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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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成文被親得滿臉通紅，又覺得羞恥，安靜地等這一吻結束。
張紹安說：“你在後臺的時候，拒絕看一眼我給你準備的驚喜，我以為你那是在拒絕我。”
“因為我害怕。”林成文說，“可我後退，你卻往前，我們之間的距離就永遠都是危險的。”
林成文紅了眼眶，手指用力，說話開始有點不清楚：“不知道為什麽，我有點喜歡你，這太危險了，我這個年紀還這樣談戀愛是很要命的。多喜歡我幾個月吧，三個月太短了，我覺得我們快結束了。”
張紹安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感覺林成文的身體軟了下去。林成文沒說謊，他確實是醉了才去廁所躲酒的，地磚很涼，狂歡過後情緒又跌落谷底，幸好推門進來的，是他想見的人。
網絡上，各大營銷號借著樂隊重聚營造的懷舊氛圍，把陳年往事挖出來，解釋當年的買歌事件是徹頭徹尾的誣陷，法院判決書加賣慘博文，再加上生日會上林成文的亮眼表現，這一切終於成就了近幾年來，周巧所做的最成功的一次營銷。營銷的範圍廣、網友買賬、才華人設也再次推了出去，這些都對得起砸進去的真金白銀。
你在網絡上所看到的牽動你情緒的關於明星的消息，百分之六七十，都必須精心謀劃，無一例外都需要狠下血本。林成文身上其實已經不適合下這樣的血本了，但周巧偏要賭，她賭自己贏得過蔣齡，有朝一日也能居高臨下地對陳沛說：“你的選擇是錯誤的。”
林成文是目前她手中最好也最爛的一張牌，他的長相難以去概括與描述，和英氣與可愛都不沾邊，如果觀眾本身不太喜歡過於精致與柔美的臉，可能會覺得林成文長得比流量小生還要舒服一些，一個人在他人眼裏好不好看，也會受到很多因素的影響。他如此適合舞臺，表現力極佳，擡眼和微笑都讓人心動，而且還有創作能力，從這個層面來講，他就是最好的牌。
一次熱搜，漲粉六萬，對娛樂圈風向高度關註的媒體都清楚這是一次大動作，後續資源能否跟上、有沒有新的作品足以造成現象級的轟動，將決定這場翻身仗的輸贏。
林成文醒來時，還對此一無所知。他一睜眼，就覺得心裏空落落的，赤腳下地，有些著急地翻著手機通訊錄。該死，他沒有張紹安的電話，張紹安昨晚拿到他的號碼也沒有打過來。
為什麽呢？
他重重地按下了鎖屏鍵。
今天還有行程，錄完這檔明星競技類的節目，他就可以安心創作周偉豪的單曲，直至下一次同居真人秀的錄制。
穿好衣服，他下樓，經紀人在車裏等他。
“空窗期太久了？”周巧見他上車，回頭問他。
“什麽？”
“張紹安確實長得漂亮，畢竟是就上過一次熱搜，憑幾張照片，就吸引了無數小姑娘的人。”她把車窗搖上去，沒有滅煙，用嘴叼著。
看林成文緊閉著嘴唇，不吭聲，周巧笑了笑，把煙捏在手裏繼續說：“你空窗期這麽久，張紹安又長得那麽好看，主動送上門，在一起不奇怪。奇怪的是你以前從來都不碰男人。”
“何必用試探來印證你的推測？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了，你問我我會承認。”
“還沒確定關系？”
“我不知道。”林成文把頭靠向車後座，“我甚至不知道他會不會打電話給我。”
“他昨晚送你回家之後，很快就下樓開車走了。”周巧把煙滅了，嗤笑一聲，“跟這種漂亮小孩兒談戀愛，只有你吃虧的份兒。他要是把你名聲搞臭了，絕對拍拍屁股，毫無歉意地就離開你。”
“所有人都會離開我。”林成文說，“我習慣了。”
“習慣這種破事兒，你也真是……”周巧把車發動，說話的狀態悠然自得，“我可從來沒有離開過你。”
林成文有些苦惱，為這來路不明的愛意，也為它的不確定性。
突然，他的手機震動起來，是陌生來電。他的眼睛有些閃爍，不自然地把頭偏過去，接了電話。
“林先生，有空和我一起吃早餐嗎？”
“沒空。”
張紹安苦惱地啊了一聲，把手裏提的東西放下，靠著林成文家的門，輕聲細語地說：“我有空，我送來給你好不好？”
“我馬上要去錄節目了，現在在車上。”林成文饑腸轆轆，胃裏空得難受，他輕嘆一聲，小心翼翼地問那邊，“昨天晚上你有急事要處理嗎？”
張紹安眼睛亮亮的，頭抵門淺笑：“對，那件事和你有關，我們晚上再詳談。”
林成文皺起了眉頭，心緒不寧。張紹安不會是在為他找資源吧……
節目後臺，陳沛坐在鏡前喝可樂，斜眼看他進來，把飲料放下，把桌前的面包水果往旁邊推了推：“看你狀態不好，先吃點兒，等會兒錄節目我帶你，你負責在鏡頭前多說說話就可以了。”
林成文看了他一眼，沒走過去：“噢，您也在啊，這節目闊氣。”
“以後合作的節目還多著呢，還要請林老師多指教。”
“還有什麽節目？我記得你不怎麽接綜藝吧。”
“張紹安不會參加那個節目第二期的錄制了，我來。”陳沛擡頭沖他笑，金絲邊框眼鏡被他取下來，伴隨著減褪的笑意，他說，“張家是做生意的，哪兒能像我們藝人一樣上節目，更何況你和他在一起，總有非議，社會影響不好，粉絲風評也差。”
“他本來也不適合上娛樂節目，我倒是挺希望有一天在財經節目上看到他的。”林成文連情緒變化都不肯展現在他面前，說得客套又疏遠。
沒想到同居真人秀嘉賓大換血，劉向海和張紹安都退出了錄制。這個節目全程和粉絲互動，投票環節又必須早於節目錄制，因此這個消息並未保密，由官博直接宣布，並發表了新的投票。
林成文和張紹安的同框還未播出就慘遭腰斬，更有消息傳出張紹安被家裏人要求提前返回學校，做考研準備。他的學校在廈門，與林成文家相距一千多公裏。
網友獲取消息的速度，比本人還快，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林成文狀態不好還強撐，做起任務來比平時還要積極、迅速、果敢，展現出了從未有過的好勝心，一舉拿下當場的游戲王。節目結束後又跑得比誰都快，經紀人想把他介紹給節目編導認識都沒攔住人。
他著急回家，邊上樓邊給張紹安打電話。張紹安在下午五點多的時候給他發了條“飯買好了，等你回家。”的短信。電話打不通，但是一走到門口，他就安心了，他聞到飯菜味兒了。
他打開門，換了拖鞋，沒回頭關門，往裏走了幾步，背後撲來一個人，說是撲，但力道也太小，控制著力量，又忍不住親密地環抱住了他，腦袋也低下來，在肩膀上蹭。
林成文提醒：“你飯菜拎進來了嗎？小心放外面被人給倒了。”
張紹安把頭擡起來，臉貼著他的頭發，彎著嘴角的樣子透出一股少年感：“你等一會兒，我去拿。”
飯菜被重新熱過，乘盤上桌。張紹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盯了會兒林成文打了領帶的襯衫領口和胸前口袋的鋼筆，終於把視線落在他的臉上，笑意更深。
林成文本來就有點悶悶不樂，看他這麽開心，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如果他今天得到的消息都是準確的，那這頓飯，差不多就等於告別的晚餐了。他疑惑不解：“今天怎麽這麽高興？”
張紹安把手裏疊好的紙張展開，遞到了他的手中：“明天中午十二點，帝谷酒店，跟《山海變》的王導見面，試鏡男三號。下午三點，《默歌》節目組會有工作人員跟你聯系，交接錄節目的事宜。”
“我不演戲，也不想上那個節目。”林成文抵觸地說道，“我不想通過你獲得什麽資源，為什麽要這樣做呢？你覺得我和你在一起是別有所圖嗎？”
“不是！”張紹安急得朝他那邊靠，“我想讓別人看到你有多好，你值得一切更好的東西。你做音樂這麽多年，不是為了讓demo放在電腦文件夾裏塵封的，你這麽好看，也不該是觀眾眼裏憔悴、老相、姿態極低卻又死不悔改的劣跡藝人。改變別人的固有印象很難，但總要想辦法去試、去拼搏。機會都是你自己努力得來的，你足夠好，當然會有人願意幫你，即便我和你之間根本無法建立更深一層的關系，我只是你一個普通的粉絲，當我有能力有機會幫你爭取到什麽的時候，我也絕對會去做。”
“你有沒有想過，我做的某些事情，就是為了讓某些人不喜歡我？”林成文搖頭，欲言又止。
“可我不願意你錄節目總是受到不好的待遇，我不想你一上網，就看到鋪天蓋地的謾罵。”
“如果我告訴你，我打算退行了你怎麽想？”他深呼吸，試圖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頹喪，“近幾年來我一直有退出娛樂圈的想法，債務都還清後就更是在做這方面的打算。可周巧那邊，我答應了她一些事情，所以暫時還不能離開。再者，我不想讓喜歡我的那群女孩兒難過，想不出來要以什麽方式告別。我也不清楚，你到底喜歡我什麽，當我剝去明星光環，成為一個普通人，你還會喜歡我嗎？遇到你之後，我在想，如果想長久地無顧慮地跟你在一起，我最好還是選擇退圈，明星要想保守一個秘密，太昂貴也太危險了。”
“所以目前最直接的原因是我嗎？”張紹安有些難以接受，“我想你成功，但我卻是你成功路上的絆腳石之一。”
“我只是想要有選擇的自由，這包括選擇不那麽成功的道路的自由。”
“當然，我只是給你找了試鏡的機會，能不能上，要不要上，決定權都不在我這兒。至於節目，我是覺得歌唱類節目更適合你一些，你錄起來也會開心一點兒。”張紹安離開座位，半蹲在地上，拉住林成文的手，仰視他，“林老師，我只是想讓你開心，別人怎麽看你，其實我不在乎，我以為你會在乎，怕你受到影響才會去在乎。在我這兒，你擁有所有選擇的自由。”
“幹嘛要蹲下，又為什麽要叫我林老師啊，看起來像在拜師一樣。”林成文反握住他的手指，“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會好好教你的。”
張紹安把他從座位上拉下來，兩人坐在地上，林成文去抱他：“我才不要，我要你當我結婚證上的另一個人。”
☆、騙子
張紹安的父親很少勃然大怒，當年為了追求文學系的妻子，他在建築工地做完事後，都會看詩歌集，性子也被打磨得斯文溫吞。張紹安為了林成文去上電視節目這件事，實在是做得太過了。他生氣，氣著氣著反倒笑了。這麽荒唐的事情，也能發生在他張家。
林成文比張紹安大將近11歲，有些事，張紹安不懂，林成文能不懂嗎？怕就怕林成文太懂，機關算盡，連張紹安這種不成熟的後臺也要。家裏三人商量了很久，想把張紹安送出國去讀書，不想讓他成為娛樂圈裏可被人評頭論足的一員。可張父也在想，人活這輩子是為了什麽呢？他並不想把張紹安的未來焊死了。
他和張紹安談判，想看自己的兒子到底能否與來自家庭的壓力抗衡，從而爭取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聽兒子的話，也想讓兒子聽聽他心中所想。
當時同居真人秀第一期節目錄制剛剛結束，張紹安和林成文的感情尚不明朗，讓人燃不起希望。但面對張父的質疑、責問與要求，他沒有退縮，據理力爭，不占理的地方，也想用感情去得到諒解。最後的談判結果是：一、張紹安必須提前返回學校，做考研準備，但可以考國內的學校。二、退出節目錄制，並不再接受任何節目邀請。三、他追林成文，也要適可而止，如果林成文明確拒絕，就不再繼續。
“我當然希望你愛的人，也真心待你。”張父顯得有些憔悴，坐在沙發上盯著煙灰缸看，“資源，我可以給他找，我也想知道，他要的是不是這個。”
“這個不用您操心，也用不著試探，有需要的話我找陳尚幫忙。”
“陳尚靠人脈拿到的資源，和我靠錢能拿到的，是不一樣的。”張父也不知道林成文做什麽樣的選擇他才會滿意，他並非只認同清高孤傲的做法，他也喜歡聰明人，“就當我送給他的禮物，也希望他笑納。”
張紹安思考再三，也沒代為接受。林成文連他也沒接受，操之過急，就會導致這像一場明碼實價的交易。他這個年紀，還不能接受戀愛或者婚姻是一種利益交換的觀念，如果什麽都是交易，那他赤誠炙熱的愛意又是什麽呢？
這個問題很快便被他拋之腦後，擺在他面前的，是即將去學校，與林成文分隔千裏的煩惱，而且，就連他的生日會，自己都沒有門票。
在冬日的午後，他抱著一大箱東西到了生日會場館後門的廣場，彩燈綴滿枯枝，他坐下來，靜靜等著天黑。林成文看起來並不怎麽喜歡這種俗套的布置，他很難被感動，也不覺得驚喜。如果林成文不喜歡他，他做什麽都是無用的。
幸好……
“一直站在門口不進來，在想什麽？”
張紹安回過神來，從前段時間的回憶裏走出來，關上了寢室門，沖他的室友陳禾初笑了笑，問他：“怎麽放假都不回家？”
“留在學校做兼職。”陳禾初把收下來的衣服挽在手臂上，神情冷漠地走過來，也沒問張紹安回來幹什麽，自顧自地收拾著東西。
“家裏出什麽事了嗎？” 大過年的，留在這裏做兼職幹什麽？張紹安和陳禾初是發小，知道他有多戀家，雖然他的家庭條件不太好，可是也沒有過年回不了家的情況。這時，林成文的電話打來，問他到學校了嗎，張紹安微微低頭去回應，還沒說幾句，被摔東西的聲音嚇了一跳。
陳禾初把帶著衣架的衣服用力摔到了地上，然後撞過他的肩膀，出了門。
“陳禾初！你幹什麽去啊？”張紹安焦急地沖門外喊了一聲，又跟林成文解釋了幾句，說以後聯系，掛掉了電話，然後連忙追了出去。
