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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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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家阿大想把珍二爺看個清楚明白……

穆容華心知肚明得很,所謂「看個清楚明白」,絕非看男人五官模樣。

既是擅於觀女陰、識男陽,那想看的就只會是男人胯間健長之物。

而且更要繪丹青、制成畫卷……她以男身面世,掌「廣豐號」南北貨、東西物的營生多年,與大商之間的往來免不了涉足眠花宿柳的銷金窟。花奪美所說的那種授業時能派上用場的畫兒,她見過不少,皆是各家老鴇、嬤嬤備給底下姑娘家傳看學習所用——

整幕畫卷上,只有大咧咧敞開的私秘之處。

女陰從茅丘、神田、琴弦、玉豆、麥齒而至內戶,男陽則有玉莖或怒或洩之狀,連尿口的生死關皆入畫,而毛發亦能一根根分明繪出,紋路之細之精之逼真,堪稱極品。

她能讓自個兒男人兩腿大張被傳看個遍嗎?!

他之所以能允,起因還不是全為了她!

這讓她該怎麽辦?又如何舍得他?!

掌事多年,她本能知曉樓主所提之事必須盡速解決,必須由她在這裏擋掉,絕不能任那「魔爪」伸向她心上之人。

腦中經過片刻混沌,她破開一道思緒出口,依舊淡淡風月淡淡笑——

「人在外頭欠下的債,自家人總得擔待著,這事常有,樓主若允,這筆債不如由我來償?」

「那要怎麽償?」

「該怎麽償就怎麽償。」

花奪美眨著媚眸,興趣滿滿。「男陽畫改成女陰畫嗎?也行也行,阿大應該不反對的,唔……可我總得先驗驗貨。」

她沈沈吐出口氣。「這是自然。」

「那就擇期不如撞日,今日你有空、我有空,你家男人昏睡未醒,我家那口子忙著外邊的事不來礙事,咱們不如另辟場子,妹子讓姐姐我好生瞧瞧先?」

「……有何不可?」

兩刻鐘後。

五桅大船光照最充足、通風最良好的主艙房內,樓主跪坐在大大床榻上,面對她的穆大少同樣采跪坐姿態,一個是裙擺若海棠迎春旖旎而開,一個是素衫似梅白凝霜清清凜心;一個是滿臉興味、陣亮若星,一個是力持淡定、面若沈水。

「好吧,咱們來脫。」

自個兒一聲令下,明明是觀看兼驗貨的一方,樓主倒興致勃勃舍命陪妹子了,把外衫脫掉擲到一旁。南洋海域一向暖熱,脫去外衫後,她上身僅剩下薄薄胸圍,香肩露得無比徹底,胸前溝壑明顯奪人眼珠。

禮尚往來,見對方脫去一件,穆容華開始解腰帶。

盡管氣息略濃,她的指很穩,將腰帶摺好收到一旁,才徐徐除下外衫。

她想,對方欲觀女陰之相,主要在下身,上半身的中衣和內襦還是能穿著的。手指頓了會兒,她直接松開綢褲褲帶。

「妹子果然爽快,絲毫不拖泥帶水,姐姐我拭目以待……啊!」

砰磅——

突地一聲震響,艙房門扉瞬間被擊破,來人再揮兩拳,破了大洞的門立時化作木屑散落一地。

穆容華猶抓著褲頭,俊顏陡揚,雙眸驚瞠。

那個破門而進的男人兩刻鐘前祛了毒、尚昏躺在榻上,此時竟杵在眼前,還……還殺氣騰騰的!

「穆大少你幹什麽?!」珍二爺臉色不是普通鐵青,額上青筋都浮顯了。

「我……那個……」很少有她說不出話的時候。

「她什麽都還沒幹,就被你破門,有你這樣掃興的嗎?」樓主倏地從榻上躍落,裸足踩地,一臂叉腰、一手指著人罵。

「那你就這麽想盡興嗎?」渾沈的男子嗓音加入戰局,雷薩朗一出現便力壓樓主氣焰,尤其瞥見樓主香肩大露、春光無限,他嚴峻嘴角竟往上一提,那抹笑相當驚心動魄,令人駭然的那種。

艙房算寬敞,但前後沖進兩個高頭大馬的漢子,似眨眼間把所有地方填滿。

穆容華幾乎忘記喘氣,頰面憋得紅紅,她看著雷薩朗動手,那男人抓起樓主拋在一邊的薄衫往自家女人肩上一罩,樓主倒安分得很,嘻嘻笑,無辜眨著艷眸,根本不怕丈夫那山雨欲來的冷笑嘴臉。

