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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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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珂想要守株待兔,但可惜出師不利,他在《海棠》連戲演特約角色的三天,方既明沒有出現。

三天戲份結束,陳珂有些失落,又很不甘心,他特意去問副導演,明天還需不需要人,副導演拿著本子翻了半天,為難地說:“明天的特約沒有合適的了?只有最普通群特的戲?你演嗎?”

陳珂初到橫店的時候演過70塊錢一天的群特,這是最普通的路人甲,在大街上走路,或者躺在地上裝死屍那種,是個人就能演,他在橫店混了不到一個月就脫離群特,開始演特約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現在讓他回頭演群特,而且是推掉十倍片酬的特約演群特,任誰都會覺得不值。

但為了他守了好幾天都沒逮住的那只“兔子”方既明,陳珂咬咬牙,說:“我演!”

於是,第二天,陳珂整個上午都穿著破衣爛衫在廣州街的角落裏扮乞丐,臉上煙熏火燎,手裏拿根打狗棒,面前一個破碗,不管是在拍哪場戲,他只要敲著碗,對走過路過的路人甲們說:“大哥大姐行行好,做好事一生平安”之類的就行了。

不說話也沒人管他,偶爾還有走累了的路人甲蹲在他旁邊逗逗他。

和他一起的還有另外兩個乞丐,其中一個瘦瘦小小的,看著眼熟,不過群演太多了,陳珂想不起是在哪個片場見過他。

到了下午,三個乞丐被賦予了新的使命,這使命有些坑爹。

《海棠》是民國家族商戰大戲,這一段講某大家族小少爺們頑劣,放了學閑的沒事幹,在大街上招貓逗狗,拿著小石頭往乞丐碗裏扔,看誰扔得準。

一塊石子砸破了其中一個乞丐的頭,這人怒而反抗,拿棒子驅趕富家小少爺,這下就激怒了這群紈絝子弟,他們叫來了下人,仗著人多勢眾,把一起要飯的三個乞丐綁進一處荒廢的院落,隨意欺侮。

陳珂演的這個小乞丐,應該在丐幫裏都是地位墊底的,反抗小少爺也沒有他的份,他只需要在這坑爹劇情裏被抓被綁被打,然後再嗷嗷叫就行了。

有小孩子的戲本來就不好拍,這段戲整整折騰了一下午,從太陽當空照拍到日影偏西,陳珂一會兒被兩個壯漢拖進小院,五花大綁捆上樹,一會兒又被解下來,重新丟回街上去。

反反覆覆拍了許多次,陳珂精疲力盡地想,為了見方既明,這代價有點大呀。如果見到也就值了,但看今天這情況,劇組都快收工了,方既明應該不會來了……

陳珂想著想著走神了,眼神不由自主往小院門口飄過去,還沒來得及往回收,就被導演吼了:“哎,那個乞丐你認真點!沒時間了抓緊啊!”

陳珂說了聲“對不起”,收回眼睛和心,繼續被打得嗷嗷慘叫。

眼看太陽快落山,劇組必須要收工了,導演雖然還是不太滿意,但也不想再拖進度,就稀裏糊塗給過了。

一聲令下,滿場躁動,大家辛苦一天都想早點走,沒什麽事的演員們幾步就不見了人影,燈光、攝影七手八腳收拾器材,還伴隨著幾聲小演員們的尖叫笑鬧聲,現場亂成了一鍋粥。

被綁在樹上的三個乞丐動不了,也沒人來管他們,最中間的一個大聲嚷道:“來個哥們給解一下呀!”

這才有個場工過來給乞丐松綁,但他只松了第一個,又去忙著撿片場垃圾了,頭不回地說了一句:“有點忙,兄弟受累,給那兩位解一下哈。”

第一位被解下來就是瘦瘦小小像個猴子的那位,臉上被抹了黑泥,挺有乞丐氣質,又因為演挨打,黑泥上面胡亂塗抹了一層血漿,血漿上面再蓋上一層塵土,一張臉五顏六色,看上去像是被扔在幾個染缸裏漂過。

陳珂看著他,郁悶地想,自己的臉估計也沒好到哪裏去。幸好方既明沒來,來了看見他這倒黴樣,太糟心了。

瘦猴子被松了綁,自己先活動了活動筋骨,不緊不慢地去給另外一位乞丐解開繩子,解的時候嘴裏還嘀嘀咕咕的:“這他媽怎麽解不開?兄弟別急啊,這扣有點死,唉,要不我去找個剪子……”

這時,演職人員已經收拾齊整紛紛撤出了片場,暮色仿佛一道灰色紗簾,漸漸籠罩下來。

陳珂有些等不及了,他被綁了一下午,渾身僵硬,關節酸痛,手臂和後背都被磨得生疼,他使勁扭頭往瘦猴子那邊瞄了一眼,那人擡頭看他,歪著嘴笑了下:“別急,馬上。”

陳珂不好再說什麽,只好等著。終於,小院裏就剩下他們三個人的時候,瘦猴子成功把另一個乞丐解了下來,那人明顯有些不耐煩,匆匆道了個謝,就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院門。

“兄弟,麻煩幫我解開。”陳珂馬上對瘦猴子說,他等得不耐煩,真的快撐不住了。

瘦猴子卻不為所動,慢悠悠圍著小院轉了一圈,把院門關上了。

“你幹什麽?”陳珂終於警覺起來,他這時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這一聲喝問聽起來都有氣無力的。

瘦猴子走到他面前,抹了一把臉,雙手叉腰,吊兒郎當地問:“大明星,不認識我了?就前些天,咱們還切磋過呢……在小巷子裏,你忘了?”

