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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張紹安還能給林成文提供熱度加持，再過一陣，他會很快被人遺忘，充其量就是林成文眾多舊聞中的一個，再也不會有新聞價值了。
要不要利用這次機會，送林成文的事業再往上走一小步呢？
張紹安想了很久，對早就已經沒人說話卻也沒掛電話的那頭，輕聲說了一句：“你別急，我再考慮一下。”
做綜藝出名，因CP圈粉，不利於林成文再重回歌壇。可是沒有人氣也沒有地位，還有眾所周知的黑料難以公關，唱片公司也不可能簽他。這是個死循環，但不試著往前走，就永遠只能站在原地了。林成文怎麽想？他願不願意？張紹安想問問他。
經紀人也在問他：“為什麽不想接跟劉向海一起上的節目？”
“我受不了跟人裝親密。”
“不要你演戲，你就該幹什麽就幹什麽。你真的是小劉很喜歡的前輩，這也沒有假的啊。我們又不是故意搞這些，只是因為你們倆在一起有看點，順勢推推而已。有錢幹嘛不賺？這不是你的作風啊。”
“我哪兒有什麽作風，我就是喜怒無常啊。”林成文煩躁地開始玩兒衣服上的裝飾帶，上面的亮粉脫到他的手指上，讓他的指尖有了銀色的反光。他像強迫癥一樣盯著自己的手指，就是不敢去看經紀人的臉，他知道自己讓周巧很失望，拒絕等於辜負她的精心設計。
劉向海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推門進去了：“不好意思，打擾了。”他把門合上，在經紀人和林成文有些意外而吃驚的註視下，走到了林成文的面前。
“前輩，我沒有要借你名氣踩你上位的意思，真的。那期節目播出之後網友反響比較好，節目組順水推舟買了推廣，所有我們倆的視頻cut和截圖前面都有節目的名稱。這些不是周姐買的，你不要誤會了。”劉向海顯得有些憂心忡忡，“我不知道你不喜歡和人有肢體接觸，我是你的歌迷，以前都沒有關註過你的私人生活。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林成文怎麽也沒有想到劉向海會這麽低姿態地跟他說話，這個時候不態度和緩地說些什麽，確實也不太好。他覺得有些尷尬和別扭，輕聲說了句：“沒事兒，哎……我也不是說怪你。只是無論是娛樂圈兒還是粉絲的心，無論過多少年我都有些看不透也不想看透的地方。”
劉向海看著林成文垂著頭的樣子，想伸出手拍拍他的背，但忍了一會兒，往經紀人的方向望去，周巧對著他豎了個大拇指。
誰能保證最後的結局是雙贏？沒有人。但只要成功一個，周巧這個第三人就贏了。
她的臉上慢慢浮現了些笑意，正好有電話進來，來電名字顯示是張紹安，她瞥了正在交談的林成文和劉向海一眼，走出房間，接聽了電話。
那邊問她：“我能不能和林成文談談？”
“不能，跟我談吧。”她拉上了門。
☆、真人秀與同居
同居類的真人秀，在一個同類節目的成功之後，開始紮堆出現，幾大省臺互相抄襲創意。這也就意味著這個類型的節目如果再玩兒不出新意，將會逐漸失去觀眾的青睞。林成文參與的這檔節目已經算是後來者，不太可能大熱，只求在這股同居綜藝潮裏，撈到最後一桶金。節目是電視臺外包給制作公司的，與廣告商那邊保證的收視率是周六黃金檔52城破1，全國網收視前五。現在的收視普遍偏低，電視臺壓力不小，所以請了大熱明星周偉豪參與錄制，而林成文則作為話題明星，與圈中好友、圈外粉絲一起，吸引觀眾眼球。
節目策劃糟透了，而且居心不良，林成文對此心知肚明。
他側過身子往後望，看著穿著棕色針織衫加襯衣，正襟危坐在座位上，像個小學生一樣的張紹安，思考這個人為什麽也會答應來這兒。張紹安發現他在看自己後笑著對他眨了眨雙眼，肩膀和背也不那麽緊繃著了。
林成文有點兒不好意思，低下頭看手卡，開始充當臨時主持人。
“歡迎你們踏上一段新的旅程，相信這個節目於你們的人生而言就像是一條意外多出的小路，兩個月的時間，四個人在一間屋子共同生活，來來去去的客人，返璞歸真的生活方式，這條路的沿途風景……”林成文念著念著就停了下來，往後翻著大略看了看，“不是，這也太長了吧，三頁，讀完天都黑了。反正意思就是我們幾個人到鄉下住一段時間，養雞養鴨養豬，種菜種花種樹，過一段兒節目組不給錢還不讓我們帶錢的生活。你會做飯嗎？”
一陣沈默……
“行，我知道了。”林成文笑著把手卡放下，“那節目組會給我們發科學養豬指南什麽的嗎？我們一群什麽都不會的大老爺們兒，養自己都養不活，那個借房子的人放心把他家動物都留給我們？”
張紹安說：“節目組應該會有提醒的吧，到了那個地方再說？”
“那行，咱們上車吧，到時候問問劉向海和周偉豪會點兒什麽。”林成文搖搖頭，往路旁的車走過去。太尬了，張紹安不會接梗，沒有綜藝感，內縮，不自信，還只是一個大三工科學生。周偉豪作為大牌明星肯定特裝，就不會主動緩和氣氛，劉向海可能還好點兒，難道到時候和他演雙簧？太話嘮了吧顯得。
林成文和張紹安都坐進了後排，車內架了兩臺攝像機，把林成文從一開始精力充沛到徹底昏睡過去的過程都錄了下來。他太累了，頭在窗玻璃上顛來顛去都沒把他弄醒。張紹安把他臉上已經歪了的墨鏡取下來，給他墊了個靠枕。也不知道這個“貼心”的舉動是好是壞，反正林成文有點兒落枕了，脖子疼，一下車就進屋子找沙發靠著。
這個房子位於一座山的山腳，也不是很簡陋的農村山居，內部現代設施一應俱全，房前是一大片花園，房後是菜園。山上還有果樹，柿子、蘋果、山楂、柚子。動物都圈養在離房比較遠的幾個圍欄裏，至少在房子周圍感受不到臟臭。
太棒了，除了沒有錢之外，完全就是度假標配。
大家都對居住環境比較滿意，為了交流，漸漸地也就都圍過來，坐在了沙發上。聊得還不錯，林成文對周偉豪的印象改觀了一點兒。節目組突然遞過來一個箱子，什麽也沒說，就讓他們從裏面抓一個數字出來。
“1，什麽意思？不會是我們今天的晚餐數量吧？”劉向海把紙團打開，把數字展現在了攝像機面前。
“我們這個節目全程和微博上的觀眾互動，每次都會在錄制前發布微博投票，但是也不是選取最高票的選項去更改節目錄制環節，而是讓你們這邊也抽取一個數字，這個數字就代表微博投票的排名。這個房子只有兩個臥室，我們發布的投票是怎樣兩兩組合，同住一個房間。為了保證公平公正和透明，我們會把微博投票的最終排名給你們看。”
第一名是：林成文，張紹安；周偉豪，劉向海。
這個數字是劉向海抽出來的，張紹安在心裏笑到拍大腿。什麽是夢想成真，什麽是心花怒放，這就是。
“你不要笑成這樣吧，我真的害怕。”林成文也笑著把臉埋進沙發，蜷著把自己抱住，聲音悶聲悶氣地傳出來，“完了，我打不過他。”
太誇張了，周圍人忍不住都在笑，只有張紹安覺得不好意思，他剛才真的笑出來了？
現場導演發話了：“大家註意一下，所有的公共區域都有攝像頭，包括你們的臥室。洗手間是留給你們的私人空間，所以換衣服不要選擇在臥室換。接下來是錄做飯環節，大家跟我們到廚房來。”
林成文磨磨蹭蹭地走在了最後面，把話筒摘下，找了個攝像機沒有照他的時機湊近張紹安，輕聲說：“剛才我只是在做綜藝效果，不好意思啦，我看你很窘迫的樣子。你也放松一點兒，不要太把這個節目當回事兒了。”
張紹安也把話筒摘下，握在手裏，對他說：“剛才我真的在笑嗎？”
林成文不解地說；“對啊，怎麽會那麽開心，有什麽好開心的”
“因為和你一起睡啊。”
“我現在真的害怕了。”林成文笑著往後躲，又把收音的機器戴上，往廚房走了過去。張紹安也跟了上去，覺得這一刻簡直不真實。
廚房裏有米油和調料，還有雞蛋和一塊雞胸肉，劉向海會廚藝，圍上圍裙就開始切肉。沒菜，周偉豪想去菜園摘新鮮的，林成文和張紹安跟了出去，在只有四盞黃燈的菜園裏找長好的菜。林成文沒什麽做飯經驗，菜只認識盤子裏的，不怎麽認識生的，走走停停一樣弄點兒。三個人往不同的方向走，出來跟的攝像只有兩個人，就沒有拍張紹安了。周偉豪和林成文陸續都回到廚房打下手，幾個人說說笑笑地，嫌棄林成文一樣就割一點兒，都不能炒成一盤，只能做亂燉了。
張紹安回來得稍遲，帶回來挺多菜，用不著的就放進了冰箱。
林成文回頭問：“怎麽褲腿和鞋子上那麽多泥巴啊？”
“摘了點兒月季回來，才下過雨，院裏泥軟。”他想把手裏的一把花遞給林成文，林成文沒接，說他不喜歡花，又不能吃。張紹安不置可否，簡單地處理了一下月季根莖插瓶後，也打算幫廚。
他倆都不會做飯，就洗洗菜和盤子打打下手，這裏的重點應該是周偉豪和劉向海展示廚藝，幾個攝像在拍。廚房裏有點兒擁擠，林成文和張紹安只好站得很近，一起洗菜，洗著洗著，張紹安把一朵半開的月季放進了林成文胸前的口袋裏。
“是濕的。”林成文生氣地看了他一眼，把大白菜最中間的幾片嫩葉放進了他的針織衫領口裏，然後像大仇得報一樣地得意地笑了起來。
幼稚、可愛、冰冷、狡黠。張紹安看著林成文的側臉，想的全都是他如果屬於自己該有多好，在這樣一個時刻，如果他們是戀人，他就能去吻他的側臉了。或者，手指也可以。
飯很快就好了，兩個大廚得到了兩張獎勵卡，可以在以後的同居生活裏使用，讓其他人為自己幹一件事情。
餐桌上又在瞎扯，幸好周偉豪沒有架子，幾個人就當在嘮家常。節目組給的手卡裏有幾個特定的問題，要讓嘉賓自然地拋出來，不然就沒有看點。林成文問了問周偉豪前段時間的緋聞，周偉豪否認了，就萬年不變朋友論嘛。
劉向海問張紹安到底算林成文的哪種粉絲？
“歌迷、綜藝粉、顏粉、親媽粉、事業粉……什麽粉都是。”言下之意是，你管得著嗎？
“希望你能陪成文久一點，他真的很需要歌迷的支持，我是他十年的歌迷了。”劉向海對著張紹安展開一個燦爛無辜而陽光的微笑。
可他說的這是什麽話啊？比粉齡？
周偉豪哈哈大笑：“哇，原來大家都是林成文的粉絲，我也是，我喜歡他三十一年了。”
“什麽啊，我今年三十一，可您才二十七吧。”林成文無語得連飯都沒有在吃了，“太客氣了，這樣假裝我歌迷我也不會對你好的。”
“真的不愧是著名重女輕男歌手，男粉真的沒地位。”周偉豪假模假式地惋惜道，“不過你這麽多年，對女孩子的審美也太一致了吧。”
得，看來周偉豪手裏拿到的問題是有關於林成文女友眾多，而且類型還差不多的這事兒。節目組真行，他倆互相問對方緋聞。
“有嗎？我覺得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兒都很美啊，不過我的粉絲最好看。”林成文打太極拳，把話又兜回粉絲那兒，接著氣定神閑地繼續吃飯。
張紹安盯著仍然放在林成文胸口的那朵花兒出了神，他有點兒難過，也許林成文直接坦誠地講他的戀愛史還不會讓他這麽難過，不過誰規定的林成文必須坦誠呢？就錄個節目，四個人都不熟，犯得著對著攝像頭掏心掏肺？
反正……反正林成文今晚跟他睡。
☆、同居2
屋裏有暖氣，林成文穿著長袖睡衣，坐在床頭看書。通訊和娛樂設備都被繳了，這種節目好像都覺得只要能玩兒手機，就不算返璞歸真，不過也能忍受，有些節目還讓用柴生火做飯呢，那才是真回歸原始生活。
張紹安洗完澡，打開廁所門，有些不想去驚動安靜看書的林成文。偏黃的溫暖光線從床頭燈照過去，讓他看起來溫柔好看得不像話，白天做好的造型洗完澡後也不見了，頭發是順的，貼著額頭。
節目組在飯後交代了他們最後的錄制任務，他在睡前，得和林成文聊聊在他的演藝生涯中，粉絲做的讓他覺得很感動的事兒，他也要說一說，為什麽會那麽喜歡他。張紹安在洗澡的時候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出來，對啊，為什麽是他呢？
