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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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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棗棗的葬禮, 是在頒獎典禮結束的七天之後。

這時天氣已經入了深夏, 葬禮舉行在一片蔥郁的松樹林裏,知了趴在樹幹上發出聒噪的叫聲, 反而將氣氛襯托的更加寂靜。林秋石和阮南燭一襲正裝, 跟在人群的最後面。

這是一場盛大的葬禮。裏面有譚棗棗的同事, 有譚棗棗的親友,甚至還有她的粉絲。媒體們被攔在陵園的外面, 但依舊有人企圖混進來, 想拿到葬禮的第一手新聞。

林秋石很沈默,他看著譚棗棗的骨灰被放進墓地, 用水泥封好。墓碑上是她一張笑著的照片, 唇紅齒白, 笑意盈盈。

她的時光凝固在了她最美的那一刻。

這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實,讓林秋石甚至覺得這是一個惡劣的玩笑,譚棗棗還會去他們那兒串門,帶著亂七八糟的水果, 和程千裏一起躺在沙發上聊東聊西。

程千裏也來參加了葬禮, 他和程一榭站在一起。兩人站在人群的那頭, 臉上只餘寂寥。每當看見有人死在門裏面時,門外的人總會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因為或許下一個躺進這冰冷的棺材的,就是他們自己了。

葬禮結束後,林秋石和阮南燭回到了別墅。

連續一段時間,別墅裏面的氣氛都很壓抑,電視節目上幾乎每個臺都在播關於譚棗棗的葬禮。

因為意外死去的明星有很多, 但是死在頒獎晚會上,死在所有的粉絲面前的,卻只有譚棗棗這麽一個。

於是一切都被擴大了,本來或許根本不認識譚棗棗的人,也成了她的粉絲,發行商趁機宣布再制譚棗棗早年影片的藍光碟……葬禮變成了狂歡。

林秋石就是這場狂歡的見證者。

他坐在沙發上,看到了譚棗棗的好友們被采訪,被詢問,說起了他們和譚棗棗相識的那些日子,無論他們心裏到底怎麽想的,至少此時此刻,他們就是譚棗棗的至交好友——雖然連好友到底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程千裏拿起手機神情懨懨的換了臺,他道:“為什麽會這樣。”

林秋石摸摸他的腦袋。

“他們太討厭了。”程千裏說。

林秋石說:“是的,他們太討厭了。”

傍晚的時候,有客人來了別墅。

白銘和張弋卿敲響了別墅的大門,是阮南燭過去開的門。

“南燭,好久不見。”白銘笑著和阮南燭打招呼。

阮南燭點點頭,讓開了門口的位置,示意兩人進來。

林秋石擡眸望去,看見張弋卿的臉色並不好看,他應該是譚棗棗為數不多的至交好友,不然譚棗棗也不會出面請求阮南燭帶著張弋卿過門。

只是現在,譚棗棗卻沒了。

“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說,順便帶著他過來串串門。”白銘說。

“走吧。”阮南燭和白銘去了樓上的書房。

張弋卿走到林秋石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他看起來比葬禮時見到的要瘦了許多,但氣質依舊顯得非常的鋒利,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林秋石也沒和他說話,只是自己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桌子上的零食。

“譚棗棗的最後一扇門,是你們陪著她進去的嗎?”長久的沈默後,張弋卿忽的開口。

“不是。”林秋石說,“黑曜石不接第六扇門。”他說完這話,本來以為張弋卿會咄咄逼人的繼續追問,卻沒想到他只是垂了垂眸,低低的哦了聲。

於是氣氛又安靜了下來。

按照林秋石以前的性子,他本該找些話題來緩解尷尬的。但是現在他卻什麽都不想說,只想靜靜的坐著。至於尷尬什麽的……就隨它去吧。

白銘和阮南燭談了很久,也不知道到底聊了些什麽,最後從書房下來的時候白銘是笑著的,阮南燭倒是一直保持著他往常那樣的面無表情。

“我就不留你們吃飯了。”阮南燭說。

白銘笑著點頭,道:“走吧,弋卿。”

張弋卿嗯了聲,從沙發上站起來,跟著白銘走了。

林秋石看向阮南燭,說:“他來找你做什麽?”

