下來,那麽整個武林便永無寧日了。

而鶴蚌相爭,得利的一定是漁翁。

“白衣山莊”便是漁翁?

△△△ △△△ △△△

柯冬青不但繼承了段牧歡的“歡樂小樓”,甚至把段牧歡的一些嗜好也繼承過來了。

比如喝酒。

柯冬青本是不喝酒的,他這一輩子喝得第一杯酒還是段牧歡讓他喝的那一杯。

段牧歡本已是一個十足的大酒鬼了,柯冬青現在卻比段牧歡還要“酒鬼”。

無論是誰,見到現在的柯冬青喝酒的模樣,都會說他一定有二十六年的酒齡了。

柯冬青今年二十五歲。還有一年,他是在十月懷胎時喝的。

也許,他不是在喝酒,而是在倒酒。

他把酒一杯一杯地往自己的口中倒,似乎他的身子是個永遠裝不滿的漏酒壇。

當他倒空第四瓶女兒紅時,秋千千進來了。

秋千千不叫他樓主,她還是叫他大柯。

秋千千道:“大柯,你是否已聽說江湖中因為武林四大家族之事而紛爭不息?”

柯冬青點了點頭。

他當然知道。盡管“歡樂小樓”已不如以前那麽枝葉茂盛,但這種事情,他又如何能不知道?

只要會兩下拳腳的人,都知道此事,因為它所波及的是整個武林。

秋千千道:“你知不知道他們四大家族為什麽而戰嗎?”

柯冬青又點了點頭。

他們當然是為了“武林四公子”而戰。

秋千千的聲音突然降下來了一些,她道:“那麽,你是否已看出這其中有詐?”

柯冬青道:“看出來了。這其中一定有人在煽風點火,而這個人一定是卓白衣。”

秋千千驚訝地道:“既然知道了,那你為何不去制止?莫非你看不出來卓白衣如此做,是要混水摸魚嗎?”

柯冬青嘆了一口氣。

連秋千千都能看出來的東西,他柯冬青能看不出來嗎?

可看出來又能如何?

四大家族源遠流長,根深葉茂,所以他們之間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因為他們知道他們之間如果發生沖突,那麽一定會兩敗俱傷的,誰也幸免不了。

惟有和平共處,才能相安無事。如果他們之間有了矛盾,勢必牽一發而動全身,影響整個武林。

像他們這樣勢力龐大的武林世家,彼此的勢力在延伸的過程中,會不可避免地有沖突、磨擦,但他們一直保持克制的態度,暗自處理。

這倒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胸襟博大,更多的是因為他們要從自己的利益出發。

所以,即使是“武林四公子”死了,而且從現在看來,他們很像是相互殘殺而死,武林四大世家也是先盡量克制,在作了謹密的調查之後,才采取措施的。

也就是說,他們是“三思而後行的”。如此鄭重的選擇,又豈是柯冬青三言兩語便能改變的?

所謂箭已在弦,不得不發,便是指如此情形了。

至於為何他們竟不能查出真正的事實,那便不得而知了。

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白衣山莊”的人一定在其中悄悄地插上了一足,將一潭水給攪渾了。

柯冬青雖然已是“歡樂小樓”的樓主,但“歡樂小樓”已不是從前的“歡樂小樓”了。柯冬青盡管在江湖中名聲頗大,但那只不過是因為他一直在段牧歡的身邊。

是段牧歡的光芒照亮了他。

沒有段牧歡,他便是人輕言微了,有誰會買他的賬?

於是,柯冬青道:“可惜我力不從心。”

很坦率的話。

秋千千卻認真地道:“你做不到,我卻可以做到,我能說服他們。”

柯冬青驚訝地看著她,似乎不認識她了。

秋千千卻鄭重地重覆了一遍:“我能!”

柯冬青道:“憑什麽?”

秋千千道:“因為我親眼目睹了‘武林四公子’的死!”

