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0章 從前有座山

關燈
這離過年宰豬的日子還早, 兩頭豬正是長膘的時候,突然就死在圈裏, 眼珠子還被挖掉了。

趙村長的老伴咽不下這口氣。

她哪兒也沒去, 就一屁股坐在大門口的門檻上,扯著嗓子又是哭又是罵的,大腿都給拍腫了。

村裏傳的沸沸揚揚。

偷雞摸狗不是新鮮事, 年年有,偷豬的極少,沒別的原因,就是不好偷。

要先想法子把豬給弄暈了才能扛出去,打開鐵欄桿的時候還得輕著點, 動靜大了就會逮個正著。

但誰也沒聽過廢那麽大勁兒進豬圈,放著豬不偷, 就偷眼珠子的。

那眼珠子能吃嗎?

幹那事的人要麽是腦子有問題, 不是正常人,要麽就是那人的目的不是偷豬,是讓村長不痛快。

趙村長的老伴鬧完,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別說死兩頭豬了, 就是最近死了兩個人,村裏也沒砸出多大的水花。

冤有頭, 債有主, 心裏有鬼沒鬼,自己清楚,要是行得正坐得端, 走亂葬崗都不帶怕的。

況且死的又不是自家圈裏的豬,說兩句客套話就差不多行了。

在小飯館裏吃飯的時候,楊志一時興起提了一句。

封北夾肉的動作一頓,筷子放了下來,“豬送去解剖了?”

楊志咬一口油膩的肥肉,口齒不清的說,“頭兒,只是死了兩頭豬。”

封北不跟他廢話,“沒有就立刻聯系趙村長,叫他先不要動豬,你帶人過去把豬運回局裏解剖。”

楊志聽明白了,又不明白,他咽下嘴裏的事物,“頭兒,挖豬眼珠子的事兒就是村民的普通糾紛,跟劉成龍的兇殺案沒關系的吧?”

封北搖搖頭,前言不搭後語,“你還不如他。”

說完就走了。

楊志扭頭,一臉不敢置信,“葉子,我被頭兒嫌棄了嗎?”

呂葉反問,“不然呢?”

楊志受到了暴擊,“為什麽?”

呂葉挑著蘿蔔絲吃,“自己琢磨吧。”

楊志把頭往呂葉跟前湊,“頭兒說的是哪個啊?女字旁的她,還是單人旁的他?”

呂葉嫌疑的把他推開,“我又不是頭兒肚子裏的蛔蟲,哪知道他的想法。”

楊志胃裏一陣翻滾,他不怕血肉模糊,肝臟掉一地的車禍現場,也不怕爬滿屍蟲的腐屍。

就怕蛔蟲。

楊志還小的時候,從嘴裏拽出來過一條白白的大蛔蟲,有十三四厘米,當場嚇尿。

心理陰影至今沒消。

“葉子啊,不是我說你,你雖然一直留的短頭發,也不穿裙子,長得不可愛,也不溫柔,但你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孩子,吃飯的時候提蛔蟲這東西……”

呂葉打斷他,言辭簡潔,“豬的眼珠子被挖,意圖多半是警告,這裏頭要是沒名堂,鬼才信。”

楊志“騰”地一下起身離桌。

呂葉慢條斯理的吃著飯菜,終於清靜了。

楊志火急火燎的聯系趙村長,還是慢了一步,兩頭豬都找人拉去賣了,這會兒豬肉豬油豬大腿豬腰子什麽的都被切掉賣的差不多了。

豬都不知道怎麽死的,有沒有毒,就拉去賣。

楊志在電話裏的語氣很不好,他發了火,說那樣是在害人。

趙村長覺得他大驚小怪,“楊警官,豬是我養的,有病沒病,我還不清楚嗎?”

楊志搔搔頭,“不是,村長,你家那兩頭豬的死因還不曉得……”

趙村長在那頭吃著飯,聲音模糊,但能聽出來不高興,“就是眼睛被挖掉了,脖子上紮了個洞放掉了血,其他地兒沒毛病。”

楊志氣的把話筒一摔,哎喲臥槽,老頭子真固執,不講理!