她看得入神,直到一具熱氣勃發的健軀驟然迫近,她側眸去看的同時,人已被游石珍扯進懷裏。

「啊!褲子——」褲頭陡松,感覺涼風滲進,她驟然驚嚷。

險些露臀兒、露腿,全賴游石珍眼明手快,將快要滑掉的綢褲一把扯回。

「人家要看,你就給看,你、你幹脆讓人看光算了!」嘴上這樣怒罵,一手卻俐落挑起她疊好在榻邊的外衫,包粽子般把她裹得密密。

離開那道破門時,各自挾抱自己女人的漢子們很心照不宣、很英雄「憐」英雄地相互頷了頷首。

「兄弟,海涵了。」

「你家那口子想盡興,拜托你讓她盡興,別玩我家這個。」

「艙房門扉被毀,要我怎麽盡興?」

「自個兒看著辦!」

雷薩朗暗暗苦笑,很無奈地接受珍二爺一記警告意味濃厚的銳瞪。沒辦法,事情是他家女人搞出來,只好悶聲挨瞪。

這一方,回到原先養傷的艙房,氣得熱血澎湃、氣息不穩的男人把懷裏人兒擱到榻上時,自個兒也跟著倒臥。

「游石珍!」還不嚇得穆容華玉顏失色?

拉開衫子趕緊爬靠過去,見他皺眉閉目,她碰觸他的額、他的頰,體熱確實偏高了些,但應無大礙才是,至於耳後的傷也沒再滲血,甚至消腫許多。

「游石珍,哪裏難受了?你說啊!」

「暈……」眉峰擰得更深。

突然察覺她想下榻,他長目陡張,一掌抓住她的腕。「還想去哪裏?!」

「躺好啊,我去擰條濕巾子幫你降熱。」她跌坐回去。

「不必。」一頓,再次閉目。「我是被你氣暈的。」

艙房中忽然陷人一陣靜默。

靜到費力抵抗暈眩惡感的游石珍只得再次認命地張眼。

入眼就是她略蒼白的臉容,表情繃繃的,神態有些倔強,說她哭,她沒哭,說她沒哭,微斂的眼裏,瞳仁兒卻黑潤潤像浸著淚。

「……那你還是要氣很久嗎?」連語氣都緊繃。

「要很久的很久!」游石珍幹脆把頭蹭到她雙膝上,惡狠狠亮出白牙。「別以為我真昏睡過去,什麽也聽不到,花奪美跟你提的事,你之後又跟她提的事,我聽見了,聽得真真的,只是一時間睜不開眼。」

他實在也是強撐,原本就要松泛神識全然睡去,豈知女人的對話蕩在耳際,他認出她的聲音,下意識依循不放,一直去聽的結果就是——

他再不即刻阻止,她真要被看光。

「你這是只許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知他仍不適,她指已自然而然貼在他兩邊額角,力道適中地按揉,一張嘴卻銳不可當。

「為了請阿大姑娘牽線,為了與那支西漠漢子所成的船隊合謀,你允了『天紅貝』的買賣還不夠,把自己也賠進去……當初問你了,不知你使何手段竟能在短短時日內混到過江龍底下,你說拿身子去賣,我還不信,原來是真的。你究竟知不知道阿大姑娘所謂的『繪丹青』所繪何處,還要制成畫卷傳看授業,你到底懂不懂?!」

「哥哥我聰明伶俐,沒怎麽混過花樓不表示啥都不懂,繪丹青就繪丹青,畫就畫,反正胯下長得都差不多,兩丸蛋一根杵,沒把臉畫出來,誰也分不出誰,沒在怕!」豁出去般低嚷。

「你、你……」他又想強撐。她知道的。

他純情又帶潔癖,童子功底繳在她手裏,同時他心上亦落了枷鎖,他只屬她。跟她在一塊兒,男女間什麽渾話都敢說,什麽渾事都敢做,因為她是他認定的,不是旁人,若哪天要他在其他女子面前,甚至是許多女子面前寬衣解帶,敞開雙腿任繪師作畫,他怎麽忍?她又哪裏能忍?!