柯冬青更吃驚了。他為自己倒了一大杯酒,然後一飲而下,方道:“這可不是兒戲之事!”

秋千千對柯冬青的不信任很不滿意,嘟著嘴道:“你以為我還是小孩子嗎?”

“你不是小孩子誰是小孩子?”柯冬青心中暗道。

但口中卻道:“那麽,‘武林四公子’是死於什麽人手中?”

“吳清白。”

柯冬青的手一震。

不錯,吳清白能夠做到這一點。柯冬青與吳清白交過手,對吳清白的武功很清楚。

而且,吳清白又是卓白衣的人,他有如此做的理由。

可他為什麽會讓秋千千看到整個殺人的過程?是巧合,還是一種預謀?

柯冬青問道:“你能否把當日的情形詳細地說一遍?”

秋千千便把那天的經歷詳細地說了一遍。

柯冬青的眉頭皺了起來。

看來,很可能這是一種預謀,他是有意讓秋千千親眼目睹這一場變故的。

那麽,目的何在?

何況,秋千千說出真相來,又有誰會信呢?

她只是親眼目睹而已,卻又無任何證據。

而秋千千的話,在江湖中是比柯冬青的話還沒有分量的啊。

誰信她?

可如果秋千千所說的如果是真實的事的話,那麽這將是改變當前混亂局勢的好機會,惟有使鐵家等四大家族明白“武林四公子”是死於卓白衣的陰謀之中,才能讓他們與“歡樂小樓”聯手對付“白衣山莊”。

否則,四大家族自相殘殺,最後玉石俱焚之時,便是“白衣山莊”橫行無忌之時了。

“歡樂小樓”要想覆仇,這便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

可是這個機會卻太難把握了。

柯冬青的眉頭越鎖越緊。

秋千千焦急地道:“大柯,你還不信我的話嗎?”

柯冬青道:“信,當然信。可我信你,並不等於別人也信你的話,而僅僅我信你又有什麽用呢?”

秋千千楞住了。

是的,盡管這的的確確是事實,可又有誰會信她?

她氣哼哼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倏地,她跳了起來,似乎被火燙著了一般。

她叫道:“有了。”

柯冬青奇怪地看著她,道:“有什麽了?”

秋千千道:“有證據了。”

柯冬青道:“拿來看看。”

秋千千道:“不在身上,要出去找!”

柯冬青臉上的興奮之色一下子便沒有了,他道:“即使本來有證據可尋的,這麽長時間過去了,證據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秋千千道:“有一種東西是不會跑的。”

柯冬青道:“什麽東西?”

秋千千道:“死人,埋在地下的死人!

柯冬青眼睛一亮,大聲道:“好!”

他想起秋千千所說的經歷中,曾說到吳清白的手下之黑衣人將屍體埋在土丘之後的事。

雖然秋千千只是根據她所聽到的“沙沙”之聲推測的,但這種推測是合情合理的。

他們將自己同伴的屍體掩埋起來,一定是為了不留痕跡。

柯冬青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後,他站了起來,道:“秋姑娘是否還能找到殺人的現場?”

秋千千肯定地道:“能!”

△△△ △△△ △△△

一輛馬車從這座小城向西而行。

之所以選擇坐馬車,是因為那天來小城時,秋千千坐的便是馬車。

這樣一來,相對來說要好找些了。

馬車上坐著兩個人:柯冬青、秋千千。

前面駕車的自然也是“歡樂小樓”的人。

秋千千將頭探了出去,仔細地看著兩側,極力地回憶當天的情形。

她的記性還算不壞,很快便已找到那一場惡戰所發生之處了。

二人跳下馬車。

柯冬青看了看四周,又蹲下身來,仔細地查看。

血跡在日曬雨淋之後,當然已無影無蹤了。

柯冬青道:“秋姑娘,能確定嗎?”

