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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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蘭爾隨著麗麗安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那個舞臺是平時給藝術系社團自由活動和演出用的。
剛才上面還有幾個人在跳街舞, 跳完就下去了，所以現在沒有人, 舞臺中央只有一道安靜的光束。
荷蘭爾看了看麗麗安, 又看了看手中的琴，有些猶豫。
“去吧, 荷蘭爾，你答應過我得～”麗麗安帶著點撒嬌的語氣, 又輕輕推了一把荷蘭爾。
“好吧, 你想聽什麽？”
雖然有些不情願, 但是荷蘭爾也知道，他從來扳不贏自己的姐姐，與其被她軟磨硬泡半天，不如直接幹脆地乖乖聽話。
“都好，只要是你送給我的，我都喜歡。”麗麗安眨著眼睛笑了笑，突然湊近了, 在他的耳邊說了什麽。
荷蘭爾點點頭，脫了外套交給她, 拿著琴慢慢走上了舞臺, 站在了那道光束的邊緣，光與暗的交界處, 低頭調試了一下小提琴。
光術投在他的頭頂上, 照出一道黑白分明的分界線, 他半瞇著眼睛，手指輕輕撫過琴弦。
他想起了父親送給他的禮物，一把通體象牙白，琴弓卻是純黑色的的小提琴，在琴弓的底部鑲有一顆小小的水晶。
當荷蘭爾才站在舞臺上的時候，還沒有幾個人註意到。
剛才看街舞團表演的觀眾散去了大半，剩下的一些也在各自閑聊。
也不知道是誰無意間擡頭看了一眼，然後一聲驚呼，於是越來越多的人望了過去。
他們看到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金發少年微微低著頭站在舞臺的中央，手裏拿著一把小提琴，黑白的分界線之下，只能看清楚半張臉。
一半現身於光明一半隱藏於黑暗，畫面像是在這一刻定格，他看起來格外安靜而且充滿了神秘感。
等調試完了，他才不緊不慢地走進那道白光裏，有星星點點的光澤一層層的撒落下來，空氣裏像是有一顆顆璀璨的小星星，為他鍍上了一層模糊的光圈。
整個人都白到像是會發光。
引得所有人都移不開眼。
當荷蘭爾擡頭的瞬間，那些人都看呆了，滿臉的驚艷，於是又是一陣陣驚呼。
“像天使。”
也不知道是誰說了那麽一句話，然後所有人都在心裏讚同。
荷蘭爾往前走了一步，走到麥的前面，臺下就開始鼓掌了。
本來荷蘭爾並不怎麽在意他們的反應，聽到稀稀拉拉的掌聲才擡頭望了過去。
這些人類們正齊刷刷地望著他。
面對眾多的目光，他突然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不是怯場，也不是緊張。
只是荷蘭爾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吸血鬼聚集地的時候，曾經他也被如此包圍，只是那些吸血鬼的目光……
害怕，憎恨，厭惡。
一想到這件事情，一想到那同族的目光，他就有些想逃走。
“荷蘭爾！”
恍惚之間，他聽到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低頭看去，臺下站著的人是他的姐姐，麗麗安正一臉期待地望著他，臉上笑容很燦爛。
這個聲音給了荷蘭爾某種力量，讓他從恐慌裏掙脫，猛然驚醒。
對了，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他已經出來了，離開了，這裏都是人類，不是那些同族。
可是無法避免的，他握著琴弓的手指有些顫抖，隨著第一個音調從指尖溜走，就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那些悲傷與沈重，孤獨與寂寞，兩百年來所有的回憶與感情全部註入了他指尖的音樂，通過那一個個音符越飄越遠，環繞在整個廣場上。
