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3章 看到我了嗎 (1)

關燈
封北在跟鄭局的女兒鄭佳慧吃飯, 鄭局跟他妻子也在。

好奇心是與生俱來的,跟職業年齡性別無關, 誰都有, 餐廳裏的人會忍不住側目打量,發現年長的相敬如賓,年少的男才女貌。

從眉眼看, 淑女打扮的女孩子是中年夫婦的女兒,相貌俊毅的男人是他們挑中的女婿,兩個年輕人還沒有交往。

這一點從他們並不親密的舉動上可以看得出來。

而且是女追男。

因為女孩子一直在偷看男人,對方卻視若無睹,明顯的沒動心, 更沒動情。

鄭局的意思是兩個年輕人單獨吃飯,那樣才好培養感情, 但封北不同意, 他只好退一步,一家三口全上了。

人鄭局已經退了一步,面子給了,封北不好再把局面鬧僵。

鄭佳慧心思細膩, 知道封北對她沒意思,卻還是不想放棄, 她心想, 不是說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嗎?

就一層紗而已,多接觸幾次肯定能讓封北對她上心。

封北沒想過自己的將來, 他是過一天是一天的思想,明天充滿了未知數,尤其是他這個行業,談不起將來。

所以他壓根就沒打算找個心愛的姑娘結婚。

光棍一條,無牽無掛,做好了隨時離開這個世界的準備。

要是真找個姑娘,那就是害人。

手機一響,封北渾身繃緊的肌肉就放松下來,他打過招呼出去接電話,很快回來說,“鄭局,我有急事得先走了。”

鄭局放下筷子問道,“什麽事?”

封北的面色凝重,“石河村的案子可能另有隱情。”

鄭局頷首,“去吧。”

鄭母蹙了下細彎的眉毛,“今天是慧慧生日,你怎麽讓他走了?一頓飯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鄭局一臉正色,理所應當道,“案子要緊,飯少吃兩口多吃兩口不會有什麽影響。

鄭母嘆口氣,嫁給刑警,必須要去習慣一個人生活,還要給予無限的包容和體諒,什麽苦累都自己受,她這一路走的很心酸,也非常壓抑,尤其是剛開始的那幾年。

鄭母活了半輩子,有多次動過放棄的念頭,也後悔過,她並不想女兒走自己的老路子,可就是不聽勸。

“慧慧,你也看到了,一個電話說走就走,以後這種情況會很常見,真想好了嗎?”

鄭佳惠害羞的點頭。

鄭母看一眼老伴,將一聲嘆息咽進了肚子裏。

同一時間,高燃癱坐在竹林裏面,背靠著根竹子,沾滿泥巴的兩條腿隨意伸著,好半天都沒動一下。

艷陽高照,他遍體生寒。

想不通,人怎麽就那麽能裝呢……

大姨是,表哥是,村長也是。

殺了人,犯了法,卻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繼續過著自己的生活。

那樣的心態說好聽點,就是牛掰,不好聽的,就是扭曲。

殺人了啊,不害怕嗎?

高燃垂眼看著被水泡的發皺發白的手指,腦子裏就像是剛發生了一場大爆炸,一片狼藉,想收拾都無從下手。

起初以為黑斑只在額頭,後來發現是身上任何位置。

再後來得知斑不全是黑的,也會有顏色比較淺,怎麽死盯著都看不出來形狀的。

高燃沒想到還有“驚喜”在等著他。

斑形成的時間竟然沒個定數,不是殺個人就會出現。

應該是跟什麽因素有關,高燃不知道。

一只蜻蜓慢悠悠飛過來,繞著少年飛了一圈,它往上飛,停在一片竹葉上面,從上往下的俯視著少年。

有風吹過,竹林輕晃,斑駁的陰影也跟著晃,挺美,高燃卻一點兒欣賞的心情都沒有。

誰曉得只是因為在家悶得慌就跟老媽回鄉下一趟,趕巧了,碰上水塘抽幹了水,湊熱鬧的下水摸魚,就撞見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這是高燃怎麽也沒想到的結果,他一直覺得村長是個好人。