林成文把手機放下，眼睛有些失神，他重新把吉他抱起來，彈唱他剛寫下的一段旋律，周偉豪的歌詞寫得偏傷感，是中規中矩的情歌。彈完後，他輕聲嘆氣，把樂譜揉掉，起身離開了工作室。
他沒有靈感，也第一次直面了自己才華盡失的可能性。周偉豪的專輯發行日期早已確定，無法給他太多時間，所以他便開始整夜整夜地不睡覺，以用來不停地去寫，又不停地去撕毀。他對旋律的要求太高，無法接受普通情歌半死不活的調子。
好不容易在工作人員的勸說下去睡，一兩個小時後又會驚醒。直到耽擱許久的真人秀再次通知錄制，他都沒有把demo交給周偉豪。讓他感到意外的是，來接他去錄制現場的是他的前任經紀人蔣齡。
她纖細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嘴角帶著笑意，眼睛靈動有神，回過頭聲音輕快地跟他打招呼。林成文看了一眼坐在後座的陳沛，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車。
她說：“周偉豪跟你邀那歌兒，一定要好好寫呀，這次專輯的宣傳預算很高，我們公司本就不甘心只做面向粉絲的專輯了，所以機會很難得。”
“齡姐，這麽多年不見了你還記掛著我，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林成文有些感動。
“不用不用，是陳沛一直惦記著你，你可能都不知道……”
陳沛清了清喉嚨，皺眉抿嘴，看向蔣齡，蔣齡沒再接著往下說，發動了車。
“那歌兒那麽久都沒寫出來，還寫得出來嗎？”陳沛偏頭，不屑地問他。
“寫不出來就賠違約金唄。”林成文有點兒明白了，合著這機會是陳沛給他要來的呀，這人也夠有意思的，是覺得當年那事兒自己做得不地道，有點兒愧疚？
陳沛繼續冷冰冰地開口：“談戀愛太甜，是不好寫傷心情歌。”
蔣齡倒是對這個話題饒有興趣，忍不住參與了進來：“跟你談戀愛那小孩兒，倒是挺有意思的。”
林成文有些意外：“所以現在圈兒裏都知道我和張紹安的事兒了嗎？”
陳沛有些生氣：“你要是不想讓人知道，就不該請他來生日會慶功宴，那天在場的導演組工作人員，誰是能為你守口如瓶的朋友？”
“你發這麽大火幹嘛？你以為我還和你在一個樂隊，出事兒了還會連累你啊？我談戀愛憑什麽藏著掖著？你見我哪次談戀愛還騙粉絲自己單身？”
“所以我說你不是個合格的偶像，你就只會讓粉絲傷心，然後一次又一次地道歉，你不肯道歉的時候，我就彎腰，替你道歉……”
“六年了，樂隊都解散了六年了，你還陷在這裏面有意思嗎？”林成文胸膛起伏，頭往後靠，閉上了眼睛，“好，我跟你道歉，樂隊期間我虧欠你們很多，你那麽驕傲一人，怎麽能忍受給別人低頭。”
“去你的道歉，值幾塊錢？我接受了讓你輕松自在？你上次說得對，我們根本用不著互相原諒，就該恨死對方。”
“我可並沒有那麽恨你啊。”林成文看著陳沛怒不可遏的臉，關心地嘟囔，“別把自己氣壞了，等會兒看到鏡頭都收不住，兇神惡煞的。”
陳沛雙手叉腰，氣消了大半，又不肯讓人看出來，一副防備的樣子。
蔣齡輕聲嘆息，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她這次擅作主張讓林成文搭她的車去錄制現場，只跟助理打了招呼，周巧要是知道了，說不定又會指著她的鼻子開罵，質問她這是什麽意思。
經過幾個小時的顛簸，終於到了錄制現場。等待著林成文一行人的，除了周偉豪，還有一個新成員，鄧沁，她和她的經紀公司都十分厲害，極擅長炒作緋聞，曾是林成文和陳沛的緋聞女友，當時還傳聞林陳二人反目是因為她，可事實上她跟誰都沒交往過，尤其是林成文，跟她完全不熟，能炒起來，也是有意思。
知道新嘉賓是鄧沁後，林成文覺得有些無力，這節目到底是誰在策劃？上期的噱頭是林成文攜圈中好友，圈外粉絲，這期是林成文與前樂隊成員，和前緋聞女友。錄的時候都覺得喪心病狂了，還不知道為了收視率會怎麽剪。
他不情不願地下車，和嘉賓依次擁抱，然後拿出手機準備上交。現場導演說先不急，等會兒的環節是四人直播互動，現在先休息，把軟件下好。林成文解鎖屏幕，沒有立即去下載直播軟件，先去翻了通話記錄和短信，沒有未接和未讀，他和張紹安的短信界面只有孤零零的一條，他發的，說自己馬上要去錄制節目，三天內都沒辦法和他聯系了。
張紹安好像很忙，忙到和林成文一樣日夜不分，每天只有深夜能來電話，說也說不到一會兒，感覺身心俱疲。林成文問他，他就說自己朋友出了點事兒，要處理，太晚了，不打擾他休息了。林成文也沒告訴他，白天黑夜對於他來說一樣的，他失眠。
林成文又把微博打開，點進張紹安的主頁，僅存的一條微博是：“沒脫粉，不會脫粉。@林成文 ”
“騙子。”林成文點了一下屏幕，把手機關掉，扔進了沙發。
☆、例外
所以到後面錄制的時候，只有林成文一個人沒把軟件下好。鄧沁看著他偷笑：“你還是那麽迷糊啊。”
林成文無奈搖頭：“你還是那麽自來熟。”
“我們本來就很熟嘛。”
“加上這次，一共只見了三次面啊我的鄧小姐。”
鄧沁不服氣地輕哼一聲，沖他吐了吐舌尖：“林老師真的是，一點都不給人留情面。”
陳沛瞪了鄧沁一眼，工作人員出來打圓場，跟大家講直播規則，四個人分別在不同的直播間裏與粉絲互動，一共四十分鐘時長，最後按在線粉絲數排名，第一名將有任意選取組隊成員的權利。那這環節跟他和鄧沁沒什麽關系啊……
林成文抓了把瓜子，開始跟進直播間的粉絲和路人嘮嗑，嘮的都是些沒營養的內容，基本和胡同口幾個大爺的聊天差不多，聊什麽倒是其次，曬曬太陽，你來我往的嘴沒閑著，講究的就是一種閑適感。
有人說：“怎麽人數才這麽點兒？我記得你以前很紅啊。”
“和以前很不一樣嗎？我現在很綠？”
網友B:“林老師什麽時候開演唱會？”
“開不起開不起，這場地費都夠我掙一輩子的。”
路人C：“怎麽最近老見著你啊，煩人。”
“我最近沒怎麽出門兒啊，你來我家見的我嗎？”
粉絲D：“文文！別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看我！你生日會上說會出的新歌呢，怎麽還沒有放出來？我簡直望穿秋水啊。”
“歌還沒找著地兒發呢，你秋水都望穿了就別望了，看看冬水吧。”
黑粉E：“這麽沒文化的嗎，秋水是眼睛的意思。”
“什麽？你的意思是秋波也不是秋天的菠菜嗎？”林成文睜大了眼睛做驚訝狀，然後忍不住笑了出來，“好了不亂說了，既然咱們都拐到春晚的笑話上去了，就來聊聊小品和相聲吧，你們喜歡哪個……”
節目組工作人員盯著林成文，一時之間有些無語，對站在旁邊的蔣齡說：“林老師今天似乎異乎尋常地開心。”
“他不開心才這樣呢。”蔣齡叉手站著，表情有些嚴肅。
周偉豪和陳沛表現得要更積極一些，不時還應要求哼唱幾句，鄧沁甚至做起了劈叉，向觀眾展示自己的“舞蹈功底”。林成文總是撿些不痛不癢的話來回覆，也不唱歌，還真把自己當胡同口大爺了是怎麽著？
林成文成功墊底，周偉豪以一千多人的微弱優勢贏了陳沛，最終獲勝。到周偉豪做選擇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選了鄧沁。
這回，周偉豪和鄧沁成了大廚二人組，陳沛和林成文打雜。林成文記得陳沛做飯挺好吃的，有機會表現的話也是個機遇，打下手就沒什麽鏡頭了，他和周偉豪也算是同門師兄弟，雖然是競爭關系，可也不用處處打壓對方吧？
下午的時候，周偉豪來跟林成文討論邀歌那事兒，問他：“你歌寫得怎麽樣了？”
“寫了幾個版本，都不是很滿意。”林成文把手上的稿子給了他一張。
“好像是還缺點兒什麽。”周偉豪把樂譜還給他，拍拍他的肩，“靈感這東西沒準兒，你也別心急。”
林成文點點頭，伸手接過，和手上的其他樂譜疊在一起，從中間對半撕開，反手扣在了桌子上。
周偉豪對他的舉動有些吃驚，竟然有點兒心疼，他沒有全盤否定這首歌啊，他只是覺得副歌的旋律還不夠抓耳，打磨打磨也許會好很多。
“那我去有鋼琴那屋再寫寫。”林成文側身往外走，攝像師後退得慢了點兒，他的頭差點兒撞到機器。
看著林成文走遠，陳沛走了過來，把碎紙合起來，認真地看著。
林成文彈了會兒鋼琴，不時做一下記錄，天色漸漸暗下去，外面的燈照進光來，讓光影交織。在空曠昏黃的屋內，思緒與情緒的關聯愈發清晰，他想到張紹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難過，兩人相處的畫面開始破碎，連光線都被切割。
靈感是此刻唯一溫柔的眷顧，他俯下身去，開始寫。
屋內的燈突然被打開，光太過刺眼，林成文閉眼，又睜開，手上的紙被人從背後抽走了。他反射性地去搶，搶回了一沓紙。
陳沛視線從紙上移開，轉而去看他：“下面這些是我粘好的，最上面那首我挺喜歡的，周偉豪不要，你給我吧。”
林成文皺眉：“這歌的調子很平。”
“我喜歡，不作為主打歌的話，沒關系的。”
“那送給你。”林成文把那份樂譜交給他。
“送？”陳沛歪頭去看林成文的表情，思考這句話的真實性。
“你拿去唱唄，我寫的歌又不值錢。”林成文把新寫好的曲疊好，收進了外套口袋，“天都快黑透了，我們還沒開始錄制做飯環節嗎？”
“誰知道呢，周偉豪和鄧沁下午出去拍外景，釣魚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林成文喔了一聲，到外面洗了個蘋果充饑。工作人員都有些餓了，錄制現場有些混亂，跟拍的攝像師也休息，坐到了一旁。他湊到一個場工面前，蹲下，幫她一起整理東西，還問她要不要吃點什麽。
姑娘有些害羞，怯生生地問：“林老師，這裏這麽多人，你怎麽光問我啊？”
林成文直接地說：“我記得我的手機是你收走的吧，我有點兒事想用一下，現在也沒在拍攝了，您能找出來讓我用會兒嗎？”
小姑娘有點兒為難，請示了一下領導後，還是把手機給他了，並一再強調：“只能用半個小時哦！”
“成。”林成文在大廳裏找了個稍微安靜點兒的地方，拉了把椅子坐下。打開手機後他松了一口氣，張紹安給他回了消息：“整整三天都沒辦法聯系了啊……我前段時間每天只能開心一個小時零幾分鐘，那幾分鐘是和你通話的時候，剩下的一個小時就是打電話後會偷偷開心的時間。等你錄完節目，我們至少聊十分鐘好不好？”
這話什麽意思啊？林成文回：“我記得我聊天不收費啊，聽你這意思好像我跟你聊一分鐘要收一百萬一樣，你還得克制著花錢。我還想跟你多聊會兒呢，每次先掛電話的可不是我啊。”
很快又來了新短信：“最近真的分身乏術，每天都有無數要做的事情，不想把太過負面的情緒傳染給你，所以總想著盡快解決，解決之後再跟你詳說，但每天都忍不住打電話給你，可是時間又太晚了，不想連累你晚睡。”
“沒時間跟我聊幾句倒是有時間想我一小時，這麽厲害，你的時間是人類通用時間嗎？”
“雖然現實裏時間太有限，但愛你是每分每秒都在進行的事。”
林成文為掩飾笑意摸了摸鼻子：“別說了，不準用短信耍流氓！你朋友怎麽樣啦？還好嗎？感覺事情應該有進展，不然你也不會有時間回我短信。”
“嗯，我已經找到他了，我會妥善處理好這件事的，別擔心，安心錄節目。”
“好的，希望他一切都好，有我幫得上忙的一定要告訴我，我要交手機啦，結束後給你打電話。”
“愛你。”
林成文笑著按下鎖屏鍵，屏幕又因接收到新短信而亮起，張紹安又發了一條：“我真的特別喜歡你，這一點你不用懷疑。”
“對你我沒有懷疑。”
林成文不會懷疑相戀初期兩人所會付出的真心，一個人主動去說愛這個詞的時候，當下絕對是真的。他所痛苦的點在於不確定的未來，他是不相信所謂的“不會脫粉”言論的。年紀大了，有一點很不好，那就是聚散離合都看得多了，也知道一個人的愛，終歸是有期限的，他是在預支未來的煩惱，以期在一切到來時，會因有所預料而減弱這種沖擊和痛苦。實際上能不能呢？他也不確定。畢竟在心態衰老後，他就很難對別人動心了，也就再也沒有談過戀愛。
他希望張紹安是例外。
林成文把手機遞給場工的時候，跟她商量：“每天錄制結束之後，大概十一二點的時候，你把手機還給我一會兒行麽？”
“這……這不符合我們節目返璞歸真的宗旨啊。”
“宗旨又不是聖旨，我心裏老惦記著一些事兒，怎麽能返璞歸真啊？”他委屈巴巴地說話的時候特別有殺傷力，“只需要幾分鐘，行麽？”
小姑娘雖然點頭同意了，但是怎麽也想不通。上一次錄制的時候，林成文可從來沒問她要過手機，他在她心裏是個特別配合節目組的嘉賓。這次是惦記著誰啊，非得每天打電話不可……
☆、再次陷入□□
林成文心中大石落地，走路都輕快了很多。
周偉豪一行人正巧回來，節目錄制繼續，晚飯終於快有著落，林成文跟著進了廚房，看周偉豪把魚簍擡上洗菜池，放水，開始收拾魚。他回頭看林成文，跟他說：“林老師你先出去一下，小心魚鱗濺到你身上，氣味不好聞，去菜園兒幫忙摘點兒芹菜、香菜之類的進來吧，今天我給你們做青花椒魚，特別鮮。”
“得嘞。”林成文轉身就往外走，攝像師跟拍他的時候也看出了他心情的變化，他笑著跑到門口，跳入了房前的花海。
與此同時，第一期節目的宣傳片終於正式推送，剪輯輕松有趣，調色也美。林成文家還沒有高興多久，很快就有了不好的消息，林成文的新歌音源洩露了。論壇、貼吧、雲盤到處都是，而且幾乎都是同一個時間段的上傳，不像是流入粉絲內部，不小心洩出的。雖說現在唱片行業不景氣，林成文沒有能力出專輯，也不會造成太大的經濟損失，可是這種大規模提前洩露，會讓他連和音樂軟件的合作機會都失去。