張紹安胸膛滾燙，喉嚨發癢，他想問林成文，知不知道自己唱歌的時候有多好看，有些人天生就該吃歌手這碗飯，他尤其是這樣。盡管最初在綜藝節目上見到他的時候，他可愛得讓張紹安挪不開眼睛，但第一次讓他夜不能寐，睡著也全是那種難以啟齒的夢境，是在他看過一次林成文商演之後。
張紹安猶豫再三，還是跨出了廁所門。林成文等得太久，又剛剛吃了安眠的藥，書都沒放下，就睡了過去。真的睡得特別死，連導播也不忍心叫他起來接著錄……
可惜了，談話只能放在第二天晚上了。節目組收工，但臥室內的攝像頭並沒有關。張紹安輕手輕腳地上了床，把林成文手裏的書拿走，扶著他的背讓他平躺下去。可不能就這麽睡了，不然第二天真的會腰酸背疼。
至於他，他睡得著嗎？他盯著屋頂，調整自己的呼吸，大腦像被馬蜂席卷，嗡嗡作響又累。忍了很久，等到身體都僵了，他終於敢小心翼翼地轉過身，看著林成文的睡顏，和他放在棉被外，骨骼分明的手指。
不行，他轉過身去，閉上了眼睛。
天堂和地獄，在同一張床上，在同一個人身上。
林成文睡得很熟，但醒得也很早，他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快掉下床的張紹安，拖著他後背的衣服，把人拽回了床。下床，洗漱，又半躺在床上，打哈欠看書。
張紹安一直沒醒，也許是剛才一部分身體露在外面有點兒冷，回床上之後就往熱源靠。他的臉靠近林成文的腰側，無意識地，手就搭上了他的腿。林成文往攝像頭的地方望了望，有些為難。為了不被發現，他只好一手拿著書擋著，另一只手伸進被子裏，想把張紹安的手撥開。
剛一碰到，張紹安就被他冰冷的手給涼醒了。他猛地把頭擡起來，林成文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把他的手握緊，又馬上往旁邊一推。張紹安不明所以地坐起來，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
林成文翻身下床，他有些慌，到廁所裏站著抽了一根半的煙才鎮靜下來。張紹安應該不是故意的吧，他不想因為這種事生他的氣，關鍵是想著就很不對勁，他也說不出來是哪兒不對勁，反正就怪堵心的。
這事兒說起來特別扯。張紹安因為私自跟機被自己以前的保鏢揍得滿臉血，大半夜進了警局，被網友八卦了好幾天，還上了頭條。人人都知道他是自己的私生粉，普通的粉絲也特別討厭他，見天兒地舉報加辱罵他。然後還有一群莫名其妙人數眾多的CP粉，覺得張紹安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多次因為明星的黑料脫粉回踩，卻栽在了林成文這種黑料纏身的人身上，格外矛盾又異常吸引人。
所以他倆才會出現在同一個節目上，這是由讚助商砸重金搞出來的。
他覺得特別對不起張紹安，也覺得他倆睡在一起很荒誕。可是，他覺得張紹安這人還行，還擔心自己，給自己買藥。但是，張紹安還是個小屁孩兒吧……不，關他年齡什麽事兒啊。他腦子亂了。
他又抽出一根煙。外面節目組的人在敲他的門：“沒事兒吧林老師，出來吃飯吧都做好了，九點還有錄制任務。怎麽了剛才？看到你們都嚇了一跳。”
“沒什麽事兒，我上個廁所，馬上出來。”他繼續抽煙，抽完才打開門。
張紹安走進來，說：“我還沒漱口洗臉，你先去吃飯吧。”
他沒出去，也不知道為什麽，就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就是那種喜歡？”
張紹安出人意料地不慫了：“是，你也可以繼續裝不知道。或者，要不要跟我試試看？”
“我沒有裝不知道，我不一直知道嗎？”林成文總是不甘在言語上示弱，“第一次見面我就跟你說了，你追我還不如追自己呢，照鏡子就能追星……”
林成文話還沒說完，嘴就被堵住了。張紹安把他抱到洗漱臺上，按住他的後腦勺，仰頭和他接吻。他踹了張紹安幾腳，用手推，推也推不動，因為反抗，右手被張紹安抵在後方的鏡子上，又冷又疼。“你放開，我不打你了。”他痛得把左手軟軟地勾在張紹安的脖子上，腳也放了下來。張紹安開始溫柔地親他的臉頰，把手指和他的相交叉。
他羞憤難當，又朝張紹安踢過去：“小屁孩兒，追人不會好好追啊。我吃軟不吃硬的。你都沒學會好好說話，好好做人，我才不跟你談戀愛。”
張紹安笑著看他，又親了上去。林成文身體軟了下來，但喘不過來氣，手一揮，把棉被掀開了。棉被？
……
林成文坐起來，有些楞，往四周望。張紹安坐在床邊的沙發上，無奈地看著他：“醒了？多大仇，給我踹得那麽狠。”
什麽玩意兒？林成文把被子上的書摔在床頭櫃上，都怪這本書，看了就想睡覺。明明他都起床洗漱好了，就坐會兒都能睡著？天吶他做的都是什麽夢！都怪經紀人，天天想炒CP，洗腦的時候什麽亂七八糟的詞都敢跟他說。都怪這種畸形的輿論大環境，對同性戀寬容度根本就不高，卻盛行去萌兩個男人的互動，樂意去湊CP。都怪他自己，生病了為什麽不自己去買藥，還要張紹安送來，吞幾顆藥就覺得對方還行，這種藥是不是能造成永久性腦損傷？
林成文在心裏罵天罵大地，還罵自己。
張紹安也不知道他腦海裏在上演大罵七十二路神仙，只是覺得自己偶像可能有起床氣，看起來情緒不太穩定。他也不打算為踹在自己身上的那麽多腳找說法了，林成文做噩夢，踹自己也是無心的啊。接受偶像的不完美，是他從林成文身上學到的第一樣東西。
他柔聲安慰了林成文兩句，站起來，打算出去給他找點兒東西吃。
劉向海那屋的倆人很早就起了床，到院子裏摘了一些蔬菜的嫩尖兒，打算熬粥喝。院子裏草木都有自己特殊的香氣，空氣清新，讓人身心舒暢。
張紹安沒在房子裏找著人，廚房裏的廚具也是冷的。他燒水，煮了幾個蛋，又在炒菜的鍋裏摻熱水下面條，本來打算拿昨晚的冷菜去調味的，實際上他也只會做這種面，他連雞蛋煮多久能熟都不確定。幸好周偉豪回來了，他放了鹽，又加了洗凈的菜，這才讓這鍋面條的顏色不全是剩菜的那種黃棕色。
面被挑好，放上了桌。林成文再不出來就說不過去了，說不定會被工作人員爆料自己好吃懶做，脾氣不好，動不動就罷錄。他不敢，盡管內心有些掙紮，還是跟著工作人員走了出去，在飯桌前坐著。
“他沒睡好，晚上做噩夢了。”張紹安幫忙解釋道，“跟陌生人睡覺肯定不太舒服的，我以後就睡沙發吧。”
“不好吧，你別感冒了，大冬天的。”林成文有些怏怏不樂地說，說完又覺得有點兒堵心。說實話他自己也沒那麽直，如果真的是覺得男的之間也不可能有什麽，他也不會那麽抗拒別人碰他，但是也沒想過要跟男的談戀愛啊，何況女孩兒才是造物主最美的創造吧……他想著想著又皺了眉頭。
張紹安也覺得有點兒委屈了，林成文這樣子就像昨晚自己對他做了什麽一樣。他哪兒敢做什麽啊，攝像頭二十四小時開著，林成文的心理防線也在那兒擺著，他怕被討厭被嫌棄，被拒絕靠近。他是那麽小心地護著自己心上的花兒，可是花兒還是拒他於千裏之外。
說到底還是因為沒有本事，他其實挺讚同他爸的那套理論。
氣氛太僵了，大家都沒吃面。劉向海拍了拍林成文的背，轉過身跟他輕聲說了幾句，林成文點點頭，低下頭吃面，吃了幾口又對張紹安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睡覺習慣不好。”他滿懷歉意，說話的聲音又柔軟又清甜，誰能拒絕他的道歉呢？
張紹安光速了結了自己的委屈，搖搖頭，說沒關系。
劉向海根本沒安慰林成文，他只是簡單地說了幾句這個節目的違約金很高，千萬不要搞砸了，實在不行就跟節目組商量，晚上跟他一個房間。做夢吧，跟他一個房間，那一輩子也不可能跟他解綁了，他不要跟劉向海組CP，不想自己的粉絲變成CP粉。
林成文總地來說，是個驕傲的人。對於別人給他的愛，要求也更高更純粹。可他又不會跟粉絲吐露心聲，不知道用什麽方式留住她們。他只能努力，去迎合粉絲的某些心理。大家都很喜歡笑著的他，所以盡管他好像天生就比較冷，也不太愛笑，但還是練習過如何才能笑得好看。
此刻的他，笑得就很好看。
☆、同居3
林成文的“起床氣”算是節目的一個小插曲，只要剪輯處理得當，也算不上什麽黑點。他也不敢讓自己陷入這種自我厭棄的情緒太久，所以試圖努力投入節目錄制，讓自己忘掉沖擊力實在太大的那個清晨夢。
今天他們的任務有：餵養牲畜、清理花園、檢查蔬菜的病蟲害情況並用藥，以及解決一日三餐。今天沒有肉了，如果要吃可能就得去宰雞。明星是不可能親自動手在鏡頭面前殺生的，得送到專門的師傅那兒去弄，可是他們又沒有錢，大家商量了一下，打算拿菜去換。
還是挺忙碌的，摘菜、給雞鴨和豬熬食，再做一下圈裏面的衛生，林成文拎著菜和一只雞，跟著節目組往專門殺雞的師傅家裏走。周偉豪和劉向海分區域檢查菜園，天氣冷了，蟲害不怎麽嚴重，但有焦葉的情況。
張紹安負責整理花園。他以前做室內設計的時候，也會順帶為客戶設計花園。他查看了下這個花園的地勢和土，又看了下植物的種植位置，開始著手清理這裏。他挪了部分植物的位置，鏟掉一些一年生植物，把一些秋冬季枯黃的草剪下來，插在客廳放假花的花瓶裏。再返回來，把已經長成一簇的植物分株。
這個房子的主人應該很喜歡月季，種植的品種眾多，各色都有。他剪了幾枝香氣宜人的，放在了林成文臥室的窗臺上。再拿著一大束月季，跟鄰居換了安神茶。
鄰居很喜歡這束花，並稱它為玫瑰。張紹安也不好說這些都是月季的雜交品種，玫瑰的葉子、刺都不是這樣的，花型也沒有這種月季那麽大。不過也無所謂啦，張紹安笑著跟他道謝，把茶捧著，回了房子。
林成文回來的時候全身臭烘烘的，把肉放進廚房就趕緊洗了個澡。快到中午了，他饑腸轆轆，坐在臥室裏任造型師幫自己弄頭發。窗臺上的花很香，林成文拿起來聞，順手把窗打開。他看見張紹安捧著茶，正好穿過花園，在往房裏走。林成文嘆了口氣，抓了幾下頭發，出了臥室門，一個攝像師正站門口抽煙，看他出來了，把攝像機扛肩上，開始跟拍。
林成文笑著跟鏡頭揮了揮手，然後去了廚房。周偉豪正在裏面忙，雞胸肉被他片了下來，其餘部分宰好燉湯。劉向海不知道去了哪兒，熱氣騰騰的狹小空間內有兩臺攝像機在拍周偉豪。連菜都有特寫，當紅明星就是不一樣。
周偉豪脾氣還不錯，又會做飯，也特別遵守偶像原則，堅決不透露自己的戀愛信息，視粉絲為親生的女朋友，成為流量簡直理所當然。估計這節目一播出，又會漲粉。
林成文進去幫廚，切菜的速度慢吞吞。周偉豪把刀拿過來，教他切菜。大概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切菜速度吧，噔噔噔幾下，快結束的時候把自己的手給切著了。林成文見不得血，神經高度緊張，往客廳跑，問導演創口貼在哪兒。
他給周偉豪貼的時候臉都皺起來，看起來心疼得不行，其實他就是緊張。攝像繞著他倆轉了一圈，差點沒把林成文給轉笑了。他終於放松下來，呼出一口氣。
“小事兒，我戴個手套還能繼續做飯。林老師這麽關心我，我給你米飯底下藏雞腿。”他抱住林成文的肩，把頭歪著去靠林成文的腦袋，場面一度讓林成文懷疑後期會在這裏加奇怪的特效。
他把周偉豪的腦袋推開，說：“要不今天我來做飯得了，你去客廳休息會兒吧，受傷了還做飯，你粉絲得心碎成什麽樣兒啊。”
周偉豪沒打算出去閑著：“我會在節目播出那天提前發微博跟我家的姑娘說一聲的，讓她們不要擔心。”
“你們在這兒聊什麽呢？”劉向海走進來，又回頭問張紹安，“怎麽你一直站那兒也不進來呀？”
張紹安回過神來，說：“喔……沒什麽，剛才看廚房裏太擠了。”他不自然地往廚房裏看，又收回目光。
午飯最後交由了劉向海、林成文、張紹安三人完成，周偉豪坐著休息的時候，節目組又讓他抽了一回數字。攝像機給了個特寫：3.