石河村跟高家莊離得近,說誇張點,放個屁被風一吹,都能送到鼻子裏。

高燃天天往石河村跑,他媽就站在田埂上喊他回家吃飯,那些日子仿佛就在眼前。

那時候高燃很喜歡去村長家,因為他家門前有一顆很大的杏子樹,還有石榴,可以摘了吃,不會被打罵,被趕走。

李瘋子家破人亡,家財都被他的親戚給一搶而光。

從那以後,親戚就不再是親戚了,村長向上頭申請給李瘋子發放補貼,還給他飯吃,一吃就是好幾年。

李瘋子家的地被鄰居給占了,村長開過幾次會當眾指責那幾家的不是。

這事兒傳的沸沸揚揚,也傳了好些年,因為鄉下都是些屁大點事兒,發生一件稍微大點的事就很新鮮,不得了。

高燃長大記事了,還老是聽人說,所以他知道的多。

誰家有矛盾糾紛,村長都會去勸解,人緣非常好,沒人在背後說他的不是,因為沒得說。

要修路,村長全力配合,不貪汙一毛錢,按原則辦事,該怎麽著就怎麽著。

今天之前,高燃認為村長是村裏最心善的人,結果那快黑斑給了他當頭一棒。

原來不是不搞人前一套,背後一套,只是計謀高深,沒人察覺得出來。

高燃通過表哥的死接觸到了這些事。

他相信了以前聽說過的那句話,電視小說都來源於生活,要更戲劇,更好笑,更瘋狂,也更可怕。

一件事的背後,肯定背著另一件事,或者是好幾件事。

高燃摳著指甲裏的泥,知道趙村長才是殺害表哥的兇手,證據呢?動機呢?

到了法庭上,一句我能看到兇手身上的黑斑,也能透過黑斑聽到案發現場的聲音,不但不能作為證詞,還會被當成精神病人關起來。

高燃啃著幹燥的嘴皮子,要反推!他必須根據李瘋子的那條證據鏈反推出幾個疑點才能告訴封北。

不然他說什麽都沒有可信度。

封北一問,他就啞口無言,那就沒法聊了。

高燃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看過好多冊柯南,還有衛斯理等懸疑推理類的小說,知道反推要容易得多。

只要是人幹的,就一定會留下破綻,之前村長不是嫌疑人,警方跟他都沒有在對方身上下功夫,現在不一樣了,反著推理,絕對能找到線索。

想一想,先想一想。

高燃閉著眼睛,思緒回到他來老家的第一天,所有的畫面都倒退回去,他的腦子裏像是有只手,在一幀一幀往後調。

表哥出事那晚,李瘋子腳上有傷,當時他有近距離看過,都爛掉了,很嚴重。

以李瘋子的腳傷,下水後會很痛苦,那條腿能使的力道頂多只有平時的一半,他沒辦法一個人將表哥弄到水裏,並且打木樁把人綁上去。

這是疑點之一。

當初警方搜過李瘋子的小屋,沒查找出表哥的手表,卻在第二次發現了。

手表出現的時間是在村長家兩頭豬被害之後,李瘋子的嫌疑也是那時候出來的,包括有關他的腳傷是表哥造成的謠言,以及他的報覆心。

這是疑點之二。

這可不可以當做證據?

高燃搖頭,不行,還得再找找。

他想起來了,剛來鄉下的當天中午,李瘋子喊惡鬼來了,自己在跑去大水塘的路上遇到了村長。

村長對水塘很熟悉,提醒他有深坑,叫他千萬不要下水。

那會兒應該是怕他發現站在水底的表哥屍體。

要泡上幾天,屍體的腐敗程度才會加重,警方能查到的線索也會更少。

“你在那兒幹什麽?”

後面傳來聲音,高燃的思緒驟然被拉扯回來,他把脖子往後扭,望了望過來的男人,“小北哥。”

封北把攤在地上的少年拎起來,“站直了!”

高燃兩條腿發軟,整個就是一受驚過度的樣子,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他嚇到了。

看恐怖片雖然會害怕,但高燃可以安慰自己,那是假的,都是道具,拍的時候有很多工作人員在場。

可他前不久看到的是真的,不是拍電影。

你突然發現對你滿臉慈愛的長輩其實是一個殺人犯,那心情沒法形容。

封北瞧著少年,臉青白青白的,身上又臟又腥,他沈聲道,“你把你在電話裏說的事兒再細說一遍。”

高燃沒細說,直接給他一個總結,“我懷疑村長有問題。”

封北皺眉,“你懷疑?”