他抹把臉,轉頭走到辦公室門口,做了個深呼吸敲門進去,垂頭喪氣的說,“頭兒,豬沒法解剖了。”

封北早料到了,這個悶熱的天氣,死豬放不住,趙村長急著處理也是人之常情,能將損失減少到最小。

兩頭豬全死了,趙村長那心裏頭鐵定疼著呢。

楊志,“頭兒?”

封北倒點兒風油精揉揉太陽穴,“給劉雨打個電話,就說我請她吃飯。”

楊志提醒道,“頭兒,你剛吃過。”

一記眼刀掃來,他臉上的肉抖了抖,“我馬上去聯系人。”

封北把煙盒拿出來,發現裏面空了,一根煙絲都看不到,他往桌上一丟,“沒一個省心的。”

不到半小時,封北出現在“有意思”裏面,劉雨坐在他對面,桌上放著一壺鐵觀音,杯子裏的茶水散發著陣陣清香,熱氣騰騰。

封北打量著面前的女人,面容蒼白,人消瘦了很多,氣色非常差。

劉雨沒碰茶杯,“封隊長,你找我來是有什麽事嗎?”

封北的目光裏帶著審視,“你媽媽的口供有假。”

劉雨聽不明白,“不是全都招了嗎?”

封北吹吹幾片還沒完全伸展開的茶葉,“她是故意殺人。”

劉雨的眼睛睜大,“不可能!”

封北喝口茶,“劉女士,現在你媽媽只有一條路,就是自首,將所有的事全部一五一十的說出來,這麽瞞著,對她沒有好處。”

劉雨的嘴唇哆嗦,“不可能的,我媽她不可能殺人,她只是一時慌了,才會犯下大錯。”

封北說,“為了你弟弟,你媽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關於這一點,我想這世上沒人比你更清楚。”

劉雨張張嘴巴,沒有反駁。

半響她的肩膀顫動,捂著臉泣不成聲。

封北瞇了瞇眼,女人的反應都很合理,沒有異常,“當初你跟我說,你懷疑你弟弟接活那天有回來過。”

劉雨哭著說,“我只是猜測……我什麽都不知道……為什麽我在外地工作,上班上的好好的,接個電話回來就接連出事……”

她的情緒有些崩潰,“對不起,我失態了。”

封北把紙巾盒遞給她,“世事無常,劉女士,你多保重。”

下雨了。

不是傾盆大雨,可也不是毛毛細雨,劈裏啪啦的敲在磚路上面,發出一串串聲響。

悅不悅耳,看聽雨的人。

街上冒雨出行的不少,車輛跟行人穿梭在大街小巷,雨點裏的世界變幻莫測。

封北拉下雨披的帽沿,站在巷子裏敲門。

裏頭傳來問聲,是劉秀,她問是哪個,聽到封北的聲音,一張臉登時就變得難看起來。

人心覆雜。

有時候明知道是那個理,心裏卻不舒坦,不能接受,怨這怨那,有點兒不明是非。

劉秀曉得鄰居是職責所在,目的是查出案子的真相,但事關自己的親姐姐,理性就只有芝麻大小。

也許過段時間能慢慢接受。

但現在不行,一想到她姐被關押了,要做好多年的勞改,她就沒法笑臉相迎,客客氣氣端茶倒水,真的做不到。

這麽遷怒,確實很不講道理,劉秀心裏明白,她在屋檐下擦了擦眼睛,“小燃已經睡了,有什麽事改天再說吧。”

封北後退幾步擡頭往上看,二樓有光亮,睡個屁。

二樓就一個房間亮著燈,高燃靠在床頭畫畫,邊上放著數學作業本跟草稿紙,他瞧了眼自己畫的櫻木花道,自戀的覺得很不錯。

雨聲讓一切雜音都變的模糊。

封北進來時,高燃剛在床上找到橡皮擦,他嚇了一大跳,“靠!”

“封隊長,你這是私闖民宅,知法犯法啊。”

“還不是跟某個小混蛋學的。”

封北脫了雨披掛在陽臺的門把手上面,“我在外頭說話的聲音你沒聽見?”

高燃搖頭,“我在畫畫呢。”

封北拿起少年腿上的速寫本,“這畫的什麽?”