新歌特別好聽，如果提前在生日會上唱，估計也會讓不少姑娘紅了眼眶。現在的情形也讓人想哭，不過是急的。東西一旦洩出來，刪也刪不完。當晚，迫於無奈，工作室以調侃的口吻發了一條：“再也忍受不了漿糊塞耳一樣的音質了，無損音質了解一下~”並自己上傳了高品質音源。
破罐子破摔的操作也是希望險中求勝，為此她們還特地聯系了節目組，取得了林成文的同意。這樣操作的成效還沒出來，林成文近期的黑料貼又成了熱門。某爆料人開貼：“林成文最近的翻紅之路真是走得讓人不齒，先是找對自己有好感的富二代聯合炒CP，後又為了請陳沛來生日會做嘉賓，給人家磕頭下跪。音源也是自己人放出來的，想炒個清新脫俗自己傳音源的熱搜，熱搜買的是晚上11點的，便宜。不信到時候你們自己看這個話題會不會空降熱搜。”
爆料貼裏貼了視頻，但聲音聽不清楚，內容是張紹安被保鏢毆打當天淩晨的事兒，兩人在機場有很長一段時間的交流，還互相道別。林成文下跪的圖也有，雖然垂著頭，只看得到半張臉，但熟悉的人都認得出來。晚上10點53分，“林成文無損音質了解一下”空降熱搜第13位，半小時後到達第4。
諷刺的是，陳沛在晚上也上傳了一段短視頻，視頻裏他坐在一架鋼琴前，在彈唱一首歌。文案是：《光》；作曲：@林成文；作詞：陳沛。
林成文正是泥菩薩過江的時候，陳沛發這個等於是主動去接泥水。圍觀群眾紛紛表示：“這是下跪福利第二發嗎？”
陳沛的粉絲當然不認了：“不好意思，陳沛現在在錄真人秀，錄制期間不能使用手機，不知道是哪個工作人員擅自發布的內容。而且陳沛與林成文是多年好友，出席生日會無可厚非，請大家不要相信來路不明真假難辨的照片。”
話是說得官方客套，可實際粉絲心裏可恨了，陳沛這麽多年身上無致命黑點，人氣一直穩中有升，緋聞也少，友情做個林成文的生日會嘉賓就惹得一身騷，不由得讓人想起前幾年他們還在一個樂隊的時候，陳沛過的潦倒日子。林成文真是災星轉世了，誰碰誰倒黴。最近倆人還一起錄綜藝，拜托放陳沛一條生路吧……
輿論發酵得如此之快，讓人始料不及。短短半天，林成文又成了眾嘲對象，仿佛前幾天憐惜他的網友都換血了一批，現在沒有人願意為他說話了。
如果不是因為那張下跪照片，林成文可能也不願意搭理這些流言蜚語。
那張照片是真的。
六年前，他們幾個人貧窮的程度讓人不敢回想，解約之後的巨額賠償款如果分攤到四個人身上，就是四個家庭的家破人亡，鼓手家裏還有個生病的妹妹呢，得吃藥，每天都得吃藥。林成文為自己的無能和識人不清感到極度痛苦，他對其他三個人跪下，說對不起，說這些錢他一個人來還。
這張照片的出現意味著什麽呢？當年要搞他的人，和現在是一撥的。他被誣陷買歌，被人用假合作騙去和前公司解約，被不間斷地制造黑料，被人跟拍，如今被潑臟水，都是擋了同一個人，或者一個公司的道。
他懷疑陳沛。
太狠了吧，他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笑著在抖。到底是什麽深仇大恨，看不得他起來一點。
錄制期間發生了這麽多事，考慮到林成文的感受，都不可能繼續了。
陳沛也氣極，拿著手機準備懟傻逼爆料人。林成文蹲在沙發上，應經紀人要求，也必須得回應，他做了個不像回應的回應：“別人都說，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僅不怕影子斜，它倒過來都成。就是特別可惜，我不總是能見到光，很多時候我只有我，我沒有影子。作為藝人，被誹謗，被罵，都特正常，不紅了沒人罵了，才讓人擔憂。不紅了之後，要麽就消失、要麽就折騰，是你你選擇哪樣？而且幹我們這行的，個人沒有那麽多選擇的自由，是，我炒過CP，水花是一點兒沒有，黑料貼倒是能更新三十頁，我現在炒西紅柿都不炒這玩意兒。至於下跪請人家來生日會我就想不通了，我生日會也不賣票，我圖什麽呢？就圖我有下去換衣服的時間嗎？那照片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我想問爆料這人當年藏哪兒照的？解約之後我覺得對不起我們兄弟幾個，跪了幾秒，你留六年，你還真沈得住氣。還有，今晚的熱搜誰結賬？”
微博倒是越寫越硬氣，越寫越暴躁，寫完之後，林成文面無表情，看不出來有什麽情緒波動。他走到窗臺上，抽煙，凝視遠方的山，後面來人摟上了他的肩，借火。
陳沛的左手撐在欄桿上，偏頭去看他：“要我找出來是誰在弄你，我弄死他。”
“攝像也沒拍了你還工作呢？”林成文拉住他的手腕，往外推，“也不知道爆料的人是什麽心態，現在還說我和張紹安是在炒CP，機場那麽早的視頻他都拍到了，我的戀情他不可能不知道，你說，他在想什麽呢？為什麽不徹底毀掉我？”
“你說得有道理。”陳沛皺起了眉頭，“要麽他後面會拿這個要挾你，要麽他和你認識，還留了點兒情面，有些事情沒捅破。”
林成文淡然地說：“是啊。”
“他不想你待在這個圈子裏，何況你也不適合……”
林成文打斷他的話：“我適合，我不僅適合，我也有能力待在這裏。從十九歲到三十二歲，我要沒本事早就查無此人了。我之前總是去順應困境，想辦法夾縫生存，固守著一個位置不肯動，現在我知道了，不往上走，就是倒退，我現在打算往上走了。我為我當年跪你感到不值，說到底你的行為配不上我這個舉動。”
陳沛望著他：“我們的關系有必要搞得這麽僵嗎？你才送了我一首歌，我馬上就填了歌詞，我倆就當是合作關系也不該這麽惡劣吧？”
“我送你的何止這一首歌呢，你單飛之後發行的第一首單曲，不就是我的。”
“怎麽可能？那是齡姐買的。”
“沒花一分錢，也叫買嗎？”林成文笑道，“我做過的虧本兒生意太多了，我不在乎。歌的作詞作曲者不署我的名字，我就有點接受不了了。我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不過這種事不會發生第三次了。”
“如果恨我能讓你燃燒鬥志的話，也好，這才像你。”陳沛看著林成文負氣往外走的樣子，一側嘴角彎起，“驕傲又尖刻，才是你。”
林成文是擅長打嘴炮的，但其實並不擅長處理自己的情緒。任何人、任何媒體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都可能催生不可預料的後果，林成文梗著一口氣，難出，又無可排遣，從外衣口袋裏把為周偉豪新譜的曲拿出來，撕掉了。
他曾如此小心翼翼地對待它，折得方正，連撕掉之後都是整齊的幾疊。才剛扔進去，就人把它撿了起來。“撕的是什麽呀？”張紹安邊問他，邊把紙翻過來看。看了幾張後有些了然，用一只手捧著，放進口袋裏。
“你怎麽來了？”
“我擔心你，所以就來了。”他往後看一眼不遠處的工作人員，然後朝林成文走過去，“發帖人的身份已經在查了。”
“不查不也知道大概是哪幾個嗎？查出來了也沒有用，費這個功夫幹嘛？”
“如果說你不需要知道這個，那我想知道。”張紹安在他面前坐下，像遠道而來的拘謹的客人，不敢靠太近，也不敢流露感情，“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比傷心欲絕好一丁點兒吧。”他看著張紹安淩亂的頭發和倦容，輕聲說，“你這麽晚來幹什麽呢，發短信也可以問我情況吧？”
“你跟我來。”張紹安起身，往他倆第一次錄制所住的臥室走，林成文跟著，進了裏面的廁所。張紹安落鎖，抱住了他，彼此輕輕倚靠著。
張紹安在他耳邊說：“看我帶來了什麽？”
他手上拿了個漂亮的鳥燈，打開，通體發出暖黃光
“光。”
“我希望我們林先生知道，光是很容易得到的，而他就算湮沒在黑暗裏，也是珍貴的，這無損他的價值。”張紹安把燈溫柔地送到他手上，抱得更緊了點兒。
“我知道的。”林成文把燈關掉，把頭靠在張紹安的肩膀上，“我想明天早上醒來的時候，能看到你——如果我能睡著的話。”
☆、熱搜
林成文如往常一樣，獨自醒來。
天光微亮，他聽到了狗吠。一時間想起了老家夏夜的蟲鳴，想起了比這更明亮的，夏日午後的光和竹林裏的陰涼，想起春天蜻蜓降落在花朵的瞬間。他就這樣睜著眼睛在回憶碎片化的過去，感受自己生命活力被抽空的過程。
多少年過去了，他仍然獨自醒來。
他嘆了嘆氣，坐了起來，打開了床頭的燈。張紹安感受到光後慢慢睜開了眼睛，從沙發上起來，走到床邊，跟他道早安。
林成文瞪大眼睛，擡頭認真地望著他：“我還以為你走了。”
“怎麽會呢？你說你想在早上見到我呀。”張紹安在床邊坐下，握住他的手掌，輕輕地摩挲著他的掌紋，他太過疲倦，動作又輕，看起來顯得有些可憐。
林成文用力地反握住他，朝他微笑：“我想你朋友的事情把你折磨得夠嗆。”
“他要自殺。”張紹安有氣無力地說，“他說他恨我。”
林成文註視著他的眼睛：“發生什麽事情了可以跟我說嗎？我能幫得上忙嗎？”
張紹安本不想把這些事告訴林成文，林成文遇到的糟心事兒太多了，根本已經達到了他無法負荷的地步，張紹安擔心他擔心得要命，所以昨晚無論如何都要趕過來。他倆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也沒有好好溝通過了，推心置腹的聊天更是沒有，戀愛有名無實，就像一場幻覺。本該好好鞏固兩個人關系的重要節點，他在學校裏到底在幹什麽呢？他覺得其實有必要跟對方好好解釋。
“我和陳禾初是發小，打小就認識，成績也差不多，高考填志願報了同一個大學，後來找輔導員換了寢室，兩個人也有個照應。他家庭條件不算很好，前段時間他爸賭博又欠了債，家裏天天被催債，他爸媽沒處借錢，就跟他說想去死，債主見他們老不還錢，就找上了他，說要來學校找他，找輔導員找領導，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家欠錢不還。而他唯一能借到錢的朋友，只有我。可我沒能及時察覺出他的異樣，他指責我得了富人病，沈迷追星，整天上娛樂新聞，卻不管他死活……”
“所以他向你求救了嗎？沒有吧。他開不了口主動找你借錢，旁觀你追星、上熱搜，覺得你花大把錢在無謂的事情上，所以就覺得你欠他的？”
“他畢竟只有我這一個朋友啊，催債的又真的來學校找他，對他施壓了。”
林成文看著張紹安稚氣未脫的臉，有些無奈：“具體欠多少呢？我幫他還。”
“我已經幫他還清了，可是後來他又失蹤，我報警，到處找他。找到了之後，又送他去醫院。好不容易安生下來了，他父母又鬧著要來……每天都是特別多的事情。”張紹安看著林成文越來越凝重的表情，停住了不必要的講述，直接說結果，“還好，現在基本都解決了，昨天下午在機場接到了他父母，我也不必天天呆在醫院裏。”
林成文問：“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張紹安回答得十分肯定：“是的。”
林成文偏過頭想了想，又釋然地說：“也好，你這個年紀吃點虧很正常，也不應該太過計較得失和對錯，如果你不救他，也會後悔的。可你要清楚，他的那種心理是錯的。”
“我當然知道這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倆都十分偏激。能成為摯友，說不定就是因為同類相惜。”
“真的嗎？你明明這麽好。”
“啊？”張紹安對這句話的出現有些始料不及，驚愕過後，抿嘴笑了起來，“你忘了我們怎麽認識的了？”
“那個時候你還是飯圈毒瘤，我還是劣跡藝人呢，當然，現在我仍然是。”
“你馬上就不是了。”
“你回學校幾天還學會算命了？”林成文揶揄他。
“你被誤解得越深，反轉的機會才越大。就算做最壞的打算，如果你這輩子都得負重前行，那起碼是因為你覺得這件事情值得你去堅持，如果你認為這件事不值得了，那就退圈，你的稱呼立馬就會變成張紹安的愛人，這也算身份的重大改變吧？”
林成文笑著反問：“不算吧，現在我不就是嗎？”
“可以是，一直是。”張紹安不好意思地從衣兜裏拿出一枚戒指，它由一根銀鏈串起，作為了項鏈的吊墜。他解開鏈扣，俯身，雙手環過林成文的脖子，給他戴上，“哪天，你願意和我結婚，就把這個戒指戴到無名指上。”
“去哪兒結婚呢？”
“去能結婚的地方結婚。”張紹安輕聲說，“就算暫時不能，接下來的路，我也不讓你一個人走了。”
林成文用手指把項鏈攥住：“你還年輕，不要輕易發誓。”
“可你對所有事情都抱著不確定和自卑的心態，我就是要每天都說，說到你堵上耳朵，依然聽得到自己是一個優秀的音樂人，以及我有多愛你。我根本不要臉的，我沒臉沒皮，但我說的都是實話。”
“我堵我耳朵幹嘛，我該堵你的嘴啊。”林成文用手去捂張紹安的嘴，隨著張紹安笑著後退，從床上起來，一路鬧到窗前。
此刻，天光大亮。
一夜過去，昨晚空降熱搜的餘溫還在，網絡上仍吵得不可開交，各路牛鬼蛇神紛紛下水，仿佛一場八卦盛宴。昨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憑林成文一條長微博，工作室一封律師函根本不足以解決。更何況解決都在其次，這種關註度對於新歌來說，不算壞事兒，再加上陳沛盡心盡力的填詞加親自彈唱的《光》得到了不少的轉發，其實周巧還挺開心的。
