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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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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福。真福寶也。

游石珍從未料到,有朝一日他會因為救了一頭種豬而獲得老人家青睞。

換上姥姥給他的成套見面禮之後,老人家告訴他,已在離平野聚落不遠的溪涇那兒安排了船只,有人在船上相候。

這「有人」指的是何人,姥姥未點破,他心裏卻再清楚不過。

飛身趕至時,雨後的溪涇上升起淡青色的霧,近物與遠景皆在蒙蒙水氣中,天與溪仿佛因霧相連,泊在水畔的一艘長長烏篷船便如天上雲,隨風與水引蕩。游石珍一躍上船,略矮身穿過烏篷子,在船頭處尋到某人。

那人慣然的一襲淡青夏衫,罩著素色薄袍,她慵懶斜坐,一手手肘擱在船舷上,曲起的前臂支著腦袋瓜,另一只手托著小壇子輕晃啊晃,晃出陣陣酒香。

她像喝醉了,俊俏面龐染紅,正歪著頭瞧他,而戴著碧玉冠的一束長發自然垂墜,發尾落入水中,青絲在水面上柔軟浮蕩。

他蹲下,探掌撈起她的濕發。「穆大少,聽說你在等我?」

穆容華低應一聲。「大雨初歇,賞景正好,便來這兒相候了。」

「很好。」他點點頭,粗掌撫過她微燙的頰,跟著取走那小壇子酒,仰首灌了幾口便喝盡。隨即,他將空壇子以巧勁擊向岸邊矮樁,縛在樁上的船繩立時松解,烏篷船隨水流慢慢漂離。

穆容華微惑地揚起秀眉,不懂他怎麽出船了。

他雙目瞇得細細,嘴角翹起的弧度有種「哼哼,對不起哥哥我,想善了可沒這般容易」的神氣。

「總得把你帶遠了,才能好好洩我心頭之怨啊。」他道。

撂下話也撂下她,游家珍二爺陡地一個虎躍,抓起甲板上一根長槳,奮力一劃便把烏篷船送出好遠好遠……

抵達「浣清小築」的那一日,沐浴後,午後日陽從半卷的竹簾底下迤邐而進,她卷在長榻上晾幹濕潤發絲,老人家走了來,慈愛地摸摸她的額面。

「你眉心已開。」

女子眉間穴匯太陰。

以眉心窺女陰,眉心既開,那股間的女陰自然已破了處。

姥嫂突如其來的話令她臉紅心跳。

老人家問:「所以是你帶回來的那個男的?」

姥姥沒把話問白了,但她明白老人家所問何事,遂頷首應聲。

「是他。」頓了頓,她略遲疑問:「……今兒個一見,妹姥不喜他嗎?」

歲月刻畫過的手撫過她的額、她的頰,最後撫上她猶帶水氣的青絲。

老人家看盡滄海桑田的眉眸染開愉悅顏色,流露著輕松寫意——

「怎會不喜?長手長腿,虎背勁腰,男人觀鼻可窺元陽,他鼻挺有肉,瞧起來就是個堪用的,看來他也確實好用啊,把你滋潤得這樣美妙不是嗎?」

望著自家男人長槳一蕩就是丈外遠的劃船身影,穆容華記起幾日前與姥姥的一小番談話。

姥姥中意她所中意的,那當真好,只不過這些天是有些委屈到他。

姥姥有意刁難,她雖厚著臉皮努力求情,被說女生外向也認了,仍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老人家沒玩弄出一個結果,絕不肯鳴金收兵。

今日兩人終於又能獨處了……她仍懶洋洋支著頭,另一手在船舷上輕輕敲打,嘴角愉悅勾起。

半個時辰後——

烏篷舟跟著流過平野聚落的那道清溪之水匯流到大河,四周頓時開闊,河面平滑若鏡,像擺脫世俗一切了,而尾隨不散的僅有那迷蒙青霧。

游石珍再次面對穆容華時,她坐姿依然瀟灑,十足的大少氣派,如身在煙花場中,一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樣兒,就等姑娘家自個兒來投懷送抱似。

坐態像男人,五官卻隱約透媚,瞧著他時,眼神欲勾人。

流氓!