3的話，應該是微博投票最後一名，意思是粉絲投票數最少的那個選項。這麽錄出來，還挺有意思的，因為粉絲不想看到那樣的組合，就會不滿意，對節目有意見，網上的討論度也高點兒。
一個節目，最不能缺的三樣東西就是：讚助、電視收視率、網絡討論量。
等飯菜上桌，人都落座。節目組把字條拿了出來，並宣布了結果，那對應的是今下午去山上采摘水果的組隊情況：周偉豪、林成文一組，劉向海、張紹安一組。
林成文覺得這結果還成，他目前還是不太敢和張紹安靠得太近。
網上的粉絲也忙得不可開交。偶像錄節目，去的地方太偏了，連個路透都沒有，解不了的相思化作戰鬥力，全都來攻這節目的投票，以此來證明自己偶像的人氣。節目組還是發布了很多單人的投票的，比如“你最期待節目中誰的表現？”之類的。剩下的雙人組合選項，那就有些覆雜和微妙了，然而無論有多少家在做拉鋸戰，林成文和張紹安的CP粉真是鐵了心地要讓他倆在一個組合，票數高得匪夷所思，弄得林成文家的粉絲轟炸官微私信，說他們刷票。
天天扯皮，日日對罵，慘絕人寰。
張紹安被送上外號：張想紅。意指為了紅去做最博人眼球的黑粉，最後的目的是為了出道。因為他剛上了頭條就有了通告，實在是無法讓人不懷疑他的動機。而且那些CP粉烏泱泱一片，真假難辨，真的很像水軍。說真的，網紅那麽多，誰那麽快就有那麽多擁簇者啊……他的話題度說沾了林成文的光不為過吧？但有些人還酸呢，說林成文的粉絲還沒那群CP粉的一半，有什麽資格說別人倒貼？真的是能有多氣人就有多氣人。
林成文的粉絲仿佛就是誰都可以踩一腳的粉圈最低層，這讓有些新進圈兒的粉絲有些沮喪，林成文錄那個節目也不發微博了，喪上加喪。
這個時候，經紀人有些沈不住氣了。再這麽對罵下去，對林成文吸純粉可會造成阻礙啊。她特意問過那節目的導演，傳回來的消息是林成文這一兩天的表現也非常一般，再錄兩天劉向海也要進組了，那接下去這節目錄著還有什麽意思？林成文前段時間接的有些節目因為讚助撤資，根本就不播了，那如果後面的兩個月都錄這節目，中間節目斷檔期粉圈兒不是更蕭條嗎？
“你別這麽杞人憂天的了。”導演說，“這節目下個月月初就播了，等於後面是邊錄邊播，斷檔期沒那麽長，而且考慮到藝人確實接了其他節目，中間也可以中斷錄制一兩天啊。小海進組之後全都休息兩天，你可以接接別的節目。”
“那你們錄制期間放點兒照片和短視頻炒點兒熱度出來啊，你看，你微博也不讓我們家藝人發，粉絲那邊都等著呢。”
“今天就發藝人單宣圖啊，別急。”
噢，你讓她不急她就能不急呀？周巧氣都不順了，這不是暫時沒接到好的資源嗎？林成文身上這剛煽起來的火，可不能就這麽滅了。她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也不能就這麽飄走了。
節目組發布的藝人單人官宣圖，是粉絲必爭之地，不當紅明星的數據組都可以掄幾千上萬條出來。當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掄的，點讚和評論數跟不上。林成文的那張照片拍得還不錯，修圖的技術也值得稱讚。
張紹安的那張照片……
不知道怎麽回事兒，真不好看。攝影師的技術不可能還比不上機場偷拍和林成文家炮姐啊。可能他是屬於第一眼驚艷後面越看越不好看的那種人吧，圍觀的路人嘖嘖嘴，所以說明星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樣的。
緊接著，節目組開始上兩兩組合圖了。
張紹安和林成文並排站在廚房裏，微微向對方側身。第一張圖裏，張紹安的手指握著一朵花兒，正輕挨著林成文的胸前口袋。第二張，林成文拉開張紹安的領口，正打算往裏面放白菜心。第三張，他們倆對視，張紹安低頭看著林成文，林成文笑得一臉得意。
這什麽節目？
能過審嗎？
假的，都是擺拍，一切都是虛幻！林成文的粉絲都不願意相信。
才被路人嘲過長相的張紹安粉絲以及CP粉也不太敢相信。
“小哥哥明明很好看啊。”
“對啊，單宣照太毒了吧？不知道安的什麽心。可是雙人照太甜了，我都懷疑人生了。”
“不枉我們前幾天沒日沒夜的投票，他倆真的有互動。以後所有的投票都要第一！”
“我們拼不過周偉豪的粉絲啊。”
“單人拼不過，雙人的他們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偶像和誰組合啊，所以我們拿第一沒難度的。”
“林老師的粉絲都在投他和周偉豪的組合，萬一後面搞聯合怎麽辦，多盯著點兒數據。”
下午的節目錄制又要開始了，林成文一行上了山，在主幹道上一起走。深山的秋冬景色不錯，野果落地，樹葉枯黃堆疊，走起路來陣陣脆響。到了小路，兩隊人馬就分開走了，大多果樹很高，要想摘到光照充足又大的果子得使出渾身解數。為了防止意外，在爬樹枝的時候，周偉豪得拉住林成文的手，才讓他去夠枝頭的果子。
太累了，沒人想起來去做所謂的綜藝效果，可能全得靠後期的剪輯和花字讓這段顯得不那麽無聊和漫長了。等林成文這組終於被導演組叫停的時候，張紹安那組已經結束，在一旁等他們了。林成文跳下樹的時候滿身大汗，他走過去接張紹安向他遞過來的水杯，水是溫的，他喝了好幾大口，舌頭在齒後微伸，皺了眉：“鹹的。”
“放了點兒鹽。”
林成文把水杯還給他，嘟囔：“我想吃糖。”
張紹安把手伸過去，卻沒有接水杯的打算，反而把指尖覆在了林成文的手背上。
林成文回頭看了眼攝像，往張紹安那邊走了一步想擋著點兒：“幹嘛啊你。”
“想碰碰你。”
林成文的臉騰地一下上了顏色：“謔，你這人說下流話都不拐著彎兒說啊，真行。要我是個女孩兒你現在都進局子了。”
“為什麽就我不可以呢……”張紹安低下頭來，有些沮喪，“我想你呀。”
“你想個大頭姥姥，你想……我還想當世界首富呢，我怎麽還不是啊，我找誰說理去？”林成文氣死了，他把張紹安的手撥開，“你也是藝高人膽大，光腳不怕滑，鏡頭還在背後呢，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張紹安輕笑了一聲，搖頭：“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張紹安心裏很明白，對，就是只有你不行啊。他們都是明星，做節目互動理所當然，你為什麽不行，因為你喜歡他。
而且，他也知道你喜歡他。
“我沒有罵你的意思。”林成文看著打算獨自下山的張紹安，追了上去，“你這小孩兒怎麽這麽奇怪呢，你就不會追人的是嗎？”
張紹安心想，我會啊，我能追你追到機場。
“好啦，給你握。”林成文從背後握住了張紹安的手，再走到他面前，把另一只手向他伸去，“右手也給你。”
☆、同居4
倆人拉手，晃晃悠悠，像小朋友。
張紹安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在看到林成文的目光後像下了很大決心一樣握緊他的手，把他擁推到林中，林成文慌亂地後退著走，感覺到腳底的野草都伏了下去，背碰到了樹幹，粗糙，硌人，潮濕。張紹安的吻落下來，手指緊緊地攥著他，吻卻又輕又柔，碰一下，又轉而落到臉頰上，靜靜地貼著。
林成文睜開眼睛，感覺到張紹安慢慢松開手，將他環擁。
冬日的光被樹冠層層攔截之後，是冷的。
林成文緩慢地深呼吸著，也許是太冷，也許是思緒過於混亂而心生不安，他把手伸向張紹安，回抱住了他。
他們在沈默中好像彼此確認了什麽，又什麽都不確定，張紹安害怕，當林成文意識到他具有侵略性後，會後退到自己的安全區域，封死他們交往的渠道，他也許接下來就會開口說：“抱歉……”
“抱歉打擾一下，節目組在找你們。”周偉豪站在遠處，指了指後方，“小心一點，他們沒關機器。”
周偉豪說完後就轉身往外走，但沒走遠，在林邊的小路上站著抽煙，見林成文先走了出來，問他：“剛才發生了什麽？”
“你是在明知故問嗎？”林成文疲於應付，情緒低落。
“因為不知道你是在自毀前程，還是為了前程在做其他方式的努力。”
“我和前程八百年前就分道揚鑣了，不勞您費心。”
“不好意思，那是我多管閑事了。”周偉豪看了一眼在後面趕來的張紹安，輕聲說。
歸途漫長，鮮有人開口。
林成文一回到屋子就沖進了浴室，落鎖，點煙。他的手無法控制地在抖，煙比以往更嗆喉嚨，他咳了一聲，幹脆蹲坐下來，頭靠在盥洗池上。
他問自己，為什麽要去拉張紹安的手？拒絕無法接受的愛意是他的權利，如果另一個人因此生氣，安撫對方情緒也不是他應盡的義務，即便只是心懷愧疚而去安慰，那方式也有很多種，又怎麽會在那時做出像小孩兒一樣的舉動……
好，沒有答案。
或者說，他討厭那個答案，即便他並不討厭在樹林裏發生的一切。
有人敲門：“林老師，馬上要進行拍攝了，你準備一下。”
“好的，我馬上出來。”林成文把煙掐滅，扔進垃圾桶。
第一期的節目拍攝接近尾聲，最後的晚餐由節目組提供，大家圍坐在一起，輕松地享用美食。難得的，節目組沒拿臺本讓他們熟悉臺詞，演戲的成分降低了，可能是期待在一種閑聊的環境裏，勾勒出一幅平淡而溫馨的生活場景。
劉向海錄完今天的節目就要去劇組了，他拿出上一次節目組獎勵的卡，推到林成文面前：“我想把這個送給你，希望這能在以後的錄制裏派上用場，讓你能輕松點兒。”
“好巧，我今天也想到了這張卡。”周偉豪把卡拿出來，雙手遞上，“我想跟用這個跟林老師邀歌。”
林成文盯著那個紙片兒有些無奈：“不是，你怎麽耍賴呢？這個是節目組發的道具，節目組可只給了我錄這節目的錢啊，這……這個下來另算還是怎麽著？”
“當然是另算啦。”周偉豪歪頭，碎發掩蓋下的耳釘若隱若現，笑起來左邊臉頰有個酒窩，又甜又可愛。
林成文有些吃驚，這人膽子得大到能超光速繞銀河系轉一圈兒再回來是怎麽著，敢跟他邀歌？他在幾年前就被打上了江郎才盡的標簽，再加上還有所謂“圈內爆料人”指控他買歌，這些年寫的歌白送給人家都會被拒絕，周偉豪這是客套話還是真的？
“我一直都覺得林老師是個有天賦的音樂人，有絕對樂感，又有靈氣，被埋沒可惜了。”他這時不看林成文，反而看了一眼張紹安，“風揚起的時候，記得乘風，而不是被風阻撓。”
張紹安回望過去，若有所思。
周偉豪是標準偶像，他從偶像團體中單飛，身上有著演員、歌手等多個標簽，但演技只能算中等，作為歌手也只是貢獻一副喉嚨，沒有作曲能力。他的粉絲眾多，專輯銷量能令早已是一潭死水的唱片市場出現巨大波瀾，但卻完全沒有流傳度。被他邀歌看似榮幸，但風險大，成效小，很可能也落不到個好名聲。
林成文同意了。
事實上，誰找他邀歌，他都同意，為了能給節目寫個主題曲，他能在煙城漏水的錄影棚裏待上半個冬天。
先拋出話題的劉向海被無視，只好把卡放下，收回了手。
“也謝謝你呀。”林成文註意到了劉向海，笑著輕聲道謝。
林成文的心情達到了近段時間的一個峰值，他似乎在短時間內忘記了自己計劃了很久的退居幕後的打算，也忘記了才被周偉豪撞見的秘密和他們之間發生的不愉快的對話，幹下了一杯酒。
酒入肚後，他全都想了起來。
節目溫馨收尾，節目組發還了他們各自的手機。周偉豪接了個電話，走到了陽臺，林成文跟了出去。周偉豪回頭看了林成文一眼，跟電話那頭簡單地說了幾句，掛掉了。
林成文開口：“我想不明白……”
“齡姐一直惦記你，這次專輯的主打歌遲遲沒著落，她向我力薦你。”
齡姐是林成文的前經紀人，目前手下的藝人有周偉豪和陳沛，兩個都流量驚人。
“林老師，誰都知道最近幾年你不好過，有人搞你，媒體也不放過你。就算圈兒裏有人極度討厭你，說你嘴賤、高傲，也沒辦法否認你的才華，你這麽有靈氣，又是科班出身，根本吊打我這種半路歌手。你的經紀人但凡是有點頭腦，會公關和營銷，都不至於讓你混成現在這樣。你的機會還有很多，何必現在對張紹安低頭呢？齡姐知道又要嘆氣了，你不跟著她了也不讓她省心啊？”
“代我謝謝齡姐。還有，你對齡姐這麽上心，這份心意傳達給她了嗎？”
“啊？”周偉豪裝傻充楞，轉過頭看向外面。
林成文笑了笑：“很奇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對張紹安低頭。”
”
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孩兒笨拙地去親吻你，追隨你，有多大幾率會讓人心動？
一個正年輕的人，心動的持續時間又有多長呢？
林成文的手撐在欄桿上，俯身往下望，一叢花被樓下窗戶裏的光所照亮，白與紅交織，很像那晚下巴沾血、臉色蒼白的張紹安。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偉豪已經離開了這裏。
兜裏的手機在震動，他等了會兒才接聽，沒看來電顯示的後果是：在聽到對方餵了一聲後，他連呼吸都忘了。
“老林，趕緊回來排練，哥兒幾個都在等你呢。”
他的樂隊已經解散六年了，他和樂隊的其他成員解散後形同陌路，不聯絡，沒感情，甚至每個人心裏都憋著對其他人的不滿，以至於媒體一直會用這個來抨擊林成文冷血。前樂隊粉絲也對此很失望，幾乎全部脫粉。
沒有人能琢磨透林成文到底在想什麽，又是怎樣一個人。