秋千千很肯定地道:“當然能,無論是誰,經歷那樣的事之後,都會永遠記清所看到的一切的。”

言罷,她便向一側的一個小土丘走去,柯冬青跟在她的後面,手中握著一把鐵鋤。

很快,他們便發現土丘之後有大塊土地被翻過的痕跡,別的地方的土全是被草皮所覆蓋,惟有這一片土是裸露著的。

柯冬青的心跳有點快。

他開始用他的鐵鋤挖土。

土很松,所以進度很快。

倏地,鋤頭落下時,響起了一聲脆響,像是將一把枯枝折斷了的聲音。

柯冬青的神情變了變。

秋千千緊張地道:“一定是挖折了骨骼。”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柯冬青往手心中吐了一點唾沫,高高地舉起了他的鐵鋤。

然而,這把鐵鋤卻久久不落。

秋千千本是緊要盯著地面,見鋤頭遲遲不落,不由驚訝地向柯冬青望去。

才知柯冬青如同被人施了定身術一樣,呆呆地舉著鋤頭,一臉的驚詫。

秋千千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她也呆住了。

西側不知什麽時候竟站了一個人!

那人約摸四旬年紀,穿著一身黑袍,身子頗為偉岸,相貌清朗。

他的腰上掛著一把劍,現在他的左手正抓在他的劍柄上。

江湖中使左手劍的人很少,按理說,一般的人都能認出這人是誰。

但秋千千卻認不出來。

雖然認不出來,但她總覺得這個人好面熟,似乎在什麽地方見過——卻又想不起來是在什麽地方見過了。

在夢中?

在上輩子?

不知道。

她不認識,柯冬青卻是認識的。

江湖中人不認識宋共羽的人,恐怕是不多了。

宋共羽,便是“武林四公子”之一宋玄雁之父,洛陽墨面宋家的當家人。

柯冬青的鐵鋤終於放下來了,他叫了一聲:“宋大俠,你怎麽也會來這個地方?”

連段牧歡都稱宋共羽為宋大俠,柯冬青當然也不例外。

宋共羽的臉色陰沈得可以擰出一把水來。

他嘶聲道:“這句話本該是由我來問的,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

柯冬青看出他的臉色不對,似乎有巨大的悲憤壓抑著,只要有一點點火星,便可以把宋共羽引爆。

他便盡量放緩語氣,斟酌著字眼道:“聽說宋大俠與鐵大俠之間有了不愉快的事,這對整個武林來說都是不幸。但我相信這其中一定有誤會,所以希望能解除這一場誤會。”

“柯少俠的意思是指責老夫不能明辨是非嗎?”宋共羽的語氣冷得嗆人。

柯冬青忙道:“絕無此意。但古語雲‘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也許有一些東西不慎被宋大俠忽略了,旁觀者卻可以看清。”

宋共羽冷哼一聲,道:“好個旁觀者!既然你是旁觀者,為何有如此雅興,插手此事?”

他的語氣實在不中聽。

但不中聽也得聽。

對於“歡樂小樓”來說,現在已不是可以要求別人的時候了。

柯冬青心中升騰起一股怒意,好不容易才把它壓抑下來。

他以平靜的語氣道:“江湖中人同處一個天地之間,本就是息息相關的一個整體,更何況段大俠一向尊重宋大俠的。”

宋共羽冷笑道:“你是要擡出死人來壓活人嗎?”

柯冬青心中無名之火頓起!他對段牧歡本已極為尊重的,豈容別人出言辱及段牧歡?

當下,他便冷冷地道:“宋大俠,我話已說到這份上,你信也罷,不信也罷。反正今日我就是為此事而來的。”

宋共羽向這邊緩緩走將過來,他陰沈著一張臉,冷冷地道:“我倒要看看你以什麽方法來消除我與他人之間的誤會。”

柯冬青對今日宋共羽突然變得如此蠻不講理,渾身帶刺而暗暗驚訝。

他在心中暗暗地道:“我要用事實讓你心服口服!”