在八卦的討論中，總有人聽到了歌，而且給出了正面評價。周巧讓工作室的人把這些對歌的反饋都收集整理好，發給林成文，自己也挨著挨著看了起來。她的眼光沒錯，林成文就是值得長期投資的藝人，蔣齡那種爛人，遲早得對她放棄林成文感到後悔。那麽，她就贏了。
周巧在做助理的時候，是被蔣齡掃地出門的。她和林成文之間的關系，總歸是有點難兄難弟的意味。
林成文收到信息的第一反應是：這是買的嗎？周巧發這個是為了方便後面跟他結算水軍費用？但無論如何，他還是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張紹安坐他旁邊，仔細地謄抄著被撕碎又簡單拼合的樂譜，這應該是給周偉豪的，他猜。
當《光》的轉發到達十二萬時，這條微博被刪除了。各個平臺的新歌音源也被刪除，只留下了林成文工作室傳的高品質音源。
那條微博不是陳沛刪的，應該是工作人員的操作。他有些奇怪，去問蔣齡，蔣齡說粉絲對這條微博意見很大，數據組裏面有人不願意做那條微博的數據，組裏的分歧解決不了，幹脆就刪掉了，讓他以後不要擅作主張傳這些東西，不如等《光》的成品出來，再好好宣傳一下。
本來不刪還沒事兒，因為這條微博的轉發近百分之八十都是粉絲做出來的數據，可是你刪了，別人想聽就得到處找資源，竟然又把《光》搜上了熱搜。
不得不說，憑作品上熱搜，還不是買來的，真的讓林成文感到特別驚喜。
張紹安對著譜試著在腦海裏哼了哼旋律，好聽到他心潮澎湃：“真的是神仙寫歌……”
“少吹點兒牛皮。”林成文把譜按下，不準他發出那些讓自己覺得不好意思的聲音，“你今天不趕著回學校嗎？我馬上要回家了，節目組剛跟我商量，周偉豪有急事，我又出了事兒，先暫停錄制，昨天的勉強能湊一期節目內容，說不夠的話再補拍一部分，中斷錄制兩天。”
“你會回家休息嗎？”
“不啊，回家工作，把周偉豪這歌兒的demo弄出來，如果周巧臨時能接到什麽節目或者訪談之類的，我也會去。”
張紹安可憐兮兮地說：“我想跟你一起回家。可是剛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會有狗仔蹲你的，對你生活造成這麽大影響，我太對不起你了。”
“天啊我竟然沒想起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兒對你家裏人也造成了很壞的影響吧？我是藝人，本身就容易被輿論裹挾，吃這碗飯受相應的罪，可是你們家的生意、人際是不是……”
張紹安安慰他：“還好，損失都在可控範圍內，怪我以前魯莽行事，可是也並不是不可挽回的，你別把我的錯誤強加在自己身上。”
“伯父伯母肯定覺得我是個禍害。”
“沒有，我比較像禍害。”張紹安指了指自己，一本正經地說道。
遠處，收拾東西的工作人員不時往林成文那邊望，小聲嘀咕：“這倆人到底什麽關系啊？”
“朋友關系啊，還能有什麽關系？”陳沛瞥了他一眼，現場的工作人員都噤了聲。周偉豪雙手交叉在胸前，皺著眉頭看著陳沛。
“欸？為什麽周偉豪和林成文的名字一起空降熱搜了？”在場的人無意識地小聲嘀咕，發現自己出聲了之後趕緊捂住嘴。
林成文也即刻收到了熱搜截圖。熱搜哪兒有那麽好上啊，林成文心想，他已經和熱搜絕緣四五年了，也知道裏面有很多的人為操作。到底是誰天天花錢送他上這熱搜，目的是為了招人煩嗎？
☆、音樂節目
熱搜在談論的事情其實特別怪異，說是《光》這首歌本身是林成文寫給周偉豪的，後來被陳沛搶走了。這件事的爆料人看起來很像是這個節目的工作人員。
林成文深覺輿論是個漩渦，會把人卷入無謂的爭鬥裏，疲於去應付與解釋。蔣齡的公關手段很高，應該會妥善處理好這件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做出周偉豪新單主題曲的demo，其他的他暫時都不想理會了。
埋頭於工作的林成文完全氣場全開，生人勿近熟人勿擾，周巧給他看上次得了游戲王那個節目播出所受到的好評時，他也就嗯了一聲。
在綜藝節目裏收獲好評，其實對於他來說挺難得的。照那個狀態錄娛樂節目，錢來得快，夠圈粉，老粉絲也愛看，比給他人做嫁衣好得多。流量明星的專輯，基本無出圈可能，就算這首歌比《光》好聽，錯過了這一陣的熱搜加持，也燃不起什麽火花。
林成文做事情，倒並沒有那麽在意得失，他想做的事情有人能給他機會去做，已經足夠幸運。接下來，為自己在綜藝節目和音樂創作裏尋求一個平衡點，音樂類的節目，是最好的選擇。
他充滿鬥志，總是讓人寬慰。周巧終於下定決心拋棄那些掙小錢的機會，推掉了商場站臺唱歌與小投資無水花的網綜，一心想給他接一個音樂類的衛視節目。她的主動出擊，使林成文得到了這個關鍵的機會。其實也是因為林成文最近熱度比較高，有話題性，各類節目都想用他，但又怕用了之後效果不好，網友不買賬，反而導致口碑下降。《回歸樂隊》這個節目想險中求勝，與周巧一拍即合。
前腳新歌demo剛剛發出，後腳他就上了去往節目錄制現場的車。化妝師在車裏給他上妝，他手裏捏著這個節目大致的流程安排，有些忐忑。有人在昨晚給他發了警告短信，讓他推掉這個節目，這件事他並沒有告訴周巧，一切按原計劃進行。他已踏上藝人生涯裏的最後一段路，往上走，但也做好了隨時墜落的打算。
車還沒開到門口，剛到所在街道，車速就不得不放緩下來，整條街兩側甚至路上全部站滿了人。
周巧說：“人這麽多，繞後門兒進去吧？”
“後門兒那條街也堵著呢，我剛問了。”司機按了幾下手機屏幕，手又把住方向盤，無奈地龜速挪動。外面突然鬧哄一片，都想爭著看是誰來了。
林成文把車窗搖下來，往外看，聽到一片失望的聲音，炮姐把高舉的相機都放下，往後望，繼續等待著她們喜歡的人。林成文忍不住笑了出來，又把窗子升上去，說：“現在路通了，趕緊走吧。”
“以前你火的時候，站外面的人比現在還多呢。”周巧不服氣地翻了個白眼。
“你怎麽跟我二舅一樣呢，十年前掙了一萬，現在還跟人家吹自己是萬元戶，這合適嗎？”林成文雙手交叉於胸前，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垂頭又笑了起來。
林成文的粉絲都在門口那塊兒等著呢，一下車，後援會會長跑過來，交給林成文一個彩燈做的小別針，外形是他名字的首字母。他把“LCW”別好，笑著走過去跟她們合影。
會長沒過去合影，負責維持紀律：“這次人來得太多了，大家別擠，都站好。”
林成文往後面看了看：“怎麽這次來了這麽多人啊？都是你親戚嗎？”
“不是，這次不是！”後援會會長有些臉紅，以前節目組給的名額稍微多一些的時候，她們就湊不夠人，會把在附近的親戚朋友都喊來，給林成文撐場子，這次節目給了五十個名額，來的人都是粉絲，名額還不夠。
周圍人哄笑起來，甜滋滋地靠著林成文，跟他聊天。
“大家準備好，我要拍照啦。”助理把手機舉起來，林成文把身體挺直，往前望，看到了站在助理身後，溫柔地看著他的張紹安。
“啊，張想紅也來了。”“他又買黃牛票想進場？”“嗯……好惡心，怎麽就纏著文文不放呢，說不脫粉就不脫了是嗎？”“他算什麽粉啊，說飯圈毒瘤都擡舉他了。”
張紹安沒有理會這些聲音，朝林成文點了下頭，笑著進了演播廳。
林成文回過頭，對她們說：“我知道你們想保護我，可保護我，並不意味著要中傷其他人啊。”
“他私生跟機，還想靠你進娛樂圈誒。”
林成文為他辯解：“其實那天節目錄制得太晚，我誤機了，晚上坐的是臨時改簽的航班，他不大可能是跟著我上來的，而且他也沒有進娛樂圈的打算。”
有粉絲不服氣地問：“只一起錄了一期節目，你就和他成朋友了嗎？”
“我……”林成文還想接著說點什麽，被周巧打斷，以快到錄制時間為由，護著他進了大樓。
她說：“不要逆著自己的粉絲說話，得罪粉絲對你來說有什麽好處呢？”
是有粉絲失望的，理解如同隔著長河與高山，跋山涉水都不容易，大家都只是憑著自己的力量去前進，去給予對方支持。愛是沒有對錯的，也是讓人疲累的，無緣無故，為什麽要承接你的指責？
有人在最新的微博下評論：“他是你朋友，我們粉絲又算什麽呢？”
林成文看到了，說：“我為我剛才說的話向你們道歉，我才想到，我們這群刺猬在一起，是什麽成就了最溫暖的彼此呢？不單是柔軟溫暖的腹部，更是一致對外，保護彼此的尖刺。可是一只刺猬也可以和一只兔子成為摯友啊，我只是想你們能理解，兔子並不是豺狼虎豹，並不需要用尖刺紮向他。”
粉絲回：“我不理解，可我愛你[失落]”
有其他粉絲回：“先安心表演吧林老師，不希望粉圈的事情影響你的發揮。”
更多的粉絲，並不知道這之間發生了什麽，揣測的也有，到處搜事件經過的也有，一時之間亂作一團。而在現場的五十個粉絲自己恢覆了下情緒，都繼續候場，沒走。
這才是他面對的兩難。
他放下手機往休息間走，助理為他打開門，他看到了早已坐在那裏的陳沛。
對方看著他愁眉苦臉的樣子，說：“怎麽？不歡迎我來當你的吉他手？”
“節目編導跟我說，上這個節目不需要重組樂隊，她會找經驗豐富的鼓手、貝斯手和吉他手來配合我。”
“是啊，誰能有我經驗豐富？我彈唱過《光》。”
“你不在枝頭當紅花，心甘情願在我身邊做綠葉？你心裏怎麽想的？”
“我就是願意呀，我願意站在林老師的身邊，替你彈吉他。你自己彈，手疼。”
“繭厚，不疼。”
陳沛擡起林成文的手，看他的指腹，誇他這麽多年沒有怠懈。
林成文抽回手，覺得不對勁，再次追問：“你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騙你的，我也是來參加這個節目的主唱，已經跟我的“樂隊”彩排過了，你還是快點兒去彩排吧，別讓現場工作人員等急了。”他若無其事地站在那裏，就好像一切都沒發生。
“你來唱什麽歌？”
“我哪有什麽樂隊的歌，只有唱你寫的了。”
“所以你今天要一直答非所問跟我兜圈子嗎？”
“我唱《你的所愛》，等會兒你認真聽聽，我有沒有走音。”
林成文深呼吸一口氣，臉色發青，滿懷心事地往外走，被化妝師逮到，又給補了一層粉，白得發亮。這樣上電視還好，現實中妝感就太重了。他強迫自己集中註意力完成了彩排，再在一旁休息片刻，等觀眾進場。和他合作的幾個樂隊成員站他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陳沛在流程上比他先唱，唱的歌熱鬧，確實也適合拿來開場。他有些拒絕去聽這首歌，因為歌詞寫得特別……那個。
他看到張紹安在特邀觀眾席中坐下，頓時又皺起了眉頭。
燈光暗下，節目倒計時，開始。
鼓手敲了幾下鼓槌，陳沛把著覆古的帶線話筒，用搖滾嗓唱：“你的所愛，是一個黃毛楞頭青，什麽也不會，當人特浪費，就愛你這幾個字特不顯金貴，當著太陽說得好像問心無愧……”
這詞兒是以前樂隊鼓手寫來洩憤的，他有個妹妹，清純漂亮又上進，什麽都好，就一點兒不好，眼光不好，喜歡一個染著黃毛的混混兒，混混兒沒工作沒長相，就嘴甜得要命，天天甜言蜜語地哄著他妹，背地裏還哄著其他的小女孩兒，可把鼓手氣得夠嗆。妹妹身體有病，不能情緒激動，他也不能跟她吵，無處發洩，就改了林成文寫的那首《垃圾》，換了詞兒自己錄了一版，讓妹妹學校門口的店天天放。
結果那個混混兒還挺喜歡的，後來走路還哼呢……
這種詞兒，能拿到電視上唱嗎？陳沛這種形象完美的人，唱這歌兒合適嗎？他唱這個是想幹嘛？林成文咬緊牙關，聽他唱完最後幾句：“你的所愛根本就是潮水，任意進退，你的動心毫無理由像是鬼在作祟，你自問之後沒有答案就以為愛就是無畏，你從始至終就沒想過質問真偽。”
鼓手太追求押韻了，簡直是一韻到底，林成文笑了笑，然後無意識地就開始咬手指骨，尷尬又臉紅。他沒有說鼓手寫的詞兒不好的意思，喝點兒小酒之後聽他在那兒哼，也蠻有意思，不過這首歌，是不適合陳沛來唱的。
也不該在這種情形下唱。
陳沛在指責他，逼問他，到底喜歡張紹安哪兒。
關鍵是，這關他屁事？
林成文情緒波動太大，望著下面坐成一團的粉絲，又想起剛才和粉絲之間發生的不愉快，覺得這個舞臺像一個噩夢。
他仍然堅定地踏上去，卻做好了發揮失常的準備。
舞臺短暫地暗了下來，臺下只有粉絲那一小團的彩色燈牌格外亮眼，她們看到林成文之後沸騰起來，不計前嫌地盡力為他歡呼，在來到這裏之前，她們曾在微博上驕傲地說，她們是來給林成文撐場子的。
《光》的樂隊編曲是節目組來做的，很用心，舞臺上一直較暗，光點圍繞著林成文，緩慢閃爍著，他把胸口的“LCW”小彩燈別針打開，笑著看向臺下。節奏響起，林成文顫抖地唱出第一句，特邀觀眾席上有人把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打開，向上，對著天花板。林成文朝那邊望過去，笑著唱出第二句。其他人註意到了，紛紛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手電筒。
節目錄制是不允許帶手機進場的。但此刻保安也沒來阻止，阻止這像演唱會現場一般的燈海。《光》的調子確實太過平緩，其實紅得毫無理由，可它又極其溫柔，完美了這個夜晚。