荷蘭爾一心沈醉在了回憶裏，所以他沒有發現越來越多的人註意到了這裏，越來越多的人靠近舞臺。
當一曲結束，他擡起頭來，整個廣場都安靜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廣場周圍的大燈被關閉了，遠處的燈光像處在宇宙的另一端，而這邊黑暗的世界裏只有他一個人存在於光亮的舞臺上。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目光，那些臺下的人類，正以一種深切的目光望著他，有動容，有悲傷，有震撼，還有一些人的眼裏甚至是飽含著晶瑩的淚水。
短暫的寂靜後，不知道是誰第一個鼓掌，然後如同一擁而上的熱浪，此起彼伏，從近到遠，廣場上的幾百人都激動地鼓掌，掌聲被越推越高，最後形成了鋪天蓋地的海嘯，將荷蘭爾簇擁在中間高高推起。
嗯？？？
荷蘭爾不明白他們為什麽這麽激動，在他看來不過是即興拉了一首而已，有些錯愕，拿著琴轉身想下去，前排卻有人高呼：“小哥哥，再來一曲！”
這一嗓子像是引起了無數人的共鳴。
“小哥哥，再來一曲！！再來一曲！！”
“來一曲！！來一曲！！”
一開始還只是女生在尖叫，後面居然還有男孩子的加入，仔細一看，荷蘭爾還看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擠到了前排的柳青田跟楊林，看他們的姿勢是恨不得跳起來給他打call。
荷蘭爾有些手足無措了，就連麗麗安竟然也跟著吶喊，再看看舞臺的樓梯都被歡呼的人給堵上了。
看來不再來一曲，這些人是不會放他下去了。
“好吧。”他對麥輕輕說了一句：“那就再來一曲。”
他說完這句話，將小提琴放到肩膀上的時候，整個廣場又安靜了。
如果說剛才的曲子只是他即興發揮隨意創造的，那麽接下來的曲子有很多人聽過。
《魔鬼的顫音》
因為它有一段頗為詭異的故事，傳說意大利小提琴家塔蒂尼經常夢想學到世上最神奇的小提琴技巧，於是有一次在夢中向魔鬼出賣了靈魂，用來交換琴技。
對於很多人來說這恐怕只是一個傳說，一個無稽之談。
可是當荷蘭爾拉奏出來的那一刻，有一剎那。
——他們甚至真的相信了這個世界上有魔鬼。
荷蘭爾剛才熱過手了，所以直接從從**部分開始，像是哀嘆後的狂歡，那些如夢似幻的快節奏音符隨著荷蘭爾的手指傾瀉而出。
與暴風雨式的瘋狂節奏和快速彈奏的手指不同，荷蘭爾自始至終都一臉平靜，睫毛投下陰影的角度都帶著一股子冷酷的味道。
他這次並沒有註入過多的感情，或許原本應該平淡無味，可是人們聽到的卻是冷咧尖銳的音符，每一個音調都像是在銀光閃閃的刀尖上噌噌起舞！
那一個個堪稱完美的顫音，像是一位孤獨寂寞卻異常冷靜的藝術家坐在冰冷的雨水裏，用琴弦撕裂了手指，血液滴落在了地面上被水沖成了最詭異的淺紅色。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雨水之外的世界，感受著指尖的疼痛，無力地握緊了雙手。
雨的那邊或許有很多人，但是都與他無關，魔鬼在他的耳邊輕語，在深夜裏來一場肆無忌憚的談話，有一只纖細蒼白的手緊緊地掐住他的脖子，想將他拉入冰冷刺骨的湖水，好一同墜入無盡的深淵。
當沈入湖底的那一刻，琴聲戛然而止。
荷蘭爾睜開雙眼，擡起頭來，藍色的眼眸裏依然一片平靜。
沒有華麗的樂章，沒有激昂的情緒，也沒有激情四射的節奏，只有無盡永恒的孤寂。
這就是荷蘭爾，他沒有任何掩飾，無意間將最為真實的自己展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卻不知這樣的他有多迷人。
他超高的演奏技巧，隨性又出人意料的變奏，從指尖傾瀉而出的美妙的音樂，都壓制不住他本身的光芒。
——他比曲子更迷人。
這次的歡呼與鼓掌來得更加熱烈，不止是剛才廣場上的人了，走過路過的，甚至是車輛都為他停了下來。
舞臺上的攝像頭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啟了，將他的表演轉播到了廣場兩場的電子屏屏幕上，音響全部打開，每一個人都聽到、看到了他。