於是,他再也不理會宋共羽,仍是一心一意地挖。

宋共羽背著雙手,站在他邊上,冷冷地看著。

這場景著實有點古怪:一個是赫赫有名的“歡樂小樓”的樓主在挖土,另一個是也一樣有名的宋共羽在一旁看著……

秋千千則恨恨地看著這個毫無情理可言之人。她希望柯冬青挖出屍骨後,讓他吃驚得合不攏嘴!

終於,一塊頭骨露出來了。

柯冬青一喜。

宋共羽神色大變。

秋千千則得意地暗道:“你終於吃驚了吧?”

當整個頭骨露出來時,一同出現的還有一撮毛發。

宋共羽的臉色益發蒼白了,身子也開始輕輕地顫抖起來。

柯冬青暗暗吃驚,心道:“他怎麽會如此激動?”

當整個屍骨全被挖出來的時候,宋共羽突然俯下身來,用手瘋狂地扒呀扒,一雙手立即扒得鮮血淋漓。

柯冬青驚呆了,他不明宋共羽怎麽會突然有如此驚人的舉動。

秋千千更是一臉的驚駭。

宋共羽的臉色鐵青,一雙眼睛幾乎噴出火來。

驀地,“當”的一聲金石交鳴之聲響起!

宋共羽伸手一抓,抓出了一把劍來。

宋共羽捧起那把劍,突然仰天發出如猛獸嘶叫般的狂笑聲。

笑著笑著,又變成了號陶大哭。

柯冬青見他神色言行如此古怪,不由輕輕地道:“宋大俠……”

宋共羽倏然轉過頭來,他的眼中閃著駭人的殺氣。

他突然大吼一聲:“殺——”

聲音大得讓地面一陣輕顫!

然後,便聽得四周響起了衣袂掠空之聲,數十個人影如幽靈般從四面出現。

這些人疾然向這邊撲來,迅速將柯冬青與秋千千圍在中間。

柯冬青神色大變。

他不明白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情。

只見宋共羽的臉幾乎已扭曲了,一臉痛苦之色。

他咬牙切齒地道:“想不你竟是一個人面獸心之人!我要殺了你,用你的心來祭我兒之靈!”

柯冬青一頭霧水,他茫然地道:“宋大俠為何如此說?”

宋共羽大吼道:“住嘴!今天,一切都已昭然若揭了,你還有什麽可以狡辯的!”

柯冬青不由大聲道:“我行事一向對得起天理良心,為何要狡辯?宋大俠說話可得註意身分。”

宋共羽狂笑道:“好個對得起天理良心!若不是親眼所見,我也會被你一副君子模樣給蒙騙過去了。”

秋千千忍不住道:“你看見什麽了?可別以為仗著年紀大了一點,便可以信口雌黃了!”

宋共羽的眼中閃著煞人之光,他的聲音冷得可以讓空氣凍結。

只聽得他道:“我親眼看到你們要將我兒子宋玄雁的屍骨移走,以掩蓋你們的滔天罪行!”

柯冬青、秋千千一下子怔在那兒了。

半天,他們才回過神來。

柯冬青道:“宋大俠,看來是誤會了,這具屍體根本不是令郎的……”

“住口!”宋共羽勃然大怒道:“我自己兒子的劍我還能認不出來嗎?”

柯冬青強自忍住性子道:“也許,有另外一把劍與令郎的劍模樣類似也未可知。”

宋共羽冷笑道:“好!好!看來你還不死心,金鬥何在!”

便有一個滿臉絡腮胡子,長著一雙銅鈴眼的人鉆出來應道:“屬下在!”

宋共羽道:“你……你去查看一下屍骨頭顱,看一看是否有兩顆銀牙?”

柯冬青的心開始收縮了,他突然感覺到也許一切並不是“誤會”那麽簡單。

名叫金鬥的絡腮漢子蹲下身去,仔細地查看了一番,站了起來。

宋共羽道:“可看清楚了?”

