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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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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晝自然能夠聽出這番話是在說給誰聽。

難怪一大?早就打了電話, 讓他們回家一趟。

周凜月被嚇到坐姿都端正了,雙腿並攏,脊背繃得挺直。

秦晝看見她緊攥在一起?的手, 也?看見了她因為過度用力,而開始泛白的骨節。

他好?像終於明白, 她為什麽會是這樣的性格。

內向怯懦, 柔弱乖順。

長期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父母以愛之名的掌控欲, 讓她連穿什麽衣服都沒辦法?自己做主。

在他開口前,周凜月顫顫巍巍的說出了那句話。

她說:“是我。”

她低著頭, 下唇都快咬出血了, 還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氣, “是我告的白, 情書也?是我寫的。”

明明害怕到全身發抖, 卻?還是沒辦法?繼續將那些話聽下去?。

很多年以前, 她媽媽就已經當著她的面?, 把秦晝罵到一無是處。

現在,她當著他的面?, 又要?辱罵一次嗎。

周凜月這句話說完, 是近乎壓抑的沈默。

她連呼吸都失了節奏,那種久違的恐懼又上來了。

寒意是從腳底開始,逐漸傳遍全身,後背甚至沁出了冷汗。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他們只要?發現自己違背了他們的想法?,就會輪番說教。

一個白臉一個紅臉。

周凜月沒有自己選擇的機會。

原來一直都是這樣。

她緊緊攥著袖子, 牙齒大?力咬著下唇,直到那股腥甜在她嘴裏彌漫開。

她以為自己長大?之後, 一切都會變好?。

可還是這樣,還是這樣,她......

唇上傳來的柔軟觸感讓她怔住。

是秦晝,他動作溫柔地揉開她的下唇:“都流血了,不疼?”

她看著他,從剛才的楞怔中回神,低下頭,囁喏一句:“還好?。”

她努力憋回了自己的眼淚。

秦晝的神情放松,仿佛不受當下氛圍的影響。

這場氣氛凝重的“審問?”裏,他是唯一的局外人?。

她的眼裏早就蓄了一汪淚,努力忍著才沒讓它們掙破最後的束縛流下來。

秦晝卻?擅自將她泛紅的眼底換了一層含義:“昨天沒睡好??眼睛都紅了。”

他摸了摸她的頭,聲音溫柔:“先回房休息一下。”

周凜月比誰都想從這裏逃離,可聽到秦晝的話,她還是搖頭。

“聽話。”

他天生就有這樣的能力,讓人?心甘情願聽從他的一切要?求。

周凜月也?不例外。

回到房間,她看見桌上的鏡子倒映出自己那張臉。眼睛紅到泛腫,睫毛都被眼淚濡濕。

委屈可憐的一雙眼睛,肉眼可見剛哭過。

秦晝怎麽會看不出來。

她低下頭,移開了視線。

是看穿了她僅剩的那點?逞強和自尊,不願在當時那個環境落淚,所?以才故意那麽說的嗎?

這段感情裏,從一開始,秦晝就是引導者。

周凜月將耳朵貼在房門上,她想聽清楚客廳裏到底說了些什麽。

以前總覺得這個房子的隔音差,睡覺的時候連左鄰右舍吵架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可是現在,她什麽也?聽不見。

她聽不見爸媽的聲音,也?聽不見秦晝的聲音。她仿佛被放進了一個隔絕外界的器皿之中。

直到器皿被打開,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媽媽離開了,爸爸則在廚房準備早點?。

又恢覆到平常的安靜,窗外偶爾傳來幾聲雀鳥的鳴叫。

好?像是隔壁鄰居家養的那只八哥。

祥和到讓周凜月覺得不太真實的程度。

秦晝反手將房門關?上,看見她坐在床邊,頭發有些淩亂,眼睛紅腫,臉上還帶著幾條淚痕。

他笑了笑,走到她面?前半蹲,擡眸看她:“怎麽了,哭成這樣。”

周凜月聲音還有些哽咽:“媽媽她......有沒有罵你?”

桌上有濕巾,他抽出一張,動作小心且細致地為她擦去?臉上幹涸的淚痕:“誰來了都能罵我兩句?”