“你生日要到了，周巧讓我們哥兒幾個在你生日會上唱首歌，你……不會說你不回來吧？”何彥在電話那頭看了眼樂隊其他人，低下頭，腳尖在地上碾，“我們在你工作室，這幾天都在這兒，回來的時候說一聲。”
“我馬上回來。”林成文的胃有些疼，他把頭垂下，用手按著肚子，喘著粗氣。緩了好一陣，他站起來，給司機打了電話。
張紹安的電話都被家裏打爆了，他難以應付，也無法解釋。參加這個節目的後果實在是無法控制，他只能先斬後奏。而現在，他只能說這個事回家再詳談。
電話連環□□結束之後，他想去找林成文，卻被告知對方已經先走了。
張紹安的心往下墜，落進渾水裏，與缺氧的憋悶感相似。
攝像師來找他：“張老師，有一天晚上不是安排了你和林老師聊天的環節嗎？聊你為什麽會喜歡他。因為那次林老師睡著了就沒錄了，今天晚上你應該不會急著走吧，可以一個人單獨錄一個嗎？可能會作為花絮，也有可能剪進正片。”
“聽過他現場的人都會喜歡他的。”攝像師舉起了攝像頭，張紹安沒看鏡頭，把頭偏向一旁，“有一次，他在商場裏唱歌，音響特別破，聲音又大，震得人心臟和耳膜都疼，你知道，排在最前面的都是粉絲，她們又想離他近一點，又實在受不了，所以把耳朵堵著聽。他唱著唱著就在舞臺邊蹲了下來，問前面的女孩兒：‘聲音太大了對嗎？’得到回應後他站了起來，讓工作人員把伴奏關了，壓低音量唱了一首輕柔舒緩的歌。後面的大哥又喊：‘你的聲音太小了，你是來唱歌還是來表演蚊子哼哼？’他跳下臺，穿過人群，走到那個大哥面前，把著人家的肩膀唱，唱了幾句還把話筒遞到大哥嘴邊，讓大哥跟他一起哼哼。”
張紹安停了停，有些苦惱自己把本來很有趣的事情講得無趣了，他接著說道：“他唱歌的聲音真的很好聽，即便和破音響的爆破音撞擊，都像是藤本月季爬上了鐵絲網，牽牛繞過了鐵銹窗。”
他很難忘記當林成文跳下舞臺，往前走的那一刻，他和林成文的目標方向一致，感覺就像他在向他走來。
☆、生日會1
林成文還沒回到工作室，關於生日會的營銷已經遍地開花了，據說生日當晚，將會有神秘嘉賓出席。林成文在圈兒裏沒有什麽好友，這些年的生日會也都是只有一兩百個粉絲參加的小型歌友會，連個主持人都沒有，環節就只有林成文安靜地唱會兒歌，或者聊會兒天。這次提前做營銷，還遲遲不開放報名，讓人懷疑所謂神秘嘉賓大有蹊蹺，值得拿錢去砸宣傳，估計不是張紹安就是劉向海。
怎麽？平時為了工作弄些小動作，做些讓粉絲不開心的事情大家忍忍就過了，生日會這種特殊的日子，也要摻雜這些嗎？表演給誰看呢？是不是那些票裏，有些會分給CP粉？
林成文的粉圈裏，得知消息的大部分人都在生悶氣，抗拒，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表達。直到後援會裏的一位元老級別的粉頭發了一篇脫粉長微博，徹底把所有人的情緒煽動了。
她是這樣寫的：
“提前祝親愛的林先生32歲生日快樂，祝你十二年坎坷星路落幕，從此走上寬闊明亮的人生道路。在喜歡你的這九年裏，我總覺得愧對於你，當你需要我們的支持時，我們人少，人微言輕，不曾保護你分毫；跟隨你時，又魯莽沖動，也許有時吵架，讓你看到也傷你的心。
後援會的工作難做，我總怕讓你失望，因為一直以來，你從沒讓我失望過，最輝煌的時候，你也潔身自好，最低谷的時候，你也沒有墮落，就像個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停不下來的陀螺。我有一次跟節目的時候，聽到編導叫你工作機器，因為你什麽工作都接，什麽要求都滿足。我聽到覺得特別心酸，我很想，你是能有選擇的自由的，而這需要人氣，需要流量，我巴不得你每天漲粉一萬，就算這要我花二十個小時來做後援會的工作。
我喜歡你意氣風發而驕傲的樣子，也理解這幾年你越來越頹，姿態越來越低的原因。可理解畢竟是理解，我最近才明白過來，我喜歡的你，早就已經不存在了。那麽討厭虛偽的你，現在也願意迎合CP粉的喜好，演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節，甚至不惜拿每年只有一次，唯一一次會和粉絲聊聊真心話的生日會作秀。我曾經說過：就算驕傲被摧折，你也是不同於別人的少年。轉眼間，我的少年已經快32歲了，你終於明白娛樂圈是個酒香也怕巷子深的地方，想盡一切辦法博人眼球，你開竅得太晚了，再早一些，你再年輕一點，也許能走到更高的地方。也謝謝你開竅得這麽晚，讓我擁有如此美好的九年。很難說再見，但……再見。”
這樣的言論，不管其他人讚不讚同，總是會把消極情緒傳染出去。情緒被擴大，被拿出來爭吵，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粉絲的獨特心理在此凸顯，沒人會把不好的事情歸咎於偶像，大多數粉絲會撇清這些炒作和林成文的關系，把這一切都歸罪於經紀人。又會有人說了：“誰都明白，成文並不是個傀儡，沒有誰能真正管住他，他才是老板，權衡利弊的是他，我一直都知道，所以出事兒的時候我都會罵他：‘活該啊，這是你自己選的。’然後心裏清楚，他再活該，我也喜歡他。”
也有太太直接懟回去：“你喜歡的從來不是林成文，而是一個幻影。你也清楚酒香也怕巷子深，你知道接不到通告就沒有飯吃，他就養不起貸款買的房子，拿不出錢給父母。你還幻想他高潔又超然，那是屬於人生贏家的，他不是。把他當個人吧，稍微理解他，寬容他一點。不要一有事，就先去指責他埋怨他，這到底是個多大的事情呢我就問你們這些脫粉的人。炒CP有多可恥？”
“我們圈兒裏總這麽怨氣沖天真的好嗎？誰還記得拒絕CP的原因是為了保護文文粉絲能夠不流失，內訌是最得不償失的。所以一直以來就算我不讚成去罵張紹安，但每次你們一致對外，我也不會說什麽。”
“看到你這條微博我都笑了，怎麽，原來你喜歡的不是一個歌手，而是神仙？”
林成文並不知道網上已經吵翻了天，消息傳到他這兒，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網上說話跟鞭炮炸池塘似的女孩兒，在看到他的時候也說不出什麽話來。他錄完節目的消息可能被助理告訴了粉絲，回去的時候有人來接他，小聲跟他說：“歡迎回家。”
林成文覺得胃絞痛的感覺都輕了很多，笑著也輕聲說：“謝謝。”
幾個人一起走了會兒，有人忍不住問：“文文，生日會什麽時候開始報名啊，只有一周的時間了，大家都怕來不及了。”
“啊？這個我不清楚，我等會兒回去問一下，然後發微博告訴你們啊。”林成文走著走著就停了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問，“生日會你們都會來嗎？這次有新歌想唱給你們聽，反正也不要錢，有時間的話都可以過來啊。”
“當然會來！”“就等開票了，我每天上二十次微博，特別怕錯過搶票。”
“這次的場地定得比較大，肯定有票的。”林成文回想了一下在車上和經紀人的電話內容，努力搜刮著有用的信息想提前透露給粉絲，“而且，這次生日會有嘉賓，你們一定會喜歡的。”
“我們只喜歡你啊……”
“不是，你們到現場就知道了，你們看到他們一定會很開心的。”
“你怎麽不明白呢？我們想看到的只有你，是因為你在那兒，大家才願意從全國各地趕過來，是因為那天是你的生日，所以那天才那麽重要。”一直照相的炮姐把相機放下來，有些情緒激動，其他人沒有開口，怕給已十分疲憊的林成文添堵。
“我知道了，謝謝您。”林成文有些觸動，低頭掩飾情緒。
那幾個姑娘陪他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接他的車來了，才揮手告別。林成文坐在後座上，拆開她們遞給自己的信，仔細看著。看完再疊好，收進背包裏。
經紀人坐在副駕駛上，回頭看他：“樂隊那幾個都在工作室等你呢，陳沛好像還沒趕過來，你們幾個今天先聚聚，敘敘舊，等他來了再一起排練吧。”
“陳沛說過會來嗎？他那麽忙，算了吧。”
“NS樂隊成員重新聚首的熱搜都買好了，他要是不來，就不免被提及，人家粉絲就要說你倒貼了。”
“現在你這麽做，難道不是嗎？”林成文感覺有些煩悶，他把背包抱在手裏，把頭低下去，縮成一團，想從中汲取力量。
林成文在心裏跟自己說：“在夏天到來之前，一定要跟她解約。”
他在車上想象了自己最黑暗的未來，覺得可以接受後，終於放松下來。車到了地方，有人替他開車門，他一只腳剛跨出去，擡眼，看到了陳沛。
“成文，好久不見。”
林成文收回了腳，擡頭冷眼看著他。
“哇，還是這麽記仇。”陳沛彎腰低頭，半個身子進了車裏，抱住林成文，“我都來幫你生日會助陣了，還不能消氣嗎？”
“你可真會說話，這讓人感覺你只是犯了外出回來忘了幫我帶晚飯這樣的小錯。”
“我沒有犯過錯。”陳沛直起腰，把手撐在車頂，“成文，人生最重要的是抉擇，我做了正確的選擇，你沒有，所以你現在要跟這樣的經紀人共事。”
周巧還在車內，聽著這話，臉變得煞白。
“你明明很清楚，我別無選擇。”林成文不耐煩地推開他，往樓裏走。
周巧半天都沒回過神來，眼淚在眼眶充盈，又遲遲不掉。司機下車後，她把臉掩住，無聲痛哭。
林成文在一樓的樓道裏抽了根煙，滅了之後往外看，經紀人還是沒來。他走出去，敲了敲車窗。周巧在車內把口紅收進去，抿嘴，目光堅定地開門，她對林成文說：“我想贏，林成文，我們一定要贏。”
“雖然不知道你想贏過誰，不過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只能破滅，好好培養劉向海吧。”
“林成文。”她踩著高跟鞋，往前走了一步，氣勢逼人，“我知道你想跟我解約，不管是退居幕後，還是遠離娛樂圈，甚至是另尋枝頭，簽約別家，我都不過問。但解約之前，你必須把事業心拿出來，哪怕是最後一搏，都要朝最高的位置走上去。”
林成文盯著周巧的眼睛，為那種狠勁輕聲嘆息。在走投無路、事業停滯的那段日子裏，只有周巧願意對他伸出手，合同一簽，就是好多年。他尊重她，也感謝她，也才進而願意去容忍她，忍著忍著，他好像對任何不公平的事，都照著這個模式去容忍了。
離開她是必然的，但如果真的有機會能實現什麽，林成文不會對她說不。
張紹安那邊，他翻閱著網上的林成文生日會嘉賓爆料貼，把手機屏幕劃亮，又關掉，重覆幾次，連他自己都覺得過於強迫癥，索性把音量開到最大，屏幕設置長亮，豎著放在手提電腦前。網上都在傳他這次會出席林成文的生日會，可是他根本沒有收到過邀請。他主動打給周巧，電話卻被對方掛斷了，那種響了一陣才出現“您所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的語音提示，十有八九是被拒接了。
他有種被卸磨殺驢的感覺，更大地，是覺得可惜。如果無法被邀請，他就沒有辦法為林成文慶生。按照往年的慣例，林成文的生日會是采取免費報名，後援會篩選的方式確定的人選，為了防止個人多占名額，倒賣等現象，會對身份信息進行核查。
噢對了，今年可能會多一個預防：防止飯圈毒瘤進去。
他這個飯圈毒瘤，由於長時間“不盡職”，不脫粉回踩，已經處於被八卦論壇半拋棄的狀態了。而只有林成文的粉絲群體，對他“不拋棄不放棄”，例行希望他脫粉，日日祝福他找到下一個目標。
而朝向他心臟的狙.擊.槍，只握在林成文手裏。
☆、生日會2
林成文和舊友的聚會像是個大型追討會，酒喝多了，其他人指著陳沛的鼻子罵他不是個東西。林成文滴酒未沾，坐在那兒，靜靜地看著被責罵的陳沛，而陳沛低頭抿酒，回避他的目光。
林成文擡起手中的茶杯，碰了一下他的杯底，說：“敬一意孤行。”
十九歲那年，林成文發行了自己的首張EP，正式出道，音樂風格清新，嗓音有初戀感，但氣質卻像桀驁不馴的少爺，看著又輕浮又傲氣。單打獨鬥幾年，不怎麽紅，直到簽約了飛巖唱片，跟了當時的金牌經紀人蔣齡，又和裏面的幾個簽約藝人組了樂隊，才迎來了爆紅時期。但林成文本就是個不拘小節的人，在數不清的狗仔夜以繼日的夾擊和報道下，缺點被無限放大，一時間風評極差。
樂隊人氣下滑期間，林成文又被曝買歌，樂隊成名曲《露》的“原作詞者”和“圈內爆料人”紛紛跳了出來，直指他買歌，才華人設造假。飛巖唱片不得不多次發出聲明，甚至最後直接提起誹謗訴訟。
打官司的過程太過漫長，耗費心力，慢慢地，樂隊的創作停滯，沒有演出，幾近於被雪藏。作為主唱和詞曲創作人的林成文，是最受打擊也最自責的人。樂隊的人都沒了收入，他就在租的房子裏給他們做飯，幾個人為了不手生到處找便宜的地兒排練，活得像個沒人管的地下樂隊，可那時他們從不互相指責和推諉。
直到另一家出名的唱片公司找上林成文，說願意簽下他們，並負責解約費用。那個時候官司已經打贏了，飛巖唱片卻遲遲不發通稿澄清，仍然沒有為他們安排演出，雪藏似乎永無止境，林成文回來跟他們幾個商量，都同意簽約新公司。
當天晚上，他們喝著酒，坐在地上，背靠墻，看夕陽黃紅的光暈，終於覺得熬出了頭。那是林成文記憶裏特別美好的一段兒，它意味著苦盡甘來，意味著一切希望。