“他來買線索。”阮南燭說,“他要帶著張弋卿刷門。”

林秋石:“……”他想到了什麽。

阮南燭聲音淡淡的,他說:“其實那次之後,我還聯系過譚棗棗,她拒絕了。”

林秋石知道阮南燭的意思,那次是指在電影首映禮上,譚棗棗求著阮南燭繼續帶著她過門。阮南燭沒有同意——他不能拿自己和成員的生命去開玩笑。第六扇門已經產生了質變,一個不小心就會死在裏面,他不可能帶著一個脆弱的隊友進去。

譚棗棗不喜歡進門,這是正常的,沒人會喜歡進門。

阮南燭之後詢問譚棗棗,她還有最後的機會。離她的第六扇門,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只要這段時間她跟著阮南燭繼續入門,阮南燭就答應她和她一起過第六扇。

但譚棗棗拒絕了。

林秋石說:“她為什麽要拒絕?”

阮南燭道:“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有勇氣的,她只是個普通人。”

林秋石苦笑。

對於某些人來說,進門比死了還難受,他沒有註意到,譚棗棗笑靨如花之下,那顆已經被恐懼侵蝕了的心。

朋友沒有了,日子卻還是要過的。

阮南燭和林秋石在一起之後也沒有隱藏什麽,兩人大大方方的開始在別墅裏牽手,擁抱,做一些戀人該做的事。

別墅裏的都是人精,這麽明顯的氣氛變化不可能看不出來。易曼曼佩服的拍拍林秋石肩膀,說:“厲害啊,阮哥都被你拿下了。”

林秋石笑道:“是啊,挺厲害吧,我也覺得挺厲害的。”

程千裏是最後一個看明白的,他看明白還是因為某天撞破了林秋石和阮南燭在院子接吻。

那天的氣氛實在是太好,月色明亮,清風微拂,林秋石和阮南燭坐在院子裏聊天,聊著聊著兩人就靠在一起了。

程千裏剛從外面回來,一進院子就發出那標志性的慘叫——和慘叫雞一個調子。

“臥槽,臥槽,我這是在做夢嗎!”程千裏說,“臥槽,臥槽,我為什麽看見阮南燭在和林秋石接吻!!”

程一榭站在他旁邊:“你叫什麽……”

但他這話說的已經太晚了,阮南燭和林秋石都擡了頭,朝著這邊看了過來。

程千裏:“他們看我!”

程一榭:“……”你叫成這樣他們不看你看誰?

林秋石笑著和程千裏打了個招呼,程千裏確定了自己不是在做夢,還是有些意識模糊,他道:“哦哦,秋石晚上好,你們兩個在這裏做什麽啊?今天天氣真好……

程一榭看了程千裏一眼,有點想把他這個弟弟的腦袋扒開,看看腦子裏是不是都塞的是棉花。他對著林秋石道了聲抱歉,趕緊把程千裏牽走了。程千裏被牽走時還直委屈,說哥,你能不能輕點啊。他手腕都被抓紅了。

程一榭冷笑:“你沒看到你阮哥的表情?”

程千裏:“……”

程一榭說:“我怕晚點把你牽走,你被你阮哥當場活活打死。”

程千裏回憶了一下阮南燭那陰沈的眼神,覺得他哥說的好像是很有道理的。

林秋石看著兩人的背影,覺得有些想笑,他道:“程千裏怎麽養成了這樣的個性。”

“還不是他哥寵的。”阮南燭說,“早晚寵出事兒來。”

林秋石:“智商也能寵低?”

阮南燭說:“這倒是天生的。”

林秋石笑了起來,他是覺得程千裏很可愛,只是覺得他可愛的同時,又對程千裏懷有些許擔憂。畢竟過門的時候,那些東西可不會因為覺得你可愛,就對你手下留情。

“你的第十一扇門是什麽時候?”說到進門,林秋石卻突然想起了這件事。

阮南燭看了林秋石一眼:“還早。”

林秋石:“還早是什麽時候?”

阮南燭:“後年的事情了。”

林秋石想那還真是挺早的。不過最後兩扇門時間間隔的確很長,他忽的想到了什麽,詢問:“對了……我突然想起來,如果一直以最慢的速度過門,是不是可以活的最久?”

阮南燭聽到林秋石的話有點無奈:“你怎麽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

林秋石幹笑:“之前不是一直沒註意嗎?”

“不是。”阮南燭說,“舉個例子,如果你從第三扇門直接跳到了第六扇,那麽接下來你到第七扇的時間是從第三扇門開始計數。”

林秋石長長的哦了聲,心想怪不得那麽多人想要跳門,如果跳門成功,幾乎就等於延長了好長一段的生命了,而且期間不用擔心過門的事情。果真是高風險,高收益。

林秋石挺想問阮南燭在第十扇門裏面遇到了什麽,但是想到阮南燭從那扇門裏出來之後消沈了很長一段時間,便覺得自己就這麽問出來可能是有些不合適。

“如果可以,我想再進一次第十扇門。”阮南燭忽的開口。

“什麽?”林秋石有點驚訝,“你為什麽要……”

阮南燭看著林秋石,沈默片刻,道:“我拿到了第十一扇的線索。”

林秋石還是沒懂,拿到線索不是好事嗎,為什麽阮南燭還要冒險,難道說那線索已經難到阮南燭連嘗試都不敢嘗試的地步了?