她深吸口氣才蹭出聲音——

「那與其你被看,不如讓我去,總歸都是女子,我有的她們也有,我也沒在怕。而且你也說了,反正兩腿間的東西長得都一樣,臉蛋沒畫出,誰也不知誰,既是如此,我更加無顧慮。」

游石珍猛地抓住她一只手,鼻息亂噴。「誰說都一樣,你的就不一樣!」

「是哪裏不一樣?」既惱又心疼,想也未想沖口便問。

「你靠近裏邊一些些的地方,左側位置有顆小紅痣,動情湧潮的時候顏色還會深些,可愛極了,當然不一樣!」同樣沖口便出,非常理直氣壯。轟——

穆容華瞠陣結舌,俊俏臉皮倏地紅遍,連耳朵都潤紅。

莫怪……莫怪他總要留連許久,舔吻不休,原來是有顆小紅痣嗎……啊啊啊!不想,不能想!都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見她一張臉又憋得紅通通,雙眸不知因何潤得更厲害些,游石珍內心一嘆。

他忽地撐身坐起,猶板著峻臉,粗聲粗氣道:「這事我會處理,你別插手。」

「這事……事情……」穆容華試過幾次才喘出口氣。「事情起因在我。要負責我來負,該償付給人家的東西,也該由我來。」

「哥哥我聽你放屁!」

「你才放屁!」近墨者黑,她被他染黑黑,斯文氣兒全跑光。

「我放屁?!」挑眉厲瞪。

「你是放屁!」一回嘴,她微地一怔。很好,好極了,好得不能再好,他們倆又娃娃吵嘴般鬥氣。

咬咬唇嘆息,她頭一甩。「十二金釵客總得聽樓主的,我已跟樓主談過,她也同意了,那阿大姑娘那兒自然用不著你出場,頂多……頂多……請她們繪丹青時別畫紅痣!」瞧瞧都說了什麽?她真的也頭暈,一時想不出更好對策。

「你才放屁!」

男人雷公嗓重轟,穆容華這次把持得很好,但才想跟他好好再談,游石珍突然探手替她綁好褲帶,抓來外衫幫她套上。

他臉色陰黑,眉目陰黑,好看的嘴抿得死緊,拉扯間竟然沒扯破她的衫子,實在神奇。

「走!」替她弄妥,他挾她下榻,扯著就走。

「去哪裏?你頭仍暈不是嗎?須躺好休息啊!游石珍——」

一出去,竟直奔五桅大船的主艙房!

門扉被徹底破壞的艙房口搭著男人和女人的披風和外衫,那樣子像發勁隨意將衣物擲飛上去,掛得不太整齊,卻巧妙遮掩了裏邊一切。

沒門可敲,游石珍改而重重拍擊一旁艙壁,拍得「啪啪、砰砰——」山響。

「做什麽這樣?你到底想幹什麽?」老天!她都能聽到裏邊傳出的淺淺吟哦和低低嫌笑,那是樓主的聲音,相當甜蜜且十分享受……的感覺啊!

她反拉他的手,費力想把人拉走,他卻拍壁拍得更重手。

裏邊的人終於不甘被騷擾,猛地抓開那些披風和衣衫,雷薩朗赤裸著肌肉糾結的魁梧上身,鐵臂叉在褲頭松垮的健腰上,深目幾欲噴火。

「珍二,凡事適可而止,別逼我丟你下船!」

游石珍沒先回話,卻一臂將穆大少摟在身前,大掌掩了她的眼。

「乖,別看。看了傷眼。」接著才沖發火的胡人大漢冷笑——

「別擔心,我只是來把事情做個了結,你女人的事你說了算?」

雷薩朗下顎一揚。「自然。」

「才怪!」此時花奪美從裏邊探出,八成知道雷薩朗大爺會丟來狠瞪,所以早早披上罩衫,勉勉強強將春光攏住,但一頭雲發垂散下來,珠釵飾物全落光,亂得很風情也亂得明顯,明顯到讓人輕易猜出它是怎麽弄亂的。

「嗯?」聽到反駁,雷薩朗立即側目掃去,被那奔雷疾電般的眼神掃到之人氣勢略消,卻如何都要扳回一些面子。

花奪美刻意揚高下巴,哼哼兩聲。「那得看是什麽事。」

見正主兒出現,游石珍點點頭,直接對準了道:「樓主親自出面那最好。你的十二金釵客說要搭起『天紅貝』買賣,我應允了。男子漢大丈夫,一諾千金,你們欲買『天紅貝』,我有貨絕對供到底,但樓主肯不肯跟我談另外獲利更多的買賣?」

「喲,說來聽聽。」花奪美妖妖嬌嬌地偎進丈夫懷裏。

穆容華這時沒再妄動,任男人挾抱在懷,兩耳高高豎起傾聽周遭動靜。

游石珍將懷裏人的雙眸掩得更實些,怎麽都不能讓她見識到樓主這麽禍害的一面,實在太不要臉,又不要臉得太得意洋洋,他家人前清清淡淡、人後僅對他作狂的穆大少要被帶壞了怎麽辦?!