但是當他簽下解約合同後，卻再也聯系不上另一家唱片公司的經紀人了，據說那個人早在三個月前就已經離職，而他所說的一切，都成了空頭支票。龐大的解約費用，只能林成文自己承擔。而沒過多久，陳沛以個人的身份重新與飛巖唱片簽約，仍然由最好的經紀人蔣齡來帶。
他把林成文的離開稱為：“一意孤行，執意要走。”
飛巖唱片從一開始就只想留陳沛一個人。
自此，NS樂隊被迫解散，各自分飛。二十六歲，林成文負債累累，重新成為了獨立音樂人。
如今他們幾個都已經三十幾歲，舊仇和怨懟把人襯得更加蒼老，林成文敬陳沛一杯茶，陳沛連喝了三杯酒，直到手裏的酒瓶只能流出泡沫，又開了一瓶，砸在桌上。
“這次來，是為了我們主唱32歲的生日，讓我低頭認錯悔恨什麽的，我不會幹，我這輩子都沒低過頭，除了陪你林成文彎腰向支持我們的歌迷道歉，除了在公司面前為你求情，我陳沛就沒低過頭。”他直接對著瓶子喝了幾口，“林成文，你不是個合格的偶像，你也不適合娛樂圈，過你自己想過的日子去吧，我真是……看著你都累。”
鼓手把手裏的筷子砸了：“是啊，除了像你這種撒謊成性的人，還有誰能成為完美偶像？不是……你配說林成文嗎？”
“他那時候欠錢，你幫他還了嗎？你配說我？”陳沛笑著往後靠，眼睛紅著解領帶。
“我有嗎？我當時身上哪怕有五十塊錢我都會掏出來給他，問題是我有嗎？”鼓手指著自己的胸膛，咬牙切齒地說。貝斯手嘆氣，攔著他不讓他再往陳沛的方向靠。
林成文突然擡起頭，他問陳沛：“周巧給我的那筆錢，是你的對嗎？”
“是。”
林成文把茶杯放下，眼簾半垂，他說：“我們幾個，既不是從小玩兒到大的朋友，也不是多志同道合的音樂夥伴，更不是生死之交。交情濃點兒、淡點兒，都是合理的。跟我做音樂，確實很委屈你們，你們這幾年自己單幹，無論是做生意還是做歌手，都挺成功的。分分合合之間的過節，哪兒是個事兒啊。可能擱我這兒算個事兒，因為我過得不好，我嘴上誰都不饒。你們之間沒必要罵，我打今兒起，也不想說什麽了。你們能來，我已經很意外了，因為世事無常，我們靠墻根兒坐著一起看夕陽的時候，我覺得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分開，但是後來你們都走了，這麽多年不見，還能來，不容易。這幾天過了，也就跟以前一樣，天南海北的，誰也不想見誰。那就這樣唄，沒新仇了，舊恨也抹了算了，不然多累。”
幾個人都沈默了一陣，不自在，連喝水都顯得無所適從。
林成文突然又說了一句：“不過原諒是件特別沒意思的事，我們可以互相都不原諒。”
反正都不影響。
借著昏黃的燈光，他低下頭，看了周巧發過來的信息，覆制，登陸微博，發布了關於生日會的報名訊息、時間與地址。
生日會場地可容納五六百人，這遠超林成文預估的能參加活動的粉絲數量，可因為門票是免費的，又意外地，全部都發放了出去，而且都是可證明粉絲身份的。
生日會當天，林成文登上舞臺，看到了屬於他的一片燈海。
他走到舞臺最前沿，坐了下來，往下面望：“謝謝大家百忙之中能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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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利用這次機會，送林成文的事業再往上走一小步呢？
張紹安想了很久，對早就已經沒人說話卻也沒掛電話的那頭，輕聲說了一句：“你別急，我再考慮一下。”
做綜藝出名，因CP圈粉，不利於林成文再重回歌壇。可是沒有人氣也沒有地位，還有眾所周知的黑料難以公關，唱片公司也不可能簽他。這是個死循環，但不試著往前走，就永遠只能站在原地了。林成文怎麽想？他願不願意？張紹安想問問他。
經紀人也在問他：“為什麽不想接跟劉向海一起上的節目？”
“我受不了跟人裝親密。”
“不要你演戲，你就該幹什麽就幹什麽。你真的是小劉很喜歡的前輩，這也沒有假的啊。我們又不是故意搞這些，只是因為你們倆在一起有看點，順勢推推而已。有錢幹嘛不賺？這不是你的作風啊。”
“我哪兒有什麽作風，我就是喜怒無常啊。”林成文煩躁地開始玩兒衣服上的裝飾帶，上面的亮粉脫到他的手指上，讓他的指尖有了銀色的反光。他像強迫癥一樣盯著自己的手指，就是不敢去看經紀人的臉，他知道自己讓周巧很失望，拒絕等於辜負她的精心設計。
劉向海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推門進去了：“不好意思，打擾了。”他把門合上，在經紀人和林成文有些意外而吃驚的註視下，走到了林成文的面前。
“前輩，我沒有要借你名氣踩你上位的意思，真的。那期節目播出之後網友反響比較好，節目組順水推舟買了推廣，所有我們倆的視頻cut和截圖前面都有節目的名稱。這些不是周姐買的，你不要誤會了。”劉向海顯得有些憂心忡忡，“我不知道你不喜歡和人有肢體接觸，我是你的歌迷，以前都沒有關註過你的私人生活。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林成文怎麽也沒有想到劉向海會這麽低姿態地跟他說話，這個時候不態度和緩地說些什麽，確實也不太好。他覺得有些尷尬和別扭，輕聲說了句：“沒事兒，哎……我也不是說怪你。只是無論是娛樂圈兒還是粉絲的心，無論過多少年我都有些看不透也不想看透的地方。”
劉向海看著林成文垂著頭的樣子，想伸出手拍拍他的背，但忍了一會兒，往經紀人的方向望去，周巧對著他豎了個大拇指。
誰能保證最後的結局是雙贏？沒有人。但只要成功一個，周巧這個第三人就贏了。
她的臉上慢慢浮現了些笑意，正好有電話進來，來電名字顯示是張紹安，她瞥了正在交談的林成文和劉向海一眼，走出房間，接聽了電話。
那邊問她：“我能不能和林成文談談？”
“不能，跟我談吧。”她拉上了門。
☆、真人秀與同居
同居類的真人秀，在一個同類節目的成功之後，開始紮堆出現，幾大省臺互相抄襲創意。這也就意味著這個類型的節目如果再玩兒不出新意，將會逐漸失去觀眾的青睞。林成文參與的這檔節目已經算是後來者，不太可能大熱，只求在這股同居綜藝潮裏，撈到最後一桶金。節目是電視臺外包給制作公司的，與廣告商那邊保證的收視率是周六黃金檔52城破1，全國網收視前五。現在的收視普遍偏低，電視臺壓力不小，所以請了大熱明星周偉豪參與錄制，而林成文則作為話題明星，與圈中好友、圈外粉絲一起，吸引觀眾眼球。
節目策劃糟透了，而且居心不良，林成文對此心知肚明。
他側過身子往後望，看著穿著棕色針織衫加襯衣，正襟危坐在座位上，像個小學生一樣的張紹安，思考這個人為什麽也會答應來這兒。張紹安發現他在看自己後笑著對他眨了眨雙眼，肩膀和背也不那麽緊繃著了。
林成文有點兒不好意思，低下頭看手卡，開始充當臨時主持人。
“歡迎你們踏上一段新的旅程，相信這個節目於你們的人生而言就像是一條意外多出的小路，兩個月的時間，四個人在一間屋子共同生活，來來去去的客人，返璞歸真的生活方式，這條路的沿途風景……”林成文念著念著就停了下來，往後翻著大略看了看，“不是，這也太長了吧，三頁，讀完天都黑了。反正意思就是我們幾個人到鄉下住一段時間，養雞養鴨養豬，種菜種花種樹，過一段兒節目組不給錢還不讓我們帶錢的生活。你會做飯嗎？”
一陣沈默……
“行，我知道了。”林成文笑著把手卡放下，“那節目組會給我們發科學養豬指南什麽的嗎？我們一群什麽都不會的大老爺們兒，養自己都養不活，那個借房子的人放心把他家動物都留給我們？”
張紹安說：“節目組應該會有提醒的吧，到了那個地方再說？”
“那行，咱們上車吧，到時候問問劉向海和周偉豪會點兒什麽。”林成文搖搖頭，往路旁的車走過去。太尬了，張紹安不會接梗，沒有綜藝感，內縮，不自信，還只是一個大三工科學生。周偉豪作為大牌明星肯定特裝，就不會主動緩和氣氛，劉向海可能還好點兒，難道到時候和他演雙簧？太話嘮了吧顯得。
林成文和張紹安都坐進了後排，車內架了兩臺攝像機，把林成文從一開始精力充沛到徹底昏睡過去的過程都錄了下來。他太累了，頭在窗玻璃上顛來顛去都沒把他弄醒。張紹安把他臉上已經歪了的墨鏡取下來，給他墊了個靠枕。也不知道這個“貼心”的舉動是好是壞，反正林成文有點兒落枕了，脖子疼，一下車就進屋子找沙發靠著。
這個房子位於一座山的山腳，也不是很簡陋的農村山居，內部現代設施一應俱全，房前是一大片花園，房後是菜園。山上還有果樹，柿子、蘋果、山楂、柚子。動物都圈養在離房比較遠的幾個圍欄裏，至少在房子周圍感受不到臟臭。
太棒了，除了沒有錢之外，完全就是度假標配。
大家都對居住環境比較滿意，為了交流，漸漸地也就都圍過來，坐在了沙發上。聊得還不錯，林成文對周偉豪的印象改觀了一點兒。節目組突然遞過來一個箱子，什麽也沒說，就讓他們從裏面抓一個數字出來。
“1，什麽意思？不會是我們今天的晚餐數量吧？”劉向海把紙團打開，把數字展現在了攝像機面前。
“我們這個節目全程和微博上的觀眾互動，每次都會在錄制前發布微博投票，但是也不是選取最高票的選項去更改節目錄制環節，而是讓你們這邊也抽取一個數字，這個數字就代表微博投票的排名。這個房子只有兩個臥室，我們發布的投票是怎樣兩兩組合，同住一個房間。為了保證公平公正和透明，我們會把微博投票的最終排名給你們看。”
第一名是：林成文，張紹安；周偉豪，劉向海。
這個數字是劉向海抽出來的，張紹安在心裏笑到拍大腿。什麽是夢想成真，什麽是心花怒放，這就是。
“你不要笑成這樣吧，我真的害怕。”林成文也笑著把臉埋進沙發，蜷著把自己抱住，聲音悶聲悶氣地傳出來，“完了，我打不過他。”
太誇張了，周圍人忍不住都在笑，只有張紹安覺得不好意思，他剛才真的笑出來了？
現場導演發話了：“大家註意一下，所有的公共區域都有攝像頭，包括你們的臥室。洗手間是留給你們的私人空間，所以換衣服不要選擇在臥室換。接下來是錄做飯環節，大家跟我們到廚房來。”
林成文磨磨蹭蹭地走在了最後面，把話筒摘下，找了個攝像機沒有照他的時機湊近張紹安，輕聲說：“剛才我只是在做綜藝效果，不好意思啦，我看你很窘迫的樣子。你也放松一點兒，不要太把這個節目當回事兒了。”
張紹安也把話筒摘下，握在手裏，對他說：“剛才我真的在笑嗎？”
林成文不解地說；“對啊，怎麽會那麽開心，有什麽好開心的”
“因為和你一起睡啊。”
“我現在真的害怕了。”林成文笑著往後躲，又把收音的機器戴上，往廚房走了過去。張紹安也跟了上去，覺得這一刻簡直不真實。
廚房裏有米油和調料，還有雞蛋和一塊雞胸肉，劉向海會廚藝，圍上圍裙就開始切肉。沒菜，周偉豪想去菜園摘新鮮的，林成文和張紹安跟了出去，在只有四盞黃燈的菜園裏找長好的菜。林成文沒什麽做飯經驗，菜只認識盤子裏的，不怎麽認識生的，走走停停一樣弄點兒。三個人往不同的方向走，出來跟的攝像只有兩個人，就沒有拍張紹安了。周偉豪和林成文陸續都回到廚房打下手，幾個人說說笑笑地，嫌棄林成文一樣就割一點兒，都不能炒成一盤，只能做亂燉了。
張紹安回來得稍遲，帶回來挺多菜，用不著的就放進了冰箱。
林成文回頭問：“怎麽褲腿和鞋子上那麽多泥巴啊？”
“摘了點兒月季回來，才下過雨，院裏泥軟。”他想把手裏的一把花遞給林成文，林成文沒接，說他不喜歡花，又不能吃。張紹安不置可否，簡單地處理了一下月季根莖插瓶後，也打算幫廚。
他倆都不會做飯，就洗洗菜和盤子打打下手，這裏的重點應該是周偉豪和劉向海展示廚藝，幾個攝像在拍。廚房裏有點兒擁擠，林成文和張紹安只好站得很近，一起洗菜，洗著洗著，張紹安把一朵半開的月季放進了林成文胸前的口袋裏。
“是濕的。”林成文生氣地看了他一眼，把大白菜最中間的幾片嫩葉放進了他的針織衫領口裏，然後像大仇得報一樣地得意地笑了起來。
幼稚、可愛、冰冷、狡黠。張紹安看著林成文的側臉，想的全都是他如果屬於自己該有多好，在這樣一個時刻，如果他們是戀人，他就能去吻他的側臉了。或者，手指也可以。
飯很快就好了，兩個大廚得到了兩張獎勵卡，可以在以後的同居生活裏使用，讓其他人為自己幹一件事情。
餐桌上又在瞎扯，幸好周偉豪沒有架子，幾個人就當在嘮家常。節目組給的手卡裏有幾個特定的問題，要讓嘉賓自然地拋出來，不然就沒有看點。林成文問了問周偉豪前段時間的緋聞，周偉豪否認了，就萬年不變朋友論嘛。
劉向海問張紹安到底算林成文的哪種粉絲？
“歌迷、綜藝粉、顏粉、親媽粉、事業粉……什麽粉都是。”言下之意是，你管得著嗎？
“希望你能陪成文久一點，他真的很需要歌迷的支持，我是他十年的歌迷了。”劉向海對著張紹安展開一個燦爛無辜而陽光的微笑。
可他說的這是什麽話啊？比粉齡？
周偉豪哈哈大笑：“哇，原來大家都是林成文的粉絲，我也是，我喜歡他三十一年了。”
“什麽啊，我今年三十一，可您才二十七吧。”林成文無語得連飯都沒有在吃了，“太客氣了，這樣假裝我歌迷我也不會對你好的。”
“真的不愧是著名重女輕男歌手，男粉真的沒地位。”周偉豪假模假式地惋惜道，“不過你這麽多年，對女孩子的審美也太一致了吧。”