游石珍心裏暗罵一聲,明明要沖她好好罵兩句,罵她毫無道義,罵她將他丟進「狼窩」就頭也不回跑掉……然此時被她似有若無一勾,心發癢,怒火大滅。

不過……哼哼,另一種火氣則熱烈騰燒了!

他不發一語走近,探手撈起渾身泛酒香又軟若無骨的人兒,微蹙濃眉問:「你真喝醉了?」

「沒……」穆容華軟綿綿靠過去,青絲搖晃。「我備了幾壇酒和一盒吃食,等你時才喝掉一小壇,才沒醉。」

游石珍不知,其實懷裏女子之所以發軟的始作俑者是他。

他一貼近,看到他、被他的氣息包裹、落進他強而有力的臂彎裏,既已動情動心、兩情相悅,她舉手投足再如何瀟灑自若,內心那屬於女兒家的柔軟情懷便自然而生,抑都沒法兒抑。

游石珍磨磨牙,試圖耍狠道:「沒醉,那很好,即便真醉了,那也不妨事。反正哥哥我等會兒要幹的事,你躺平受著,不需耗你半分力。」

真惱她惱成這般?

穆容華暗嘆了聲,人已被抱進烏篷內,她被放落,溫熱精壯的身軀隨即壓上。

幸得她事前在烏篷裏放了兩層軟墊,要不身背可要磕疼。

「前後兩張細竹簾子都沒打下,有其他船只經過怎麽辦?」她摸著他的臉,嗓聲幽柔,陣光如星。

「沒有船。」忿忿噴出一句。

穆容華記起之前馬車大剌剌停在土道上那一回,他亦是答得斬釘截鐵,接著就……這樣又那樣的。微皺了皺鼻子,她身膚泛熱,笑意一直逸出芳唇。

「話還沒說上幾句呢,有這麽急嗎?」

游石珍略撐起上身,情火在瞳底竄跳,臉上卻皮笑肉不笑——

「穆大少,急的人是你吧?」兩指扳起她下巴。「姥姥突地來個開門見山大和解,送我成套衣物當見面禮,還催我往你這兒來,不就是想玉成好事?你心裏清楚,我這精壯體魄好歹是你的一味藥,都這麽多天沒吃我了,對你身子骨不好吧?所以啊所以,該急的是閣下,絕非哥哥我。」

就知「分房」一事,他還要跟她鬧。

「那是姥姥的『浣清小築』,去到長輩的地方,怎還能睡在一塊兒?」

「哼!」自然清楚她的顧慮,但依舊不痛快,他輕哼一聲後低頭去吻。

穆容華含著他的舌,很軟很一綿地舔吮,酒香染遍,清例中帶淡甜。

她因持筆、敲算盤而略生薄繭的秀手將他的亂發揉得更亂,在來回撫摸他強壯的頸後,又沿著衣領和前襟探入,努力想貼近他。

不管是有意或無心插柳,一向男子作派的她卻對他做小伏低,她這柔順模樣對游石珍來說,永遠能戳中他的軟肋。

這一下子不僅骨頭酥軟,再剛硬的心亦融成炎漿。

兩人衣褲尚未褪盡,他已埋進她身體裏。

以往歡愛,常是他強她也強,更有許多時候是她太過要強,惹得他火氣一波波蠻竄,下手愈重,明明纏綿至極卻搞得像在比角力,有時還上演全武行,只差沒把大小套的擒拿手從頭打到尾。

但今日這烏篷船上,身下修長纖細的女子溫柔承歡,極憐惜他且滿懷歉意似,一遍遍撫摸他的臉、他的身軀。

他搗進那濕潤深處,那裏像水一般,厚實前端不斷碰觸到那太過細膩的點,仿佛不堪他一而再、再而三搗弄,她微聲泣喊,身子拱高,一切的淡寡和清雅盡被撃碎,她的眸一直鎖著他,任他看透她的渴慾與情生。