“我拿到的線索很不對勁。”阮南燭說,“所以我想看看,是我的門出了問題,還是線索出了問題。”

“好吧。”林秋石道,他想了想,又想起了自己的下一扇門是第十扇,他懷疑道,“真的是出了問題?你不會是故意這樣說好陪著我吧?”

阮南燭道:“我是那種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這倒也是,林秋石笑了起來:“的確不像。”

第九扇門是林秋石和程一榭一起過的,但是因為林秋石跳過了很多扇門,所以他的第十扇門還有很久才會進去而,程一榭下一扇門的時間大概是明年年後的樣子,林秋石道:“我們是和一榭一起進去麽?”

阮南燭搖搖頭:“不,他不和我們一起進。”

林秋石有點驚訝:“為什麽——”

阮南燭:“他要單獨帶千裏過第十扇門。”

“什麽?”林秋石楞住,他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他要單獨帶千裏過第十扇門。”阮南燭重覆了一遍,這次林秋石聽得很清楚,“直接幫千裏跳到第十一扇門。”

林秋石:“……”他想起了程千裏那傻乎乎的模樣,竟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勸過了。”阮南燭說,“他不聽,我也不想再管這件事。”

林秋石這才想起之前阮南燭和程一榭的爭吵,原來是因為這件事,不過他不明白為什麽程一榭要做出這樣的選擇。依照程千裏的實力,進到阮南燭都脫了一層皮的第十扇門,豈不是註定了兇多吉少?

“他也沒什麽辦法。”阮南燭說,“他怕自己先走了,護不住程千裏。”

林秋石苦笑。

在黎東源死之前,他對於死亡這個概念並沒有清晰的認識,後來就是吳崎,譚棗棗,接二連三的意外讓他清晰的認識到,死亡就陪伴在他的身邊,隨時可能降臨。

門的恩賜並不是無條件的,它隨時可能取回自己給予的一切。

逝者已去,生者的生活還得繼續。

譚棗棗死亡的影響漸漸平息了下來,人們的生活恢覆了平靜。

林秋石找了個時間回了老家一趟,他本來是想一個人回去的,但是阮南燭卻堅持要和他一起回去。

林秋石本來想推辭,但見阮南燭態度堅決,就同意了。

此時時隔林秋石上一次回到家鄉,已經足足有五年之久,他上一次回去還是因為奶奶過世,再後來,幾乎便和家裏人斷了聯系。

林秋石父母離異,之後重新雙方各自組建了家庭,於是林秋石便成了一個多出來的人,兩邊都不待見他,林秋石也很少和他們聯系。

他們回到林秋石家鄉時已經是秋天了,炎熱的天氣漸漸涼了下來,大街上鋪滿了一層黃色的樹葉,林秋石離開機場後看著周圍陌生的景色,感嘆著:“好久都沒有回來了,都忘記家鄉的樣子了。”

阮南燭沒說話,觀察著周圍。

“走吧,我們先去給奶奶上墳。”林秋石來時已經計劃好了,“之後去我媽媽那邊看看……”他停頓片刻,笑道,“但是我有點記不住她的地址了。”

阮南燭看著他:“我幫你查查?”

林秋石道:“哇,你這都查的到?”

阮南燭:“錢給的夠多,什麽查不到?”

林秋石道:“明明是我帶著你回來,怎麽變成了你幫我找路了。”

阮南燭:“那有什麽關系。”

他說找就找,拿出手機撥了電話,提供給了電話那頭的人一些信息。林秋石就在旁邊看著他,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阮南燭可真好看,就面無表情的模樣,也是那樣的吸引人。連帶著周圍走過的人,都會裝作不經意的朝著這裏多看幾眼。

就好像在偷看什麽大明星似得。

想到這裏,林秋石笑了出來。

“笑什麽呢。”阮南燭掛斷電話,剛好看到林秋石臉上那揶揄的笑容。

“沒。”林秋石說,“有人和你說過,你很好看嗎?”他伸出手,指腹點了點阮南燭挺直的鼻梁,“特別好看。”

阮南燭挑眉:“所以?”他湊到了林秋石的面前,“你的意思是你比較喜歡我的臉?”