高燃說,“櫻木花道。”

他補充,“一漫畫裏的主角,打籃球的,特酷。”

封北語重心長,“你以後千萬別學畫畫。”

高燃問道,“為什麽?”

封北認真的說,“會餓死的。”

高燃,“……滾蛋!”

封北調侃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過你的畫法不是一般的有特點,怎麽做到的?”

高燃把速寫本合上不給他看。

封北坐在椅子上,扒了身上有點潮濕的褂子,“你媽說你睡了。”

高燃看過去,男人的肌肉線條分明,腹肌精實,那些傷疤讓他看起來很有男人味,又充滿了滄桑感,羨慕。

“她這段時間看到你,心裏有氣,不過她心虛,知道我大姨的事跟你沒關系,你不用管的,過些天就好了。”

封北手撐著膝蓋,上半身前傾,誇張的嘆道,“你什麽都知道啊。”

高燃抽抽嘴,“廢話,我有眼睛,有耳朵。”

房裏靜了會兒,封北隨手拿起數學作業本翻開,“這幾題都錯了。”

高燃想也不想的說,“假的,我不信。”

封北說,“你還是信了吧。”

高燃還是不信,“我回頭找賈帥對對答案。”

封北往後翻,“不怕告訴你,數學是你哥的強項。”

高燃狐疑的盯著男人,“你是學霸?”

封北說,“還行吧,年級前三。”

高燃,“……”

這語氣太欠抽了。

封北提起了趙村長家死的兩頭豬,包括死法。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喜歡跟少年討論案情,覺得他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專心思考的樣子很可愛。

其實在非必要的情況下,不該把案情透露出去,也不允許。

“你們那邊偷雞摸狗是怎麽弄暈的?下藥?”

“沒聽說有下藥的。”

高燃說,“鄉下有一種草,只長在山裏,樣子看起來跟打豬草差不多,雞呀鴨呀鵝呀都不能吃的,吃多了會暈過去,大家都知道。”

封北問他,“什麽草?”

高燃說的方言,“三麼子。”

“普通話不知道怎麽說,反正那草我們都不碰的,雞鴨鵝也不吃,除非是餓急了,也有可能是混在其他食物裏面。”

封北沈吟不語。

高燃也不說話,想著事兒。

村長家那兩頭豬死的太蹊蹺了。

他想的出神,不小心碰倒了床頭櫃上的瓷缸子,水撒了一地。

樓下傳來劉秀的喊聲,“小燃,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

高燃從房裏出去,打開玻璃窗沖樓下喊,“馬上睡!”

他縮回脖子,瞥見隔壁張絨那屋的燈還亮著,很用功。

人學習成績好是有原因的。

見封北要回去,高燃不假思索,鬼使神差,“晚上你在我這兒睡吧。”

一到下雨天就容易傻逼。

封北拿褂子的動作一頓,“在你這兒睡?”

高燃打哈哈,“什麽?”

封北,“別那麽笑,像個傻子,你哥我沒耳背,聽的清清楚楚的。”

高燃的臉扭了扭,笑嘻嘻的說,“小北哥,我是看外面在下雨,墻壁很滑,你歲數大了,萬一爬墻的時候摔著,那可就要疼死了。”

封北坐回椅子上,“說的也對,我不該冒那個險。”

高燃點頭,“就是啊。”

封北擡眼瞪他,“就是個頭。”

“我不認床,在你這兒睡不是不可以,問題是我身上都是汗,不洗澡沒法睡。”

高燃揮揮手,“那你還是回吧,替我把門窗拉上,拜拜,晚安。”

封北不動,“我接受了你的提議,安全第一。”

高燃擡頭看著封北。

封北也在看他。

高燃先收回視線,“今天白天的天氣不錯,太陽能有熱水的。”

封北挑眉,“內褲呢?”

高燃給他建議,“你先湊合一晚上,明早回去再換就是了。”

最後封北穿的是件大褲衩,掛的空擋。

褲衩不知道是高燃猴年馬月穿的,褲腰的皮筋扯壞了,松松垮垮的,他穿著往下掉,就塞櫃子裏面了,翻出來時滿是歲月留下的味道。

封北把褲衩套上去,褲腰還行,就是襠小,繃著。

高燃沒憋住,噗嗤笑出聲。

封北撈起被子蓋在少年頭上,“祖宗,你小點聲,不然你媽又要喊了。”

被子裏傳出哈哈大笑聲,人還在顫。

封北額角青筋一蹦,媽的,有那麽好笑?

