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攸寧原本寄望於唐家人做通唐煜的思想工作這個想法似乎過於天真了, 僅是第二天，楚攸寧剛下課回到家, 就看到唐煜穿著病服縮在門口，聽到楚攸寧的腳步聲擡起頭來，抿著嘴, 眼淚就掉了下來，慌忙站起身想要撲過去, 卻在看到楚攸寧冷漠的神色猛然頓住腳步，小心翼翼拉扯著衣角, 淚眼汪汪，無比委屈叫道, “弟弟。”

楚攸寧拉著書包背帶的手背青筋突起, 漆黑的眸子暗沈的猶如毫無星光的夜空，“回去，以後不要來了。”

本來委屈的臉瞬間的驚慌起, 雙眼不斷掉著眼淚，嘴巴張的大大的，大腦似乎跟不上行為, 嘴巴張合幾次也沒能發出聲音, 眼淚朦朧了光影, 唐煜腳步變得遲鈍而沈重。

……弟弟, 弟弟……

無聲的叫著，仿佛被世間遺棄，他的世界從簡單變得紛雜, 他開始不懂，不懂弟弟前兩天還好好的，現在為什麽不要自己了？是因為自己不聽話嗎？是因為自己生病了嗎？

“……弟弟，弟弟，小煜聽話，小煜不生病了，不要趕小煜走，不要趕小煜走……嗚……嗚……”

委屈又惶恐的哭聲在樓道響起，走到楚攸寧面前，“啪”一下跪倒在地，唐煜伸出手想抱住楚攸寧的大腿，卻被一腳踹開，唐煜眼淚掉的更厲害了，無措抓住衣角，垂下頭大哭。

唐煜的行為似乎無法撼動楚攸寧的決定，對著一直伸手過來意圖抓自己衣角的手總是毫不留情拍開，冷冽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你回去，以後不要過來了，你知不知道其實你很討厭，又傻，我也養不起你。”

不，唐煜在心底吶喊著，告訴自己不是的，可是弟弟的聲音還在耳邊響起，還在告訴著自己有多傻，多討厭……

“你走吧，以後不要來了。”

還是那麽冷的聲音，冷到讓唐煜害怕，“小煜不傻了，小煜再也不吃鴨腿了，小煜也不吃面包，弟弟不要趕小煜走……哇……哇……”

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唐煜伸出手去抱楚攸寧，哪怕楚攸寧的巴掌已甩到他臉上，哪怕他自己覺得很痛很痛，他還是纏了上去，他嘴裏只有一個請求，他不要走。

“你說你傻，你能自己穿起衣服嗎？你能自己好好吃完一頓飯嗎？你能記得回家的路嗎？你能賺錢嗎？能算數嗎？你告訴我，你會什麽？你不是傻子誰是？”

一句句反問，直至把唐煜逼到角落。唐煜捂住耳朵，不想聽到讓他傷心的話，可弟弟卻一直在說一直在說……

“小煜會聽話。”終於受不住，唐煜哭著大喊出聲。

哇哇的哭聲與話語不斷在耳邊徘徊，楚攸寧已經分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了，只是麻麻的，像被裹了起來，外面所有的東西都不能讓它有所波動。

“你說你聽話，可現在我讓你走，你卻始終不肯走，這就是聽我的話？”

楚攸寧冷冷一笑，看著悲傷的唐煜不為所動，此時的他猶如站在局外，看著局內的兩人在拉扯著，而他身為局外人只有一個目的，讓唐煜離開，他的人生已經偏離許久，是時間該回到正道。

唐煜搖著頭，想說不是，卻反駁不了；只能一味的哭，意圖以此來軟化楚攸寧的決定，可楚攸寧就像感覺不到，他的聲音依然讓唐煜痛徹心扉。

“你走吧！哪天你不傻了，再來找我。”

原來，原來，弟弟真的是嫌棄自己傻，原來在弟弟眼中自己真的一無是處，連聽話都不行……

唐煜不知道是怎麽離開的，他腦子裏面只有一道聲音，弟弟嫌棄自己傻，向來裝不了東西的腦袋憶起曾經接觸過的林林總總目光，包括姑姑、表弟、還有傭人，原來弟弟跟那些人一樣，覺得小煜是傻子，會嫌棄自己，嘲笑自己……

恍恍惚惚的，唐煜似乎是被誰推搡著離開的，他回頭，透過眼淚看向那道身影離開，然後鐵門關上，消失了。

“哢擦，轟！”

閃電像要劈開大地，轟隆作響的雷聲劃開靜謐的夜，楚攸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想，傻子已經回去了，把他趕走時，他看到了唐澤的車，是回去了吧！

閉上眼，楚攸寧催眠著自己趕緊睡，明天還要上學，可心底的不安始終折騰著他。

“嘭嘭……”幾道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楚攸寧從床上一躍而起，赤著腳沖向大門。慌亂把門打開，唐家一眾人濕答答出現在眼前。

唐澤的目光帶著急切，高南跟唐芯的則是幸災樂禍，唐老爺子的目光最讓楚攸寧忐忑，那是一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楚攸寧第一次對他產生膽怯，忍住想後退的腳步，楚攸寧緊捏住門沿開聲道，“有什麽事？”

