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後一個比賽項目五點鐘結束, 季星語只要在這裏呆一個小時多就可以回去了。

她從抽屜裏拿出自己的水杯, 接了杯熱水抿了一口, 水溫稍微有點高，便擱在桌上等待自然冷卻。

顧時言站在桌邊，一只手撐在桌沿上，另一只手拿著手機, 懶洋洋的視線落在不遠處某一點，偶爾側眸看她一眼。

季星語一點也不想理他，也不想聽他和電話那端的人聊天，但是兩人距離這麽近，他說的話還是一字不差地落入了她的耳朵。

“全部黑掉了？”

“確定沒有遺漏就好。”

“嗯，她的名字設置成自動屏蔽的關鍵詞。”

“……”

從顧時言的語氣裏判斷出這通電話即將要結束，季星語立刻拿出自己的專業書, 翻開來，調整了一下坐姿, 脊背挺直，目不斜視地看著。

顧時言扯掉耳機線, 和手機一起隨手丟到桌上一邊，他側過身，舌尖點了點有些幹燥的唇瓣，餘光瞥了一眼少女淺紫色的水杯, “我喝點你的水。”

季星語“啪嗒”一聲將手上厚重的專業書合上了，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飲水機下面有一次性紙杯, 想喝水自己去倒。”

說完，她又要打開書。

顧時言身體微傾，他的手輕輕按在她的書上，攔住了她的動作。

他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忽地勾了勾唇：“小學妹，你現在火氣有點大啊。”

季星語默了幾秒，也彎唇笑了一下，她用力將書從他的手掌下面抽了出來，“沒有，我現在心情好得很。顧主席，我要值班，如果沒有其他事情你可以滾……走了。”

顧時言沒忍住，兀自笑了一聲，揶揄道：“小學妹，你沒有權力趕學長走吧。”

“……”

季星語深吸一口氣，說道：“行，你不走，那你在這裏看著，我走。”

她也顧不得收拾書包，一手提了包，另一只手抓著書，站起身就要走人。

季星語沒走兩步，纖細的手腕就被顧時言一把攥住。

他斜靠在桌邊，長腿交疊著伸出去，手上稍稍一使力，就將季星語拽了回來。

季星語看著她，心裏的火直冒，她平靜地提醒道：“顧時言，你別找揍。”

顧時言定定地看著她，沒說話，再次將她朝他的身前拽了拽。

季星語勁兒沒他大，拗不過他，她正想反握住他的手腕，將他的胳膊狠狠往後扭一扭的時候，對方突然欺身靠近，溫熱的呼吸纏上她的耳畔：“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靠得太近，還帶著他身上獨有的味道，季星語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快，身體也跟著顫抖了一下。

她閉了閉眼睛，調整了一下呼吸：“我喜歡你——離我遠一點。”

頓了頓，季星語松開想要打擊報覆顧時言的那只手，她後退了一步，手無意識地擡起來抓了一下自己的衣領，“越遠越好。”

顧時言視線在少女瓷白泛著紅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就接著往下，他伸出手，撫平了她身上剛剛被她自己揉皺了的衣領。

他笑了笑，壓低了嗓音，緩緩說道：“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對我說謊的時候，都會……”

他說話的時候，季星語感受到自己心臟跳動的幅度前所未有的激烈，大腦一片空白，什麽反駁的話和阻止的話都說不出口。

不過好在顧時言還沒說完，他的手機又響了，他垂眸瞥了眼來電顯示，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心思沒被戳破，季星語松了一口氣，她放下書包坐下來，端起水杯，“咕咚”“咕咚”給自己灌了小半杯水。

顧時言拿著手機，猶豫了一下，看了眼季星語，走到前面羽毛球館入口才接起了電話。

季星語徹底冷靜下來後，朝顧時言看過去。

他正靠在墻上聽著電話，清雋的眉眼間神情淡漠，顯然像是在忍耐著什麽。

隔了幾分鐘，他走了回來，臉上又恢覆了往常的散漫。

季星語什麽也沒問，平靜地看著他端起了她的水杯，若無其事地喝完了她的水。

“……”

晚上回到宿舍，季星語給自己爺爺打了個電話問好以後，遲疑了下，又給顧爺爺打了過去。

顧爺爺問了幾句話，季星語一一作答之後，他很滿意，就把手機給了顧奶奶。

顧奶奶和季星語聊了半天，突然問道：“小語，你有想過出國讀書嗎？”

季星語楞了一下，回道：“出國嗎？我還沒考慮過。”

“奶奶，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那端顧奶奶沒有立刻回答，隔了幾秒，她笑道：“沒事沒事，奶奶就是隨便問問，現在不早了，乖乖早點睡，我也要睡我的美容覺了。”

季星語掛了電話，阮甜立刻湊了過來，問道：“小星語，你要出國讀書嗎？什麽時候？”

季星語搖了搖頭：“我真沒想過，以後再說吧。”

阮甜還想說些什麽，許顏書一拍大腿，大叫出聲：“臥槽，姐妹們，你們快上學校論壇，有人要直播天臺表白，這簡直是大型單身狗屠宰場啊！”

阮甜“啊”了一聲，好奇地問道：“如果表白的那個人沒成功怎麽辦？那不是很丟人嗎？”

許顏書剛剛只看了一個標題，還沒點進帖子裏看具體內容，她隨口回道：“可能樓主就是想吸引大家的註意或者求祝福吧，這不是很正常嗎？”

