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的話剛落下，整條走廊都在瞬間安靜了下來。

顧志北幾乎要克制不住臉上的笑容，顧辛彥一死，顧威起是肯定要舒念做繼承人的，但偏偏顧辛彥立了這麽一份遺囑。

呵……

這對父子也真有意思，顧辛彥是完全不把顧氏放在眼裏，這才能成全了他。

“張律師，那這件事就交給我了。我會負責在一個星期之內將嫂子和我的小侄子送到英國。自然，只要大哥的股份給了我，小侄子也就沒有繼承顧氏的可能。”

他笑了笑，面上的笑舒展到極致，幾乎毫不掩飾自己的欲望和想法。

瘦削的臉龐，還帶著細細的陰險意味。

顧威起狠狠看過去，用力攥緊了手掌：“閉嘴，這裏哪有你說話的餘地！”

“怎麽沒有？爸，哦不，您不允許我這麽叫您。所以是顧董事，您沒有聽見張律師提到了我麽？從法律上來說，我非常非常適合行使我的權利。”

“畜生！”

兩人針鋒相對，顧晨晨在旁邊一籌莫展。她只能將求救似的目光投向舒蔚，看過去之後才恍然發現，舒蔚如今並不在這裏。

她和念念都穿著消毒好的衣服，在隔離室裏。

顧晨晨終於忍不住大喊：“你們鬧、你們就只會鬧！我哥還沒死呢。”

“晨晨，還有幾分鐘而已，你確定他能醒過來？”

顧志北是最恨不得顧辛彥再也別醒過來的人，他看著顧晨晨，面露鄙夷：“別總把自己當成救世主，現在你還是我顧志北的妹妹，別讓我連你這個妹妹也失去。”

她冷笑，愈發感到心涼：“對，我是你妹妹。也是大哥的妹妹。我也擁有繼承權，比起你們，我想我更能得到嫂子和小侄子的支持。你們想拿走大哥的東西，做夢！”

她從不承認顧志北也是自己的哥，那個小時候從來就只會搶他的玩具，後來離開顧宅，更是從未見過面的男人。

怎麽能稱的上是自己的哥哥？

常年累往，只有顧辛彥再照顧她。

她不想失去自己的哥哥。

話落，顧威起和顧志北都沈默下來。彼此對視一眼，竟難得有了默契，一同坐下不發一言。

舒蔚和念念在最後幾分鐘踏進病房內，原本是不允許有人進入，只能讓病人自行醒來。但事到關鍵，她和念念穿著消毒過後的衣服手牽手站在床邊。

“媽咪，那是爹地嗎？”

床上躺著的男人，頭頂被厚厚的紗布覆蓋，臉上又戴了呼吸器。任憑他怎麽去努力，也無法直接判斷這個人的誰。

但，舒蔚點了頭。

小包子便放開舒蔚的手，緩緩走到床邊，艱難地爬到床邊邊坐下。軟嫩嫩的小手撫上厚實的大手。

他沒說話，只是瞪大眼睛看著顧辛彥。

等了一段時間，小包子這才垂下眸子，視線落在顧辛彥的掌心上。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打開。

中指上，掛著東西。

小包子不知道那是什麽，但總歸能意識到，是幫助爹地的。

於是他沒有碰，而是毫不猶豫的，把顧辛彥的手整個掰開，將自己的小拳頭塞了進去。

“爹地，我是念念。”

清脆細膩的聲音竄入耳朵裏時，舒蔚忽然覺得心底湧起一股酸澀意味，眼眶在同一時間，忽然就紅了起來。

她從剛剛出現在觀察室開始，就表現地格外鎮定，可事實上，心裏頭比任何時候都要疼。

如今在只有顧辛彥和念念的地方，她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包子發現顧辛彥始終沒有理他，忽然間好像意識到什麽，再看看舒蔚一副要哭的樣子，肉乎乎的臉直接垮下：“你為什麽還不起來和念念說話？你不想理念念了嗎？”

他著急，用力推了推顧辛彥。

“爹地呀，你今天又沒有送念念去學校。我們班你的小花花可喜歡你了，她還說以後要嫁給你做你的新娘子。我罵了她，因為我知道爹地的新娘子是媽咪。”

“原來，念念是不能娶媽咪的。”

他這段時間學到了很多東西，許多在國外沒有人會告訴他的。如今班級裏的小朋友們都願意跟他交流。

他們好奇他，他也好奇別人。

然而他最好奇的，是這裏的爹地都會在周末帶他們出去玩，他也很想很想。

舒蔚忍不住擡頭，看見墻壁上的時鐘。就在他們進來之後短短的時間內，已經往前走了幾圈。

如今，距離顧辛彥手術結束，過去了三個小時。

那樣的情況，他早該醒來。

忽然就有一聲淡淡的低泣竄入耳裏，小包子說了很多很多話，但一直沒有得到回應，所以他哭了出來。

舒蔚想阻止，這裏不能隨便掉眼淚。

可偏偏，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誰還顧及這些。

甚至，連她自己也快要克制不住情緒，快要忍不住心底的酸澀意味，忍不住奪眶的眼淚。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是她逼著他來手術的，難道，這就是結果嗎？