高燃仰頭看男人,“小北哥,你心裏也有疑慮的吧。”

封北不語。

的確有,但他找不出反駁的證據。

封北從口袋裏摸出煙盒跟打火機,他點上一根煙,彎著腰背吞雲吐霧。

高燃不說話,封北也沒有,竹林裏寂靜無比。

一截煙灰掉在竹葉上面,封北拿鞋踩過,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氣,“為什麽突然跟我說這些?”

高燃偏身摳一根竹子,拿指甲在上面劃出幾道毫無章法的痕跡,“表哥的案子雖然破了,但是我一直覺得怪怪的,又說不上來是什麽地方。”

“上午我媽要會老家一趟,我覺得無聊就跟過來了,正好趕上大家夥撈魚,我也去了。”

封北沒打斷少年,等著下文。

高燃說,“村長知道哪兒有烏魚窩,知道塘裏有尖石頭,他非常熟悉,而且他那個年紀竟然有肌肉,體格很不錯。”

封北盯視著少年,“就這樣?”

高燃將反推出的幾個疑點全說了出來,沒有絲毫隱瞞,他垂下眼皮,心跳的很快,怕男人盤問,“小北哥,我的直覺很準的。”

封北沈默片刻,“直覺能當證據?”

高燃撇嘴,“不能。”

“好吧,現在我就根據你提的幾個疑點做出假設。”

封北抽口煙,“你表哥14號那晚跟王偉起沖突,失手將王偉推倒,你大姨埋屍,他逃跑,根據他跟王偉前後的死亡時間推斷,他跑出家門沒多久就遇到了村長。”

高燃,“嗯。”

封北往下說,“村長在哪裏下的手?大水塘附近的小山林,還是……”

高燃跟男人對視一眼,倆人不約而同的冒出一個地點,家裏。

封北悶聲連抽了好幾口煙,他的舌尖抵了抵牙齒,“你表哥遇害的那個時間段,村長說自己在睡覺,就算他老伴做了偽證,那他的殺人動機是什麽?”

高燃還沒想出來。

封北耐心分析給少年聽,“李瘋子跟你表哥之間有條人命,他對孩子的死耿耿於懷,瘋了都記著,有明確的動機,村長呢?無緣無故會那麽幹嗎?”

高燃仍然沒吱聲,他在思考。

封北彈了彈煙身,“村長沒有精神病史,說話交流也很正常。”

高燃的眼臉動了動,他把臉埋在雙手裏面,腦子飛速運轉,一兩分鐘突然擡起頭,眼睛又黑又亮。

“小北哥,你記不記得挖墳那晚我跟你回局裏,看到村長一家照片的時候說過什麽?”

封北的記性不錯,他將那句話還原,“你說你不是不認識村長,是不認識他女兒,還說好多年沒見了。”

高燃揪著眉毛,“如果我沒記錯,在我搬去縣裏之前,村長的女兒就離開了村子,這些年我沒聽說她回來過。”

封北看著少年,“這能說明什麽?”

高燃說,“你不覺得奇怪嗎?她為什麽不回來?要是太忙,一年兩年不回來還正常,但是一直沒回來過,那可是她家哎。”

封北剛要說話,就聽到少年說,“肯定是有不回來的原因。”

“早年村裏人還議論,覺得村長女兒不孝順,沒良心,逢年過節都不回家,還要村長大老遠的過去,慢慢的就沒人說了,也沒人提,都忘了還有這麽個人,所以我看到照片的時候沒認出來。”

高燃問道,“小北哥,你經驗多,能猜出來嗎?”

封北挑挑眉毛,“通常情況下,一個女孩子孤身在外多年不回家,應該是對家鄉留下了心理陰影。”

高燃被男人提醒,他一個激靈,“我註意到照片上的她手腕戴著一個護腕,很寬。”

封北對少年抓捕小細節的能力感到驚訝,當事人倒是不覺得有什麽。

高燃抓住男人的手臂,“你查過村長的女兒嗎?”

封北說,“調過她的個人檔案,沒細查。”

村長不是嫌疑人,沒有作案動機,勘察小組就沒在他身上多花功夫,況且他女兒只是一個在外地打工的普通上班族,遠離石河村。

封北打了個電話交代幾句,他問少年,“你媽人呢?”

高燃踢著地上的竹葉跟石頭子,“回家了。”

封北把少年頭發上的一片竹葉撥掉,“她能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裏?”