他拽拽褲衩,空間太小了,堵得慌。

高燃的黑色腦袋從被子裏露出來,臉紅彤彤的,眼裏有水霧,笑的。

“小北哥,你睡哪頭?”

封北,“嗯?”

高燃換了個問法,“你有腳臭嗎?睡覺磨不磨牙?說不說夢話?會不會踢被子?夢游不?”

封北沒好氣的說,“我只是跟你睡一晚上,不是跟你睡一輩子,嫌這嫌那的,沒完了還。”

高燃眨眨眼睛,“其實我是緊張。”

封北嘖了聲,“看出來了,黃花大閨女。”

“……”

高燃關了臺燈,“小北哥,這是我第一次跟別人睡。”

封北在黑暗中笑,“好玩兒嗎?”

高燃實話實話,“有點別扭,但是不討厭。”

封北累,很快就眼皮打架,睡著了。

高燃平躺著,雙手放在肚子上,他開始數星星數月亮數水餃數饅頭包子。

數著數著,高燃餓了。

每晚都這樣,所以他在床頭櫃的抽屜裏放了糧食。

他半個身子出去,從抽屜裏拿了夾心餅幹,還沒拆開包裝袋,耳邊就響起了聲音。

“老鼠嘴,這都幾點了還吃東西。”

高燃用力拆開袋子,“我餓了,不吃東西睡不著。”

封北說,“你吃不吃都沒法睡。”

高燃哢滋哢滋吃著餅幹,知道還問?

封北摸到打火機跟煙盒,啪嗒金屬聲後,火苗竄起又滅,房裏多了縷煙草味。

高燃吃幾塊就不吃了,他怕吃多了更有精神,“小北哥,你跟曹隊長平時不打交道嗎?”

封北抽口煙,挺深沈的說,“大人的事,小孩子別問。”

青春年少時最不愛聽的話之一就是這句。

大人很了不起嗎?

誰還不是都會長大,變成大人。

起風了。

高燃把電風扇關掉,吹著自然風醞釀睡意,“小北哥,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封北嘬煙,“阿拉丁神燈?”

高燃說,“換一個。”

封北一大老爺們兒,哪記得住什麽故事,他費心想了想,“亡羊補牢?掩耳盜鈴?”

高燃腿一伸,無話可說。

封北把一根煙抽完,靈感來了,“從前有座山,山裏……”

高燃有氣無力的打斷他,“山裏有座廟,廟裏有兩個和尚,老和尚對小和尚說,從前有座山,哥啊,你能不能走點兒心?這故事我都聽無數回了。”

封北的面色黑了黑,“靈感剛來就被你給攔了。”

高燃翻身面朝著男人,“說吧說吧。”

封北繼續,“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個小毛猴,他不知道自己是誰,從哪兒來的……”

高燃又沒忍住,幽幽的說,“那山是叫花果山嗎?”

封北來了脾氣,“不說了。”

高燃翻白眼,他哄哄,“小北哥。”

沒反應。

高燃往男人身邊挪,“你別生氣嘛,我那純粹就是條件反射。”

封北就感覺一小太陽靠過來了,濕熱的氣息還噴到了他的臉上,他側頭,屈指在少年額頭彈一下,“哥再說一遍,不準鬧了。”

高燃嗯嗯。

“毛猴一天天的長大了,他沒下過山,也沒見人上過山,有一天,山裏出現了一條黃金蟒。”

封北的嗓音沙啞,“毛猴跟黃金蟒在一棵樹底下碰上了,他們都想要樹上的青果,兩人就打了起來。”

“黃金蟒變成一個金發碧眼的小女孩……”

高燃拽著左手無名指上的倒刺,原來是個跨物種的愛情故事啊。

他不喜歡悲劇,期待是個圓滿的結局。

封北說到毛猴跟黃金蟒不打不相識,成為朋友時,高燃終於拽掉了倒刺,帶出一點血,他把手指放進嘴裏吸吸。

封北一邊想一邊說,“毛猴被黃金蟒說服,跟她下了山。”

高燃打了個哈欠。

封北也打哈欠,他掐掐眉心,“山下有個小鎮,鎮上的人沒見過金發碧眼的人,小女孩一出現就引起了他們的圍觀。”

“毛猴怕生,不敢擡頭,小女孩帶他去鎮上的鐵匠鋪子找鐵匠師傅,那是她爹,也是條黃金蟒……”

身邊的少年不再有什麽小動作。

封北低聲喊,“高燃?小混蛋?傻蛋?燃燃?”