金鬥道:“看清楚了。”

宋共羽道:“說!”

金鬥沈聲道:“此遺骨的口腔內正是有兩顆銀牙,一上一下!”

宋共羽的身子一晃,幾乎站立不穩。

他的臉色已如死灰。

柯冬青心中暗暗不安。

宋共羽的臉終於略略緩和了一些,轉身道:“你還有什麽話說?難道你又想說也許又有一個人也恰好與我兒子一樣,口中換過兩顆銀牙?”

柯冬青一聽,只覺得腦中“轟”地一響,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他的頭腦中爆開。

事情怎麽會是這樣?

宋共羽顯然不可能會將自己兒子的屍骨認錯的,可秋千千明明看到埋入的是幾個黑衣人的屍骨。

秋千千大叫起來:“當日埋下屍骨時,我便在這一帶,當時埋進去的根本不是你的兒子,而是幾個黑衣人!”

宋共羽的臉上有了譏諷的笑意,他冷聲道:“你是如何知道的?當時你為何會在場?”

秋千千便被問住了。

那一段經歷,本就古怪,又豈是三言兩語所能夠講清的?

何況,即使將事實說一遍,宋共羽會信嗎?他只會信自己親眼所見的東西。

這時,宋共羽突然很恭敬地對著站在邊上的一個人道:“阮大先生,一切你都已看到了吧?”

便見從人群中閃出一位老者,模樣儒雅飄逸。

竟是武林中人人敬慕的“清水叟”阮大先生!

在江湖中,本是無真正的公正可言,更多的時候,都是憑借強權與血腥來平息紛爭的。

但“清水叟”阮大先生卻是一個例外!阮大先生在江湖人眼中,幾乎已是一把尺子。他說你有多高,你便有多高,他說你是一個渺小的人,你便高尚不到哪兒去。

他之所以有如此高的威望,是因為在他的六十一年生命歷程中,幾乎從未有失公允。

阮大先生是釘子,他把你釘在什麽位置上,你便是什麽樣的人。

柯冬青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碰到他。

阮大先生道:“不錯,我看到了,但這還不能說明什麽。”

宋共羽很客氣地道:“阮大先生認為我該如何做,才能確認他便是殺害我兒子的兇手?”

柯冬青不由暗暗苦笑。

他對宋玄雁,一向是只聞其名,未謀其面,怎麽莫名其妙地成了一個殺害宋玄雁的兇手?

他希望阮大先生能明察秋毫,為他洗脫這個罪名。

只聽得阮大先生道:“金兄弟,你將你所看到的兩顆銀牙的確切位置告訴我吧!”

金鬥一楞,趕緊又低下身來,仔細地察查了一陣子,站起身來,正要開口,卻被阮大先生制止了,他道:“對我附身而言,如何?”

金鬥自然依言而行。

阮大先生這才道:“好,宋大俠,現在你把令郎的銀牙位置說一說吧。”

宋共羽便將其說了。

阮大先生點了點頭,道:“與金兄弟所言相吻合。”他轉過臉,對著柯冬青道:“現在,柯少俠對這一具屍體就是宋大俠之子應該沒有什麽疑問了吧?”

柯冬青沈默了半晌,方緩緩地點了點頭。

阮大先生接著道:“現在,我要問柯少俠來此地的目的。”

柯冬青道:“我要將‘武林四公子’遇害的真相揭示出來。”

阮大先生道:“用什麽方法?”

柯冬青道:“我要掘出當日圍攻宋……宋少俠的人的屍體。”

阮大先生道:“但你並沒有親眼所見,而僅僅是聽這位姑娘所言,對不對?”

柯冬青猶豫了一下,又點了點頭,接著便補充道:“秋姑娘所言一定是真的。”

事實上,這樣的話是蒼白無力的,盡管說此話時柯冬青的神色很誠懇。

阮大先生道:“那麽柯少俠掘到你所需要的東西了嗎?”