高燃說,“我扯謊了。”

封北沒多問,“走,我們去齊老三家轉轉。”

高燃擡頭看過去。

封北邊走邊說,“跟著我。”

高燃亦步亦趨的跟著男人,聽到他說,“第一個發現屍體的是齊老三,據調查他那人喜歡占便宜,很小氣,前段時間卻突然大方起來了,在我第一次問他情況的時候,他就把李瘋子推了出來。”

“李瘋子拔三麼子的線索是他提供的,村裏沒其他人看到過,他還說村長對李瘋子動手,李瘋子有報覆心,引導我們判定村長的豬就是李瘋子殺的……”

封北的語速不算快,也不算慢,氣息裏的煙草味很濃,眉頭緊皺著。

高燃的思緒有點兒亂。

這個世界的石河村跟他那個世界有不一樣的地方,他那個世界,村長的女兒在初中教書,而這個世界早就離開了村子。

或許這個世界的命案在那個世界並沒有發生。

齊老三人不在家,他老伴說是去親戚家打麻將了,估計晚上才能回來。

封北跟高燃坐了會兒就了。

沒多久,封北的手機響了,他讓高燃原地等著,自己上一邊接電話,面色冷沈。

高燃沒偷聽,隱約能猜出電話裏的內容。

封北掛了電話過來,“晚上我們去村長家吃飯。”

高燃說行。

他知道封北的人從村長女兒身上查到了東西,對方不透露,自己就不問,省得露出馬腳,又鬧出不必要的事端。

鄉下招待客人就是殺雞稱肉。

趙村長給足了封北這個隊長的面子,不光有一大鍋雞湯,五花肉燒山粉圓子,紅燒魚,還殺了一只鴨,做了滿滿一大桌子菜。

他端著半盞子白酒站起來,“封隊長,感謝你跟你的隊員們這些天堅持不懈的調查案情,村裏才能這麽快恢覆平靜,我先幹為敬!”

封北的屁股離開椅面,“村長客氣了。”

趙村長的酒量好,他幾口下去臉不紅氣不喘,“小燃,你怎麽光扒飯不吃菜啊?村長家的菜不好吃?”

高燃忙笑嘻嘻的說,“好吃,山粉圓子特香。”

他說著就一口一塊,腮幫子鼓鼓的。

趙村長咂嘴,“封隊長,劉成龍的案子已經破了,你到我這兒來是為的什麽?不會是又出了什麽案子吧?”

封北吐掉雞骨頭,“不是,我正好路過,就過來看看。”

“我聽高燃說了上午撈魚的事,就嘴饞的想上村長這兒來嘗一嘗野生的魚是什麽味道,給村長添麻煩了。”

趙村長的臉上堆滿笑意,“這樣啊,不麻煩,我這撈了好些條烏魚,都在池子裏養著呢,封隊長帶幾條回去吃啊。”

封北道謝,他挑了塊魚肚子上的肉吃,“野生的就是鮮。”

高燃也正常的吃吃喝喝。

酒喝了二三兩,封北滿嘴酒氣,“村長,你女兒呢?我幾次來都沒見過,在外地定居了?”

趙村長倒酒的動作一滯,轉瞬即逝。

高燃的餘光一直鎖定村長,那一瞬間的變化被他捕捉到了,他拿著筷子的手緊了緊,不易察覺。

趙村長坐下來長嘆一聲,“是啊,在外地呢,孩子大了,主意多,她想怎麽著都隨她,兒孫自有兒孫福。”

“說的也是。”

封北笑問,“成家了沒有?”

趙村長也笑,眼角堆滿皺紋,“還沒有,封隊長,別光顧著說話,菜都要涼了。”

封北說這個天菜涼了沒事,“村長,我查案的時候調動過村裏人的檔案,發現你女兒長得像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趙村長笑笑,肌肉拉的很不自然。

封北之前沒提過村長的女兒,這次有意繼續這個話題,甚至不做絲毫遮掩,以此來刺激他,等著看他的反應。

如果趙村長沒問題,別人提自己的女兒,不會有什麽異常表現,反而會驕傲。

女兒離開窮鄉僻壤的村子去了外地,在大城市有立足之地,多好的事,很值得炫耀。

趙村長酒喝的兇,一口菜都沒吃。

高燃敏感的察覺到了,自打封北提起村長的女兒,桌上的氣氛就出現了極其細微的變化。

之後雖然封北說什麽,趙村長都有回應,但高燃發現他不對勁。

離開村長家,高燃才想起來那種不對勁是什麽,他在緊張。

案子破了,刑警隊的人又出現在村裏,還上自家吃飯,心裏有鬼的人鐵定會坐立難安。

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神不知鬼不覺,如果突然發生變故,恐怕會措手不及。

高燃看著封北。

封北也在看他,“你說。”

高燃說,“村長幾個屋子的門都是建房子的時候做的,用的同一種木頭,不過他那屋的門跟其他屋不一樣。”

封北嗯道,“哪裏不一樣?”