一曲完畢，林成文彎腰鞠躬，感謝聽眾，也感謝在大舞臺上難得的唱歌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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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紹安說：“你在後臺的時候，拒絕看一眼我給你準備的驚喜，我以為你那是在拒絕我。”
“因為我害怕。”林成文說，“可我後退，你卻往前，我們之間的距離就永遠都是危險的。”
林成文紅了眼眶，手指用力，說話開始有點不清楚：“不知道為什麽，我有點喜歡你，這太危險了，我這個年紀還這樣談戀愛是很要命的。多喜歡我幾個月吧，三個月太短了，我覺得我們快結束了。”
張紹安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感覺林成文的身體軟了下去。林成文沒說謊，他確實是醉了才去廁所躲酒的，地磚很涼，狂歡過後情緒又跌落谷底，幸好推門進來的，是他想見的人。
網絡上，各大營銷號借著樂隊重聚營造的懷舊氛圍，把陳年往事挖出來，解釋當年的買歌事件是徹頭徹尾的誣陷，法院判決書加賣慘博文，再加上生日會上林成文的亮眼表現，這一切終於成就了近幾年來，周巧所做的最成功的一次營銷。營銷的範圍廣、網友買賬、才華人設也再次推了出去，這些都對得起砸進去的真金白銀。
你在網絡上所看到的牽動你情緒的關於明星的消息，百分之六七十，都必須精心謀劃，無一例外都需要狠下血本。林成文身上其實已經不適合下這樣的血本了，但周巧偏要賭，她賭自己贏得過蔣齡，有朝一日也能居高臨下地對陳沛說：“你的選擇是錯誤的。”
林成文是目前她手中最好也最爛的一張牌，他的長相難以去概括與描述，和英氣與可愛都不沾邊，如果觀眾本身不太喜歡過於精致與柔美的臉，可能會覺得林成文長得比流量小生還要舒服一些，一個人在他人眼裏好不好看，也會受到很多因素的影響。他如此適合舞臺，表現力極佳，擡眼和微笑都讓人心動，而且還有創作能力，從這個層面來講，他就是最好的牌。
一次熱搜，漲粉六萬，對娛樂圈風向高度關註的媒體都清楚這是一次大動作，後續資源能否跟上、有沒有新的作品足以造成現象級的轟動，將決定這場翻身仗的輸贏。
林成文醒來時，還對此一無所知。他一睜眼，就覺得心裏空落落的，赤腳下地，有些著急地翻著手機通訊錄。該死，他沒有張紹安的電話，張紹安昨晚拿到他的號碼也沒有打過來。
為什麽呢？
他重重地按下了鎖屏鍵。
今天還有行程，錄完這檔明星競技類的節目，他就可以安心創作周偉豪的單曲，直至下一次同居真人秀的錄制。
穿好衣服，他下樓，經紀人在車裏等他。
“空窗期太久了？”周巧見他上車，回頭問他。
“什麽？”
“張紹安確實長得漂亮，畢竟是就上過一次熱搜，憑幾張照片，就吸引了無數小姑娘的人。”她把車窗搖上去，沒有滅煙，用嘴叼著。
看林成文緊閉著嘴唇，不吭聲，周巧笑了笑，把煙捏在手裏繼續說：“你空窗期這麽久，張紹安又長得那麽好看，主動送上門，在一起不奇怪。奇怪的是你以前從來都不碰男人。”
“何必用試探來印證你的推測？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了，你問我我會承認。”
“還沒確定關系？”
“我不知道。”林成文把頭靠向車後座，“我甚至不知道他會不會打電話給我。”
“他昨晚送你回家之後，很快就下樓開車走了。”周巧把煙滅了，嗤笑一聲，“跟這種漂亮小孩兒談戀愛，只有你吃虧的份兒。他要是把你名聲搞臭了，絕對拍拍屁股，毫無歉意地就離開你。”
“所有人都會離開我。”林成文說，“我習慣了。”
“習慣這種破事兒，你也真是……”周巧把車發動，說話的狀態悠然自得，“我可從來沒有離開過你。”
林成文有些苦惱，為這來路不明的愛意，也為它的不確定性。
突然，他的手機震動起來，是陌生來電。他的眼睛有些閃爍，不自然地把頭偏過去，接了電話。
“林先生，有空和我一起吃早餐嗎？”
“沒空。”
張紹安苦惱地啊了一聲，把手裏提的東西放下，靠著林成文家的門，輕聲細語地說：“我有空，我送來給你好不好？”
“我馬上要去錄節目了，現在在車上。”林成文饑腸轆轆，胃裏空得難受，他輕嘆一聲，小心翼翼地問那邊，“昨天晚上你有急事要處理嗎？”
張紹安眼睛亮亮的，頭抵門淺笑：“對，那件事和你有關，我們晚上再詳談。”
林成文皺起了眉頭，心緒不寧。張紹安不會是在為他找資源吧……
節目後臺，陳沛坐在鏡前喝可樂，斜眼看他進來，把飲料放下，把桌前的面包水果往旁邊推了推：“看你狀態不好，先吃點兒，等會兒錄節目我帶你，你負責在鏡頭前多說說話就可以了。”
林成文看了他一眼，沒走過去：“噢，您也在啊，這節目闊氣。”
“以後合作的節目還多著呢，還要請林老師多指教。”
“還有什麽節目？我記得你不怎麽接綜藝吧。”
“張紹安不會參加那個節目第二期的錄制了，我來。”陳沛擡頭沖他笑，金絲邊框眼鏡被他取下來，伴隨著減褪的笑意，他說，“張家是做生意的，哪兒能像我們藝人一樣上節目，更何況你和他在一起，總有非議，社會影響不好，粉絲風評也差。”
“他本來也不適合上娛樂節目，我倒是挺希望有一天在財經節目上看到他的。”林成文連情緒變化都不肯展現在他面前，說得客套又疏遠。
沒想到同居真人秀嘉賓大換血，劉向海和張紹安都退出了錄制。這個節目全程和粉絲互動，投票環節又必須早於節目錄制，因此這個消息並未保密，由官博直接宣布，並發表了新的投票。
林成文和張紹安的同框還未播出就慘遭腰斬，更有消息傳出張紹安被家裏人要求提前返回學校，做考研準備。他的學校在廈門，與林成文家相距一千多公裏。
網友獲取消息的速度，比本人還快，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林成文狀態不好還強撐，做起任務來比平時還要積極、迅速、果敢，展現出了從未有過的好勝心，一舉拿下當場的游戲王。節目結束後又跑得比誰都快，經紀人想把他介紹給節目編導認識都沒攔住人。
他著急回家，邊上樓邊給張紹安打電話。張紹安在下午五點多的時候給他發了條“飯買好了，等你回家。”的短信。電話打不通，但是一走到門口，他就安心了，他聞到飯菜味兒了。
他打開門，換了拖鞋，沒回頭關門，往裏走了幾步，背後撲來一個人，說是撲，但力道也太小，控制著力量，又忍不住親密地環抱住了他，腦袋也低下來，在肩膀上蹭。
林成文提醒：“你飯菜拎進來了嗎？小心放外面被人給倒了。”
張紹安把頭擡起來，臉貼著他的頭發，彎著嘴角的樣子透出一股少年感：“你等一會兒，我去拿。”
飯菜被重新熱過，乘盤上桌。張紹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盯了會兒林成文打了領帶的襯衫領口和胸前口袋的鋼筆，終於把視線落在他的臉上，笑意更深。
林成文本來就有點悶悶不樂，看他這麽開心，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如果他今天得到的消息都是準確的，那這頓飯，差不多就等於告別的晚餐了。他疑惑不解：“今天怎麽這麽高興？”
張紹安把手裏疊好的紙張展開，遞到了他的手中：“明天中午十二點，帝谷酒店，跟《山海變》的王導見面，試鏡男三號。下午三點，《默歌》節目組會有工作人員跟你聯系，交接錄節目的事宜。”
“我不演戲，也不想上那個節目。”林成文抵觸地說道，“我不想通過你獲得什麽資源，為什麽要這樣做呢？你覺得我和你在一起是別有所圖嗎？”
“不是！”張紹安急得朝他那邊靠，“我想讓別人看到你有多好，你值得一切更好的東西。你做音樂這麽多年，不是為了讓demo放在電腦文件夾裏塵封的，你這麽好看，也不該是觀眾眼裏憔悴、老相、姿態極低卻又死不悔改的劣跡藝人。改變別人的固有印象很難，但總要想辦法去試、去拼搏。機會都是你自己努力得來的，你足夠好，當然會有人願意幫你，即便我和你之間根本無法建立更深一層的關系，我只是你一個普通的粉絲，當我有能力有機會幫你爭取到什麽的時候，我也絕對會去做。”
“你有沒有想過，我做的某些事情，就是為了讓某些人不喜歡我？”林成文搖頭，欲言又止。
“可我不願意你錄節目總是受到不好的待遇，我不想你一上網，就看到鋪天蓋地的謾罵。”
“如果我告訴你，我打算退行了你怎麽想？”他深呼吸，試圖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頹喪，“近幾年來我一直有退出娛樂圈的想法，債務都還清後就更是在做這方面的打算。可周巧那邊，我答應了她一些事情，所以暫時還不能離開。再者，我不想讓喜歡我的那群女孩兒難過，想不出來要以什麽方式告別。我也不清楚，你到底喜歡我什麽，當我剝去明星光環，成為一個普通人，你還會喜歡我嗎？遇到你之後，我在想，如果想長久地無顧慮地跟你在一起，我最好還是選擇退圈，明星要想保守一個秘密，太昂貴也太危險了。”
“所以目前最直接的原因是我嗎？”張紹安有些難以接受，“我想你成功，但我卻是你成功路上的絆腳石之一。”
“我只是想要有選擇的自由，這包括選擇不那麽成功的道路的自由。”
“當然，我只是給你找了試鏡的機會，能不能上，要不要上，決定權都不在我這兒。至於節目，我是覺得歌唱類節目更適合你一些，你錄起來也會開心一點兒。”張紹安離開座位，半蹲在地上，拉住林成文的手，仰視他，“林老師，我只是想讓你開心，別人怎麽看你，其實我不在乎，我以為你會在乎，怕你受到影響才會去在乎。在我這兒，你擁有所有選擇的自由。”
“幹嘛要蹲下，又為什麽要叫我林老師啊，看起來像在拜師一樣。”林成文反握住他的手指，“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會好好教你的。”
張紹安把他從座位上拉下來，兩人坐在地上，林成文去抱他：“我才不要，我要你當我結婚證上的另一個人。”
☆、騙子
張紹安的父親很少勃然大怒，當年為了追求文學系的妻子，他在建築工地做完事後，都會看詩歌集，性子也被打磨得斯文溫吞。張紹安為了林成文去上電視節目這件事，實在是做得太過了。他生氣，氣著氣著反倒笑了。這麽荒唐的事情，也能發生在他張家。
林成文比張紹安大將近11歲，有些事，張紹安不懂，林成文能不懂嗎？怕就怕林成文太懂，機關算盡，連張紹安這種不成熟的後臺也要。家裏三人商量了很久，想把張紹安送出國去讀書，不想讓他成為娛樂圈裏可被人評頭論足的一員。可張父也在想，人活這輩子是為了什麽呢？他並不想把張紹安的未來焊死了。
他和張紹安談判，想看自己的兒子到底能否與來自家庭的壓力抗衡，從而爭取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聽兒子的話，也想讓兒子聽聽他心中所想。
當時同居真人秀第一期節目錄制剛剛結束，張紹安和林成文的感情尚不明朗，讓人燃不起希望。但面對張父的質疑、責問與要求，他沒有退縮，據理力爭，不占理的地方，也想用感情去得到諒解。最後的談判結果是：一、張紹安必須提前返回學校，做考研準備，但可以考國內的學校。二、退出節目錄制，並不再接受任何節目邀請。三、他追林成文，也要適可而止，如果林成文明確拒絕，就不再繼續。
“我當然希望你愛的人，也真心待你。”張父顯得有些憔悴，坐在沙發上盯著煙灰缸看，“資源，我可以給他找，我也想知道，他要的是不是這個。”
“這個不用您操心，也用不著試探，有需要的話我找陳尚幫忙。”
“陳尚靠人脈拿到的資源，和我靠錢能拿到的，是不一樣的。”張父也不知道林成文做什麽樣的選擇他才會滿意，他並非只認同清高孤傲的做法，他也喜歡聰明人，“就當我送給他的禮物，也希望他笑納。”
張紹安思考再三，也沒代為接受。林成文連他也沒接受，操之過急，就會導致這像一場明碼實價的交易。他這個年紀，還不能接受戀愛或者婚姻是一種利益交換的觀念，如果什麽都是交易，那他赤誠炙熱的愛意又是什麽呢？
這個問題很快便被他拋之腦後，擺在他面前的，是即將去學校，與林成文分隔千裏的煩惱，而且，就連他的生日會，自己都沒有門票。
在冬日的午後，他抱著一大箱東西到了生日會場館後門的廣場，彩燈綴滿枯枝，他坐下來，靜靜等著天黑。林成文看起來並不怎麽喜歡這種俗套的布置，他很難被感動，也不覺得驚喜。如果林成文不喜歡他，他做什麽都是無用的。
幸好……
“一直站在門口不進來，在想什麽？”
張紹安回過神來，從前段時間的回憶裏走出來，關上了寢室門，沖他的室友陳禾初笑了笑，問他：“怎麽放假都不回家？”
“留在學校做兼職。”陳禾初把收下來的衣服挽在手臂上，神情冷漠地走過來，也沒問張紹安回來幹什麽，自顧自地收拾著東西。
“家裏出什麽事了嗎？” 大過年的，留在這裏做兼職幹什麽？張紹安和陳禾初是發小，知道他有多戀家，雖然他的家庭條件不太好，可是也沒有過年回不了家的情況。這時，林成文的電話打來，問他到學校了嗎，張紹安微微低頭去回應，還沒說幾句，被摔東西的聲音嚇了一跳。
陳禾初把帶著衣架的衣服用力摔到了地上，然後撞過他的肩膀，出了門。
“陳禾初！你幹什麽去啊？”張紹安焦急地沖門外喊了一聲，又跟林成文解釋了幾句，說以後聯系，掛掉了電話，然後連忙追了出去。