還好他手夠大,能掩得她不見天日!

他迅速且硬聲道——

「你們買去的是已制成藥丸的『天紅貝』,所謂得魚在籠,不如一竿在手,年輕力壯不如老謀深算,得到的貨再多,還不如自個兒培植,凡事總得往長遠處著點。『天紅貝』的花苗我能給你,栽培與制煉之法亦能告知,樓主『飛霞樓』內奇人異士甚多,想必要將關外才栽得活的苗子移種江南,那是易如反掌,屆時你們自栽自煉自制,要多少「天紅貝』藥丸皆不是問題,自用之外尚能成為一門營生,樓主以為如何?」

「唔……所以呢?」一陣眨動。

游石珍恨恨噴氣。「所以那個亂七八糟『繪丹青』的事就此了結!兩清!」

「這個嘛……噢,欸欸……」裝模作樣還想繼續拿喬的樓主大人被丈夫狠狠一瞪,只好晃著腦袋瓜嘆氣。

「好吧好吧,兩清就兩清,怎麽說我可都是性情中人,瞧珍二爺都說到這分上,不兩清那多不性情。只是嘛……」她假咳了咳,清清喉聲。「『飛霞樓』跟珍二爺那是兩清了,可我跟咱妹子可還沒清啊,走踏江湖,欠下的,早還晚還都得還,穆家妹子,你說是不?」

兩名武功蓋世、道上名聲赫赫的漢子根本未察覺樓主葫蘆裏賣什麽膏藥,而無辜被蒙眼的清俊女大少就更難知情。

穆容華正凝神聽那談話,兩袖緊緊攀住掩她雙陣的那只臂膀,抓得好緊。待聽得樓主終於答應交換別的條件,不再緊揪著「繪丹青」不放,她身與心整個松懈,甫吐出一口氣,芳唇竟被一張嫩柔無比的嘴給堵實了!

事情起於肘腋之間,誰也擋不住!

她遭樓主強、吻、了!

趁珍二爺將她挾住、掩眸,她毫無防備之際,樓主惡虎撲羊似撲來。

一擊正中!

花馨隨濕熱的唇舌餵入,穆容華一時驚住,只聽得兩男人乍起的惡聲咆哮,此起彼落得好不熱鬧。

欸,震耳生疼啊!

入夜,小島上的肅殺氛圍被月光輕拂而去。

蟲鳴再起,伴著竹曲與浪潮,恍惚間,前晚的夜襲與沖天大火宛如隔世之夢。胡人漢子們與過江龍的恩怨起於先前的一次劫船殺人。

曾為西漠「狼主」的雷薩朗拋下過往一切,領著一批歃血為盟的兄弟從西漠入中原,再從江南一路去到南洋,他們在海上諸島建立功業,感情比起親兄弟更親厚、更密不可分。

一次往中原運送奇珍香料的船只遭海路攔劫,雷薩朗前去接應時已然不及。

海賊劫貨便算了,所有船工竟無一幸免,包括當年追隨他出海的兩名兄弟。此仇定然要報,追蹤查訪兩個多月,好不容易才知對頭名號,卻苦於迷霧海域間方位難定,屢屢尋不到過江龍巢穴所在。

游石珍恰在此時與胡人漢子們搭上,既有共同敵人,自然能成盟友。

而話說真格,若非有他這般方向感絕佳、追蹤能力超群,兼能輕易融進任何群夥的盟友,雷薩朗要拿下過江龍這一窩,怕還得費個三年五載。

道上行走自有規矩,血債血償方為正義。

過江龍既死,樹倒猢猻散,眾人死的死、逃的逃,那些不及逃走的手下落進雷薩朗手中,穆容華不想去猜那些人的下場。

至於與過江龍混在一塊兒的小國舅爺……穆容華只能蹙起眉心嘆氣。

「傷春悲秋個啥勁兒?該嘆氣的是哥哥我吧?」

男人不滿地低吼,把挨在榻邊幫他拭發晾幹的穆大少一把扯來,壓在身下。穆容華沒做任何抵拒,躺平下來,她探指摸摸他較以往顯瘦的面龐。

前夜大亂,他受傷昏厥,雷薩朗的人馬接掌一切。

他們被安置上船,接著又忙替他祛毒裹傷,而後樓主接受她「代償」之請,當時天色早已亮透,隨即是他趕來阻撓,再加上雷薩朗攪局……整個午前就那麽鬧哄哄的,鬧到她遭樓主強吻,兩個漢子氣跳跳拔開自個兒女人,各自帶開,亂象環生了大半日終於平息些。