“小煜在你這嗎？他不見了，晚上我把他接回家後，他又偷跑出來。”唐澤搶在其他人開口前說道。

楚攸寧腦袋轟一下亂了，指尖輕微抖動著，楚攸寧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在發冷，“笨蛋。”

大吼一聲，楚攸寧把人群撥開，赤著腳竄下樓。唐澤在後面著急叫一聲，正想急忙跟下去，卻聽到唐老爺子說，“小煜那麽乖，遇上他後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哼，野種果然就是禍害，這次小煜回來後，就讓他也受受小煜的苦吧！”

話裏透出的意思讓人發寒，眾人目光都放到唐老爺子身上，反而忽略了因聽到唐老爺子的話後，神情更加暗沈的唐明。

楚攸寧赤著腳跑下樓站在雨中，冰涼的雨水把他的神智喚醒，仰頭看著漫天的風雨，楚攸寧突然發現，他能去哪找唐煜？去哪找？

“……唐煜……唐煜……”

向著雨林大喊，卻得不到絲毫的回應，唐煜偷跑肯定是來找他的，可最終結果是唐煜沒有來敲他的門，那唐煜去哪了？

幾個小時前唐煜悲傷的臉龐不斷浮現在眼前，楚攸寧迎著風雨奔跑，光裸的腳已經磨破皮，頭發，衣服已經全部打濕，楚攸寧想，為什麽每次找唐煜總要在雨天？為什麽唐煜總要不見？

學校，公園，菜市場，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可那熟悉的身影卻始終沒見到，夜越來越深，雨越下越大，而楚攸寧越來越無望。

“佛主要保佑我跟弟弟永遠永遠在一起，永遠永遠就是一直一直哦。”

腦海突然響起這道聲音，楚攸寧猝然轉身往回跑，腳底痛的厲害，楚攸寧卻仍是用盡力氣。

“小寧。”

剛跑回巷口楚攸寧就看到了唐澤。

“快快，去雍和宮。”

來不及跟解釋，楚攸寧用力擦把臉，拉著唐澤跑向他的車。

上車後，唐澤把車內暖氣開啟調高，又拿了一條毛巾給楚攸寧擦臉才開車離開，動作雖流暢，可到底像少了點什麽。

此時楚攸寧全身心都在唐煜身上因而沒發現，可唐澤自己卻無比清楚自己心底的感覺，他似乎，並不想那傻子回來，到底基於什麽原因，唐澤看看身邊的楚攸寧，最終沒敢想下去。

唐澤車剛開離康樂區，老爺子那邊的電話就過來了，聽他說要去雍和宮，一行人掛電話後也坐上了車。

康樂到雍和宮並不近，在這一個小時車程裏，唐澤嘗試著跟楚攸寧交談，最後無功而返。

大雨仍在下，臉額貼著窗戶，“嗒嗒”雨水拍打著窗戶，楚攸寧想，唐煜現在在幹什麽？那麽愛哭的人，也許是在哭吧！

倆人來到雍和宮，發現大門緊閉，楚攸寧踉蹌兩下，“啪”一下跪在地上，看著那扇大門，終於受不住“哇”一聲大哭起來，這一刻他很害怕，很害怕。

蜷縮在雨中，楚攸寧覺得，這一刻只要唐煜出現，他說什麽都答應他，他一定不會再趕走他，他一定會一直陪著他，不再罵他傻子，也不再說他不聽話……

嗚咽的哭聲在雨響起，唐澤走到楚攸寧身旁蹲下，想要扶起他，卻發現雙手猶如千斤重，他很想問楚攸寧：唐煜真那麽重要嗎？

“弟弟！”

宛如天籟之音，楚攸寧緩緩擡起頭，看到的唐煜依舊是穿著著那身病服，雨水從他發絲滑下，沿著臉龐滴落。唐煜手上拿著一串佛珠，青紫的唇瓣滿意是笑意，他說，“弟弟，大師說，佛主答應了讓我和弟弟一直在一起就一定會實現，看……”

唐煜把佛珠遞到楚攸寧面前繼續說道，“大師給的，大師說，只要一直戴著，就能實現願望。”

楚攸寧側過頭，看向站在雍和宮門邊上的大和尚，只見那和尚對著楚攸寧等人一笑，緩緩合上門。

“……原來大師說真的，弟弟現在來找我了……”

唐煜笑咧了嘴，此時的他很高興，不斷沖著楚攸寧說著什麽，可楚攸寧已經聽不見了，他的腳板已經被磨出血，血伴著雨水滑落在石板上形成小血池，臉部已經冷到僵硬，唇瓣的青紫比唐煜過之而不及，一晚上的擔憂讓他心力交瘁。

踉蹌站起身，楚攸寧拽住唐煜的胸襟，把他拉下來，惦起腳，在唐煜耳邊狠聲說道，“再敢給我不見，我一定殺了你。”

話落，昏暗襲來，楚攸寧倒在唐煜懷中，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前，楚攸寧想：他上輩子一定是欠了唐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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