林成文把手機放下，眼睛有些失神，他重新把吉他抱起來，彈唱他剛寫下的一段旋律，周偉豪的歌詞寫得偏傷感，是中規中矩的情歌。彈完後，他輕聲嘆氣，把樂譜揉掉，起身離開了工作室。
他沒有靈感，也第一次直面了自己才華盡失的可能性。周偉豪的專輯發行日期早已確定，無法給他太多時間，所以他便開始整夜整夜地不睡覺，以用來不停地去寫，又不停地去撕毀。他對旋律的要求太高，無法接受普通情歌半死不活的調子。
好不容易在工作人員的勸說下去睡，一兩個小時後又會驚醒。直到耽擱許久的真人秀再次通知錄制，他都沒有把demo交給周偉豪。讓他感到意外的是，來接他去錄制現場的是他的前任經紀人蔣齡。
她纖細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嘴角帶著笑意，眼睛靈動有神，回過頭聲音輕快地跟他打招呼。林成文看了一眼坐在後座的陳沛，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車。
她說：“周偉豪跟你邀那歌兒，一定要好好寫呀，這次專輯的宣傳預算很高，我們公司本就不甘心只做面向粉絲的專輯了，所以機會很難得。”
“齡姐，這麽多年不見了你還記掛著我，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林成文有些感動。
“不用不用，是陳沛一直惦記著你，你可能都不知道……”
陳沛清了清喉嚨，皺眉抿嘴，看向蔣齡，蔣齡沒再接著往下說，發動了車。
“那歌兒那麽久都沒寫出來，還寫得出來嗎？”陳沛偏頭，不屑地問他。
“寫不出來就賠違約金唄。”林成文有點兒明白了，合著這機會是陳沛給他要來的呀，這人也夠有意思的，是覺得當年那事兒自己做得不地道，有點兒愧疚？
陳沛繼續冷冰冰地開口：“談戀愛太甜，是不好寫傷心情歌。”
蔣齡倒是對這個話題饒有興趣，忍不住參與了進來：“跟你談戀愛那小孩兒，倒是挺有意思的。”
林成文有些意外：“所以現在圈兒裏都知道我和張紹安的事兒了嗎？”
陳沛有些生氣：“你要是不想讓人知道，就不該請他來生日會慶功宴，那天在場的導演組工作人員，誰是能為你守口如瓶的朋友？”
“你發這麽大火幹嘛？你以為我還和你在一個樂隊，出事兒了還會連累你啊？我談戀愛憑什麽藏著掖著？你見我哪次談戀愛還騙粉絲自己單身？”
“所以我說你不是個合格的偶像，你就只會讓粉絲傷心，然後一次又一次地道歉，你不肯道歉的時候，我就彎腰，替你道歉……”
“六年了，樂隊都解散了六年了，你還陷在這裏面有意思嗎？”林成文胸膛起伏，頭往後靠，閉上了眼睛，“好，我跟你道歉，樂隊期間我虧欠你們很多，你那麽驕傲一人，怎麽能忍受給別人低頭。”
“去你的道歉，值幾塊錢？我接受了讓你輕松自在？你上次說得對，我們根本用不著互相原諒，就該恨死對方。”
“我可並沒有那麽恨你啊。”林成文看著陳沛怒不可遏的臉，關心地嘟囔，“別把自己氣壞了，等會兒看到鏡頭都收不住，兇神惡煞的。”
陳沛雙手叉腰，氣消了大半，又不肯讓人看出來，一副防備的樣子。
蔣齡輕聲嘆息，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她這次擅作主張讓林成文搭她的車去錄制現場，只跟助理打了招呼，周巧要是知道了，說不定又會指著她的鼻子開罵，質問她這是什麽意思。
經過幾個小時的顛簸，終於到了錄制現場。等待著林成文一行人的，除了周偉豪，還有一個新成員，鄧沁，她和她的經紀公司都十分厲害，極擅長炒作緋聞，曾是林成文和陳沛的緋聞女友，當時還傳聞林陳二人反目是因為她，可事實上她跟誰都沒交往過，尤其是林成文，跟她完全不熟，能炒起來，也是有意思。
知道新嘉賓是鄧沁後，林成文覺得有些無力，這節目到底是誰在策劃？上期的噱頭是林成文攜圈中好友，圈外粉絲，這期是林成文與前樂隊成員，和前緋聞女友。錄的時候都覺得喪心病狂了，還不知道為了收視率會怎麽剪。
他不情不願地下車，和嘉賓依次擁抱，然後拿出手機準備上交。現場導演說先不急，等會兒的環節是四人直播互動，現在先休息，把軟件下好。林成文解鎖屏幕，沒有立即去下載直播軟件，先去翻了通話記錄和短信，沒有未接和未讀，他和張紹安的短信界面只有孤零零的一條，他發的，說自己馬上要去錄制節目，三天內都沒辦法和他聯系了。
張紹安好像很忙，忙到和林成文一樣日夜不分，每天只有深夜能來電話，說也說不到一會兒，感覺身心俱疲。林成文問他，他就說自己朋友出了點事兒，要處理，太晚了，不打擾他休息了。林成文也沒告訴他，白天黑夜對於他來說一樣的，他失眠。
林成文又把微博打開，點進張紹安的主頁，僅存的一條微博是：“沒脫粉，不會脫粉。@林成文 ”
“騙子。”林成文點了一下屏幕，把手機關掉，扔進了沙發。
☆、例外
所以到後面錄制的時候，只有林成文一個人沒把軟件下好。鄧沁看著他偷笑：“你還是那麽迷糊啊。”
林成文無奈搖頭：“你還是那麽自來熟。”
“我們本來就很熟嘛。”
“加上這次，一共只見了三次面啊我的鄧小姐。”
鄧沁不服氣地輕哼一聲，沖他吐了吐舌尖：“林老師真的是，一點都不給人留情面。”
陳沛瞪了鄧沁一眼，工作人員出來打圓場，跟大家講直播規則，四個人分別在不同的直播間裏與粉絲互動，一共四十分鐘時長，最後按在線粉絲數排名，第一名將有任意選取組隊成員的權利。那這環節跟他和鄧沁沒什麽關系啊……
林成文抓了把瓜子，開始跟進直播間的粉絲和路人嘮嗑，嘮的都是些沒營養的內容，基本和胡同口幾個大爺的聊天差不多，聊什麽倒是其次，曬曬太陽，你來我往的嘴沒閑著，講究的就是一種閑適感。
有人說：“怎麽人數才這麽點兒？我記得你以前很紅啊。”
“和以前很不一樣嗎？我現在很綠？”
網友B:“林老師什麽時候開演唱會？”
“開不起開不起，這場地費都夠我掙一輩子的。”
路人C：“怎麽最近老見著你啊，煩人。”
“我最近沒怎麽出門兒啊，你來我家見的我嗎？”
粉絲D：“文文！別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看我！你生日會上說會出的新歌呢，怎麽還沒有放出來？我簡直望穿秋水啊。”
“歌還沒找著地兒發呢，你秋水都望穿了就別望了，看看冬水吧。”
黑粉E：“這麽沒文化的嗎，秋水是眼睛的意思。”
“什麽？你的意思是秋波也不是秋天的菠菜嗎？”林成文睜大了眼睛做驚訝狀，然後忍不住笑了出來，“好了不亂說了，既然咱們都拐到春晚的笑話上去了，就來聊聊小品和相聲吧，你們喜歡哪個……”
節目組工作人員盯著林成文，一時之間有些無語，對站在旁邊的蔣齡說：“林老師今天似乎異乎尋常地開心。”
“他不開心才這樣呢。”蔣齡叉手站著，表情有些嚴肅。
周偉豪和陳沛表現得要更積極一些，不時還應要求哼唱幾句，鄧沁甚至做起了劈叉，向觀眾展示自己的“舞蹈功底”。林成文總是撿些不痛不癢的話來回覆，也不唱歌，還真把自己當胡同口大爺了是怎麽著？
林成文成功墊底，周偉豪以一千多人的微弱優勢贏了陳沛，最終獲勝。到周偉豪做選擇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選了鄧沁。
這回，周偉豪和鄧沁成了大廚二人組，陳沛和林成文打雜。林成文記得陳沛做飯挺好吃的，有機會表現的話也是個機遇，打下手就沒什麽鏡頭了，他和周偉豪也算是同門師兄弟，雖然是競爭關系，可也不用處處打壓對方吧？
下午的時候，周偉豪來跟林成文討論邀歌那事兒，問他：“你歌寫得怎麽樣了？”
“寫了幾個版本，都不是很滿意。”林成文把手上的稿子給了他一張。
“好像是還缺點兒什麽。”周偉豪把樂譜還給他，拍拍他的肩，“靈感這東西沒準兒，你也別心急。”
林成文點點頭，伸手接過，和手上的其他樂譜疊在一起，從中間對半撕開，反手扣在了桌子上。
周偉豪對他的舉動有些吃驚，竟然有點兒心疼，他沒有全盤否定這首歌啊，他只是覺得副歌的旋律還不夠抓耳，打磨打磨也許會好很多。
“那我去有鋼琴那屋再寫寫。”林成文側身往外走，攝像師後退得慢了點兒，他的頭差點兒撞到機器。
看著林成文走遠，陳沛走了過來，把碎紙合起來，認真地看著。
林成文彈了會兒鋼琴，不時做一下記錄，天色漸漸暗下去，外面的燈照進光來，讓光影交織。在空曠昏黃的屋內，思緒與情緒的關聯愈發清晰，他想到張紹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難過，兩人相處的畫面開始破碎，連光線都被切割。
靈感是此刻唯一溫柔的眷顧，他俯下身去，開始寫。
屋內的燈突然被打開，光太過刺眼，林成文閉眼，又睜開，手上的紙被人從背後抽走了。他反射性地去搶，搶回了一沓紙。
陳沛視線從紙上移開，轉而去看他：“下面這些是我粘好的，最上面那首我挺喜歡的，周偉豪不要，你給我吧。”
林成文皺眉：“這歌的調子很平。”
“我喜歡，不作為主打歌的話，沒關系的。”
“那送給你。”林成文把那份樂譜交給他。
“送？”陳沛歪頭去看林成文的表情，思考這句話的真實性。
“你拿去唱唄，我寫的歌又不值錢。”林成文把新寫好的曲疊好，收進了外套口袋，“天都快黑透了，我們還沒開始錄制做飯環節嗎？”
“誰知道呢，周偉豪和鄧沁下午出去拍外景，釣魚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林成文喔了一聲，到外面洗了個蘋果充饑。工作人員都有些餓了，錄制現場有些混亂，跟拍的攝像師也休息，坐到了一旁。他湊到一個場工面前，蹲下，幫她一起整理東西，還問她要不要吃點什麽。
姑娘有些害羞，怯生生地問：“林老師，這裏這麽多人，你怎麽光問我啊？”
林成文直接地說：“我記得我的手機是你收走的吧，我有點兒事想用一下，現在也沒在拍攝了，您能找出來讓我用會兒嗎？”
小姑娘有點兒為難，請示了一下領導後，還是把手機給他了，並一再強調：“只能用半個小時哦！”
“成。”林成文在大廳裏找了個稍微安靜點兒的地方，拉了把椅子坐下。打開手機後他松了一口氣，張紹安給他回了消息：“整整三天都沒辦法聯系了啊……我前段時間每天只能開心一個小時零幾分鐘，那幾分鐘是和你通話的時候，剩下的一個小時就是打電話後會偷偷開心的時間。等你錄完節目，我們至少聊十分鐘好不好？”
這話什麽意思啊？林成文回：“我記得我聊天不收費啊，聽你這意思好像我跟你聊一分鐘要收一百萬一樣，你還得克制著花錢。我還想跟你多聊會兒呢，每次先掛電話的可不是我啊。”
很快又來了新短信：“最近真的分身乏術，每天都有無數要做的事情，不想把太過負面的情緒傳染給你，所以總想著盡快解決，解決之後再跟你詳說，但每天都忍不住打電話給你，可是時間又太晚了，不想連累你晚睡。”
“沒時間跟我聊幾句倒是有時間想我一小時，這麽厲害，你的時間是人類通用時間嗎？”
“雖然現實裏時間太有限，但愛你是每分每秒都在進行的事。”
林成文為掩飾笑意摸了摸鼻子：“別說了，不準用短信耍流氓！你朋友怎麽樣啦？還好嗎？感覺事情應該有進展，不然你也不會有時間回我短信。”
“嗯，我已經找到他了，我會妥善處理好這件事的，別擔心，安心錄節目。”
“好的，希望他一切都好，有我幫得上忙的一定要告訴我，我要交手機啦，結束後給你打電話。”
“愛你。”
林成文笑著按下鎖屏鍵，屏幕又因接收到新短信而亮起，張紹安又發了一條：“我真的特別喜歡你，這一點你不用懷疑。”
“對你我沒有懷疑。”
林成文不會懷疑相戀初期兩人所會付出的真心，一個人主動去說愛這個詞的時候，當下絕對是真的。他所痛苦的點在於不確定的未來，他是不相信所謂的“不會脫粉”言論的。年紀大了，有一點很不好，那就是聚散離合都看得多了，也知道一個人的愛，終歸是有期限的，他是在預支未來的煩惱，以期在一切到來時，會因有所預料而減弱這種沖擊和痛苦。實際上能不能呢？他也不確定。畢竟在心態衰老後，他就很難對別人動心了，也就再也沒有談過戀愛。
他希望張紹安是例外。
林成文把手機遞給場工的時候，跟她商量：“每天錄制結束之後，大概十一二點的時候，你把手機還給我一會兒行麽？”
“這……這不符合我們節目返璞歸真的宗旨啊。”
“宗旨又不是聖旨，我心裏老惦記著一些事兒，怎麽能返璞歸真啊？”他委屈巴巴地說話的時候特別有殺傷力，“只需要幾分鐘，行麽？”
小姑娘雖然點頭同意了，但是怎麽也想不通。上一次錄制的時候，林成文可從來沒問她要過手機，他在她心裏是個特別配合節目組的嘉賓。這次是惦記著誰啊，非得每天打電話不可……
☆、再次陷入□□
林成文心中大石落地，走路都輕快了很多。
周偉豪一行人正巧回來，節目錄制繼續，晚飯終於快有著落，林成文跟著進了廚房，看周偉豪把魚簍擡上洗菜池，放水，開始收拾魚。他回頭看林成文，跟他說：“林老師你先出去一下，小心魚鱗濺到你身上，氣味不好聞，去菜園兒幫忙摘點兒芹菜、香菜之類的進來吧，今天我給你們做青花椒魚，特別鮮。”
“得嘞。”林成文轉身就往外走，攝像師跟拍他的時候也看出了他心情的變化，他笑著跑到門口，跳入了房前的花海。
與此同時，第一期節目的宣傳片終於正式推送，剪輯輕松有趣，調色也美。林成文家還沒有高興多久，很快就有了不好的消息，林成文的新歌音源洩露了。論壇、貼吧、雲盤到處都是，而且幾乎都是同一個時間段的上傳，不像是流入粉絲內部，不小心洩出的。雖說現在唱片行業不景氣，林成文沒有能力出專輯，也不會造成太大的經濟損失，可是這種大規模提前洩露，會讓他連和音樂軟件的合作機會都失去。