她一點開帖子，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夜幕下的天臺圖片，上面擺滿了蠟燭和鮮花。

或許大家都看厭了這種俗套的表白方式，帖子沒幾個人跟帖評論，熱度並不高，只是因為剛發出，所以才在首頁擺著而已。

許顏書看的也沒啥意思，退了出來，過了幾分鐘，她再看，發現帖子已經爆了。

臥槽，就這短短的時間內，這個帖子發生了什麽？

她趕緊點進去，往下拉，一眼就看到樓主本人在第十三層的發言：【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原地爆炸了，我本來是路過天臺，看到有人這麽布置，想偷拍個幾張表白照片，結果你們知道我看到誰了嗎？我看到溫夏學姐了！】

14L:【誰要跟她表白？不是有傳言說她已經和顧學長在一起了嗎？】

15L:【還沒在一起吧，互相喜歡？】

16L:【聽說今天是溫夏生日，難道是顧時言要向溫夏表白，把自己當做送她的生日禮物？】

17L:【嗚嗚嗚嗚我也想要這樣的生日禮物！】

……

188L:【雖然但是，樓主偷拍人家告白現場，這種行為不太道德吧？】

189L:【顧學長和溫夏學姐終於要在一起了嗎？】

190L:【我要失戀了，難受。】

……

320L:【我是樓主，我剛剛被發現了，現在已經被學姐溫柔地趕了出來，不過我臨走前，機智地打探到了是學姐要跟顧學長表白。啊啊啊啊學姐這麽溫柔漂亮還優秀，顧學長一定會答應她的吧！】

321L:【肯定的吧！我做夢都想娶學姐這樣的女孩子！】

322L:【當然，溫夏學姐就像是墜落凡塵的仙女，是個男生都會喜歡她的！】

323L:【不是我想破壞隊形啊，只是你們不覺得顧學長對學姐沒那個意思嗎，我感覺顧學長眼裏只有[][][]，他今天還陪她一起跑了長跑，之前知識競賽也是，學長也沒有選擇溫夏，反而跟[][][]組隊了。】

324L:【樓上你打三個框框框啥意思，那誰的名字還不能說嗎？大家不都知道嗎？】

325L:【我沒有打框框框，我打的是名字，但是跳出來後就這樣了。】

326L:【臥槽？我也試試，[][][]】

327L:【我靠，細思極恐，[][][]的名字為什麽會成為論壇的屏蔽詞？】

眼看著歪樓越來越嚴重，許顏書看了一眼宿舍其他三個正在看書的舍友，默默地將帖子鏈接發給了季星語。

季星語手機振動了一下，她瞥了眼屏幕，看到是許顏書給她發的微信消息，扭頭看向許顏書。

許顏書用嘴型說了一個字：“看！”

季星語點點頭，點進去，瀏覽到溫夏要跟顧時言表白的時候，手指一瞬間抵緊了屏幕，指尖開始發白。

過了十幾秒，她的指尖往下滑動，繼續瀏覽，直到看完了整個帖子，也沒看到這場表白的結果，或者說不知道表白進行到了哪一步了。

季星語關掉論壇，打開通訊錄，看了好大一會兒顧時言的名字，都沒有撥出去。

她不敢。

長這麽大，第一次生了膽怯的情緒。

以前的她都是勇敢的，想要變壞，想一個人來找林鳶，她從來不膽怯，想做就做。

季星語的眼睫顫了顫，終於做了決定。

她將睡衣換下來，拿著手機就往外走。

天臺在文津樓樓頂，離宿舍樓有一段距離。

季星語一路都是跑著過去的，她也沒想好自己過去是偷聽還是怎麽的，反正就是想過去看一看。

經過文津樓門口，她速度稍微慢了一點，但是還是低著頭在跑，因此沒來得及避開迎面從門口出來的那個人。

她不小心撞了對方一下，立刻道了歉：“對不起。”

說完，她側過身想從對方身邊繞過去，誰料，她往左，那人也跟著往左。

季星語一頓，擡起頭來，對上了顧時言那張清瘦而俊美的臉。

顧時言垂著眼睫，眉角微挑：“你跑這麽快做什麽？”

季星語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她下意識地朝他身後看了過去。

他身後什麽人都沒有。

她這才放松下來，輕輕地喘了喘氣，淡聲回道：“鍛煉身體。”

顧時言看著她，似笑非笑：“跑到教學樓來鍛煉身體？”

季星語跑了這麽一會兒，臉本來就有些紅，被他這麽一說，臉頰愈加發燙，她瞪了他一眼：“關你什麽事。”

顧時言勾著唇笑了起來，他剛想再打趣她幾句，手機又響了，來電顯示——沈寒。

沈寒在電話那端，幾乎是用生命在咆哮：“顧狗逼！你做人能不能不要這麽缺德！人家姑娘精心準備了那麽久的告白，話都還沒說兩句你就來了一句對不起？然後你就這麽走了？許澄告訴我現在人姑娘正在天臺哭呢，你他媽的立刻，趕緊，馬上給我滾回去安慰一下她！”

顧時言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去，他冷聲回道：“要去你自己去，我去不了。”

沈寒繼續吼道：“為什麽？你他媽說幾句好聽的、哄小姑娘的話會死嗎？”

顧時言有些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因為……”

他沈默了太久，季星語蹙了下眉，擡頭朝他看過去，卻發現——

顧時言正目光灼灼地，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他漆黑的眼底似乎蘊藏了某種不一般的情緒，翻滾了好久才平息。

他的嗓音低啞，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笑意，沈沈悅耳:“我去了，我家小孩兒就該哭了。”

季星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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