少年沒回應,呼吸均勻,真睡著了。

封北輕手輕腳起床喝水。

故事編太長了,口幹舌燥。

這活比查案子抓人還累。

後半夜沒風,封北熱醒了,他把滾到懷裏的火爐推開點,火爐又滾了過來。

封北夠到電風扇開到最大的那個檔,這才涼快了些。

少年的睡相很差,像個皮球,橫著睡,豎著睡,斜著睡,他一閉眼一睜眼,臉上就多了只腳。

封北把臉上的腳撥開,額角鼓動,“小混蛋,你哥以後要是再跟你睡,就把封字倒過來寫。”

高燃沒一覺睡到天大亮,醒來時剛過四點,他已經很滿足了。

床是一米八的,躺兩個人不擠,但兩人挨的近,身上都是濕的。

高燃躺遠點兒,又無聊的趴過去,借著窗外投進來的微弱光亮看男人的臉。

嗯,睡著了還是很帥。

封北的鼻子不通氣,他抓住惡作劇的那只手一扣。

高燃吃痛,“疼疼疼。”

封北的眼睛睜開,眼裏的厲色消失,又合上了眼睛,同時把少年往臂彎裏一撈。

“睡覺!”

高燃傻不楞登,過會兒才有反應,還挺大,泥鰍似的往床邊一滾。

天亮前迷迷糊糊的又睡著了。

高燃做了個夢,沒再夢到溺水沈河底的一幕,而是夢到自己抱著塊石頭,滾燙滾燙的。

然後他就被燙醒了。

一睜眼,窗外已見天光。

封北晚上沒睡好,早上起來時眼裏有紅血絲,一臉的疲意。

他把少年拉近,“你聞聞我的褂子。”

高燃皺鼻子,“餿了。”

封北哼笑,“誰弄的?”

高燃也笑,挺不好意思的,他討好的說,“小北哥,下午我們去鄉下吧。”

封北換回自己的褲子。

高燃下意識的用手捂住眼睛。

封北被少年的舉動逗樂,疲意消失無影,“別捂著了,咱倆一樣。”

高燃心說,放屁,根本不一樣。

你長大了,我還很小。

今兒周六,劉秀不上班。

高燃找了個借口出門,在河邊跟封北碰頭。

他還是第一次坐封北的車,擔心對方的車技,“小北哥,你慢點開啊。”

封北轉著方向盤,“又不遠,你睡會兒就到了。”

高燃靠著椅背,不說話,只是瞅著男人。

封北勾唇笑道,“怎麽,你哥臉上長花兒了?”

高燃搖頭,“沒長。”

“小北哥,你晚上還給我講故事吧。”

“免談。”

“你給我講故事,我給你捏肩膀。”

“免談。”

“那我也給你講一個,不,兩個,三個也行,我會講好多故事。”

“免談。”

高燃垮下了肩膀。

封北嘆氣,“弟啊,你看看你哥,就跟你睡了一晚上,到現在還虛著,你跟哥說實話,你是不是妖精變的?”

高燃撇嘴,“我要是妖精,你已經被我吸幹精元了。”

封北說,“差不到哪兒去。”

高燃摳摳手指甲,“我失眠很嚴重,偶爾睡會兒還做噩夢。”

“上次我在曹隊長車裏睡著了,再有就是昨晚……”

封北一個急剎車,劈頭蓋臉一通問,“你在他車裏睡了?這麽大的事怎麽不告訴我?”

高燃懵逼。

這事大麽?看男人的反應,事很大。

封北皺眉。

高燃看男人那樣兒,他心裏怕怕的,“睡了半小時,有問題嗎?”

封北沈聲說,“他爺爺是有名的催眠大師。”

高燃楞住了。

那意思是,曹狐貍對他催眠了?