新歌特別好聽，如果提前在生日會上唱，估計也會讓不少姑娘紅了眼眶。現在的情形也讓人想哭，不過是急的。東西一旦洩出來，刪也刪不完。當晚，迫於無奈，工作室以調侃的口吻發了一條：“再也忍受不了漿糊塞耳一樣的音質了，無損音質了解一下~”並自己上傳了高品質音源。
破罐子破摔的操作也是希望險中求勝，為此她們還特地聯系了節目組，取得了林成文的同意。這樣操作的成效還沒出來，林成文近期的黑料貼又成了熱門。某爆料人開貼：“林成文最近的翻紅之路真是走得讓人不齒，先是找對自己有好感的富二代聯合炒CP，後又為了請陳沛來生日會做嘉賓，給人家磕頭下跪。音源也是自己人放出來的，想炒個清新脫俗自己傳音源的熱搜，熱搜買的是晚上11點的，便宜。不信到時候你們自己看這個話題會不會空降熱搜。”
爆料貼裏貼了視頻，但聲音聽不清楚，內容是張紹安被保鏢毆打當天淩晨的事兒，兩人在機場有很長一段時間的交流，還互相道別。林成文下跪的圖也有，雖然垂著頭，只看得到半張臉，但熟悉的人都認得出來。晚上10點53分，“林成文無損音質了解一下”空降熱搜第13位，半小時後到達第4。
諷刺的是，陳沛在晚上也上傳了一段短視頻，視頻裏他坐在一架鋼琴前，在彈唱一首歌。文案是：《光》；作曲：@林成文；作詞：陳沛。
林成文正是泥菩薩過江的時候，陳沛發這個等於是主動去接泥水。圍觀群眾紛紛表示：“這是下跪福利第二發嗎？”
陳沛的粉絲當然不認了：“不好意思，陳沛現在在錄真人秀，錄制期間不能使用手機，不知道是哪個工作人員擅自發布的內容。而且陳沛與林成文是多年好友，出席生日會無可厚非，請大家不要相信來路不明真假難辨的照片。”
話是說得官方客套，可實際粉絲心裏可恨了，陳沛這麽多年身上無致命黑點，人氣一直穩中有升，緋聞也少，友情做個林成文的生日會嘉賓就惹得一身騷，不由得讓人想起前幾年他們還在一個樂隊的時候，陳沛過的潦倒日子。林成文真是災星轉世了，誰碰誰倒黴。最近倆人還一起錄綜藝，拜托放陳沛一條生路吧……
輿論發酵得如此之快，讓人始料不及。短短半天，林成文又成了眾嘲對象，仿佛前幾天憐惜他的網友都換血了一批，現在沒有人願意為他說話了。
如果不是因為那張下跪照片，林成文可能也不願意搭理這些流言蜚語。
那張照片是真的。
六年前，他們幾個人貧窮的程度讓人不敢回想，解約之後的巨額賠償款如果分攤到四個人身上，就是四個家庭的家破人亡，鼓手家裏還有個生病的妹妹呢，得吃藥，每天都得吃藥。林成文為自己的無能和識人不清感到極度痛苦，他對其他三個人跪下，說對不起，說這些錢他一個人來還。
這張照片的出現意味著什麽呢？當年要搞他的人，和現在是一撥的。他被誣陷買歌，被人用假合作騙去和前公司解約，被不間斷地制造黑料，被人跟拍，如今被潑臟水，都是擋了同一個人，或者一個公司的道。
他懷疑陳沛。
太狠了吧，他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笑著在抖。到底是什麽深仇大恨，看不得他起來一點。
錄制期間發生了這麽多事，考慮到林成文的感受，都不可能繼續了。
陳沛也氣極，拿著手機準備懟傻逼爆料人。林成文蹲在沙發上，應經紀人要求，也必須得回應，他做了個不像回應的回應：“別人都說，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僅不怕影子斜，它倒過來都成。就是特別可惜，我不總是能見到光，很多時候我只有我，我沒有影子。作為藝人，被誹謗，被罵，都特正常，不紅了沒人罵了，才讓人擔憂。不紅了之後，要麽就消失、要麽就折騰，是你你選擇哪樣？而且幹我們這行的，個人沒有那麽多選擇的自由，是，我炒過CP，水花是一點兒沒有，黑料貼倒是能更新三十頁，我現在炒西紅柿都不炒這玩意兒。至於下跪請人家來生日會我就想不通了，我生日會也不賣票，我圖什麽呢？就圖我有下去換衣服的時間嗎？那照片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我想問爆料這人當年藏哪兒照的？解約之後我覺得對不起我們兄弟幾個，跪了幾秒，你留六年，你還真沈得住氣。還有，今晚的熱搜誰結賬？”
微博倒是越寫越硬氣，越寫越暴躁，寫完之後，林成文面無表情，看不出來有什麽情緒波動。他走到窗臺上，抽煙，凝視遠方的山，後面來人摟上了他的肩，借火。
陳沛的左手撐在欄桿上，偏頭去看他：“要我找出來是誰在弄你，我弄死他。”
“攝像也沒拍了你還工作呢？”林成文拉住他的手腕，往外推，“也不知道爆料的人是什麽心態，現在還說我和張紹安是在炒CP，機場那麽早的視頻他都拍到了，我的戀情他不可能不知道，你說，他在想什麽呢？為什麽不徹底毀掉我？”
“你說得有道理。”陳沛皺起了眉頭，“要麽他後面會拿這個要挾你，要麽他和你認識，還留了點兒情面，有些事情沒捅破。”
林成文淡然地說：“是啊。”
“他不想你待在這個圈子裏，何況你也不適合……”
林成文打斷他的話：“我適合，我不僅適合，我也有能力待在這裏。從十九歲到三十二歲，我要沒本事早就查無此人了。我之前總是去順應困境，想辦法夾縫生存，固守著一個位置不肯動，現在我知道了，不往上走，就是倒退，我現在打算往上走了。我為我當年跪你感到不值，說到底你的行為配不上我這個舉動。”
陳沛望著他：“我們的關系有必要搞得這麽僵嗎？你才送了我一首歌，我馬上就填了歌詞，我倆就當是合作關系也不該這麽惡劣吧？”
“我送你的何止這一首歌呢，你單飛之後發行的第一首單曲，不就是我的。”
“怎麽可能？那是齡姐買的。”
“沒花一分錢，也叫買嗎？”林成文笑道，“我做過的虧本兒生意太多了，我不在乎。歌的作詞作曲者不署我的名字，我就有點接受不了了。我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不過這種事不會發生第三次了。”
“如果恨我能讓你燃燒鬥志的話，也好，這才像你。”陳沛看著林成文負氣往外走的樣子，一側嘴角彎起，“驕傲又尖刻，才是你。”
林成文是擅長打嘴炮的，但其實並不擅長處理自己的情緒。任何人、任何媒體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都可能催生不可預料的後果，林成文梗著一口氣，難出，又無可排遣，從外衣口袋裏把為周偉豪新譜的曲拿出來，撕掉了。
他曾如此小心翼翼地對待它，折得方正，連撕掉之後都是整齊的幾疊。才剛扔進去，就人把它撿了起來。“撕的是什麽呀？”張紹安邊問他，邊把紙翻過來看。看了幾張後有些了然，用一只手捧著，放進口袋裏。
“你怎麽來了？”
“我擔心你，所以就來了。”他往後看一眼不遠處的工作人員，然後朝林成文走過去，“發帖人的身份已經在查了。”
“不查不也知道大概是哪幾個嗎？查出來了也沒有用，費這個功夫幹嘛？”
“如果說你不需要知道這個，那我想知道。”張紹安在他面前坐下，像遠道而來的拘謹的客人，不敢靠太近，也不敢流露感情，“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比傷心欲絕好一丁點兒吧。”他看著張紹安淩亂的頭發和倦容，輕聲說，“你這麽晚來幹什麽呢，發短信也可以問我情況吧？”
“你跟我來。”張紹安起身，往他倆第一次錄制所住的臥室走，林成文跟著，進了裏面的廁所。張紹安落鎖，抱住了他，彼此輕輕倚靠著。
張紹安在他耳邊說：“看我帶來了什麽？”
他手上拿了個漂亮的鳥燈，打開，通體發出暖黃光
“光。”
“我希望我們林先生知道，光是很容易得到的，而他就算湮沒在黑暗裏，也是珍貴的，這無損他的價值。”張紹安把燈溫柔地送到他手上，抱得更緊了點兒。
“我知道的。”林成文把燈關掉，把頭靠在張紹安的肩膀上，“我想明天早上醒來的時候，能看到你——如果我能睡著的話。”
☆、熱搜
林成文如往常一樣，獨自醒來。
天光微亮，他聽到了狗吠。一時間想起了老家夏夜的蟲鳴，想起了比這更明亮的，夏日午後的光和竹林裏的陰涼，想起春天蜻蜓降落在花朵的瞬間。他就這樣睜著眼睛在回憶碎片化的過去，感受自己生命活力被抽空的過程。
多少年過去了，他仍然獨自醒來。
他嘆了嘆氣，坐了起來，打開了床頭的燈。張紹安感受到光後慢慢睜開了眼睛，從沙發上起來，走到床邊，跟他道早安。
林成文瞪大眼睛，擡頭認真地望著他：“我還以為你走了。”
“怎麽會呢？你說你想在早上見到我呀。”張紹安在床邊坐下，握住他的手掌，輕輕地摩挲著他的掌紋，他太過疲倦，動作又輕，看起來顯得有些可憐。
林成文用力地反握住他，朝他微笑：“我想你朋友的事情把你折磨得夠嗆。”
“他要自殺。”張紹安有氣無力地說，“他說他恨我。”
林成文註視著他的眼睛：“發生什麽事情了可以跟我說嗎？我能幫得上忙嗎？”
張紹安本不想把這些事告訴林成文，林成文遇到的糟心事兒太多了，根本已經達到了他無法負荷的地步，張紹安擔心他擔心得要命，所以昨晚無論如何都要趕過來。他倆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也沒有好好溝通過了，推心置腹的聊天更是沒有，戀愛有名無實，就像一場幻覺。本該好好鞏固兩個人關系的重要節點，他在學校裏到底在幹什麽呢？他覺得其實有必要跟對方好好解釋。
“我和陳禾初是發小，打小就認識，成績也差不多，高考填志願報了同一個大學，後來找輔導員換了寢室，兩個人也有個照應。他家庭條件不算很好，前段時間他爸賭博又欠了債，家裏天天被催債，他爸媽沒處借錢，就跟他說想去死，債主見他們老不還錢，就找上了他，說要來學校找他，找輔導員找領導，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家欠錢不還。而他唯一能借到錢的朋友，只有我。可我沒能及時察覺出他的異樣，他指責我得了富人病，沈迷追星，整天上娛樂新聞，卻不管他死活……”
“所以他向你求救了嗎？沒有吧。他開不了口主動找你借錢，旁觀你追星、上熱搜，覺得你花大把錢在無謂的事情上，所以就覺得你欠他的？”
“他畢竟只有我這一個朋友啊，催債的又真的來學校找他，對他施壓了。”
林成文看著張紹安稚氣未脫的臉，有些無奈：“具體欠多少呢？我幫他還。”
“我已經幫他還清了，可是後來他又失蹤，我報警，到處找他。找到了之後，又送他去醫院。好不容易安生下來了，他父母又鬧著要來……每天都是特別多的事情。”張紹安看著林成文越來越凝重的表情，停住了不必要的講述，直接說結果，“還好，現在基本都解決了，昨天下午在機場接到了他父母，我也不必天天呆在醫院裏。”
林成文問：“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張紹安回答得十分肯定：“是的。”
林成文偏過頭想了想，又釋然地說：“也好，你這個年紀吃點虧很正常，也不應該太過計較得失和對錯，如果你不救他，也會後悔的。可你要清楚，他的那種心理是錯的。”
“我當然知道這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倆都十分偏激。能成為摯友，說不定就是因為同類相惜。”
“真的嗎？你明明這麽好。”
“啊？”張紹安對這句話的出現有些始料不及，驚愕過後，抿嘴笑了起來，“你忘了我們怎麽認識的了？”
“那個時候你還是飯圈毒瘤，我還是劣跡藝人呢，當然，現在我仍然是。”
“你馬上就不是了。”
“你回學校幾天還學會算命了？”林成文揶揄他。
“你被誤解得越深，反轉的機會才越大。就算做最壞的打算，如果你這輩子都得負重前行，那起碼是因為你覺得這件事情值得你去堅持，如果你認為這件事不值得了，那就退圈，你的稱呼立馬就會變成張紹安的愛人，這也算身份的重大改變吧？”
林成文笑著反問：“不算吧，現在我不就是嗎？”
“可以是，一直是。”張紹安不好意思地從衣兜裏拿出一枚戒指，它由一根銀鏈串起，作為了項鏈的吊墜。他解開鏈扣，俯身，雙手環過林成文的脖子，給他戴上，“哪天，你願意和我結婚，就把這個戒指戴到無名指上。”
“去哪兒結婚呢？”
“去能結婚的地方結婚。”張紹安輕聲說，“就算暫時不能，接下來的路，我也不讓你一個人走了。”
林成文用手指把項鏈攥住：“你還年輕，不要輕易發誓。”
“可你對所有事情都抱著不確定和自卑的心態，我就是要每天都說，說到你堵上耳朵，依然聽得到自己是一個優秀的音樂人，以及我有多愛你。我根本不要臉的，我沒臉沒皮，但我說的都是實話。”
“我堵我耳朵幹嘛，我該堵你的嘴啊。”林成文用手去捂張紹安的嘴，隨著張紹安笑著後退，從床上起來，一路鬧到窗前。
此刻，天光大亮。
一夜過去，昨晚空降熱搜的餘溫還在，網絡上仍吵得不可開交，各路牛鬼蛇神紛紛下水，仿佛一場八卦盛宴。昨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憑林成文一條長微博，工作室一封律師函根本不足以解決。更何況解決都在其次，這種關註度對於新歌來說，不算壞事兒，再加上陳沛盡心盡力的填詞加親自彈唱的《光》得到了不少的轉發，其實周巧還挺開心的。