得，看來周偉豪手裏拿到的問題是有關於林成文女友眾多，而且類型還差不多的這事兒。節目組真行，他倆互相問對方緋聞。
“有嗎？我覺得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兒都很美啊，不過我的粉絲最好看。”林成文打太極拳，把話又兜回粉絲那兒，接著氣定神閑地繼續吃飯。
張紹安盯著仍然放在林成文胸口的那朵花兒出了神，他有點兒難過，也許林成文直接坦誠地講他的戀愛史還不會讓他這麽難過，不過誰規定的林成文必須坦誠呢？就錄個節目，四個人都不熟，犯得著對著攝像頭掏心掏肺？
反正……反正林成文今晚跟他睡。
☆、同居2
屋裏有暖氣，林成文穿著長袖睡衣，坐在床頭看書。通訊和娛樂設備都被繳了，這種節目好像都覺得只要能玩兒手機，就不算返璞歸真，不過也能忍受，有些節目還讓用柴生火做飯呢，那才是真回歸原始生活。
張紹安洗完澡，打開廁所門，有些不想去驚動安靜看書的林成文。偏黃的溫暖光線從床頭燈照過去，讓他看起來溫柔好看得不像話，白天做好的造型洗完澡後也不見了，頭發是順的，貼著額頭。
節目組在飯後交代了他們最後的錄制任務，他在睡前，得和林成文聊聊在他的演藝生涯中，粉絲做的讓他覺得很感動的事兒，他也要說一說，為什麽會那麽喜歡他。張紹安在洗澡的時候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出來，對啊，為什麽是他呢？
張紹安胸膛滾燙，喉嚨發癢，他想問林成文，知不知道自己唱歌的時候有多好看，有些人天生就該吃歌手這碗飯，他尤其是這樣。盡管最初在綜藝節目上見到他的時候，他可愛得讓張紹安挪不開眼睛，但第一次讓他夜不能寐，睡著也全是那種難以啟齒的夢境，是在他看過一次林成文商演之後。
張紹安猶豫再三，還是跨出了廁所門。林成文等得太久，又剛剛吃了安眠的藥，書都沒放下，就睡了過去。真的睡得特別死，連導播也不忍心叫他起來接著錄……
可惜了，談話只能放在第二天晚上了。節目組收工，但臥室內的攝像頭並沒有關。張紹安輕手輕腳地上了床，把林成文手裏的書拿走，扶著他的背讓他平躺下去。可不能就這麽睡了，不然第二天真的會腰酸背疼。
至於他，他睡得著嗎？他盯著屋頂，調整自己的呼吸，大腦像被馬蜂席卷，嗡嗡作響又累。忍了很久，等到身體都僵了，他終於敢小心翼翼地轉過身，看著林成文的睡顏，和他放在棉被外，骨骼分明的手指。
不行，他轉過身去，閉上了眼睛。
天堂和地獄，在同一張床上，在同一個人身上。
林成文睡得很熟，但醒得也很早，他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快掉下床的張紹安，拖著他後背的衣服，把人拽回了床。下床，洗漱，又半躺在床上，打哈欠看書。
張紹安一直沒醒，也許是剛才一部分身體露在外面有點兒冷，回床上之後就往熱源靠。他的臉靠近林成文的腰側，無意識地，手就搭上了他的腿。林成文往攝像頭的地方望了望，有些為難。為了不被發現，他只好一手拿著書擋著，另一只手伸進被子裏，想把張紹安的手撥開。
剛一碰到，張紹安就被他冰冷的手給涼醒了。他猛地把頭擡起來，林成文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把他的手握緊，又馬上往旁邊一推。張紹安不明所以地坐起來，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
林成文翻身下床，他有些慌，到廁所裏站著抽了一根半的煙才鎮靜下來。張紹安應該不是故意的吧，他不想因為這種事生他的氣，關鍵是想著就很不對勁，他也說不出來是哪兒不對勁，反正就怪堵心的。
這事兒說起來特別扯。張紹安因為私自跟機被自己以前的保鏢揍得滿臉血，大半夜進了警局，被網友八卦了好幾天，還上了頭條。人人都知道他是自己的私生粉，普通的粉絲也特別討厭他，見天兒地舉報加辱罵他。然後還有一群莫名其妙人數眾多的CP粉，覺得張紹安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多次因為明星的黑料脫粉回踩，卻栽在了林成文這種黑料纏身的人身上，格外矛盾又異常吸引人。
所以他倆才會出現在同一個節目上，這是由讚助商砸重金搞出來的。
他覺得特別對不起張紹安，也覺得他倆睡在一起很荒誕。可是，他覺得張紹安這人還行，還擔心自己，給自己買藥。但是，張紹安還是個小屁孩兒吧……不，關他年齡什麽事兒啊。他腦子亂了。
他又抽出一根煙。外面節目組的人在敲他的門：“沒事兒吧林老師，出來吃飯吧都做好了，九點還有錄制任務。怎麽了剛才？看到你們都嚇了一跳。”
“沒什麽事兒，我上個廁所，馬上出來。”他繼續抽煙，抽完才打開門。
張紹安走進來，說：“我還沒漱口洗臉，你先去吃飯吧。”
他沒出去，也不知道為什麽，就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就是那種喜歡？”
張紹安出人意料地不慫了：“是，你也可以繼續裝不知道。或者，要不要跟我試試看？”
“我沒有裝不知道，我不一直知道嗎？”林成文總是不甘在言語上示弱，“第一次見面我就跟你說了，你追我還不如追自己呢，照鏡子就能追星……”
林成文話還沒說完，嘴就被堵住了。張紹安把他抱到洗漱臺上，按住他的後腦勺，仰頭和他接吻。他踹了張紹安幾腳，用手推，推也推不動，因為反抗，右手被張紹安抵在後方的鏡子上，又冷又疼。“你放開，我不打你了。”他痛得把左手軟軟地勾在張紹安的脖子上，腳也放了下來。張紹安開始溫柔地親他的臉頰，把手指和他的相交叉。
他羞憤難當，又朝張紹安踢過去：“小屁孩兒，追人不會好好追啊。我吃軟不吃硬的。你都沒學會好好說話，好好做人，我才不跟你談戀愛。”
張紹安笑著看他，又親了上去。林成文身體軟了下來，但喘不過來氣，手一揮，把棉被掀開了。棉被？
……
林成文坐起來，有些楞，往四周望。張紹安坐在床邊的沙發上，無奈地看著他：“醒了？多大仇，給我踹得那麽狠。”
什麽玩意兒？林成文把被子上的書摔在床頭櫃上，都怪這本書，看了就想睡覺。明明他都起床洗漱好了，就坐會兒都能睡著？天吶他做的都是什麽夢！都怪經紀人，天天想炒CP，洗腦的時候什麽亂七八糟的詞都敢跟他說。都怪這種畸形的輿論大環境，對同性戀寬容度根本就不高，卻盛行去萌兩個男人的互動，樂意去湊CP。都怪他自己，生病了為什麽不自己去買藥，還要張紹安送來，吞幾顆藥就覺得對方還行，這種藥是不是能造成永久性腦損傷？
林成文在心裏罵天罵大地，還罵自己。
張紹安也不知道他腦海裏在上演大罵七十二路神仙，只是覺得自己偶像可能有起床氣，看起來情緒不太穩定。他也不打算為踹在自己身上的那麽多腳找說法了，林成文做噩夢，踹自己也是無心的啊。接受偶像的不完美，是他從林成文身上學到的第一樣東西。
他柔聲安慰了林成文兩句，站起來，打算出去給他找點兒東西吃。
劉向海那屋的倆人很早就起了床，到院子裏摘了一些蔬菜的嫩尖兒，打算熬粥喝。院子裏草木都有自己特殊的香氣，空氣清新，讓人身心舒暢。
張紹安沒在房子裏找著人，廚房裏的廚具也是冷的。他燒水，煮了幾個蛋，又在炒菜的鍋裏摻熱水下面條，本來打算拿昨晚的冷菜去調味的，實際上他也只會做這種面，他連雞蛋煮多久能熟都不確定。幸好周偉豪回來了，他放了鹽，又加了洗凈的菜，這才讓這鍋面條的顏色不全是剩菜的那種黃棕色。
面被挑好，放上了桌。林成文再不出來就說不過去了，說不定會被工作人員爆料自己好吃懶做，脾氣不好，動不動就罷錄。他不敢，盡管內心有些掙紮，還是跟著工作人員走了出去，在飯桌前坐著。
“他沒睡好，晚上做噩夢了。”張紹安幫忙解釋道，“跟陌生人睡覺肯定不太舒服的，我以後就睡沙發吧。”
“不好吧，你別感冒了，大冬天的。”林成文有些怏怏不樂地說，說完又覺得有點兒堵心。說實話他自己也沒那麽直，如果真的是覺得男的之間也不可能有什麽，他也不會那麽抗拒別人碰他，但是也沒想過要跟男的談戀愛啊，何況女孩兒才是造物主最美的創造吧……他想著想著又皺了眉頭。
張紹安也覺得有點兒委屈了，林成文這樣子就像昨晚自己對他做了什麽一樣。他哪兒敢做什麽啊，攝像頭二十四小時開著，林成文的心理防線也在那兒擺著，他怕被討厭被嫌棄，被拒絕靠近。他是那麽小心地護著自己心上的花兒，可是花兒還是拒他於千裏之外。
說到底還是因為沒有本事，他其實挺讚同他爸的那套理論。
氣氛太僵了，大家都沒吃面。劉向海拍了拍林成文的背，轉過身跟他輕聲說了幾句，林成文點點頭，低下頭吃面，吃了幾口又對張紹安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睡覺習慣不好。”他滿懷歉意，說話的聲音又柔軟又清甜，誰能拒絕他的道歉呢？
張紹安光速了結了自己的委屈，搖搖頭，說沒關系。
劉向海根本沒安慰林成文，他只是簡單地說了幾句這個節目的違約金很高，千萬不要搞砸了，實在不行就跟節目組商量，晚上跟他一個房間。做夢吧，跟他一個房間，那一輩子也不可能跟他解綁了，他不要跟劉向海組CP，不想自己的粉絲變成CP粉。
林成文總地來說，是個驕傲的人。對於別人給他的愛，要求也更高更純粹。可他又不會跟粉絲吐露心聲，不知道用什麽方式留住她們。他只能努力，去迎合粉絲的某些心理。大家都很喜歡笑著的他，所以盡管他好像天生就比較冷，也不太愛笑，但還是練習過如何才能笑得好看。
此刻的他，笑得就很好看。
☆、同居3
林成文的“起床氣”算是節目的一個小插曲，只要剪輯處理得當，也算不上什麽黑點。他也不敢讓自己陷入這種自我厭棄的情緒太久，所以試圖努力投入節目錄制，讓自己忘掉沖擊力實在太大的那個清晨夢。
今天他們的任務有：餵養牲畜、清理花園、檢查蔬菜的病蟲害情況並用藥，以及解決一日三餐。今天沒有肉了，如果要吃可能就得去宰雞。明星是不可能親自動手在鏡頭面前殺生的，得送到專門的師傅那兒去弄，可是他們又沒有錢，大家商量了一下，打算拿菜去換。
還是挺忙碌的，摘菜、給雞鴨和豬熬食，再做一下圈裏面的衛生，林成文拎著菜和一只雞，跟著節目組往專門殺雞的師傅家裏走。周偉豪和劉向海分區域檢查菜園，天氣冷了，蟲害不怎麽嚴重，但有焦葉的情況。
張紹安負責整理花園。他以前做室內設計的時候，也會順帶為客戶設計花園。他查看了下這個花園的地勢和土，又看了下植物的種植位置，開始著手清理這裏。他挪了部分植物的位置，鏟掉一些一年生植物，把一些秋冬季枯黃的草剪下來，插在客廳放假花的花瓶裏。再返回來，把已經長成一簇的植物分株。
這個房子的主人應該很喜歡月季，種植的品種眾多，各色都有。他剪了幾枝香氣宜人的，放在了林成文臥室的窗臺上。再拿著一大束月季，跟鄰居換了安神茶。
鄰居很喜歡這束花，並稱它為玫瑰。張紹安也不好說這些都是月季的雜交品種，玫瑰的葉子、刺都不是這樣的，花型也沒有這種月季那麽大。不過也無所謂啦，張紹安笑著跟他道謝，把茶捧著，回了房子。
林成文回來的時候全身臭烘烘的，把肉放進廚房就趕緊洗了個澡。快到中午了，他饑腸轆轆，坐在臥室裏任造型師幫自己弄頭發。窗臺上的花很香，林成文拿起來聞，順手把窗打開。他看見張紹安捧著茶，正好穿過花園，在往房裏走。林成文嘆了口氣，抓了幾下頭發，出了臥室門，一個攝像師正站門口抽煙，看他出來了，把攝像機扛肩上，開始跟拍。
林成文笑著跟鏡頭揮了揮手，然後去了廚房。周偉豪正在裏面忙，雞胸肉被他片了下來，其餘部分宰好燉湯。劉向海不知道去了哪兒，熱氣騰騰的狹小空間內有兩臺攝像機在拍周偉豪。連菜都有特寫，當紅明星就是不一樣。
周偉豪脾氣還不錯，又會做飯，也特別遵守偶像原則，堅決不透露自己的戀愛信息，視粉絲為親生的女朋友，成為流量簡直理所當然。估計這節目一播出，又會漲粉。
林成文進去幫廚，切菜的速度慢吞吞。周偉豪把刀拿過來，教他切菜。大概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切菜速度吧，噔噔噔幾下，快結束的時候把自己的手給切著了。林成文見不得血，神經高度緊張，往客廳跑，問導演創口貼在哪兒。
他給周偉豪貼的時候臉都皺起來，看起來心疼得不行，其實他就是緊張。攝像繞著他倆轉了一圈，差點沒把林成文給轉笑了。他終於放松下來，呼出一口氣。
“小事兒，我戴個手套還能繼續做飯。林老師這麽關心我，我給你米飯底下藏雞腿。”他抱住林成文的肩，把頭歪著去靠林成文的腦袋，場面一度讓林成文懷疑後期會在這裏加奇怪的特效。
他把周偉豪的腦袋推開，說：“要不今天我來做飯得了，你去客廳休息會兒吧，受傷了還做飯，你粉絲得心碎成什麽樣兒啊。”
周偉豪沒打算出去閑著：“我會在節目播出那天提前發微博跟我家的姑娘說一聲的，讓她們不要擔心。”
“你們在這兒聊什麽呢？”劉向海走進來，又回頭問張紹安，“怎麽你一直站那兒也不進來呀？”
張紹安回過神來，說：“喔……沒什麽，剛才看廚房裏太擠了。”他不自然地往廚房裏看，又收回目光。
午飯最後交由了劉向海、林成文、張紹安三人完成，周偉豪坐著休息的時候，節目組又讓他抽了一回數字。攝像機給了個特寫：3.