路邊停著一輛白色的法拉利，顧景夜跟馮九歌站在車前，都擡頭看著大屏幕上一臉淡然的荷蘭爾。
馮九歌正在激動地鼓掌，他沒有認出臺上那位長相可愛，氣場卻異常強大的冷清少年是那天顧景夜身邊嬌滴滴的大男孩。
“天啦，你們學校居然有這麽厲害的人！簡直是在炫技！”馮九歌讚不絕口：“我真想認識他！”
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大多數人只知道，好聽，很好聽，太好聽了，但是馮九歌卻能看出來，荷蘭爾何止是厲害？就算是他們學校已經畢業的學生都遠不如他。
他甚至覺得，他們學校的教授，以前在巴黎歌劇院觀看的演出，那些小提琴家都不如臺上的這個人，這樣的級別，何止是專業？
“他一定是個天才！”
顧景夜也看呆了，心裏更多的是震撼。
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有些不認識這只平日裏都呆萌呆萌的小綿羊了。
他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為什麽荷蘭爾從來沒有跟他說起過，他會小提琴，而且還這麽厲害？
臺上的荷蘭爾再次對上了人類的眼神，這次他從這些人類的眼裏看到了一些閃亮亮的東西。
他不知道這是什麽，只知道他們似乎很興奮。
這是他在離開吸血鬼聚集地後首次真實的感覺到了人群對於他的感情，而且這種感情很熱烈，真摯，還有些狂熱。
他摸了摸胸口，突然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裏面好像有什麽東西輕輕的跳動了一下。
在所有人的歡呼下，這樣的氣氛化為一股暖意湧上了指尖，這股力量驅使著他，當他拉響第一個音符，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一首快節奏的歡樂奏鳴曲。
將整個廣場的氣氛推到了最高！
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拿著吉他上了臺，後來散落在廣場上表演的藝術社團成員們一個個都登上了舞臺，甚至還有舞蹈社團的人即興伴舞。
五彩的燈光開始掃射，廣場上的大燈又亮了起來。
徹底成了一場音樂的大混戰。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帷幕，整個舞臺還在歡呼。
荷蘭爾卻突然清了清嗓子，引來所有人的註意力，當周圍又安靜下來的時候，對著麥平靜地說出一句話：“剛才演奏的曲子，送給我親愛的麗麗安。”
這句話也是麗麗安讓他說的。
此話一出，一聲聲頗有深意的“哇哦～～”尖叫響了起來，荷蘭爾低頭把麗麗安拉上舞臺。
麗麗安激動地撲進荷蘭爾的懷裏，摟住他的脖子，捧著他的臉狠狠地親了一口：“你真是太棒了～～”
荷蘭爾自己都沒發覺，他的嘴角勾著笑，眼神還有些寵溺的味道。
誰讓這是他的姐姐呢？
當然在旁人看來就不是這麽回事了。
比如楊林柳青田，再比如顧景夜。
荷蘭爾跟麗麗安的臉在電子屏上被放大了好幾倍，顧景夜清楚的看到了這一切。
看到了那個漂亮的小姑娘，看到了荷蘭爾嘴角的笑意。
像是有一根針紮進了他的心臟，刺得生疼，還伴隨著一股酸澀的味道。
這女人是誰？為什麽他的小綿羊會為她演奏，擁抱她，甚至是對她笑。
這樣的笑，他從來沒看到過！
周圍的人還在歡呼。
但是顧景夜的眼裏什麽都看不到了，只剩下了剛才的那一幕，然後不斷的在腦海裏回放。
他推開他們，想過去找荷蘭爾，想拉住他問個清楚。
然而當他擠過擁擠的人群到達舞臺邊緣的時候，荷蘭爾已經不見了。
荷蘭爾一下臺就被人群給圍住了，紛紛找他合影，還有要聯系方式的，還是楊林跟柳青田左右開路把他們護送出去的。
一路快跑走了好遠，躲在操場的樹後面，才沒人跟過來了。
“靠，荷蘭爾，你太牛逼了！”
