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語咬了顧時言一口後, 臉頰埋進他的頸窩裏, 慢慢地將眼睛閉上, 人很快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她睡得很沈，再有意識的時候，聽到耳邊有人說話：“起來，回宿舍再睡。”

顧時言的聲線低而磁, 沈在夜色裏，顯得格外溫柔。

季星語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校醫室的天花板，明亮的光線入眼，她有些不適應，下意識地擡起手，用手背擋在了眼睛上。

顧時言站在她身邊, 拿開她的手，用手背試了一下她額頭的溫度, “燒已經退了，起來吧。”

季星語偏了偏頭, 朝他看過去。

視線對上，他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漆黑的眼睫輕顫著，眼下暈染著一片淡淡的青色, 滿滿的疲憊與困倦感呼之欲出。

淡淡的歉疚感浮上季星語的心頭。

她掀開身上的被子，穿好外套，跟校醫室值班的姐姐說了聲謝謝, 兩人一道往回走。

淩晨四點的A大沈浸在黑暗裏，冰冷而寂寥，只有不遠處通宵自習室的燈還亮著。

回去的路上，盡管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但他們從小到大培養出來的熟稔關系，讓氣氛一點也不顯尷尬。

隔了一會兒，季星語突然停住了腳步，“顧時言。”

“嗯？”他跟著停了下來，垂眸看她。

“我……”

四目相對，少女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麽，但是最後什麽也沒說出來，她抿了一下唇角：“沒事，我們快點回去吧。”

季星語其實是想道個謝。

謝謝你這麽晚了還陪我去校醫室，謝謝你這麽多年總是在我需要的時候出現……

六歲那年，林鳶丟下她走了之後，她就跟著爺爺長大。

整個季家，除了爺爺，其他親戚們都不喜歡她，她的伯伯伯母叔叔嬸嬸，沒有一個喜歡她。

他們都很心疼爺爺，年紀一大把了，還有高血壓，卻還要幫老三把孩子帶大，尤其是這孩子的親生母親還在。

大伯不止一次地在爺爺面前提過，將她扔給老三媳婦自己帶，直到被爺爺罵了幾次之後，才閉嘴不說了。

然後他們，就有意無意地在季星語面前，說她是個累贅，說她是季家裏多餘的。

季星語也心疼爺爺。

所以從她懂事起，她就是一個乖孩子，她的成績好，才藝也多，做什麽事都盡量不讓爺爺替她操心。

她生病了就自己吃藥，受傷了就自己想辦法愈合，難過了就找個沒人的地方哭一場。

季星語覺得她一個人野蠻生長到現在，應該很堅強了。

至少表面上真的很堅強很獨立了。

可是有顧時言在身邊的時候，她清楚地發現自己是脆弱的，脆弱到需要依靠他才能繼續走下去，她不想這樣，甚至也想過減少對他的依賴。

她知道，他總有一天會遇上一個心愛的姑娘，他會和她結婚生子，他會和她白頭到老，他會把他所有的愛都給她一個人。

所以她總要一個人往前走的。

她想過，在他像林鳶那樣，丟下她離開之前，她先試著離開他。

高考填報志願的時候，她原先填的第一志願是B大新聞系。

但是她沒有做到——

她在志願填報截止日期的當天，最後兩分鐘，將第一志願改成了A大。

回到宿舍床上睡了一個回籠覺，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六點多了，季星語精神好了很多。

她摸到手機，點亮看了一眼屏幕，發現有好幾個未接電話，全是顧時言給她打的，不過都是淩晨一點二十幾的了。

季星語頓了頓，想起自己昨天給顧時言發了短信之後，人就爬下床了，之後就沒管過手機了。

她盯著手機看了幾秒，爬下床，沖了個澡，從衛生間出來後，阮甜她們陸陸續續地起來了，三個人睡得熟，壓根不知道季星語半夜出去過。

新聞系一上午都有課，第四節 高數課還剩二十分鐘下課的時候，季星語身邊三個舍友坐不住了，開始玩手機。

阮甜突然湊過來，聲音音量壓低，卻因為激動克制不住的輕顫：“我的媽！小星語，你快上學校論壇！貼吧也行！你家顧學長被實錘曝出已經有女朋友了！我剛剛看了圖片，真的是實錘！話說你知道這件事嗎？”

季星語心裏一個咯噔，手上的筆一頓，黑色的油墨筆尖在紙張上劃出一道很深的印記，她整個人突然有些恍惚。

隔了兩秒，她咬了咬唇，漆黑的眼睫顫了一下，她沒什麽表情地“哦”了一聲：“他不是我家的。”

季星語輕聲說完，脊背挺得更直，更加認真地聽課，手上的筆動地飛快。

阮甜見她這個反應，知道自己打擾到她聽課了。

想到自己平時高數作業都要抄小星語的，她努力克制住想找人傾訴八卦的欲望，獨自看完了那個已經爆了的帖子。

高數老師講完這一節課該講的知識點後，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開始布置作業。

就在這時，季星語看見她放在右手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條微信消息。

她怔了兩秒，解了鎖，打開了微信。

哥哥：【小學妹，中午一起吃飯？】

季星語看著“哥哥”這兩個字，沒來由地覺得十分礙眼，她指尖觸上他的頭像，刪掉了他的備註。

她將界面切換回聊天窗口的時候，發現他又發了一條信息過來：【你想出去吃還是去食堂？】

季星語咬著下唇，敲了一句話“既然你有了女朋友，那我應該避避嫌”。

敲完後，她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眼，將這句話刪掉了。

季星語猶豫的功夫，高數老師已經布置完了課後作業，說了聲下課之後就離開了教室。

距離學校打鈴還有三分多鐘。

阮甜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講話了。

她猶豫了一下，轉過頭和許顏書討論起了剛剛得知的巨大八卦。

阮甜：“不是說顧學長喜歡軟萌蘿莉類型的女孩子嗎？”