3的話，應該是微博投票最後一名，意思是粉絲投票數最少的那個選項。這麽錄出來，還挺有意思的，因為粉絲不想看到那樣的組合，就會不滿意，對節目有意見，網上的討論度也高點兒。
一個節目，最不能缺的三樣東西就是：讚助、電視收視率、網絡討論量。
等飯菜上桌，人都落座。節目組把字條拿了出來，並宣布了結果，那對應的是今下午去山上采摘水果的組隊情況：周偉豪、林成文一組，劉向海、張紹安一組。
林成文覺得這結果還成，他目前還是不太敢和張紹安靠得太近。
網上的粉絲也忙得不可開交。偶像錄節目，去的地方太偏了，連個路透都沒有，解不了的相思化作戰鬥力，全都來攻這節目的投票，以此來證明自己偶像的人氣。節目組還是發布了很多單人的投票的，比如“你最期待節目中誰的表現？”之類的。剩下的雙人組合選項，那就有些覆雜和微妙了，然而無論有多少家在做拉鋸戰，林成文和張紹安的CP粉真是鐵了心地要讓他倆在一個組合，票數高得匪夷所思，弄得林成文家的粉絲轟炸官微私信，說他們刷票。
天天扯皮，日日對罵，慘絕人寰。
張紹安被送上外號：張想紅。意指為了紅去做最博人眼球的黑粉，最後的目的是為了出道。因為他剛上了頭條就有了通告，實在是無法讓人不懷疑他的動機。而且那些CP粉烏泱泱一片，真假難辨，真的很像水軍。說真的，網紅那麽多，誰那麽快就有那麽多擁簇者啊……他的話題度說沾了林成文的光不為過吧？但有些人還酸呢，說林成文的粉絲還沒那群CP粉的一半，有什麽資格說別人倒貼？真的是能有多氣人就有多氣人。
林成文的粉絲仿佛就是誰都可以踩一腳的粉圈最低層，這讓有些新進圈兒的粉絲有些沮喪，林成文錄那個節目也不發微博了，喪上加喪。
這個時候，經紀人有些沈不住氣了。再這麽對罵下去，對林成文吸純粉可會造成阻礙啊。她特意問過那節目的導演，傳回來的消息是林成文這一兩天的表現也非常一般，再錄兩天劉向海也要進組了，那接下去這節目錄著還有什麽意思？林成文前段時間接的有些節目因為讚助撤資，根本就不播了，那如果後面的兩個月都錄這節目，中間節目斷檔期粉圈兒不是更蕭條嗎？
“你別這麽杞人憂天的了。”導演說，“這節目下個月月初就播了，等於後面是邊錄邊播，斷檔期沒那麽長，而且考慮到藝人確實接了其他節目，中間也可以中斷錄制一兩天啊。小海進組之後全都休息兩天，你可以接接別的節目。”
“那你們錄制期間放點兒照片和短視頻炒點兒熱度出來啊，你看，你微博也不讓我們家藝人發，粉絲那邊都等著呢。”
“今天就發藝人單宣圖啊，別急。”
噢，你讓她不急她就能不急呀？周巧氣都不順了，這不是暫時沒接到好的資源嗎？林成文身上這剛煽起來的火，可不能就這麽滅了。她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也不能就這麽飄走了。
節目組發布的藝人單人官宣圖，是粉絲必爭之地，不當紅明星的數據組都可以掄幾千上萬條出來。當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掄的，點讚和評論數跟不上。林成文的那張照片拍得還不錯，修圖的技術也值得稱讚。
張紹安的那張照片……
不知道怎麽回事兒，真不好看。攝影師的技術不可能還比不上機場偷拍和林成文家炮姐啊。可能他是屬於第一眼驚艷後面越看越不好看的那種人吧，圍觀的路人嘖嘖嘴，所以說明星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樣的。
緊接著，節目組開始上兩兩組合圖了。
張紹安和林成文並排站在廚房裏，微微向對方側身。第一張圖裏，張紹安的手指握著一朵花兒，正輕挨著林成文的胸前口袋。第二張，林成文拉開張紹安的領口，正打算往裏面放白菜心。第三張，他們倆對視，張紹安低頭看著林成文，林成文笑得一臉得意。
這什麽節目？
能過審嗎？
假的，都是擺拍，一切都是虛幻！林成文的粉絲都不願意相信。
才被路人嘲過長相的張紹安粉絲以及CP粉也不太敢相信。
“小哥哥明明很好看啊。”
“對啊，單宣照太毒了吧？不知道安的什麽心。可是雙人照太甜了，我都懷疑人生了。”
“不枉我們前幾天沒日沒夜的投票，他倆真的有互動。以後所有的投票都要第一！”
“我們拼不過周偉豪的粉絲啊。”
“單人拼不過，雙人的他們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偶像和誰組合啊，所以我們拿第一沒難度的。”
“林老師的粉絲都在投他和周偉豪的組合，萬一後面搞聯合怎麽辦，多盯著點兒數據。”
下午的節目錄制又要開始了，林成文一行上了山，在主幹道上一起走。深山的秋冬景色不錯，野果落地，樹葉枯黃堆疊，走起路來陣陣脆響。到了小路，兩隊人馬就分開走了，大多果樹很高，要想摘到光照充足又大的果子得使出渾身解數。為了防止意外，在爬樹枝的時候，周偉豪得拉住林成文的手，才讓他去夠枝頭的果子。
太累了，沒人想起來去做所謂的綜藝效果，可能全得靠後期的剪輯和花字讓這段顯得不那麽無聊和漫長了。等林成文這組終於被導演組叫停的時候，張紹安那組已經結束，在一旁等他們了。林成文跳下樹的時候滿身大汗，他走過去接張紹安向他遞過來的水杯，水是溫的，他喝了好幾大口，舌頭在齒後微伸，皺了眉：“鹹的。”
“放了點兒鹽。”
林成文把水杯還給他，嘟囔：“我想吃糖。”
張紹安把手伸過去，卻沒有接水杯的打算，反而把指尖覆在了林成文的手背上。
林成文回頭看了眼攝像，往張紹安那邊走了一步想擋著點兒：“幹嘛啊你。”
“想碰碰你。”
林成文的臉騰地一下上了顏色：“謔，你這人說下流話都不拐著彎兒說啊，真行。要我是個女孩兒你現在都進局子了。”
“為什麽就我不可以呢……”張紹安低下頭來，有些沮喪，“我想你呀。”
“你想個大頭姥姥，你想……我還想當世界首富呢，我怎麽還不是啊，我找誰說理去？”林成文氣死了，他把張紹安的手撥開，“你也是藝高人膽大，光腳不怕滑，鏡頭還在背後呢，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張紹安輕笑了一聲，搖頭：“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張紹安心裏很明白，對，就是只有你不行啊。他們都是明星，做節目互動理所當然，你為什麽不行，因為你喜歡他。
而且，他也知道你喜歡他。
“我沒有罵你的意思。”林成文看著打算獨自下山的張紹安，追了上去，“你這小孩兒怎麽這麽奇怪呢，你就不會追人的是嗎？”
張紹安心想，我會啊，我能追你追到機場。
“好啦，給你握。”林成文從背後握住了張紹安的手，再走到他面前，把另一只手向他伸去，“右手也給你。”
☆、同居4
倆人拉手，晃晃悠悠，像小朋友。
張紹安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在看到林成文的目光後像下了很大決心一樣握緊他的手，把他擁推到林中，林成文慌亂地後退著走，感覺到腳底的野草都伏了下去，背碰到了樹幹，粗糙，硌人，潮濕。張紹安的吻落下來，手指緊緊地攥著他，吻卻又輕又柔，碰一下，又轉而落到臉頰上，靜靜地貼著。
林成文睜開眼睛，感覺到張紹安慢慢松開手，將他環擁。
冬日的光被樹冠層層攔截之後，是冷的。
林成文緩慢地深呼吸著，也許是太冷，也許是思緒過於混亂而心生不安，他把手伸向張紹安，回抱住了他。
他們在沈默中好像彼此確認了什麽，又什麽都不確定，張紹安害怕，當林成文意識到他具有侵略性後，會後退到自己的安全區域，封死他們交往的渠道，他也許接下來就會開口說：“抱歉……”
“抱歉打擾一下，節目組在找你們。”周偉豪站在遠處，指了指後方，“小心一點，他們沒關機器。”
周偉豪說完後就轉身往外走，但沒走遠，在林邊的小路上站著抽煙，見林成文先走了出來，問他：“剛才發生了什麽？”
“你是在明知故問嗎？”林成文疲於應付，情緒低落。
“因為不知道你是在自毀前程，還是為了前程在做其他方式的努力。”
“我和前程八百年前就分道揚鑣了，不勞您費心。”
“不好意思，那是我多管閑事了。”周偉豪看了一眼在後面趕來的張紹安，輕聲說。
歸途漫長，鮮有人開口。
林成文一回到屋子就沖進了浴室，落鎖，點煙。他的手無法控制地在抖，煙比以往更嗆喉嚨，他咳了一聲，幹脆蹲坐下來，頭靠在盥洗池上。
他問自己，為什麽要去拉張紹安的手？拒絕無法接受的愛意是他的權利，如果另一個人因此生氣，安撫對方情緒也不是他應盡的義務，即便只是心懷愧疚而去安慰，那方式也有很多種，又怎麽會在那時做出像小孩兒一樣的舉動……
好，沒有答案。
或者說，他討厭那個答案，即便他並不討厭在樹林裏發生的一切。
有人敲門：“林老師，馬上要進行拍攝了，你準備一下。”
“好的，我馬上出來。”林成文把煙掐滅，扔進垃圾桶。
第一期的節目拍攝接近尾聲，最後的晚餐由節目組提供，大家圍坐在一起，輕松地享用美食。難得的，節目組沒拿臺本讓他們熟悉臺詞，演戲的成分降低了，可能是期待在一種閑聊的環境裏，勾勒出一幅平淡而溫馨的生活場景。
劉向海錄完今天的節目就要去劇組了，他拿出上一次節目組獎勵的卡，推到林成文面前：“我想把這個送給你，希望這能在以後的錄制裏派上用場，讓你能輕松點兒。”
“好巧，我今天也想到了這張卡。”周偉豪把卡拿出來，雙手遞上，“我想跟用這個跟林老師邀歌。”
林成文盯著那個紙片兒有些無奈：“不是，你怎麽耍賴呢？這個是節目組發的道具，節目組可只給了我錄這節目的錢啊，這……這個下來另算還是怎麽著？”
“當然是另算啦。”周偉豪歪頭，碎發掩蓋下的耳釘若隱若現，笑起來左邊臉頰有個酒窩，又甜又可愛。
林成文有些吃驚，這人膽子得大到能超光速繞銀河系轉一圈兒再回來是怎麽著，敢跟他邀歌？他在幾年前就被打上了江郎才盡的標簽，再加上還有所謂“圈內爆料人”指控他買歌，這些年寫的歌白送給人家都會被拒絕，周偉豪這是客套話還是真的？
“我一直都覺得林老師是個有天賦的音樂人，有絕對樂感，又有靈氣，被埋沒可惜了。”他這時不看林成文，反而看了一眼張紹安，“風揚起的時候，記得乘風，而不是被風阻撓。”
張紹安回望過去，若有所思。
周偉豪是標準偶像，他從偶像團體中單飛，身上有著演員、歌手等多個標簽，但演技只能算中等，作為歌手也只是貢獻一副喉嚨，沒有作曲能力。他的粉絲眾多，專輯銷量能令早已是一潭死水的唱片市場出現巨大波瀾，但卻完全沒有流傳度。被他邀歌看似榮幸，但風險大，成效小，很可能也落不到個好名聲。
林成文同意了。
事實上，誰找他邀歌，他都同意，為了能給節目寫個主題曲，他能在煙城漏水的錄影棚裏待上半個冬天。
先拋出話題的劉向海被無視，只好把卡放下，收回了手。
“也謝謝你呀。”林成文註意到了劉向海，笑著輕聲道謝。
林成文的心情達到了近段時間的一個峰值，他似乎在短時間內忘記了自己計劃了很久的退居幕後的打算，也忘記了才被周偉豪撞見的秘密和他們之間發生的不愉快的對話，幹下了一杯酒。
酒入肚後，他全都想了起來。
節目溫馨收尾，節目組發還了他們各自的手機。周偉豪接了個電話，走到了陽臺，林成文跟了出去。周偉豪回頭看了林成文一眼，跟電話那頭簡單地說了幾句，掛掉了。
林成文開口：“我想不明白……”
“齡姐一直惦記你，這次專輯的主打歌遲遲沒著落，她向我力薦你。”
齡姐是林成文的前經紀人，目前手下的藝人有周偉豪和陳沛，兩個都流量驚人。
“林老師，誰都知道最近幾年你不好過，有人搞你，媒體也不放過你。就算圈兒裏有人極度討厭你，說你嘴賤、高傲，也沒辦法否認你的才華，你這麽有靈氣，又是科班出身，根本吊打我這種半路歌手。你的經紀人但凡是有點頭腦，會公關和營銷，都不至於讓你混成現在這樣。你的機會還有很多，何必現在對張紹安低頭呢？齡姐知道又要嘆氣了，你不跟著她了也不讓她省心啊？”
“代我謝謝齡姐。還有，你對齡姐這麽上心，這份心意傳達給她了嗎？”
“啊？”周偉豪裝傻充楞，轉過頭看向外面。
林成文笑了笑：“很奇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對張紹安低頭。”
”
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孩兒笨拙地去親吻你，追隨你，有多大幾率會讓人心動？
一個正年輕的人，心動的持續時間又有多長呢？