左胸陡然酸軟,似被誰挖走一小塊心魄,游石珍再次俯首吻她,吻得很濕很重,氣息灼人,分不清彼此,便如緊緊相連的兩具火熱身軀,早密不可分。

他扣著她加重勁道,動作亦跟著加快。

「游……游石珍……」碎音從相銜的四片唇瓣洩出。

額相抵,鼻側相貼,已貼得如此之近,男人一雙精光激迸的眼仍牢牢盯緊她,不放過她瞳底心緒絲毫的變化。

是被弄得有些難受,這難受應該也是某種難以言喻的歡愉,要不然她不會叫出,抑制不住陣陣的吟哦……

然而都不知過了多久,怎像一開始就沒有盡頭。

她原是仰躺,之後被攬起坐在他腿根上,一會兒之後又改成趴伏在軟墊上,如今又被他放倒躺平……

「游石珍……珍二爺……二、二爺……」她在求饒,自個兒卻不知道,只覺得小腹裏像有一團薄膜包裹的水球,有什麽要被頂破,然後潮水就要傾洩……

喊什麽都沒用,他故意折騰人,勇起來銳不可當,逼得她丟盔卸甲才甘心。

她抱住他,十指捺入他頸背上的黝膚,帶著哭音啞喚——

「哥哥……哥哥……」

壓在她身上的男人驟然間如遭雷擊!

游石珍無法忍住。

那蕩在耳邊、可憐兮兮的喚聲,瞬間挑動心弦,這不是戳他軟肋,而是一把掐住他的命脈,腰椎一股麻感飛竄,直沖腦門。

「穆容華——」他嗄吼,幾下沖刺後終於肯饒人了。

這幾日被「拋棄」的心頭之怨,珍二洩恨拽得很徹底,滋潤著身下女子亦滋潤了自己。

過後,浪蕩的烏篷船緩緩回覆徐慢調子,寄身於川流。

穆容華的神識緩緩蕩回,感覺環著她的強健臂膀撤走了,男人正起身走動,一陣窸窣輕響,不久又沈靜下來。

她臉上慢騰騰感到熱意,一掀睫,果然與一雙亮晶晶、似笑非笑的深目對上。

珍二爺盤腿而坐,一肘抵膝,肘上的大掌撐臉,歪著上身好近地瞧她。

他僅著內襦短衣,褲帶是系上了,但黑靴已脫去,光著兩只大腳丫子。

穆容華眸光一溜,發現他脫下的衣物全整齊疊放在篷內角落,心念一閃頓時明白,想是長輩贈予的見面禮,頭一回穿上,總不好眨眼工夫就弄縐弄臟。

她微地抿笑,雙眸轉回他臉上。

一觸及他太過直亮的註視,再如何淡定也很難不臉紅心悸。

「……做什麽一直看我?」攏起衣襟遮掩胸前春光,她試著坐起,一陣酸軟沖擊腰與腿間,她禁不住哼聲。

最後還是游石珍一把將她攬進懷裏,貢獻出厚實胸膛任她倚靠。

低啞又帶得意的男嗓在她頭上響起——

「穆大少,我喜歡你求饒時叫我的,叫得那樣順口,聽著真真順耳。」

哥哥……哥哥……

他這人軟土深掘、得寸進尺,連點面子都不留給她就是了?!

她滿面脹紅,想到他突然解禁般狂要不休,又似猛虎出柙,欲把人往死裏折騰……有他這樣的嗎?最後還來笑話她!

她曲肘往後一撞,可惜這記惱羞成怒的拐子沒啥殺傷力,反倒引來背後男人哈哈大笑,將她摟得更緊些。

「等等!你還想——還想——」她趕緊按住探向腿心的大手,瞠眸瞪人的側顔可愛到不行。

可愛……這樣的詞能用在威儀含而不露、風雅潤而不媚的穆大少身上,一切只因,這是他游石珍才能瞧見的一抹醉色。

「放心,哥哥再怎麽想,也得顧及妹妹。」熱息燙人,他慢吞吞又道:「畢竟我這把劍,天上地下就你那麽一個劍鞘,總得仔細養著,來,讓哥哥我好好看看,寶貝劍鞘可不能弄壞,若真弄壞,往後誰來收我?」