又是以往不太正經的輕慢語調。

可不知為何,在此時,在當下,反而讓周凜月格外的踏實。

她乖巧地將腦袋往他跟前湊了湊。

秦晝動作微頓,擡眸看了她一眼,倒是笑了。

繼續著為她擦淚痕的動作,另只手在她頭頂胡亂薅了薅。

像是在獎勵一只聽話的貓。

她本來就有些淩亂的頭發被揉的更亂,可她還是什麽都沒說,小臉不滿地皺了皺,最後又松展開,隨他在自己腦袋上蹂-躪一番。

雖然爸爸留他們在家吃飯,但周凜月今天下午要?去?看望老師,所?以就先走了。

回去?的車上,周凜月問?起?秦晝他說了些什麽,爸爸媽媽居然沒有繼續追究。

“沒說什麽。”

是真的沒說什麽,只是簡單交待了一下前因後果。

並和他們解釋,在那之後,他們確實沒有任何聯系。

訂婚那天,是他們重逢的初見。

話說的精簡有邏輯,條理清楚,重點?突出。

把該解釋的都解釋了,他們想知道的也?都說了。

秦晝怎麽可能看不出來,他們在意的是什麽。

不是周凜月早戀,也?不是周凜月和誰早戀。

而是周凜月居然違背了他們。

有一類父母總愛將枷鎖放在兒女身上,嘴上說著為你好?,實則行?使自己的掌控欲。

說白了,就是自私。

把周凜月當成一個附屬品。

一個隨他們掌控的附屬品。

這是一個很可悲的事情,這對父母的可悲。

秦晝直接將車開回了家,周凜月上樓洗了把臉,距離和老師的那頓飯還有三?個多小時,所?以她還有時間。

秦晝在樓下打電話,估計是陪她回家這一趟耽誤了正事。

周凜月下樓,剛好?聽見他的那句:“這種事情交給法?務部去?處理。其他的能推就推了,我現在很忙。”

他挾一支煙,深邃的眼裏,情緒不顯。

電話掛斷的同時,他垂眸看見了來到自己跟前的周凜月。

小姑娘站在那裏,一副打擾到他的歉意,嘴巴張了張,估計是想道歉,可又不知道他電話掛斷了沒。

於是只能默默閉上,乖巧等著。

秦晝拖來煙灰缸,將煙在上面?磕滅。

唇角揚起?一道淺薄的弧度來,早已掛斷的手機卻?還放在耳邊,遲遲沒有拿下。

他將目光從周凜月身上收回,可惜道:“是嗎,那我改天親自登門去?賠個禮,今天遇到點?意外才沒能趕過去?。”

他沈默幾秒,好?像聽到了多麽嚴重的話。

為難道:“這恐怕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骨感修長的手指在桌面?輕叩幾下,他點?頭說:“好?吧。”

然後才故作煩悶的扯開領帶,手機隨手放在一邊。

果不其然,周凜月的臉色變了。

她支支吾吾:“是......是我的事耽誤到你的工作了嗎?”

“沒事。”他話裏帶了點?漫不經心,“一點?小問?題而已。”

他越這麽說,周凜越就越良心不安。

直接繞到他身邊坐下:“可是我剛剛聽你說強人?所?難,是那些人?為難你嗎,他們......他們不會讓你去?下跪吧?”

這小姑娘,平時都看了些什麽,思維這麽發散。

他靠坐沙發,神情透出了點?疲倦,擡手按按眉骨,還是那句:“沒什麽,你別擔心。”

周凜月抿了抿唇,一雙手交握在一起?。

秦晝好?整以暇的欣賞起?她當下的神情,這會倒是一顆心都撲在他身上了。

他今天本來有場跨國的視頻會議,約的十點?,但因為早上那事兒給耽擱了。

他單手解開西裝前扣:“就是覺得冷了點?。”

周凜月一聽這話,立馬站起?身:“我去?給你拿個毛毯。”

“哪那麽麻煩。”他握住她的手腕,輕輕往前一拉,就將她拉向了自己懷裏。

小姑娘比毛毯要?暖和,跌在他懷裏,一開始還因為慌亂而掙紮了一下。

他也?不強求,松開了手。

但也?僅僅只是那一瞬,估計心裏想著今天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那點?愧疚最後還是占了上風。

於是聽話的,乖乖躺在他懷裏,當起?了暖寶寶。

秦晝今日一身正裝,低對比度的墨藍色格紋,外套的前扣已經被他解開了,裏面?的馬甲倒是一絲不茍,只能瞧出一點?白襯衣的領口,寶石藍的真絲領帶。

一派英國正統紳士的低調儒雅。

外在總是表象,他放在周凜月腰上的那只手,隔著薄薄的一件針織衫在她腰窩輕輕按揉。

那只手甚至還有繼續往下的趨勢。

周凜月被摸到面?紅耳赤,滿腦子想的都是,外在不能信。

她終於開始求饒,有氣無力地靠在他肩上:“夠了秦晝,我......我不行?了。”

他輕笑,在她耳垂上咬了咬。

語氣耐人?尋味:“哪裏不行?,嗯?”