柳青田不懂音樂，也沒什麽藝術氣息，所以荷蘭爾演奏的時候，他除了滿心的震撼就只剩下了滿腦子：臥槽臥槽太好聽了！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荷蘭爾之前會說那群學生的演出是業餘了，跟荷蘭爾一比，他們簡直是小打小鬧！
“綿羊學弟，沒看出來啊，你還是一個小提琴大佬！”楊林也很興奮，顯然還沒從剛才歡樂的氣氛裏出來，一陣猛誇：“太太太厲害了！”
麗麗安卻笑著說：“我家荷蘭爾可不止會小提琴哦。”
他們的父親，紮克先生是巴洛克時期的音樂藝術家，在當時就已經是大師級別的了。
荷蘭爾的樂器全部是他教的。
在古堡裏的兩百多年裏，荷蘭爾的日常娛樂就只有看書、玩樂器，偶爾下樓澆花，只是在眾多樂器裏，小提琴是他最喜歡的，也是最擅長的。
其實哪怕是人類最厲害的大師，從出生那一刻就開始練習，一直到生命結束，也不過八.九十年，可是荷蘭爾就算只是隨便練練，時間也是他們的好幾倍了。
200年級別的小提琴大佬？
不如說是魔鬼吧。
“對了，綿羊學弟，這位是……？”楊林這才想起麗麗安來，趕緊問道。
“我啊～”麗麗安半瞇著眼睛笑了笑，褐色的眼眸裏閃著狡黠的亮光。
這熟悉的笑容，讓荷蘭爾突然有了點不好的預感。
“我是荷蘭爾的女朋友啊。”
果不其然。
“噗——”柳青田差點被口水嗆到：“咳咳，你說什麽？你是荷蘭爾的女朋友？！”
“是啊～”
“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麗麗安用手摸了摸下巴，褐色的眼睛轉了轉，望向天空想了想，無辜地說道：“剛才在一起的啊。”
“……”
柳青田跟楊林同時失去了語言能力。
荷蘭爾一臉平靜，甚至是習以為常。
作為曾經被麗麗安禍害了幾十年的人，麗麗安幹出什麽事情來，他都不會太驚訝。
“等等。”楊林一臉呆滯，問：“那我老大呢？他怎麽辦？”
“他們不是分手了嗎？”麗麗安說著還挽起了荷蘭爾的胳膊，在他臉上吧唧一口：“我親眼看到的。”
楊林可以想象明天的校園熱門話題了。
荷蘭爾甩了顧景夜，並且與新女友當眾秀恩愛。
而且還秀得這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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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蘭爾看了看麗麗安, 又看了看手中的琴，有些猶豫。
“去吧, 荷蘭爾，你答應過我得～”麗麗安帶著點撒嬌的語氣, 又輕輕推了一把荷蘭爾。
“好吧, 你想聽什麽？”
雖然有些不情願, 但是荷蘭爾也知道，他從來扳不贏自己的姐姐，與其被她軟磨硬泡半天，不如直接幹脆地乖乖聽話。
“都好，只要是你送給我的，我都喜歡。”麗麗安眨著眼睛笑了笑，突然湊近了, 在他的耳邊說了什麽。
荷蘭爾點點頭，脫了外套交給她, 拿著琴慢慢走上了舞臺, 站在了那道光束的邊緣，光與暗的交界處, 低頭調試了一下小提琴。
光術投在他的頭頂上, 照出一道黑白分明的分界線, 他半瞇著眼睛，手指輕輕撫過琴弦。
他想起了父親送給他的禮物，一把通體象牙白，琴弓卻是純黑色的的小提琴，在琴弓的底部鑲有一顆小小的水晶。
當荷蘭爾才站在舞臺上的時候，還沒有幾個人註意到。
剛才看街舞團表演的觀眾散去了大半，剩下的一些也在各自閑聊。
也不知道是誰無意間擡頭看了一眼，然後一聲驚呼，於是越來越多的人望了過去。
他們看到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金發少年微微低著頭站在舞臺的中央，手裏拿著一把小提琴，黑白的分界線之下，只能看清楚半張臉。
一半現身於光明一半隱藏於黑暗，畫面像是在這一刻定格，他看起來格外安靜而且充滿了神秘感。
等調試完了，他才不緊不慢地走進那道白光裏，有星星點點的光澤一層層的撒落下來，空氣裏像是有一顆顆璀璨的小星星，為他鍍上了一層模糊的光圈。