高燃從男人看過來的眼神裏得到一個信息,他也發現了,只是在考驗自己,又是考驗,沒完了還。

“裏面那邊的門上掛了日歷,我把手伸進去摸了摸,懷疑村長用刨子刨掉了一層。”雖然搞的跟舊的一樣,但細看還是有區別。

高燃能推斷出村長的心理,臨時換門會引起別人懷疑,況且也找不到合適的同一批門來替換。

再說了,反正有李瘋子那個替死鬼在,村長不擔心警方會查到自己身上,他跟劉文英的兒子劉成龍沒有過多的來往。

封北揉了揉少年的頭發,讚賞的嘆息。

高燃說,“現在怎麽辦?”

封北說,“回家。”

高燃一楞,“不查了嗎?”

“查啊。”

封北往村子外面走,“後面的事我會調查,你別再過來了。”

“你的那些猜測還只是猜測,別到處說。”

“我知道,我就跟你說了,沒跟其他人說,連我爸媽都沒。”

聽到少年那麽回應,封北的身形一頓,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忘了。

一天後,村裏來了個女人,一頭黑色長發披肩,穿著端莊,只是氣色不怎麽好,瘦的不健康,像個藥罐子。

大家夥都沒認出來是哪個。

直到女人進了村長家,他們才回神,原來是村長的女兒啊。

這都多少年沒回來了啊,真認不出來了。

趙村長家的大門緊閉,沒人曉得裏面是什麽情形。

街坊四鄰想上門嘮嗑嘮嗑,就聽見裏面傳來砸瓷缸子的聲音,他們都很奇怪。

女兒多年沒回來,今天可算是進家門了,不是該高高興興的嗎?怎麽還砸東西?

一整天,趙村長家的門都沒打開過。

當天夜裏,齊老三鬼鬼祟祟出門,一路走一路回頭,生怕有人看見。

他去了小樹林裏,“那個姓封的白天審問過我了。”

趙村長說,“不會有什麽事的。”

齊老三膽兒小,他很慌,案子不是破了嗎?怎麽又查起來了?而且還查了他。

那是不是說,警方已經發現了?

齊老三越想越慌,“說的輕巧,要是被姓封的查出來我……”

趙村長想到了什麽,他的臉色一變,“別說了,快回去,不要再來找我。”

齊老三把人攔住,“老趙,你什麽意思?你想再找個人做替死鬼是嗎?”

他的言詞激烈,“我告訴你,我可不是李瘋子,上回死豬的事你沒忘吧,真把我逼急了,大不了魚死網破!”

趙村長聽到了一串腳步聲,一張臉灰白,“孬子。”

齊老三也聽見了,他尋聲看去,嚇的跌坐在地。

趙村長第二次進局裏,這次跟上次不同,他沒有走出去。

唯一相同的是,坐在他對面的人還是封北。

趙村長很平靜,“封隊長,能讓我抽根煙嗎?”

封北把一根煙朝他丟過去。

趙村夾著放在嘴邊,由著封北給他點著,他吸一口,“刑警隊長給我點煙,我這面子大了。”

封北自己也點了根,他不著急,耐心就屬今晚最多。

為了不引起村裏人的註意,讓齊老三放松警惕,封北沒人底下人進村,他親自來的,天黑後走的一條最隱蔽的小路。

封北跟蹤齊老三,蹲點,被蚊蟲咬了很多個包,抓得流血,還好他有收獲。

趙村長問道,“封隊長,我想知道案子既然已經破了,你為什麽還要回來查?”