穆容華覺得自個兒真真、真真地被珍二帶偏了。

想到他說過的,他練童子功,胯下那副家夥養那麽多年,若開葷拿來「打姑娘」,一輩子就打那麽一個。

現下則是劍跟鞘,還天上地下就她一個,她若壞掉,沒人收他……明明他又滿嘴渾話,但實在太理直氣壯,聽進耳裏,蕩入心底,惱都惱不起來,只覺甜蜜蜜、軟綿綿,持身甚正的她果然歪掉。

她正暗自感嘆,他手中已多出一條擰幹水的濕巾子。

許是他方才起身走動,除了疊好衣物弄妥自己,也先將隨身汗巾打濕了,此時就拿來擦拭她有些黏膩的腿間。

「我、我自己來……」她坐直身軀,搶了濕巾迅速擦凈,夾起腿系上褲帶,端坐的姿態瞧得出來又是大少派頭,但俊頰生霞,青絲微紊,一時間很難將女兒家飽受疼愛後的嬌態藏得一幹二凈。

「穆大少。」男嗓懶洋洋。

「嗯?」她本能回望,唇上陡暖,她方寸一蕩,軟軟承著男人的吻。

這個吻淺淺的,像把笑壓在她嘴上,讓她也跟著笑出。

「穆大少,咱們馬車裏做過,船上也來過,下回要不要在馬背上試試?你那匹墨龍到我手中已被養成神駒,在墨龍背上肯定極穩,如此風裏來、浪裏去……噢!吃幹抹凈想謀殺親夫嗎?!你、你流氓!」搗著中了手拐子的腰側,即便不太疼也要裝出被欺負得很可憐的嘴臉。

一開始穆容華還真被他騙了,略緊張地轉過身。「撞疼了嗎?我看看啊!」

她探手碰他,卻聽他道:「不對,不是那裏,往下摸,再下面一點……」

一聽就知不對勁,她要撤回,他出招更迅,瞬間扣住她的手,還想將她的手往沒受傷卻明顯腫起的「某處」拉。

「游石珍!」好氣又無奈得想笑,只有他會對她做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耍賴的他哪裏像什麽縱橫關外的「地頭老大」?

根本是絕頂無賴一枚!

「好,不摸就不摸,那你把我的汗巾還來。」一臉鄭重地討要東西。

他故意的!

那條巾子剛被她用來擦拭腿心,沾有他噴洩出來的元精,亦有她傾溢而出的潮潤,他現在討要,都……都不知打什麽主意?難不成想隨身攜帶?!

穆容華快手收了弄臟的汗巾,從袖底掏出自己幹凈的素巾子遞進他懷裏。

珍二爺濃眉飛挑,倒沒再堅持,他收下她的素巾,嘿嘿笑:「以往是私藏我的綠底金紋帶不還,如今連汗巾也藏了去,穆大少,幹脆哥哥我把裏褲脫下來給你好了,讓你藏個夠。」

哼哼,給點顏色就開染坊,她乖覺得很,才不接他話薦。

忍笑輕哼當作回應,她遂從角落方籠中拉出一盒吃食,打開後取了塊鹹酥餅,直接塞進男人笑得好看又討厭的寬嘴裏。

一吃才覺饑腸轆轆,餓到不行啊,游石珍嚼著嚼著咽下了,嘴隨即大張,嗷嗷待哺的樣子令穆容華禁不住笑出。

她繼續餵他,酥餅、豆糕、米團子、糖霜茶果等等,幸好她備的吃食還不少,見他這模樣當真餓極了,沒能將他餵飽飽的話,暫且也能止饑。

好一會兒,游石珍發現她什麽也沒吃,所有東西幾乎全祭了他的五臟廟。他捏起所剩不多的豆糕抵近她唇下。

「我不餓,你吃。」她搖搖頭。

「吃。」他目光溫柔。

她微笑,聽話張口,讓他餵食著,跟著把最後兩塊酥餅和茶果也全都吃下。

餵食的粗指改而擦拭她唇上的糕餅碎屑,兩人四目相望,心弦彈動,蕩開某種因彼此深知且心魂深深交融才能生出的情漪……較之相濡以沫,又或是肉身的相擁糾纏更具力道,如陳釀醇酒,後勁一波湧過一波,讓瀟灑作派的兩個人皆情難克制地紅了臉。