整個人都白到像是會發光。
引得所有人都移不開眼。
當荷蘭爾擡頭的瞬間，那些人都看呆了，滿臉的驚艷，於是又是一陣陣驚呼。
“像天使。”
也不知道是誰說了那麽一句話，然後所有人都在心裏讚同。
荷蘭爾往前走了一步，走到麥的前面，臺下就開始鼓掌了。
本來荷蘭爾並不怎麽在意他們的反應，聽到稀稀拉拉的掌聲才擡頭望了過去。
這些人類們正齊刷刷地望著他。
面對眾多的目光，他突然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不是怯場，也不是緊張。
只是荷蘭爾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吸血鬼聚集地的時候，曾經他也被如此包圍，只是那些吸血鬼的目光……
害怕，憎恨，厭惡。
一想到這件事情，一想到那同族的目光，他就有些想逃走。
“荷蘭爾！”
恍惚之間，他聽到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低頭看去，臺下站著的人是他的姐姐，麗麗安正一臉期待地望著他，臉上笑容很燦爛。
這個聲音給了荷蘭爾某種力量，讓他從恐慌裏掙脫，猛然驚醒。
對了，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他已經出來了，離開了，這裏都是人類，不是那些同族。
可是無法避免的，他握著琴弓的手指有些顫抖，隨著第一個音調從指尖溜走，就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那些悲傷與沈重，孤獨與寂寞，兩百年來所有的回憶與感情全部註入了他指尖的音樂，通過那一個個音符越飄越遠，環繞在整個廣場上。
荷蘭爾一心沈醉在了回憶裏，所以他沒有發現越來越多的人註意到了這裏，越來越多的人靠近舞臺。
當一曲結束，他擡起頭來，整個廣場都安靜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廣場周圍的大燈被關閉了，遠處的燈光像處在宇宙的另一端，而這邊黑暗的世界裏只有他一個人存在於光亮的舞臺上。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目光，那些臺下的人類，正以一種深切的目光望著他，有動容，有悲傷，有震撼，還有一些人的眼裏甚至是飽含著晶瑩的淚水。
短暫的寂靜後，不知道是誰第一個鼓掌，然後如同一擁而上的熱浪，此起彼伏，從近到遠，廣場上的幾百人都激動地鼓掌，掌聲被越推越高，最後形成了鋪天蓋地的海嘯，將荷蘭爾簇擁在中間高高推起。
嗯？？？
荷蘭爾不明白他們為什麽這麽激動，在他看來不過是即興拉了一首而已，有些錯愕，拿著琴轉身想下去，前排卻有人高呼：“小哥哥，再來一曲！”
這一嗓子像是引起了無數人的共鳴。
“小哥哥，再來一曲！！再來一曲！！”
“來一曲！！來一曲！！”
一開始還只是女生在尖叫，後面居然還有男孩子的加入，仔細一看，荷蘭爾還看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擠到了前排的柳青田跟楊林，看他們的姿勢是恨不得跳起來給他打call。
荷蘭爾有些手足無措了，就連麗麗安竟然也跟著吶喊，再看看舞臺的樓梯都被歡呼的人給堵上了。
看來不再來一曲，這些人是不會放他下去了。
“好吧。”他對麥輕輕說了一句：“那就再來一曲。”
他說完這句話，將小提琴放到肩膀上的時候，整個廣場又安靜了。
如果說剛才的曲子只是他即興發揮隨意創造的，那麽接下來的曲子有很多人聽過。
《魔鬼的顫音》
因為它有一段頗為詭異的故事，傳說意大利小提琴家塔蒂尼經常夢想學到世上最神奇的小提琴技巧，於是有一次在夢中向魔鬼出賣了靈魂，用來交換琴技。
對於很多人來說這恐怕只是一個傳說，一個無稽之談。
可是當荷蘭爾拉奏出來的那一刻，有一剎那。
——他們甚至真的相信了這個世界上有魔鬼。