臥槽,太過分了吧!不經過他同意就那麽幹,是一個刑警能幹的事?

高燃驚慌失措,“小北哥,我不會在無意識的時候被他挖出來祖宗八代了吧?”

封北說,“不至於。”

高燃松口氣。

“這事我會去找他算賬。”

封北說,“曹世原的背景覆雜,性情不定,你要記著,見到他就……”

高燃接了句,“繞道,我會銘記於心,死也不忘。”

“貧嘴。”

封北啟動車子,“晚上給你講故事,但是不能跟你睡,你那睡相太可怕了,你哥身體吃不消。”

高燃開心的笑了。

封北看一眼少年笑容燦爛的臉,心想,得買本故事會才行。

“昨晚我的故事怎麽樣?很精彩吧?”

“很無聊。”

所以他才能睡著。

封北氣的胃疼,“我收回那句話。”

高燃笑嘻嘻的說,“開玩笑的,你講的特好,騙你我是這個。”

他說著就伸出小手指。

封北懶得搭理。

車裏多了一股子風油精的清涼味兒。

封北提提神,集中註意力看路況,他很少開車,路不熟,又不好走,車裏還坐著祖國的小花朵,根本不敢打瞌睡。

高燃也沒睡,腦子裏塞滿了兩個案子的所有信息,亂得很。

車停在路邊,封北跟高燃下車,他們拐進荊棘小道時,碰到齊老三在山上砍柴。

高燃高聲喊,“齊叔!”

齊老三停下砍柴的動作擡起頭,瞧見一大一小,他拽了脖子上的毛巾擦把臉,放下柴刀走了過去。

“小燃,你怎麽跟封隊長一塊兒來了?”

高燃臉不紅心不跳的扯謊,“他來查案子,我來摘棗子。”

齊老三看看他手裏的袋子,“那正好,棗子全紅了。”

他邊走邊說,“封隊長,村長家死兩頭豬的事兒你知道了吧?”

封北看出中年人吞吞吐吐,“有什麽話你就直說。”

齊老三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說前幾天看到李瘋子偷東西,村長氣不過罵了幾句,踢了兩腳。

“別看李瘋子都快五十了,他瘋了以後,和小孩子沒什麽兩樣,報覆心很強,誰對他不好,打他了,罵他了,他就使壞,把曬在門口的鞋子扔水溝裏,或者是偷偷去把菜地裏的菜踩爛。”

似乎是有過類似的遭遇,齊老三憤憤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大家夥都沒辦法,跟個瘋子慪氣,到頭來氣的還是自己。”

封北看向少年。

高燃垂著眼皮,不知道在想什麽。

封北偏過頭,“那村長家的豬是李瘋子的報覆?”

齊老三臉上脖子上都是汗,他拽毛巾擦了好幾下,“封隊長,我跟你說實話吧,村長家豬死那天,我看到李瘋子在拔三麼子,就是種吃了能讓豬暈的草。”

“這事兒要是跟他沒半毛錢關系,我是打死也不信的。”

齊老三一走,高燃才擡頭,“小北哥,我奶奶跟我講過,人心裏都有一桿秤,誰對我好,我對誰好,誰對我不好,我對誰也不會好到哪兒去,這是正常的事。”

他抓抓頭,“李瘋子偷東西的事我聽過不少回,沒親眼見過,所以不好說,你別問我。”

封北喝口水,問他要不要。

高燃不要,想想還是喝了一口。

封北蓋上杯蓋,“我還沒說什麽呢,你就嘰裏呱啦說一大堆,事是真是假,一查不就知道了。”

他打了個電話,說幾句就掛了。

高燃說,“那我們現在去哪兒?村長家?”