喜歡到很害羞,又害羞得很喜歡,說的大致就是這般心緒。

方籠中尚備著一大壺菊花茶,游石珍倒茶給穆大少,自個兒卻開了壇酒。

平野聚落自家釀的果酒,滋味不錯但力道偏淺,來個十壇都喝不醉他。

見他還想囫圇吞棗地灌第二壇子酒,這會兒換穆容華倒菊花茶給他,溫亮俊眸瞇了瞇,頗有一種「你歸我管」的氣勢。

唔,有女人管著的滋味原來挺銷魂啊……珍二爺傻笑,捧茶慢慢喝。

突地——

他將茶一口灌個底朝天,大手抹去顎下茶湯時,慵懶眉目已轉銳利。

「外頭有異?」穆容華見事甚快。

「有船過來。」他沈穩道,忽又變得賊忒兮兮,捏捏她俊俏臉容語帶警告。

「穆大少,你現下這模樣可不能給誰瞧了去,乖乖留在篷裏別出來,知道嗎?」他將前後兩張細竹簾全落下,人隨即鉆出烏篷。

穆容華楞坐了會兒,而後才摸摸微腫的唇瓣,再低頭瞧著險些遭徒手撕裂的衣褲……好吧,她相信頭上的玉冠肯定也歪掉,發絲必然淩亂,此時的樣子如果落入旁人眼裏,確實是有些唔……

但要她什麽也不做地待在原處,著實太強人所難。

放下細簾的烏篷內甚是幽暗,她以五指為梳,摸索著替自己重新戴冠,再將衣帶仔細系妥,理好內襦和外衫。

弄妥後,她並未急著鉆出,而是掀起簾子的一小角窺看。

此際天光破雲,河面上的青霧早已散盡,遠山層層疊疊起伏,如畫似屏。

游石珍雙臂盤胸佇立在船首,以不變應萬變。

才須臾,一船出現在眼界裏,不知有心或無意,那船正以徐緩之速朝烏篷船這方靠近。

直到近了些,穆容華才瞧出那是一艘中型畫舫,且是騷人墨客或富家紈袴最愛狎妓出游的那種精致舫船。

她以往與人生意往來,多少出入過青樓妓館,也結交過幾位在風塵裏打滾的紅顏知己,狎妓乘船出游,這般風花雪月之事不是沒做過,但眼前這艘畫舫,真是她瞧過最美輪美奧的一艘。

才如是想,畫舫上傳出的絲竹聲和歌音驀然一斷。

砰——哐啷——磅啷——

不知多少物件遭摔,似有誰火氣一起,把杯盤、擺飾和樂器全給砸掉!

一聲黃鶸出谷的嬌音恨恨嚷開——

「大朱公子請自重!咱們『飛霞樓』專治閨房裏的疑難雜癥,你是知道的,閣下能痊癒那很好,恭喜恭喜大恭喜!今日大朱公子前來邀宴說要答謝,我也給面子上了你這畫舫,但你再如此胡攪蠻纏、借酒裝瘋,別怪我下狠手!屆時你不是不舉,而是沒了家夥可舉!」