求生欲讓林秋石感覺到了這句話裏暗藏的危險,他道:“沒、沒有的事,我是那麽膚淺的人麽?我當然喜歡的是你的靈魂!”

阮南燭:“哦。”

林秋石:“……”嚇死他了。

沒一會兒,那邊就給了阮南燭消息,說查到林秋石母親的住址。

林秋石道:“走吧。”

阮南燭點點頭。

他們打車去了住址所在的地方,敲響了那扇門。幾分鐘後,門開了,露出一張中年婦女的臉,她看見林秋石和阮南燭,眼神之中流露出些許疑惑:“請問你們是?”

林秋石叫了聲:“媽。”

女人楞了楞,隨即遲疑道:“你是……秋石?”

林秋石點點頭:“是啊。”他說,“我回來給奶奶上墳,順便過來看看。”

“哦……”女人道,“那進來坐坐吧。”她看向林秋石的眼神完全是陌生的,仿佛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有個這樣的兒子。也難怪如此,自從林秋石父母離婚後,他就幾乎沒有和母親一起生活過,之後幾年時間裏他們沒有什麽聯系。

阮南燭之前一直很奇怪林秋石到底怎麽養成的這樣的性格,現在看到他的母親,這種疑惑算是解了大半。

林母客套的給他們倒了茶,臥室門口露出一張姑娘好奇的面容,她叫道:“媽,這是誰啊?”

“這是你哥哥,林秋石。”林母有些尷尬的介紹,“他來看看媽媽。”

姑娘倒是聽說過這個同母異父的哥哥,只是幾乎從來沒有和林秋石見過面,她道:“哦……這樣啊。”

“你快去好好看書。”林母說,“都要期中考試了……”她碎碎念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家裏有兩個客人,趕緊換了個話題。

說是母子,卻比陌生人還要客套。

林秋石坐了一會兒,喝了杯茶之後便起身告辭,拒絕了林母對他們一起吃午飯的邀請。

阮南燭全程都沒怎麽說話,他氣場足,坐在那裏面無表情的樣子讓林母根本不敢和他搭話。

等出來了,他才道了句:“要不要去看看你爸爸?”

林秋石說:“不用了。”他臉上倒是沒有多少傷感的味道,更多的是無奈,“看來以後的確不用再擔心這裏。”他們看起來過的很好,並不需要自己這個多餘的兒子。

阮南燭伸手牽住了林秋石的手,在他的手心裏輕輕的勾了勾:“實在不行……”

林秋石:“嗯?”

阮南燭道:“我委屈一下當你爸爸?”

林秋石:“……”阮南燭,你能不能不要用這張臉一本正經的耍流氓。

看見林秋石的表情,阮南燭眼裏浮起笑意:“你怎麽那麽可愛。”

林秋石心想你真是變壞了,以前你在門外面的時候那麽正經,現在怎麽就這樣了呢。

這會兒天色已晚,兩人隨便尋了個路邊的小攤,點了一些食物,阮南燭本來不準林秋石喝酒的,但是林秋石表示他現在壯的像頭牛,不說喝酒了,把阮南燭直接幹趴下都沒問題。

阮南燭似笑非笑:“你酒量這麽好?”

林秋石其實酒量很一般,但是男人嘛,都講究個面子,於是硬著頭皮點頭:“對啊,很好。”

“那來吧。”阮南燭說,“我倒想看看誰先趴下。”

於是他直接讓老板擡了一箱啤酒,兩人開始邊喝邊吃東西。

這樣的時光太美好了,天氣剛好,夕陽剛剛落下地平線,風是涼的,擡頭就能看到紅色的火燒雲掛在他們的頭頂。周圍嘈雜的人聲並不吵鬧,反而多了幾分生活的氣息。

林秋石卻是想起了一句話。

世間事,除卻生死,哪一樁不是閑事。他想到這裏,不由得笑意盈盈的看向阮南燭。

阮南燭並不知道他在笑什麽,嘴裏還咀嚼著剛烤好的肉,因為肉有些辣,他的嘴唇紅艷艷,看起來美味又可口,於是林秋石看著他笑的更燦爛,他開口道:“阮南燭啊。”

阮南燭擡眸看著他,嗯了聲。

林秋石說:“你知不知道你現在……”

阮南燭挑眉。

林秋石壓低了聲音:“看起來很好吃?”

阮南燭把手裏的杯子放下,他知道林秋石酒量好的這句話,是在撒謊了,他可不信林秋石清醒的時候,敢說出這麽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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