封北說,“一,疑點多,二,那些疑點都跟你有關。”

趙村長嘆氣,“看來這是我的命。”

審訊室裏靜下來,煙味無聲無息占據每個角落。

趙村長用了懇求的語氣,“別再找我女兒了,她什麽都不知道。”

封北答應了。

一根煙抽完,趙村長緩緩說起陳年舊事。

十年前的炎夏,村裏人都在自家的田裏割稻子,忙的汗流浹背,腰都直不起來。

趙村長回來拿水瓶,發現女兒躺在屋裏的竹床上昏迷不醒,被人強暴了。

她當時被蒙住了眼睛,不知道是誰幹的。

女孩子的名聲重要,事不能張揚。

趙村長告訴女兒,要將這件事吞進肚子裏,對誰都不能說。

村裏沒人知道。

但趙村長從那時候開始,就已經在暗中留意,他要弄死那個人。

女兒一天天消瘦,趙村長的那種念頭一天比一天強烈。

一天夜裏,趙村長的女兒企圖割腕自殺,好在及時發現了。

趙村長沒有辦法,只好將女兒送出村子,希望她能忘掉過去重新開始。

他女兒這些年沒回來過。

村裏人起初幾年還會經常問問,一年年過去,他們就不怎麽問了,想起來才提一下,也只是事不關己的唏噓。

趙村長跟他老伴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繼續生活。

而他們的女兒過的並不好。

每次他們去,都會發現女兒的手腕上有新添加的傷痕。

這麽多年過去,趙村長沒有一天不想殺死害了她女兒一生的那個人。

但他怎麽都查不出來。

直到趙村長無意間聽到王偉跟劉成龍起爭執,他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是劉成龍。

14號那晚趙村長去了劉文英家,為的是有個外派的工作想介紹給她兒子,包吃住,就是要離家一兩年。

雖然劉成龍害得李瘋子的孩子淹死,但他那時候還是個七八歲的小孩,不懂事,真計較起來也沒個用。

況且這些年劉成龍老實本分,沒幹過什麽出格的事。

劉文英一個人帶兩個孩子又挺不容易。

趙村長就想著劉成龍結婚了要用錢的地方會有很多,不如幫襯一下。

當時門是掩著的,趙村長喊了聲沒有應答,他推門進去,聽見了王偉跟劉成龍的對話內容。

那一瞬間,趙村長心裏的殺念就竄了出來,他沒有多待就離開了,躲在墻角老淚縱橫。

劉文英活埋王偉,要他永遠閉嘴不是為了掩蓋她兒子該死李瘋子的孩子這件事。

而是她兒子年少時因為一時沖動犯過的大錯,她不想兒子被人罵強奸犯。

劉成龍慌張逃跑,趙村長早就在路上等著他了。

趙村長把劉成龍拉住,用外派的工作把他騙到屋裏,趁其不備對準他的後腦勺敲了一棍子,在等到夜深人靜以後背去大水塘。

在準備動作之前,趙村長就已經想好了對策,人殺了,警方早晚都會調查。

他幹脆就讓警方發現屍體。

因為有個現成替死鬼,就是李瘋子。

李瘋子家破人亡,活的很艱難,趙村長做過思想鬥爭,可他一想到苦命的女兒,就不再動搖。

趙村長又一想,李瘋子精神有問題,就算他殺了人也不會判刑。

他在精神病院比在村裏好。

所以趙村長就利用李瘋子孩子的死做文章,讓警方以為是對方報仇雪恨。

屍體必須死在水塘裏面,還得是慘死,盡可能的做出是李瘋子洩憤的景象。

趙村長的計劃裏出了兩個意外,一是他去大水塘的路上被齊老三撞見了。

好在是能用錢財打發的齊老三,不是其他人。

齊老三要挾趙村長,並且成功得到了好處。

第二個意外是李瘋子。

趙村長在水塘這邊上岸,李瘋子在另一邊下水,看到了被綁在水底的劉成龍。

可惜李瘋子就是個瘋子,無論他怎麽喊叫,從淩晨喊到第二天天亮,村裏都沒人當真。

豬眼睛是齊老三挖的,他在警告趙村長,同時也在告訴對方,自己不是軟柿子。

警察成天在村裏轉悠,齊老三怕村長為了明哲保身就殺人滅口。

畢竟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齊老三實在是被劉成龍的屍體給嚇到了,他可不想自己也變成一大塊泡爛的豬肉。