陳珂睜大眼睛,死死盯著瘦猴子的臉,終於透過層層汙跡,依稀辨認出他的五官相貌。

眼熟……小巷子裏……

陳珂想起來了,這人是那天晚上跟著“大哥”在巷子裏堵他的四個人之一,拿酒瓶子的那個。

我去,冤家路窄。

陳珂現在動彈不得,非常被動,他只能喊救命,期望還有人沒走遠回來看一眼。但他剛張開嘴,瘦猴子手疾眼快,把一團繩子揉起來,一把塞進了他嘴裏,瞪著眼罵道:“你他媽不是要離開橫店嗎?不走了?今天遇上我你就認栽吧!上次你踹了我一腳,我疼了好幾天,今天讓你也嘗嘗滋味!”說著,瘦猴子跳起來,怪叫一聲,一腳實打實踹在了陳珂小腹上。

幸虧這位混混先生又瘦又小,而且勞累一天,力氣不濟,要不陳珂非被他當場踹吐血不可。陳珂悶悶地痛呼了一聲,冷汗順著額角流了下來。

但即便是淪落到如此孤立無援的境地,陳珂也並不怕眼前這個小混混,就瘦猴子這個德行,放他眼裏根本不夠瞧,當初四個人一起這位都沒出點彩,現在就一個人你指望他突然變英雄?

就算再借給瘦猴子一個膽子,他也就敢憑著這點得逞的小算計跟陳珂虛張聲勢。這一腳踹下去估計已經用光了他那點沖動和勇氣。

陳珂咬緊牙關,死死盯著瘦猴子,眼神雪亮中含著輕蔑,仿佛冰錐又冷又硬。

現在實戰打不了,只能先祭出眼神必殺技了。

“嘿,”瘦猴子把破破爛爛的袖子挽了起來,嗤笑道,“瞪什麽瞪?你很牛逼是吧?聽說工會的晚宴上有大老板給你敬酒?怎麽了?大腿沒抱上?怎麽又回來演群特了?嘖嘖……”瘦猴子一邊喋喋不休地諷刺陳珂,一邊揚起手要打他。

陳珂一動不動,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變,還是那麽看著他。

瘦猴子在這樣森寒如刀鋒的目光下,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氣勢上先輸了一大截,他自己也在奇怪,明明陳珂都被綁著一動不能動了,怎麽還能嚇著他?

瘦猴子難得這樣耀武揚威,並不想很快認慫,他把手放下順勢搭在了陳珂肩膀上,壞笑道:“哥哥餓了,先去吃個飯,等吃完飯,再帶著大哥來一起給你松綁順便活動一下筋骨。大哥可想你了,自打那天你和那個多管閑事的男人跑了以後,他就天天念叨你。”

說完在陳珂肩膀上重重拍了兩下,甩甩手,揚長而去。

一直盯著瘦猴子的背影,直到那人消失在院門後,陳珂才緩緩閉上眼睛。

四周漸漸安靜下來,終於一點人聲都聽不到了。

天色由灰漸變到黑,暗沈沈地壓頂而來。

如果瘦猴子真的帶人回來了,陳珂肯定會很慘,到時候他們人多勢眾,陳珂的眼神必殺技除了裝逼之外,就沒有實際用處了。如果瘦猴子沒回來,陳珂照樣會很慘,如果一直沒人發現他,他勢必被綁在這棵樹上過一夜。

這是很有可能的,不久前,就有一個群演跟著某抗日劇組去山上出外景,結果走的時候暈頭轉向,沒趕上劇組大巴,自己迷了路,手機又沒信號,就在山裏被困了一夜。

劇組人多手雜活亂,這些發生在群演身上的小意外根本就不算是個事。

到底哪一種更慘,陳珂一時竟然沒法判斷清楚。

實際上,他腦子裏幾乎一團漿糊,什麽都沒辦法思考了,極度的疲憊不適像冰冷黑暗的海潮,緩慢而不容抗拒地侵蝕他的身體和神智。

陳珂覺得特別困,他破罐子破摔地想,幹脆靠在樹上睡一覺得了,還好現在是夏天,凍不著,而且他有繩子幫忙固定身體,睡著了也不會倒下去。

陳珂真的瞇了一會兒,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暈過去了,但很快蚊子的嗡嗡叫聲就響徹耳邊,打斷了他的半暈半醒,他全身都被蚊子襲擊,到處都癢,可哪裏也撓不著。

陳珂欲哭無淚,這比挨一頓打還讓人難以接受,仿佛有一萬只兔子撓著他的心,陳珂被蚊子激發了生命力,他一邊拼命掙動繩子,一邊發出呼救聲。那聲音透過嘴裏堵的一團東西,變成含糊的嘶鳴。趕緊來個人吧,保安大哥,清潔工,演夜戲的群演有沒有啊?

陳珂扭動身體蹭著樹幹,哭笑不得地想,兔子沒等到,他現在是名副其實地守株待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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