她被弄得眼裏蓄起?水汽,呼吸都變得濕熱,好?在今天家裏沒人?。

這副醜態至少不會被人?看見。

“哪醜了。”秦晝撥開她淩亂的頭發,溫柔的替她理順,“多好?看的一張臉。”

他仍舊一絲不茍,除了外套和西褲被壓坐出幾條淩亂的褶。

他像是詩人?賞荷,眼裏全無狎昵,有的只是對荷清高?的向往。

分針挪動緩慢,每一秒都私如年度日。

秦晝在桌上抽了幾張紙巾,仔仔細細地擦拭起?被泡軟微皺的幾根手指。

從指根一直擦到指尾。

他認真端詳起?那幾根手指的指腹,仿佛在水中泡了很長時間,都開始發白發皺。

周凜月緩過來以後,註意到他的視線,臉上還沒來得及褪下的潮紅又新覆上了一層。

她別開臉想從他身上下來,可腿還是軟的,剛起?身就再次重重地跌了回去?。

秦晝順勢把人?摟緊,靠近她耳邊與她交頸纏綿:“我們小月亮果然是水做的。”

她羞愧到擡不起?頭,讓他不要?說了。

秦晝明白什麽叫適可而止,自己要?是再說下去?,她估計又得很長一段時間不敢和他見面?了。

他果然沒有再說,只是把人?摟在懷裏。

他的懷抱寬敞,腿也?結實有力,周凜月躺坐在上面?,有種沒由來的踏實與心安。

__________

劇院以前給她安排過一位疏導情緒的心理醫生,主要?也?是怕她會受到網上那些惡評的影響。

於是每周一次的心理疏導,周凜月都會按時過去?。

心理醫生說,她的怯懦內向來自於她對身邊一切的不安和自卑。

哪怕她在舞臺上發光發熱,是觀眾眼中最年輕的首席,刷新了大?滿貫的時間。

可她仍舊對自己不自信。

“你在害怕什麽呢?”

這是當時心理醫生詢問?她的話。

那個時候周凜月沒有給出回答,可能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怕你父母,對嗎?”

可是現在,這個答案被秦晝用平淡的語氣說出。

她有一瞬間的楞住。

秦晝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揉捏,從掌心摸到虎口,又從虎口摸到手腕,最後沿著手腕一路往上。

“你怕你做的不夠好?,辜負了他們的期待。你怕你不夠聽話,會被他們責罰。”

他輕描淡寫的,將她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全部說了出來。

從小到大?,她都是活在父母的掌控之下。

姐姐是一只向往遠方的鷹,哪怕年幼時,她也?是一只桀驁不馴的幼鷹。

註定了沒有籠子能將她關?住。

所?以父母那些控制欲,只能全部施加在周凜月身上。

他們把她當成了自己的附屬品,她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她是沒有自主選擇權的。

在一次又一次的批評責罰之下,周凜月也?終於變成了他們想要?的樣子。

她軟弱,沒有主見,像一只精致漂亮的傀儡。

他們讓她往東,她就不敢往西。

二十多年來,她唯一叛逆的那一次,就是和秦晝的早戀。

所?以父母才會那麽生氣。

她被握住的那只手,被帶到自己胸前,輕輕壓放在了左胸口。

她聽見秦晝溫柔有耐心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他說:“周凜月,你要?跟著你的心走。而不是一味的去?服從,哪怕是你父母,他們也?無權左右幹涉你的人?生。”

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說,哪怕是你父母,他們也?無權左右幹涉你的人?生。

說出這樣的話。

她楞在那裏,掌心之下覆著一片柔軟,但她能夠很清楚的感覺到,那裏在有規律的跳動著。

“你要?先踏出第?一步。”他循循善誘,告訴她,怎樣才是正確的,“無論是誰。哪怕是我,都沒有資格為你做出選擇。知道嗎?”

他說話的語氣好?溫柔,像是一個面?對班上最遲鈍的學生,卻?仍舊有足夠耐心的老師。

他告訴她,你是一個獨立的個體。

周凜月看著他,心裏像被撞開一圈一圈漣漪,震顫到全身都開始酥麻。

好?像在這一刻,她眼中的秦晝會發光。

他耀眼,也?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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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因為老師的一句她這個身材適合跳舞。

父母沒有過問?她的意願,就將她送去?學了舞蹈。

後來他們鬧離婚,為了爭姐姐的撫養權打官司。

再到後面?,為她應該讀哪所?學校而吵架。

她的人?生從一開始就是在被決定,她要?做的,只有順從。

可是現在有人?告訴她,她可以自己來選擇。

周凜月眼眶一熱,那些委屈是後知後覺湧上來的。

或許是因為開始有人?為她撐腰,或許是覺得,終於有人?認為,她的意見和想法?是重要?的。

小姑娘長期生活在那種環境裏,指望她一下子改變那太難。但沒關?系,日子還長。

周凜月沈默了很久,才猶豫試探著,踏出第?一步。

她毫無底氣,小聲問?他:“下次那種事情的時候,一晚上可以......少做幾次嗎?”

倒是先拿他開刀了。

秦晝笑著點?頭:“都聽我們小月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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