他是氣昏頭了,加上金針祛毒之後根本沒好好休息,午後一覺,足足睡上三個時辰才醒。

醒後,他氣血大暢,蛇毒餘癥盡去,而她早為他備妥一大桶清水,還兌好了熱水供他浴洗,把那頭染黃的發凈回原本的烏青。

她的眸光專註,眉色沈吟,游石珍被看得臉皮微燙,側著臉去挲蹭她的手。

「嘆什麽氣?」他悶聲再問。

其實還想板起臉的,覺得她太欠教訓,竟想代他償債去?!

她外表再如何「大少」,底子可是貨真價實的女兒身,隨便給人看了去,這行嗎?!成嗎?!對嗎?!

但,這家夥幹麽沈沈郁郁的?他思緒一掠,遂撇嘴道——

「是你家行謹族弟又怎麽了?」

穆容華被他瞇目皺鼻的怪樣逗出一抹淺笑,後又正正神色。

「午後我過去行謹那兒探望,撲了空……他人在軟禁倫成淵的那間艙房裏。守在門口的人說,行謹已進去好半晌。」

「你擔心什麽?」

「我沒擔心。我只是……」只是如何?她一時間尋不出話。

「你何須擔心?」

「我說我沒擔心的,只是……就只是……」她望住他,顫動瞳心映著他的臉,如同自己映在他黝亮眼底,那樣的她迷惑徘徊、沈吟不定,但她因何憂慮?

感情之事向來由心不由己,她不都徹底體會了,真要發生,誰能擋住?

感情之事更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行謹若想親飲那一口,是好是壞、隨喜隨憂也只有他自己能懂。旁人操什麽心?她還能替他多想什麽?

她自個兒的情債都還償不完呢……

捧他的臉,她微挺上身親他寬寬的嘴,低聲呢喃。「沒擔心了,真的……」至少能做到順其自然、旁觀守護。

「哼,只擔心別人,都不知心疼我。」吻吻吻。

「我都氣暈了。我誰啊?!哥哥我可是堂堂游家珍二爺,關外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地頭老大』,我氣暈了,我耶,這事有多嚴重你可知?」親親親,邊嚷嚷邊親。

「我當然心疼你啊!」她略急道,展袖攬下他的頭,頰面貼熨在他頸側。

他黑亮亮的散發飛翹,半點都不柔順,卻是她再喜愛不過的。

清俊面容覆在他黑發之下,嗅著那令人心安心喜的氣味,身子不覺顫著。

她嗓音輕啞道:「有過關外遇上飛漩沙暴那一次已經太夠了,未料又經歷這一回,見你受傷倒地,我的魂都快嚇飛……游石珍,我不心疼你還能心疼誰?可一想你之所以遇險,皆因我而起,我……我心裏就難受、就覺過意不去,覺得自己待你不好了,明明想待你很好很好的,可偏偏做得這樣不好……」

她的溫息與柔唇落在他膚上,她淺淺親著他耳後的傷。

游石珍想起金針祛毒後首次醒來,看見擱在榻旁矮幾上的小盂盆裏盡是辛臭烏血,是她為他吸吮吐出的……哪裏待他不好?哼,就因待他太好,才想偷偷替了他去讓人「繪丹青」!

想到這點就令人又疼又氣又想對她耍流氓耍個徹底!