小包子又去推了推顧辛彥，舒蔚沒有阻止也沒有去哄他，她只是緩緩朝前走了幾步，正好彎腰靠在床邊。

男人緊閉雙眼，看起來沒有任何聲息。

她仔細瞧著，也只能瞧見那覆蓋著眼瞼的睫毛。

很長很長，陰影灑下，又濃又厚。

“顧辛彥，該起來了。念念在等你、寶寶也在等你。你舍得讓他們沒有爸爸嗎？你舍得、讓這孩子還沒出生，就失去父親嗎！”

舒蔚忽然有些抓狂：“我生念念的時候，你不在我身邊。我一個人無親無故的。在那個陌生的地方將念念生了下來。”

“現在要給念念生妹妹，你如果也不在……我撐不下去，就不要她了！”

“反正你也是不要的，我非要留著她做什麽！”

小包子擦了擦眼睛，有些詫異的擡起頭，就看見舒蔚通紅的雙眼。

他皺皺眉，有些不懂。

媽咪好像提到了妹妹呢。

那，妹妹在哪裏？在媽咪肚子裏嗎？

舒念想問來著，可他開了口舒蔚也好似全然沒有聽見，她只是一直靠在床邊，眼睛裏只看得見那一個人。

沒有得到回應，小包子又推了推顧辛彥。

“爹地，媽咪不理我。”

他告狀，因為心裏很不開心。

忽然間，仿佛有人把什麽東西從身體裏抽走了，心所在的地方，空蕩蕩的不知如何是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門外安靜的人也終於忍不住。胡靜第一個推開護士沖了進去，帶著怒意和傷心，直接推開舒蔚。

她踉蹌幾步，差點跌倒。

“媽咪，你沒事吧？”

小包子從床上跳下去，也顧不上再找爹地告狀，心疼地將舒蔚保護在身後。

他記得爹地告訴過他，如果爺爺奶奶或者叔叔欺負媽咪，他就站在媽咪面前。那樣，沒有人再敢傷害媽咪。

小小的腦袋，雖還不明白緣由，卻將那些話一點點記在腦海裏，刻骨銘心。

尖銳的喊叫聲響起，胡靜幾乎是想也不想地轉身，怒瞪舒蔚：“你給我滾！”

她不動，面無表情。

“小彥小彥，媽要怎麽做？要怎麽做才能讓你睜開眼睛？”

陸又銘在旁邊仔細觀察了很久，又掀開顧辛彥的眼看了看。最終還是沈默著退到一旁。

醒不醒，就看他自己了。

然而如今病房內亂成一團，甚至沒有辦法給顧辛彥一個安靜的環境。他趕了幾個人出去，但顧家的，是怎麽也不肯離開的。

胡靜還在大吵大鬧，她實在太過悲傷，不知道要怎麽樣緩解，於是就只能將所有憤怒發洩在舒蔚身上。

好像這樣，就能讓她心裏舒服一些。

張牙舞爪的，加上那樣猙獰的面容朝自己靠近，舒蔚幾乎是下意識地退後兩步。

可胡靜不依不饒的，直接沖上去一把推開她。

“你去死！你怎麽不去死，為什麽要讓我兒子受這麽罪！”

小包子尖叫一聲，從地上爬起來小心擋在舒蔚面前，她見舒蔚護著肚子，自己也護著她小腹，大喊大叫。

“壞人，壞人，走開！”

顧晨晨上前拉扯，催著舒蔚離開，可忽然發現她坐在旁邊一動不動的，模樣，很難受。

“嫂子，你怎麽了？”

舒蔚臉色蒼白，但還是撐著身子想站起來。她知道自己撞了一下，但還好，寶寶沒有那麽脆弱，她還能站穩。

然而胡靜一把推開顧晨晨，手裏拿著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水果刀，像是要奪去她的命！

“你瘋了？”

顧威起終於註意到，大聲呵斥，可胡靜還是沒有停下。

舒蔚眼睛瞠然瞪大，小腹又開始有些不適。

她只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身體像被定住了似的，沒有任何反應。

小包子看見明晃晃的刀子，有些嚇到。他第一反應就是不敢動，生怕那刀子刺到自己。可下一刻，想起刀子所去的位置，也不知道打哪裏來的勇氣，忽然就朝舒蔚撲了過去。

小小的身體把舒蔚擋在身後，他像一個鬥士，堅韌、努力、勇敢。

爹地說，念念是最勇敢的男子漢。

老師說，紳士應該幫助女孩子。

就連姚寶貝，都說要念念保護他。

所以念念要保護媽咪呀。

他尖叫，閉上眼睛：“壞人，不要害妹妹，不要害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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