荷蘭爾剛才熱過手了，所以直接從從**部分開始，像是哀嘆後的狂歡，那些如夢似幻的快節奏音符隨著荷蘭爾的手指傾瀉而出。
與暴風雨式的瘋狂節奏和快速彈奏的手指不同，荷蘭爾自始至終都一臉平靜，睫毛投下陰影的角度都帶著一股子冷酷的味道。
他這次並沒有註入過多的感情，或許原本應該平淡無味，可是人們聽到的卻是冷咧尖銳的音符，每一個音調都像是在銀光閃閃的刀尖上噌噌起舞！
那一個個堪稱完美的顫音，像是一位孤獨寂寞卻異常冷靜的藝術家坐在冰冷的雨水裏，用琴弦撕裂了手指，血液滴落在了地面上被水沖成了最詭異的淺紅色。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雨水之外的世界，感受著指尖的疼痛，無力地握緊了雙手。
雨的那邊或許有很多人，但是都與他無關，魔鬼在他的耳邊輕語，在深夜裏來一場肆無忌憚的談話，有一只纖細蒼白的手緊緊地掐住他的脖子，想將他拉入冰冷刺骨的湖水，好一同墜入無盡的深淵。
當沈入湖底的那一刻，琴聲戛然而止。
荷蘭爾睜開雙眼，擡起頭來，藍色的眼眸裏依然一片平靜。
沒有華麗的樂章，沒有激昂的情緒，也沒有激情四射的節奏，只有無盡永恒的孤寂。
這就是荷蘭爾，他沒有任何掩飾，無意間將最為真實的自己展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卻不知這樣的他有多迷人。
他超高的演奏技巧，隨性又出人意料的變奏，從指尖傾瀉而出的美妙的音樂，都壓制不住他本身的光芒。
——他比曲子更迷人。
這次的歡呼與鼓掌來得更加熱烈，不止是剛才廣場上的人了，走過路過的，甚至是車輛都為他停了下來。
舞臺上的攝像頭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啟了，將他的表演轉播到了廣場兩場的電子屏屏幕上，音響全部打開，每一個人都聽到、看到了他。
路邊停著一輛白色的法拉利，顧景夜跟馮九歌站在車前，都擡頭看著大屏幕上一臉淡然的荷蘭爾。
馮九歌正在激動地鼓掌，他沒有認出臺上那位長相可愛，氣場卻異常強大的冷清少年是那天顧景夜身邊嬌滴滴的大男孩。
“天啦，你們學校居然有這麽厲害的人！簡直是在炫技！”馮九歌讚不絕口：“我真想認識他！”
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大多數人只知道，好聽，很好聽，太好聽了，但是馮九歌卻能看出來，荷蘭爾何止是厲害？就算是他們學校已經畢業的學生都遠不如他。
他甚至覺得，他們學校的教授，以前在巴黎歌劇院觀看的演出，那些小提琴家都不如臺上的這個人，這樣的級別，何止是專業？
“他一定是個天才！”
顧景夜也看呆了，心裏更多的是震撼。
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有些不認識這只平日裏都呆萌呆萌的小綿羊了。
他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為什麽荷蘭爾從來沒有跟他說起過，他會小提琴，而且還這麽厲害？
臺上的荷蘭爾再次對上了人類的眼神，這次他從這些人類的眼裏看到了一些閃亮亮的東西。
他不知道這是什麽，只知道他們似乎很興奮。
這是他在離開吸血鬼聚集地後首次真實的感覺到了人群對於他的感情，而且這種感情很熱烈，真摯，還有些狂熱。
他摸了摸胸口，突然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裏面好像有什麽東西輕輕的跳動了一下。
在所有人的歡呼下，這樣的氣氛化為一股暖意湧上了指尖，這股力量驅使著他，當他拉響第一個音符，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一首快節奏的歡樂奏鳴曲。
將整個廣場的氣氛推到了最高！
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拿著吉他上了臺，後來散落在廣場上表演的藝術社團成員們一個個都登上了舞臺，甚至還有舞蹈社團的人即興伴舞。