壓住她的發,扣住她下巴,他湊嘴再去堵她。

吻深入淺出、淺出再深入,齒與齒輕絆磕合,有力的熱舌掃遍她芳口之內,吻得十二萬分徹底。

事實上自她遭樓主輕薄,他今日都不知第幾回這般吻她。

「游石珍……」

「可惡那張嘴,親過她家男人又來親你,可惡!她姓花的有沒有節操啊?這麽花!自個兒的女人竟在自己懷裏被別人強吻,有沒有這麽慘啊我?!可惡可惡,這都什麽世道……」

碎碎念個不停,念完再用力親,根本是想用很多很多的吻抹掉別人可能留在她唇上的感覺和氣味,即便她嘴裏和呼吸吐納全沾染他的氣息,陽剛且爽冽,粗獷中有不容忽略的柔軟,全是他,都是他了,他仍覺不夠似。

「游石珍……」被吻得昏茫茫,卻覺還有好多話想告訴他。

於是迷醉般吐語,她在吻與吻之間呢喃如歌——

「……我要待你好,我會很努力的,我能做得更好更好……你說要疼我,那就疼到底,不準放手,我要你疼我,只要你而已……游石珍,我會護著你,再不讓誰欺負你……」

她毫不忸怩,語調雖軟,所說的卻如立誓般率然坦白。

游石珍突然將她拉起,盤腿而坐將她抱在懷裏。

他峻龐略赭,心音如鼓,明明得意到想把嘴巴笑咧到耳根,面上仍裝得兇狠又無辜,揪她襟口噴氣。「欺負我最兇的,不是你穆大少還能有誰?」

穆容華小口小口喘息,眸裏都潮了,卻眨都不敢眨。

見她發怔,他氣勢更盛,劈哩啪啦一吐胸中塊壘——

「當年關外一場『漢女出嫁牧族漢子』的排場,咱們有關外第一紅媒助陣,有大紅花轎撐場,有三拜天地壓軸,還有四面八方奔來賀喜的牧族朋友,該有的皆有,你穆大少確實出嫁無誤……可你後來不認,聽我喚你娘子就渾身不對勁兒,還為此事槌過我一拳,賞我無數狠瞪,但是啊但是——」重重一頓——

「你沒臉沒皮拐了我的童子功底,害我失身於你,這都算了。即便你後來不要我、趕我走,這都算了。咱們倆決定私奔,也奔得頗遠,誰料之後有人拐你私奔,甚至跟你求親,你全都允了!穆大少就這麽一個,之前有個方氏大族的方仰懷覬覦,如今還有個姓倫的小屁孩硬插一腳,再加上『飛霞樓』的混帳樓主作亂,這長長一道擠得很,我到底排哪兒去了我?」非常痛心疾首又語重心長——

「你把我欺負得這樣慘,我要是夠狠,就該押你回江北永寧,再敲鑼打鼓、噴吶震天,然後再席開百桌向永寧的鄉親父老們鄭重告知,說你是我媳婦兒,『廣豐號』穆大少是『太川行』珍二爺的親親媳婦兒,他姥姥的誰都別想再打你主意!」

「好。」

好……什麽好?!

游石珍瞪圓眼,濃眉飛挑,一時間不懂她徐而淡定的「好」,究竟因何而好。

「好……」這一次的「好」揉進嘆息,尾音略碎,更顯心中情悸。

「你、你什麽意思?」他仍瞪著,瞳心火苗開始跳上跳下,竄得顫顫不休。

「穆大少,你什麽意思?」莫非……真如他以為的那個意思?

穆容華圈緊他的頸,臉埋入他繃得硬邦邦的頸窩,很自持卻還是自持不了,想寡淡也寡淡不成。

她臉熱眸燙,吸吸鼻子笑中帶淚輕嚷——

「就跟你回江北永寧,跟你敲鑼打鼓、噴吶震天再席開百桌,再不讓誰打你珍二爺的歪主意!」

游石珍狠狠怔住。

收攏雙臂摟住佳人,他摟緊再摟緊,好一會兒才張張嘴勉強蹭出。「是不讓……不讓人打你歪主意,不是打我的。」

「是你。」鼻音略重卻堅定。「有人貪愛珍二爺體魄,欲繪制丹青畫卷,那曰疋不行的。珍二爺守身如玉,一輩子就打一個姑娘,還要挑最好、最美的來打,一輩子就打那姑娘一個……那姑娘如今已落在珍二爺懷裏,她著實是個善妒的,還是個心機深沈的,斷不容旁人打自家男人主意。所以這位哥哥聽好了,即便把我自個兒賣了,我穆容華都不允哪家姑娘瞧了你、碰了你,哥哥的節操我來守護,拿身家性命護到底。」

這世上終有一人值得她如此用心,值得她拿一切去換。

把自己抵給他,若能教他不再覺得委屈,能日日見他歡笑,那才是真正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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