封北說,“去打棗子。”

高燃啊了聲,“逗我玩呢。”

不多時,他站在棗樹底下,確定男人沒逗他玩,真要打棗子。

封北兩只寬大的手掌抱住棗樹,沒用多大勁兒,樹就劇烈搖晃,紅的黃的棗子下雨似的掉下來。

高燃來不及跑,被砸了一身。

封北看到一顆打棗子砸到少年頭上,“傻楞著幹什麽,撿棗子啊。”

高燃抹把臉,埋怨的說,“你晃樹之前怎麽不跟我說聲?臉都被砸腫了。”

封北搖搖頭,“自己傻還怪我。”

高燃沒工夫跟男人打嘴炮,他掏出袋子抖抖,蹲下來挪步撿棗子,地上有爛棗,幹癟的,跟剛掉下來的混在一起,撿的時候得看仔細點兒。

村裏的小孩聞聲過來,一個兩個……都站在旁邊兩眼放光的看,想撿來著,卻不敢,膽兒大的就偷偷撿起腳邊的兩個塞口袋裏。

直到高燃笑瞇瞇的招手,他們才一窩蜂的跑了過來,兜裏揣滿了就牽著褂子裝,一張張臟兮兮的小臉上都掛上了激動的笑容。

封北把周圍的棗樹都搖了一遍,“夠了沒?”

高燃累的喘氣,“夠了夠了。”

袋子都裝不下了,他尋思吃不完就曬幹找個瓶子裝起來,能放到秋天。

棗子打完,封北吃了一小把,楊志終於帶著人出現在村裏。

他們幾人去李瘋子家搜查,在臭烘烘的衣服堆裏搜到了一塊手表。

封北問李瘋子,“這手表是你的?”

李瘋子自言自語著什麽,湊近了聽才知道他在哼歌,“八月十五月兒明呀,爺爺為我打月餅呀,月餅圓圓甜又香啊……”

中秋快到了。

小屋裏只有李瘋子的聲音,他邊哼唱邊笑,笑容很溫柔,跟臭氣沖天的環境和他滿臉的臟汙格格不入。

氣氛說不出的詭異。

高燃看了看李瘋子受傷的那只腳,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問不出結果,封北一行人回了局裏。

高燃小時候跟表哥親,長大了就不怎麽親了,在他和爸媽搬到縣裏以後,和表哥一年頂多就見上一次,沒話說。

這表他不認得。

封北去找劉文英,從劉文英的表情變化裏得知,手表是死者劉成龍生前佩戴過的東西。

表還在轉,時間也很準,說明沒有進過水,李瘋子在劉成龍被綁入水前拿走的。

或者是在劉成龍遭遇不測的第一現場拿到的,也不排除是有人故意把表放在李瘋子的屋裏,目的就是讓警方搜到。

因為上次搜查的時候同樣很仔細,沒漏過一處角落,卻沒有看到這塊表。

現在幾條線索都指向了李瘋子。

可就算齊老三看到李瘋子拔過草,也沒人親眼目睹他把草餵給村長家的兩頭豬吃,更沒人見他從豬圈裏出來,手裏攥著四顆眼珠子。

還有這手表,的確是在他的小屋裏發現的,但不代表他就真的殺了劉成龍。

就在封北的人盯著李瘋子的時候,村裏出現了謠言,說李瘋子的腳傷是劉成龍弄的。

不知道是哪個說的,一下子就傳來了,隨之而來的是各種事不關己的猜測,傳著傳著,就變成了李瘋子懷恨在心,趁機殺死了劉成龍。

劉成龍遇害的那晚,李瘋子雖然在村裏邊跑邊喊叫,一直到天亮才停,但他第一次喊的時候,已經是零點了,那會兒劉成龍已經死了。

作案的時間有,動機有,肯定就是他!肯定就是!

大家夥言語激烈的驅趕李瘋子,罵他是殺人犯,叫他滾出村子,要不是警方出面鎮壓,那些人得把李瘋子的小屋給拆掉。

太巧了。

這是高燃知道這件事後的第一反應。

李瘋子家原先是村裏最大的一戶,後來他妻離子散,又失去雙親,房子都被前後左右的鄰居給拆了重建,成了他們的家。

高燃的直覺告訴自己,他不相信李瘋子會是殺害表哥的兇手。

封北看著突然來局裏找自己的少年,“你便秘了?”

高燃說,“沒有啊。”

封北敲敲桌面,“那你一臉便秘樣給誰看?”

高燃站起身來回走動。

封北扶額,“別轉了,再轉就要暈了。”

高燃是有點暈,他撐著桌子,語出驚人,“我想去看看表哥的屍體。”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的故事背景在2000年。

燒鍋的就是老婆的意思。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