許顏書“嘖”了一聲：“但是看這個照片，他女朋友絕逼是個性感火辣小野貓。”

阮甜點頭：“我也覺得，你看這奔放的牙印……等等，你說顧學長會不會是昨天晚上出去泡夜店然後和辣妹春宵一夜了，畢竟平時除了我家小星語，我也沒見他和我們學校其他女生走得比較近啊。”

許顏書：“小妹妹，你跟他連一個院的都不是，你平時見他幾回了？你怎麽知道他沒和其他女生走得近？”

“我不知道，小星語總該知道吧，”阮甜偏頭看向季星語，小心翼翼地問道：“小星語，你和顧學長關系那麽好，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誰嗎？”

頓了頓，阮甜擺了擺手：“……你就告訴我們，他女朋友是不是我們學校的就可以了！”

季星語蹙了蹙眉：“你剛剛說的……什麽牙印？”

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學校論壇。

A大論壇首頁第一個帖子被標了紅，標題還加了粗，前面還跟著一個“爆”字。

——臥槽！校學生會主席顧時言有女朋友了！兩人昨晚激/情一/夜今日印記難消！

季星語心裏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點開帖子，教學樓的網速不太好，她花了十幾秒才打開了那張圖片。

照片裏的場景是某間教室，裏面正在上課，顧時言臨窗而坐，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黑板，側臉精致，線條堅毅，眼睫長而濃密，冷白的肌膚將脖頸間那一圈微微泛紅的牙印襯得格外明顯。

從這個角度能看出，照片多半是偷拍的。

匿名樓主發帖時間是早上九點，現在快十二點了，短短三個小時，樓層數就有兩千層了。

【有知情者嗎？顧時言女朋友是誰啊？】

【會不會是商學院的溫夏女神？不是說女神暗戀學長很久了嗎？】

【女神性格那麽溫柔，會做這麽奔放的事情嗎？】

【啊啊啊啊啊啊為什麽帥哥都是別人的，國家趕緊也給我發一個吧……】

【同意樓上的建議，也給我們一人發一個吧！】

【+1】

【+1】

……

【看這個戰況，顧學長和他女朋友昨晚一定很激烈啊？狗頭保命.jpg】

【對對對，顧學長現在渾身上下會不會都是這種……嗷嗷嗷，光是想想就讓人血脈噴張!】

【樓上請謹慎發言，匿名不是你的保護傘。】

【對，沒有證據的事情你別亂說，有本事你去拍一張……壞笑.jpg】

……

阮甜見季星語看著手機不說話，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星語，你是不是有點難過呀？”

季星語“啊”了一聲，她擡起頭來，神情茫然：“我難過什麽？”

阮甜心裏想著，就青梅竹馬之間一方突然談了戀愛，另一方或多或少都會有些難過的吧？

她沒來得及說話，餘光裏，季星語站起身，笑了笑：“我中午不和你們一起吃飯了。”

顧時言一夜沒睡好，也不怎麽睡得著，他只要一閉上眼，腦海裏就會立刻浮現出少女水潤嫣紅的唇和好看的容顏，脖頸間依稀還殘餘著她唇瓣的柔軟觸感。

於是他今天上午就來上課了，整個人恍恍惚惚地聽著課。

他平時不玩小姑娘們才會玩的論壇，壓根不知道有人偷拍了他，還將他的照片發到了論壇上。

快下課的時候，他給小姑娘發了一條短信，問要不要一起吃飯，去哪裏吃。

結果那個對話框狀態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卻始終沒有回信。

這節課是國際金融學，老師每節課必定拖堂，下課鈴聲響起十分鐘後，老師依舊意猶未盡，直到教室裏的躁動壓不住了，他才罷休，說了聲下課。

顧時言正準備給季星語打個電話，她就給他回消息了。

我的小姑娘：【我在圖書館後面的小樹林等你。】

？？？

她手機被偷了？被盜號了？

顧時言到了小樹林邊上，正想觀望一下，不知道打哪裏冒出來的小姑娘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拖著他往裏面走。

“……”

雖然很震驚，但是他的內心不受控制地升起了一種隱秘的期待感。

季星語選了個有太陽照進來的地方停住了腳步，她剛站定，一擡頭就看見顧時言正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

他桃花眼微挑著，漆黑沈靜的瞳仁被光線染上了一層淡金色，笑得像個薄情的負心漢。

季星語盯著他脖頸間那個牙印看了一會兒後，清了清嗓子，“那什麽……我昨天不該咬你。”

顧時言忽然低笑了一聲：“所以呢？”

“所以我給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他突然朝她走近了一步，眼前的光線全部被他遮擋住。

少年脊背微曲，將她整個人圈在了懷裏，他垂頭緩慢靠近，嗓音刻意壓低，輕而柔：“也給我咬一口？”

季星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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