在八卦的討論中，總有人聽到了歌，而且給出了正面評價。周巧讓工作室的人把這些對歌的反饋都收集整理好，發給林成文，自己也挨著挨著看了起來。她的眼光沒錯，林成文就是值得長期投資的藝人，蔣齡那種爛人，遲早得對她放棄林成文感到後悔。那麽，她就贏了。
周巧在做助理的時候，是被蔣齡掃地出門的。她和林成文之間的關系，總歸是有點難兄難弟的意味。
林成文收到信息的第一反應是：這是買的嗎？周巧發這個是為了方便後面跟他結算水軍費用？但無論如何，他還是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張紹安坐他旁邊，仔細地謄抄著被撕碎又簡單拼合的樂譜，這應該是給周偉豪的，他猜。
當《光》的轉發到達十二萬時，這條微博被刪除了。各個平臺的新歌音源也被刪除，只留下了林成文工作室傳的高品質音源。
那條微博不是陳沛刪的，應該是工作人員的操作。他有些奇怪，去問蔣齡，蔣齡說粉絲對這條微博意見很大，數據組裏面有人不願意做那條微博的數據，組裏的分歧解決不了，幹脆就刪掉了，讓他以後不要擅作主張傳這些東西，不如等《光》的成品出來，再好好宣傳一下。
本來不刪還沒事兒，因為這條微博的轉發近百分之八十都是粉絲做出來的數據，可是你刪了，別人想聽就得到處找資源，竟然又把《光》搜上了熱搜。
不得不說，憑作品上熱搜，還不是買來的，真的讓林成文感到特別驚喜。
張紹安對著譜試著在腦海裏哼了哼旋律，好聽到他心潮澎湃：“真的是神仙寫歌……”
“少吹點兒牛皮。”林成文把譜按下，不準他發出那些讓自己覺得不好意思的聲音，“你今天不趕著回學校嗎？我馬上要回家了，節目組剛跟我商量，周偉豪有急事，我又出了事兒，先暫停錄制，昨天的勉強能湊一期節目內容，說不夠的話再補拍一部分，中斷錄制兩天。”
“你會回家休息嗎？”
“不啊，回家工作，把周偉豪這歌兒的demo弄出來，如果周巧臨時能接到什麽節目或者訪談之類的，我也會去。”
張紹安可憐兮兮地說：“我想跟你一起回家。可是剛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會有狗仔蹲你的，對你生活造成這麽大影響，我太對不起你了。”
“天啊我竟然沒想起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兒對你家裏人也造成了很壞的影響吧？我是藝人，本身就容易被輿論裹挾，吃這碗飯受相應的罪，可是你們家的生意、人際是不是……”
張紹安安慰他：“還好，損失都在可控範圍內，怪我以前魯莽行事，可是也並不是不可挽回的，你別把我的錯誤強加在自己身上。”
“伯父伯母肯定覺得我是個禍害。”
“沒有，我比較像禍害。”張紹安指了指自己，一本正經地說道。
遠處，收拾東西的工作人員不時往林成文那邊望，小聲嘀咕：“這倆人到底什麽關系啊？”
“朋友關系啊，還能有什麽關系？”陳沛瞥了他一眼，現場的工作人員都噤了聲。周偉豪雙手交叉在胸前，皺著眉頭看著陳沛。
“欸？為什麽周偉豪和林成文的名字一起空降熱搜了？”在場的人無意識地小聲嘀咕，發現自己出聲了之後趕緊捂住嘴。
林成文也即刻收到了熱搜截圖。熱搜哪兒有那麽好上啊，林成文心想，他已經和熱搜絕緣四五年了，也知道裏面有很多的人為操作。到底是誰天天花錢送他上這熱搜，目的是為了招人煩嗎？
☆、音樂節目
熱搜在談論的事情其實特別怪異，說是《光》這首歌本身是林成文寫給周偉豪的，後來被陳沛搶走了。這件事的爆料人看起來很像是這個節目的工作人員。
林成文深覺輿論是個漩渦，會把人卷入無謂的爭鬥裏，疲於去應付與解釋。蔣齡的公關手段很高，應該會妥善處理好這件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做出周偉豪新單主題曲的demo，其他的他暫時都不想理會了。
埋頭於工作的林成文完全氣場全開，生人勿近熟人勿擾，周巧給他看上次得了游戲王那個節目播出所受到的好評時，他也就嗯了一聲。
在綜藝節目裏收獲好評，其實對於他來說挺難得的。照那個狀態錄娛樂節目，錢來得快，夠圈粉，老粉絲也愛看，比給他人做嫁衣好得多。流量明星的專輯，基本無出圈可能，就算這首歌比《光》好聽，錯過了這一陣的熱搜加持，也燃不起什麽火花。
林成文做事情，倒並沒有那麽在意得失，他想做的事情有人能給他機會去做，已經足夠幸運。接下來，為自己在綜藝節目和音樂創作裏尋求一個平衡點，音樂類的節目，是最好的選擇。
他充滿鬥志，總是讓人寬慰。周巧終於下定決心拋棄那些掙小錢的機會，推掉了商場站臺唱歌與小投資無水花的網綜，一心想給他接一個音樂類的衛視節目。她的主動出擊，使林成文得到了這個關鍵的機會。其實也是因為林成文最近熱度比較高，有話題性，各類節目都想用他，但又怕用了之後效果不好，網友不買賬，反而導致口碑下降。《回歸樂隊》這個節目想險中求勝，與周巧一拍即合。
前腳新歌demo剛剛發出，後腳他就上了去往節目錄制現場的車。化妝師在車裏給他上妝，他手裏捏著這個節目大致的流程安排，有些忐忑。有人在昨晚給他發了警告短信，讓他推掉這個節目，這件事他並沒有告訴周巧，一切按原計劃進行。他已踏上藝人生涯裏的最後一段路，往上走，但也做好了隨時墜落的打算。
車還沒開到門口，剛到所在街道，車速就不得不放緩下來，整條街兩側甚至路上全部站滿了人。
周巧說：“人這麽多，繞後門兒進去吧？”
“後門兒那條街也堵著呢，我剛問了。”司機按了幾下手機屏幕，手又把住方向盤，無奈地龜速挪動。外面突然鬧哄一片，都想爭著看是誰來了。
林成文把車窗搖下來，往外看，聽到一片失望的聲音，炮姐把高舉的相機都放下，往後望，繼續等待著她們喜歡的人。林成文忍不住笑了出來，又把窗子升上去，說：“現在路通了，趕緊走吧。”
“以前你火的時候，站外面的人比現在還多呢。”周巧不服氣地翻了個白眼。
“你怎麽跟我二舅一樣呢，十年前掙了一萬，現在還跟人家吹自己是萬元戶，這合適嗎？”林成文雙手交叉於胸前，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垂頭又笑了起來。
林成文的粉絲都在門口那塊兒等著呢，一下車，後援會會長跑過來，交給林成文一個彩燈做的小別針，外形是他名字的首字母。他把“LCW”別好，笑著走過去跟她們合影。
會長沒過去合影，負責維持紀律：“這次人來得太多了，大家別擠，都站好。”
林成文往後面看了看：“怎麽這次來了這麽多人啊？都是你親戚嗎？”
“不是，這次不是！”後援會會長有些臉紅，以前節目組給的名額稍微多一些的時候，她們就湊不夠人，會把在附近的親戚朋友都喊來，給林成文撐場子，這次節目給了五十個名額，來的人都是粉絲，名額還不夠。
周圍人哄笑起來，甜滋滋地靠著林成文，跟他聊天。
“大家準備好，我要拍照啦。”助理把手機舉起來，林成文把身體挺直，往前望，看到了站在助理身後，溫柔地看著他的張紹安。
“啊，張想紅也來了。”“他又買黃牛票想進場？”“嗯……好惡心，怎麽就纏著文文不放呢，說不脫粉就不脫了是嗎？”“他算什麽粉啊，說飯圈毒瘤都擡舉他了。”
張紹安沒有理會這些聲音，朝林成文點了下頭，笑著進了演播廳。
林成文回過頭，對她們說：“我知道你們想保護我，可保護我，並不意味著要中傷其他人啊。”
“他私生跟機，還想靠你進娛樂圈誒。”
林成文為他辯解：“其實那天節目錄制得太晚，我誤機了，晚上坐的是臨時改簽的航班，他不大可能是跟著我上來的，而且他也沒有進娛樂圈的打算。”
有粉絲不服氣地問：“只一起錄了一期節目，你就和他成朋友了嗎？”
“我……”林成文還想接著說點什麽，被周巧打斷，以快到錄制時間為由，護著他進了大樓。
她說：“不要逆著自己的粉絲說話，得罪粉絲對你來說有什麽好處呢？”
是有粉絲失望的，理解如同隔著長河與高山，跋山涉水都不容易，大家都只是憑著自己的力量去前進，去給予對方支持。愛是沒有對錯的，也是讓人疲累的，無緣無故，為什麽要承接你的指責？
有人在最新的微博下評論：“他是你朋友，我們粉絲又算什麽呢？”
林成文看到了，說：“我為我剛才說的話向你們道歉，我才想到，我們這群刺猬在一起，是什麽成就了最溫暖的彼此呢？不單是柔軟溫暖的腹部，更是一致對外，保護彼此的尖刺。可是一只刺猬也可以和一只兔子成為摯友啊，我只是想你們能理解，兔子並不是豺狼虎豹，並不需要用尖刺紮向他。”
粉絲回：“我不理解，可我愛你[失落]”
有其他粉絲回：“先安心表演吧林老師，不希望粉圈的事情影響你的發揮。”
更多的粉絲，並不知道這之間發生了什麽，揣測的也有，到處搜事件經過的也有，一時之間亂作一團。而在現場的五十個粉絲自己恢覆了下情緒，都繼續候場，沒走。
這才是他面對的兩難。
他放下手機往休息間走，助理為他打開門，他看到了早已坐在那裏的陳沛。
對方看著他愁眉苦臉的樣子，說：“怎麽？不歡迎我來當你的吉他手？”
“節目編導跟我說，上這個節目不需要重組樂隊，她會找經驗豐富的鼓手、貝斯手和吉他手來配合我。”
“是啊，誰能有我經驗豐富？我彈唱過《光》。”
“你不在枝頭當紅花，心甘情願在我身邊做綠葉？你心裏怎麽想的？”
“我就是願意呀，我願意站在林老師的身邊，替你彈吉他。你自己彈，手疼。”
“繭厚，不疼。”
陳沛擡起林成文的手，看他的指腹，誇他這麽多年沒有怠懈。
林成文抽回手，覺得不對勁，再次追問：“你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騙你的，我也是來參加這個節目的主唱，已經跟我的“樂隊”彩排過了，你還是快點兒去彩排吧，別讓現場工作人員等急了。”他若無其事地站在那裏，就好像一切都沒發生。
“你來唱什麽歌？”
“我哪有什麽樂隊的歌，只有唱你寫的了。”
“所以你今天要一直答非所問跟我兜圈子嗎？”
“我唱《你的所愛》，等會兒你認真聽聽，我有沒有走音。”
林成文深呼吸一口氣，臉色發青，滿懷心事地往外走，被化妝師逮到，又給補了一層粉，白得發亮。這樣上電視還好，現實中妝感就太重了。他強迫自己集中註意力完成了彩排，再在一旁休息片刻，等觀眾進場。和他合作的幾個樂隊成員站他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陳沛在流程上比他先唱，唱的歌熱鬧，確實也適合拿來開場。他有些拒絕去聽這首歌，因為歌詞寫得特別……那個。
他看到張紹安在特邀觀眾席中坐下，頓時又皺起了眉頭。
燈光暗下，節目倒計時，開始。
鼓手敲了幾下鼓槌，陳沛把著覆古的帶線話筒，用搖滾嗓唱：“你的所愛，是一個黃毛楞頭青，什麽也不會，當人特浪費，就愛你這幾個字特不顯金貴，當著太陽說得好像問心無愧……”
這詞兒是以前樂隊鼓手寫來洩憤的，他有個妹妹，清純漂亮又上進，什麽都好，就一點兒不好，眼光不好，喜歡一個染著黃毛的混混兒，混混兒沒工作沒長相，就嘴甜得要命，天天甜言蜜語地哄著他妹，背地裏還哄著其他的小女孩兒，可把鼓手氣得夠嗆。妹妹身體有病，不能情緒激動，他也不能跟她吵，無處發洩，就改了林成文寫的那首《垃圾》，換了詞兒自己錄了一版，讓妹妹學校門口的店天天放。
結果那個混混兒還挺喜歡的，後來走路還哼呢……
這種詞兒，能拿到電視上唱嗎？陳沛這種形象完美的人，唱這歌兒合適嗎？他唱這個是想幹嘛？林成文咬緊牙關，聽他唱完最後幾句：“你的所愛根本就是潮水，任意進退，你的動心毫無理由像是鬼在作祟，你自問之後沒有答案就以為愛就是無畏，你從始至終就沒想過質問真偽。”
鼓手太追求押韻了，簡直是一韻到底，林成文笑了笑，然後無意識地就開始咬手指骨，尷尬又臉紅。他沒有說鼓手寫的詞兒不好的意思，喝點兒小酒之後聽他在那兒哼，也蠻有意思，不過這首歌，是不適合陳沛來唱的。
也不該在這種情形下唱。
陳沛在指責他，逼問他，到底喜歡張紹安哪兒。
關鍵是，這關他屁事？
林成文情緒波動太大，望著下面坐成一團的粉絲，又想起剛才和粉絲之間發生的不愉快，覺得這個舞臺像一個噩夢。
他仍然堅定地踏上去，卻做好了發揮失常的準備。
舞臺短暫地暗了下來，臺下只有粉絲那一小團的彩色燈牌格外亮眼，她們看到林成文之後沸騰起來，不計前嫌地盡力為他歡呼，在來到這裏之前，她們曾在微博上驕傲地說，她們是來給林成文撐場子的。
《光》的樂隊編曲是節目組來做的，很用心，舞臺上一直較暗，光點圍繞著林成文，緩慢閃爍著，他把胸口的“LCW”小彩燈別針打開，笑著看向臺下。節奏響起，林成文顫抖地唱出第一句，特邀觀眾席上有人把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打開，向上，對著天花板。林成文朝那邊望過去，笑著唱出第二句。其他人註意到了，紛紛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手電筒。
節目錄制是不允許帶手機進場的。但此刻保安也沒來阻止，阻止這像演唱會現場一般的燈海。《光》的調子確實太過平緩，其實紅得毫無理由，可它又極其溫柔，完美了這個夜晚。
一曲完畢，林成文彎腰鞠躬，感謝聽眾，也感謝在大舞臺上難得的唱歌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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