話音剛落下不久,畫舫方樓內沖出一名身穿翠衣紫裙的女子,她擡眼瞧見蕩在不遠處的烏篷船,頓時喜上眉梢。

「公子、公子……啊,原來是壯士,這位壯士,倘若方便,可否送奴家一程?能否將烏篷船劃近讓奴家登船?」

大抵來說,任何有血性、以鋤強扶弱為己任的漢子皆難抵拒女子如此這般的求援,但烏篷船上的男子是吃了枰砣鐵了心,非常地不為所動。

「壯士只需送奴家靠岸,不費多少氣力的,而且受人點滴當湧泉以報,壯士今日之恩,奴家必然回報,壯士有任何需求,奴家皆願全力以赴啊。」

說得多慷慨激昂,依舊無法讓烏篷船靠近半分。

翠衣紫裙女子著惱又嬌嗔般跺了跺腳,以為她放棄了,下一瞬卻提腳踩上船舷,翠衣似葉,紫裙如花,緞青鞋面便像垂花吐出的露珠,滴落於河面。

在河上點踩一下、兩下、三下,女子躍上烏篷船。

顯出這一手水上飄的輕身功夫,仿佛耗掉她太多內勁,甫上船就洩了真氣,整個人遂朝游石珍跌去。

誰料珍二爺突然長身一側,任那貌美女子跌在甲板上。

穆容華看不到游石珍此時面容,然見他未施援手,她眉沈吟一蹙,眸底隨即閃過了然之色。

那女子雖倒在甲板上,表情可半點不狼狽。

她似真似假嗔了游石珍一聲,狹長微挑的鳳眸朝細竹簾後露出半張臉的穆大少輕睞,朱唇漾笑——

「原來壯士是有伴的。」

一直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游石珍本能地回過頭。

女子選在這時候起身。

她又站不穩似往男人身上撲,這一次,游石珍被撲個正著!

他被緊緊貼住,女子兩手乘機環住他的腰,環得好用力,臉還輕蹭著。

他真的聽到了,聽到女子好滿足、好滿足般的哼聲,像似他游石珍是塊絕頂極品的天鵝肉,鮮嫩多汁,終能被她緊擁入懷,供她仔細品嚐啊品嚐……

等等!

她這人想幹什麽?!

一股混過太多花香、果香、雜七雜八香的濃馨鉆進鼻中,回過神,游石珍猛地抓住女子背心將人扯開,撇開頭狠狠打了個大噴嚏。

「哎呀,壯士聞不慣奴家身上香氣嗎?這薰香是特制的呢,多聞些可清心醒腦通任督二脈,不信壯士再嗅嗅?」嬌笑著,身子又要靠上。

她如願以償貼到人了,卻是另一具修長身軀。

這身子抱起來也舒服,但手感與方才所碰觸到的大大不同,長衫底下的腰線秀致,軀幹纖細、有力,而且柔軟……嗯嗯,某些地方確實頗軟。

「不如由我來嗅吧?姑娘手制薰香果真是好貨的話,我江北『廣豐號』倒想與姑娘談個價、做做買賣。」穆容華將投懷送抱的女子接個正著,擋在自家漢子身前,而後者正拚命揉捏鼻子,一副噴嚏沒打夠卻打不出的可憐樣。

斜裏橫出一人,攪了場子,女子微怔了怔,一下子又綻笑。

這一下沒撲到珍二,女子竟規規矩矩放開手,跟著淺淺福禮——

「奴家名喚阿大,是江南『飛霞樓』士一金釵女,江北『廣豐號』欲跟咱們做買賣,也是樂見其成,但咱們想進的貨是婦科妙藥天紅貝,就不知閣下有無此物?」

聞言,穆容華心中一凜,滿腔疑慮頓時尋得解惑方向。

天紅貝制成的藥丸有異香撲鼻,與游石珍相知相親以來,因她落紅不止的毛病,珍二一直供給她天紅貝的藥丸養潤身子。

以往癸水臨期,總疼得她白煞臉蛋、直不起腰,又常大勢落紅,止都難止,後來得此婦科妙藥,覺不適時就捏碎一丸和水吞入,更可將紅丸搗成藥泥敷於腹下,對於止疼、緩和大有奇效。

不過近來她較少用上。

之前在關外遭劫持脫險後,她便將姥姥教過的一套養生氣法撿回來練。

她練氣還於精血,再加上珍二爺相當熱衷拿自己當「藥」,時不時纏著她「滋潤」……像真被她「采陽補陰」了,她天癸依舊來期不定,來時依舊不適,但已不再疼得她齒關打顫、意志昏沈。

至於遭她采補的珍二,竟較她更具精神氣兒,總令她聯想到躺在日陽下吃飽喝足了的大貓,暖暖天光烘得大貓滿臉饜足又昏昏欲睡,滋潤別人的同時亦好生地潤養了自己。

此一時分,這位阿大姑娘開口就想作天紅貝買賣,根本沖著游石珍而來!