趙村長答應把村裏最好的那塊地分給齊老三,說服他將豬的事引到李瘋子頭上。

因為第一個嫌疑人王偉已死,該是時把李瘋子拎出來了。

手表是趙村長放進李瘋子小屋裏的,有關李瘋子腳被劉成龍弄傷的謠言也是他散出去的。

李瘋子有殺人動機,也具備作案時間。

但趙村長沒有,他很安全。

趙村長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做最後一件事,直到封北審問他。

機會來了。

趙村長終於以一種被逼到無路可退的姿態說出那段往事。

一切也都按照他期望的發展了。

李瘋子不能承認,也沒法否認,他是最合適的替死鬼,簡直就是老天爺給趙村長準備的。

只要全推給他,案子就能了結,不會有人懷疑到自己身上。

趙村長都想好了,明年就跟老伴去找女兒,再也不會回村子裏。

如果高燃沒有開天眼的能力,又戲劇性的在那天回家,趙村長會安穩過後半生。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那些不為認識,悄然腐爛發臭的東西被翻出來,案子真相大白。

村長的女兒被人強奸,他苦苦調查多年,積壓在心裏的仇恨早已變質,在他知道實情之後就趁機殺人,對自己善待過的人幹出栽贓嫁禍的行為。

大姨呢?她活埋屍體是為了兒子的名聲,寧死不說。

在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身份。

說到底,做人還是不能幹壞事,這樣報應也就不會落到自己頭上。

高燃聽封北說了,李瘋子以後還是住在精神病院,他回了臟亂發臭的小屋,吃了這頓沒下頓,生個病沒人管,死了都沒人知道。

但是在那裏有專業人員照顧。

李瘋子的主治醫師是封北的朋友,他會得到最好的治療。

封北說他讓人把小孩子的衣物都洗了給李瘋子送過去了,似乎是讓高燃放心。

高燃聽完是放心了。

生活照常繼續,高二也即將來臨。

賈帥來找高燃,進屋第一句話就是,“我聽說了你表哥一家的案子。”

高燃手撐著頭轉筆,“別提這個。”

家裏現在都沒人提了,他也不想再去回憶,昨天前天大前天……再往前,那些事都過去了。

只要一想,高燃就很迷茫。

人活著,得要防多少人啊?猜這猜那的,太累。

賈帥拍拍他的肩膀,“最覆雜的就是人心。”

“是啊。”

高燃停下轉筆的動作轉頭,“帥帥,你說怎麽樣算好人,怎麽樣算壞人?”

賈帥明白他的意思,沈靜著臉說道,“這個問題太覆雜了,我暫時沒搞懂,等我搞懂了再告訴你。”

高燃換了個問題問他,“那你將來要做好人,還是壞人?”

賈帥蹙蹙眉心,思索道,“不委屈自己,不為難別人。”

高燃啊了聲,似懂非懂。

賈帥把帶的梨子罐頭拿到他面前,“別人送的,我媽讓我給你帶兩瓶。”

高燃撬開瓶蓋喝了口梨子水,甜絲絲的,“對了,早上我出門買饅頭的時候看到張絨了,她有黑眼圈,沒什麽精神。”

賈帥淡定的說,“學習沒有不苦不累的。”

他看了眼好友,難得幽默一回,“倒是你,作業都沒做完,下巴都瘦尖了,不會是在夜裏私會了小倩吧?”

當初他倆跟幾個哥們一塊兒看錄像帶,心裏都飄進來了一個小倩。

高燃又去喝梨子水,“還小倩呢,我哪兒有那艷福。”

高燃嘆口氣,為了案子的事兒,每天死掉的腦細胞不曉得有多少,快死光光了。

賈帥陪高燃聊了會兒天,問他有哪些題不會做,一一講給他聽,解題思路重覆的講,直到他聽懂為止。

高燃握住他的手哽咽,“帥帥,你要是女孩子,我鐵定追你。”

賈帥清俊的臉黑了黑。

高燃想起來個事,“中秋就要到了,你想不想把張絨約出來?”

賈帥整理著草稿紙,把卷起來的邊邊角角都撫平整,“快開學了,在學校裏能見到。”

高燃的胳膊肘撞撞他,暧||昧的笑,“我就問你想不想。”

賈帥抿唇,細長的手指按在草稿紙一角,他半響承認,“想。”

高燃眨眨眼睛,“就沖你到我家來給我講題,還帶梨子罐頭,這事兒我怎麽也得給你辦妥。”

“行了別整理了,一會兒就亂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