五彩的燈光開始掃射，廣場上的大燈又亮了起來。
徹底成了一場音樂的大混戰。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帷幕，整個舞臺還在歡呼。
荷蘭爾卻突然清了清嗓子，引來所有人的註意力，當周圍又安靜下來的時候，對著麥平靜地說出一句話：“剛才演奏的曲子，送給我親愛的麗麗安。”
這句話也是麗麗安讓他說的。
此話一出，一聲聲頗有深意的“哇哦～～”尖叫響了起來，荷蘭爾低頭把麗麗安拉上舞臺。
麗麗安激動地撲進荷蘭爾的懷裏，摟住他的脖子，捧著他的臉狠狠地親了一口：“你真是太棒了～～”
荷蘭爾自己都沒發覺，他的嘴角勾著笑，眼神還有些寵溺的味道。
誰讓這是他的姐姐呢？
當然在旁人看來就不是這麽回事了。
比如楊林柳青田，再比如顧景夜。
荷蘭爾跟麗麗安的臉在電子屏上被放大了好幾倍，顧景夜清楚的看到了這一切。
看到了那個漂亮的小姑娘，看到了荷蘭爾嘴角的笑意。
像是有一根針紮進了他的心臟，刺得生疼，還伴隨著一股酸澀的味道。
這女人是誰？為什麽他的小綿羊會為她演奏，擁抱她，甚至是對她笑。
這樣的笑，他從來沒看到過！
周圍的人還在歡呼。
但是顧景夜的眼裏什麽都看不到了，只剩下了剛才的那一幕，然後不斷的在腦海裏回放。
他推開他們，想過去找荷蘭爾，想拉住他問個清楚。
然而當他擠過擁擠的人群到達舞臺邊緣的時候，荷蘭爾已經不見了。
荷蘭爾一下臺就被人群給圍住了，紛紛找他合影，還有要聯系方式的，還是楊林跟柳青田左右開路把他們護送出去的。
一路快跑走了好遠，躲在操場的樹後面，才沒人跟過來了。
“靠，荷蘭爾，你太牛逼了！”
柳青田不懂音樂，也沒什麽藝術氣息，所以荷蘭爾演奏的時候，他除了滿心的震撼就只剩下了滿腦子：臥槽臥槽太好聽了！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荷蘭爾之前會說那群學生的演出是業餘了，跟荷蘭爾一比，他們簡直是小打小鬧！
“綿羊學弟，沒看出來啊，你還是一個小提琴大佬！”楊林也很興奮，顯然還沒從剛才歡樂的氣氛裏出來，一陣猛誇：“太太太厲害了！”
麗麗安卻笑著說：“我家荷蘭爾可不止會小提琴哦。”
他們的父親，紮克先生是巴洛克時期的音樂藝術家，在當時就已經是大師級別的了。
荷蘭爾的樂器全部是他教的。
在古堡裏的兩百多年裏，荷蘭爾的日常娛樂就只有看書、玩樂器，偶爾下樓澆花，只是在眾多樂器裏，小提琴是他最喜歡的，也是最擅長的。
其實哪怕是人類最厲害的大師，從出生那一刻就開始練習，一直到生命結束，也不過八.九十年，可是荷蘭爾就算只是隨便練練，時間也是他們的好幾倍了。
200年級別的小提琴大佬？
不如說是魔鬼吧。
“對了，綿羊學弟，這位是……？”楊林這才想起麗麗安來，趕緊問道。
“我啊～”麗麗安半瞇著眼睛笑了笑，褐色的眼眸裏閃著狡黠的亮光。
這熟悉的笑容，讓荷蘭爾突然有了點不好的預感。
“我是荷蘭爾的女朋友啊。”
果不其然。
“噗——”柳青田差點被口水嗆到：“咳咳，你說什麽？你是荷蘭爾的女朋友？！”
“是啊～”
“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麗麗安用手摸了摸下巴，褐色的眼睛轉了轉，望向天空想了想，無辜地說道：“剛才在一起的啊。”
“……”
柳青田跟楊林同時失去了語言能力。
荷蘭爾一臉平靜，甚至是習以為常。
作為曾經被麗麗安禍害了幾十年的人，麗麗安幹出什麽事情來，他都不會太驚訝。
“等等。”楊林一臉呆滯，問：“那我老大呢？他怎麽辦？”
“他們不是分手了嗎？”麗麗安說著還挽起了荷蘭爾的胳膊，在他臉上吧唧一口：“我親眼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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