「你演這麽一出,僅為藉機登上烏篷船不是嗎?」

「欸,奴家是演了哪出?」語氣與神態俱無辜。

穆容華瞟了眼已蕩離的精致畫舫,那艘畫舫雖離開,卻欲走還留似,選了個不遠不近之處停下。她笑笑再看向阿大,眸光清銳——

「看來,畫舫上的人還等著接應你呢。適才惹得阿大姑娘棄船而走的大朱公子,是否真在那艘舫舟上?」

「欸欸——」被拆穿把戲,阿大無絲毫慌張亦不臉紅,密翹羽睫扇啊扇的,頗無奈般笑嘆。「都吩咐他們先走了,千叮嚀萬交代的,臨了還是擔心奴家,怕奴家被誰欺負了去……」

說這話時,她朝游石珍睞了睞,頗明顯地「沈默指責」,責備他沒將烏篷船主動靠近方便她登船,然後在她好不容易憑本事上船了,竟連扶她一把都不肯。

站在穆大少身後的游石珍把鼻頭都揉紅了才見舒緩,耳中聽得她們倆對話,他沒作回應,兩眼卻瞬也不瞬直盯穆大少後腦勺。

有貌美女子指責般睞他、嗔他、瞪他,他無感,一張輪廓深明的峻龐像被揉去所有棱角,再在蜜裏浸過三日三夜,浸潤出一臉傻笑。

原來被自家女人管著、護著,是如此這般的銷魂滋味……

珍二爺內心澎湃又柔軟、柔軟又澎湃。

自顧著發情兼發傻的游石珍令阿大感到十分挫折,因為……這漢子真不拿她當回事似,看都沒打算看過來一眼。

頭疼啊!

看來得改變策略,單刀直入。

「事已至此,那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咱們得知壯士,呃……」阿大一頓,忽而呵呵嬌笑。「壯士雖未禮尚往來報上來歷,但奴家卻也知道閣下高姓大名。咱們『飛霞樓』若能與游家珍二爺談成天紅貝的買賣,那藥丸子咱們保證只用在『飛霞樓』內的姐妹們、以及前來求診的女子身上,絕不對外售出以圖利,珍爺可願開個價出來商量商量?」

聽到話扯上他,游石珍眉峰終於挑了挑,懶洋洋擡眼。

「咱永寧游家,懂得做生意的那個從來不是我,你尋錯人了。」

阿大微怔,跟著聳肩一笑。「那就不做生意,當作江湖事來辦。如何?」

意思是他給天紅貝,「飛霞樓」欠下一個天大人情,若某日需要了,江南「飛霞樓」便聽他珍二差遣。

游石珍自然聽懂她話裏之意。

他長目才淡淡瞇起,阿大已又出聲——

「珍爺別急著拒絕呀,可以慢慢考慮。呵呵,今兒個算是不請自來,闖了兩位這小小所在,實在對不住得很。」語氣裏聽不出多少歉疚之意,倒有點想捉弄人的氣味兒。

她眸光轉回穆容華臉上,見後者清俊眉目微繃,不禁笑出聲:「游家珍二爺與穆家大少私奔之事,咱們在江北所設的生意堂口把消肩傳了來,兩位的事已有耳聞,能在江南這兒遇上可算緣分,尤其能見到傳聞中的穆家大少……能把鐵漢一般的男人拐走,拐得人甘心情願天涯相隨,妹妹幹得可真漂亮啊。」

穆容華直到阿大以哨音召回畫舫,並躍回其上,她姿態始終自持,一如從來沈靜若水的模樣,若要說,也僅有略紅的耳根和腿畔拽漏了些什麽。

畫舫正要行開之際,那翠衣紫裙的身影忽地回身朝穆容華道「穆大少,你讓奴家抱了個滿懷素馨,奴家總得回報點東西給你才是。你穆家族內的長輩們已遣出不少人尋你,尋得可急了,有些渾水能不蹚就別蹚,你現下落腳之處怕是不出三日就會有人登門探看,所以呢,唔……兩位若想挪挪窩,奴家這兒有不錯的香窩啊。」

揮揮翠袖,阿大轉身進了舫樓,猶留笑音隨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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