柯冬青搖了搖頭。

阮大先生的臉色突然一冷,他冷冷地道:“現在,宋大俠認定你是殺害他兒子的兇手。你殺害他兒子之後,倉促之間沒有來得及轉移屍體,便將他兒子的屍體埋在這兒。”

他看了看柯冬青,繼續道:“現在,你所想要做的事,只是為了轉移屍體,以便使你的罪惡行徑不致於暴露!”

柯冬青的瞳孔一下子收縮了。

他緩緩地道:“這是你對這件事的定論吧?”

阮大先生搖了搖頭道:“不是,至少暫時不是,但我需要柯少俠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柯冬青道:“如果我說這是巧合,你會信嗎?”

未等阮大先生回答,他便先道:“阮大先生自然是不會信的,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別說你不信,連我自己也不信!”

柯冬青苦笑了一下,道:“可惜,事實上這一切,很像是巧合。”

“很像?”阮大先生問道。

“不錯,只是‘很像’而已,而事實上,我已確認這是一個圈套!”

宋共羽聞言大怒道:“你竟敢反咬一口!”

柯冬青搖了搖頭道:“你不是設圈套的人,其實你也被別人利用了。”

宋共羽冷笑道:“莫非你想說我在助紂為虐?”

“不敢,不過如果宋大俠執意要堅持你的做法,一意孤行,那麽你的所為將與‘助紂為虐’沒有什麽區別。”

宋共羽狂叫道:“阮大先生,如果我現在要殺他,算不算違背俠義?”

阮大先生沈吟片刻,緩緩地道:“雖然目前事情尚未十分明朗,但相信事實與我們所猜測的不會有什麽不同。”

這分明是拐著彎表示“可以動手了,雖然不是十分的光明磊落?”

柯冬青的一顆心在往下沈。

他發現許多本是似乎頭上戴著光環的人,一走近了,便不過如此而已。

宋共羽滿意地道:“有阮大先生這句話,我便放心了。”

他的臉色一沈,對四周默立的人道:“替我拿下這罪大惡極之人!我要將他的肉一刀一刀地割下來,放置於我兒子的靈前!”

柯冬青急忙叫道:“且慢!”

宋共羽暴喝道:“死到臨頭,還啰嗦什麽?怕死了嗎?”

柯冬青只覺一股熱血“忽”地一沖而上,他“嗆啷”地一聲,拔出劍來,朗聲道:“我柯某眼中何嘗有個‘怕’字?不過我要告訴你,你現在做的事是親者痛,仇者快之事!無論你死,還是我亡,你都是會後悔的!”

宋共羽一言不發,一揮手,立即有十幾個人向柯冬青撲來。

秋千千也揚劍出鞘。

柯冬青急道:“此事與你無關。”

秋千千一笑,道:“如果你是兇手,我便一定是幕後策劃者了,怎麽說與我無關?”

言罷,她又笑了起來,似乎讓她遇上了天大好笑的事情,她的眉目間滿是譏諷之意。

宋共羽哪有不明她話中之意?一張臉便紅一陣白一陣了。

他已是惱羞成怒了。

一柄鉤連槍率先發難。

鉤連槍淩空飛指,冷芒凝成一道半弧,又猝而蓬散為寒星碎瀑,卷罩向柯冬青。

柯冬青寸步不移,短劍的光焰連串迸射,疾猛冷銳,宛如炸開的一樹銀花。

金鐵撞擊之聲震耳揚起,然後便見那人已飄出三丈之外了。

砰然落地之後,他竟未站起。

眾人大驚,以為他已死了,可又未曾見到鮮血。

細細一看,才知竟然是兵器接觸之間,便被點了穴道了。

眾人不由暗暗嘆服。

若是拳腳相交,在那麽的短時間內點了對方的穴道,並不是太難,但兵刃相接,這份難度便大了許多了。

悶聲不響,便有三柄利刃加上一條三節棍,從柯冬青的身後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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