林成文的手撐在欄桿上，俯身往下望，一叢花被樓下窗戶裏的光所照亮，白與紅交織，很像那晚下巴沾血、臉色蒼白的張紹安。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偉豪已經離開了這裏。
兜裏的手機在震動，他等了會兒才接聽，沒看來電顯示的後果是：在聽到對方餵了一聲後，他連呼吸都忘了。
“老林，趕緊回來排練，哥兒幾個都在等你呢。”
他的樂隊已經解散六年了，他和樂隊的其他成員解散後形同陌路，不聯絡，沒感情，甚至每個人心裏都憋著對其他人的不滿，以至於媒體一直會用這個來抨擊林成文冷血。前樂隊粉絲也對此很失望，幾乎全部脫粉。
沒有人能琢磨透林成文到底在想什麽，又是怎樣一個人。
“你生日要到了，周巧讓我們哥兒幾個在你生日會上唱首歌，你……不會說你不回來吧？”何彥在電話那頭看了眼樂隊其他人，低下頭，腳尖在地上碾，“我們在你工作室，這幾天都在這兒，回來的時候說一聲。”
“我馬上回來。”林成文的胃有些疼，他把頭垂下，用手按著肚子，喘著粗氣。緩了好一陣，他站起來，給司機打了電話。
張紹安的電話都被家裏打爆了，他難以應付，也無法解釋。參加這個節目的後果實在是無法控制，他只能先斬後奏。而現在，他只能說這個事回家再詳談。
電話連環□□結束之後，他想去找林成文，卻被告知對方已經先走了。
張紹安的心往下墜，落進渾水裏，與缺氧的憋悶感相似。
攝像師來找他：“張老師，有一天晚上不是安排了你和林老師聊天的環節嗎？聊你為什麽會喜歡他。因為那次林老師睡著了就沒錄了，今天晚上你應該不會急著走吧，可以一個人單獨錄一個嗎？可能會作為花絮，也有可能剪進正片。”
“聽過他現場的人都會喜歡他的。”攝像師舉起了攝像頭，張紹安沒看鏡頭，把頭偏向一旁，“有一次，他在商場裏唱歌，音響特別破，聲音又大，震得人心臟和耳膜都疼，你知道，排在最前面的都是粉絲，她們又想離他近一點，又實在受不了，所以把耳朵堵著聽。他唱著唱著就在舞臺邊蹲了下來，問前面的女孩兒：‘聲音太大了對嗎？’得到回應後他站了起來，讓工作人員把伴奏關了，壓低音量唱了一首輕柔舒緩的歌。後面的大哥又喊：‘你的聲音太小了，你是來唱歌還是來表演蚊子哼哼？’他跳下臺，穿過人群，走到那個大哥面前，把著人家的肩膀唱，唱了幾句還把話筒遞到大哥嘴邊，讓大哥跟他一起哼哼。”
張紹安停了停，有些苦惱自己把本來很有趣的事情講得無趣了，他接著說道：“他唱歌的聲音真的很好聽，即便和破音響的爆破音撞擊，都像是藤本月季爬上了鐵絲網，牽牛繞過了鐵銹窗。”
他很難忘記當林成文跳下舞臺，往前走的那一刻，他和林成文的目標方向一致，感覺就像他在向他走來。
☆、生日會1
林成文還沒回到工作室，關於生日會的營銷已經遍地開花了，據說生日當晚，將會有神秘嘉賓出席。林成文在圈兒裏沒有什麽好友，這些年的生日會也都是只有一兩百個粉絲參加的小型歌友會，連個主持人都沒有，環節就只有林成文安靜地唱會兒歌，或者聊會兒天。這次提前做營銷，還遲遲不開放報名，讓人懷疑所謂神秘嘉賓大有蹊蹺，值得拿錢去砸宣傳，估計不是張紹安就是劉向海。
怎麽？平時為了工作弄些小動作，做些讓粉絲不開心的事情大家忍忍就過了，生日會這種特殊的日子，也要摻雜這些嗎？表演給誰看呢？是不是那些票裏，有些會分給CP粉？
林成文的粉圈裏，得知消息的大部分人都在生悶氣，抗拒，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表達。直到後援會裏的一位元老級別的粉頭發了一篇脫粉長微博，徹底把所有人的情緒煽動了。
她是這樣寫的：
“提前祝親愛的林先生32歲生日快樂，祝你十二年坎坷星路落幕，從此走上寬闊明亮的人生道路。在喜歡你的這九年裏，我總覺得愧對於你，當你需要我們的支持時，我們人少，人微言輕，不曾保護你分毫；跟隨你時，又魯莽沖動，也許有時吵架，讓你看到也傷你的心。
後援會的工作難做，我總怕讓你失望，因為一直以來，你從沒讓我失望過，最輝煌的時候，你也潔身自好，最低谷的時候，你也沒有墮落，就像個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停不下來的陀螺。我有一次跟節目的時候，聽到編導叫你工作機器，因為你什麽工作都接，什麽要求都滿足。我聽到覺得特別心酸，我很想，你是能有選擇的自由的，而這需要人氣，需要流量，我巴不得你每天漲粉一萬，就算這要我花二十個小時來做後援會的工作。
我喜歡你意氣風發而驕傲的樣子，也理解這幾年你越來越頹，姿態越來越低的原因。可理解畢竟是理解，我最近才明白過來，我喜歡的你，早就已經不存在了。那麽討厭虛偽的你，現在也願意迎合CP粉的喜好，演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節，甚至不惜拿每年只有一次，唯一一次會和粉絲聊聊真心話的生日會作秀。我曾經說過：就算驕傲被摧折，你也是不同於別人的少年。轉眼間，我的少年已經快32歲了，你終於明白娛樂圈是個酒香也怕巷子深的地方，想盡一切辦法博人眼球，你開竅得太晚了，再早一些，你再年輕一點，也許能走到更高的地方。也謝謝你開竅得這麽晚，讓我擁有如此美好的九年。很難說再見，但……再見。”
這樣的言論，不管其他人讚不讚同，總是會把消極情緒傳染出去。情緒被擴大，被拿出來爭吵，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粉絲的獨特心理在此凸顯，沒人會把不好的事情歸咎於偶像，大多數粉絲會撇清這些炒作和林成文的關系，把這一切都歸罪於經紀人。又會有人說了：“誰都明白，成文並不是個傀儡，沒有誰能真正管住他，他才是老板，權衡利弊的是他，我一直都知道，所以出事兒的時候我都會罵他：‘活該啊，這是你自己選的。’然後心裏清楚，他再活該，我也喜歡他。”
也有太太直接懟回去：“你喜歡的從來不是林成文，而是一個幻影。你也清楚酒香也怕巷子深，你知道接不到通告就沒有飯吃，他就養不起貸款買的房子，拿不出錢給父母。你還幻想他高潔又超然，那是屬於人生贏家的，他不是。把他當個人吧，稍微理解他，寬容他一點。不要一有事，就先去指責他埋怨他，這到底是個多大的事情呢我就問你們這些脫粉的人。炒CP有多可恥？”
“我們圈兒裏總這麽怨氣沖天真的好嗎？誰還記得拒絕CP的原因是為了保護文文粉絲能夠不流失，內訌是最得不償失的。所以一直以來就算我不讚成去罵張紹安，但每次你們一致對外，我也不會說什麽。”
“看到你這條微博我都笑了，怎麽，原來你喜歡的不是一個歌手，而是神仙？”
林成文並不知道網上已經吵翻了天，消息傳到他這兒，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網上說話跟鞭炮炸池塘似的女孩兒，在看到他的時候也說不出什麽話來。他錄完節目的消息可能被助理告訴了粉絲，回去的時候有人來接他，小聲跟他說：“歡迎回家。”
林成文覺得胃絞痛的感覺都輕了很多，笑著也輕聲說：“謝謝。”
幾個人一起走了會兒，有人忍不住問：“文文，生日會什麽時候開始報名啊，只有一周的時間了，大家都怕來不及了。”
“啊？這個我不清楚，我等會兒回去問一下，然後發微博告訴你們啊。”林成文走著走著就停了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問，“生日會你們都會來嗎？這次有新歌想唱給你們聽，反正也不要錢，有時間的話都可以過來啊。”
“當然會來！”“就等開票了，我每天上二十次微博，特別怕錯過搶票。”
“這次的場地定得比較大，肯定有票的。”林成文回想了一下在車上和經紀人的電話內容，努力搜刮著有用的信息想提前透露給粉絲，“而且，這次生日會有嘉賓，你們一定會喜歡的。”
“我們只喜歡你啊……”
“不是，你們到現場就知道了，你們看到他們一定會很開心的。”
“你怎麽不明白呢？我們想看到的只有你，是因為你在那兒，大家才願意從全國各地趕過來，是因為那天是你的生日，所以那天才那麽重要。”一直照相的炮姐把相機放下來，有些情緒激動，其他人沒有開口，怕給已十分疲憊的林成文添堵。
“我知道了，謝謝您。”林成文有些觸動，低頭掩飾情緒。
那幾個姑娘陪他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接他的車來了，才揮手告別。林成文坐在後座上，拆開她們遞給自己的信，仔細看著。看完再疊好，收進背包裏。
經紀人坐在副駕駛上，回頭看他：“樂隊那幾個都在工作室等你呢，陳沛好像還沒趕過來，你們幾個今天先聚聚，敘敘舊，等他來了再一起排練吧。”
“陳沛說過會來嗎？他那麽忙，算了吧。”
“NS樂隊成員重新聚首的熱搜都買好了，他要是不來，就不免被提及，人家粉絲就要說你倒貼了。”
“現在你這麽做，難道不是嗎？”林成文感覺有些煩悶，他把背包抱在手裏，把頭低下去，縮成一團，想從中汲取力量。
林成文在心裏跟自己說：“在夏天到來之前，一定要跟她解約。”
他在車上想象了自己最黑暗的未來，覺得可以接受後，終於放松下來。車到了地方，有人替他開車門，他一只腳剛跨出去，擡眼，看到了陳沛。
“成文，好久不見。”
林成文收回了腳，擡頭冷眼看著他。
“哇，還是這麽記仇。”陳沛彎腰低頭，半個身子進了車裏，抱住林成文，“我都來幫你生日會助陣了，還不能消氣嗎？”
“你可真會說話，這讓人感覺你只是犯了外出回來忘了幫我帶晚飯這樣的小錯。”
“我沒有犯過錯。”陳沛直起腰，把手撐在車頂，“成文，人生最重要的是抉擇，我做了正確的選擇，你沒有，所以你現在要跟這樣的經紀人共事。”
周巧還在車內，聽著這話，臉變得煞白。
“你明明很清楚，我別無選擇。”林成文不耐煩地推開他，往樓裏走。
周巧半天都沒回過神來，眼淚在眼眶充盈，又遲遲不掉。司機下車後，她把臉掩住，無聲痛哭。
林成文在一樓的樓道裏抽了根煙，滅了之後往外看，經紀人還是沒來。他走出去，敲了敲車窗。周巧在車內把口紅收進去，抿嘴，目光堅定地開門，她對林成文說：“我想贏，林成文，我們一定要贏。”
“雖然不知道你想贏過誰，不過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只能破滅，好好培養劉向海吧。”
“林成文。”她踩著高跟鞋，往前走了一步，氣勢逼人，“我知道你想跟我解約，不管是退居幕後，還是遠離娛樂圈，甚至是另尋枝頭，簽約別家，我都不過問。但解約之前，你必須把事業心拿出來，哪怕是最後一搏，都要朝最高的位置走上去。”
林成文盯著周巧的眼睛，為那種狠勁輕聲嘆息。在走投無路、事業停滯的那段日子裏，只有周巧願意對他伸出手，合同一簽，就是好多年。他尊重她，也感謝她，也才進而願意去容忍她，忍著忍著，他好像對任何不公平的事，都照著這個模式去容忍了。
離開她是必然的，但如果真的有機會能實現什麽，林成文不會對她說不。
張紹安那邊，他翻閱著網上的林成文生日會嘉賓爆料貼，把手機屏幕劃亮，又關掉，重覆幾次，連他自己都覺得過於強迫癥，索性把音量開到最大，屏幕設置長亮，豎著放在手提電腦前。網上都在傳他這次會出席林成文的生日會，可是他根本沒有收到過邀請。他主動打給周巧，電話卻被對方掛斷了，那種響了一陣才出現“您所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的語音提示，十有八九是被拒接了。
他有種被卸磨殺驢的感覺，更大地，是覺得可惜。如果無法被邀請，他就沒有辦法為林成文慶生。按照往年的慣例，林成文的生日會是采取免費報名，後援會篩選的方式確定的人選，為了防止個人多占名額，倒賣等現象，會對身份信息進行核查。
噢對了，今年可能會多一個預防：防止飯圈毒瘤進去。
他這個飯圈毒瘤，由於長時間“不盡職”，不脫粉回踩，已經處於被八卦論壇半拋棄的狀態了。而只有林成文的粉絲群體，對他“不拋棄不放棄”，例行希望他脫粉，日日祝福他找到下一個目標。
而朝向他心臟的狙.擊.槍，只握在林成文手裏。
☆、生日會2
林成文和舊友的聚會像是個大型追討會，酒喝多了，其他人指著陳沛的鼻子罵他不是個東西。林成文滴酒未沾，坐在那兒，靜靜地看著被責罵的陳沛，而陳沛低頭抿酒，回避他的目光。
林成文擡起手中的茶杯，碰了一下他的杯底，說：“敬一意孤行。”
十九歲那年，林成文發行了自己的首張EP，正式出道，音樂風格清新，嗓音有初戀感，但氣質卻像桀驁不馴的少爺，看著又輕浮又傲氣。單打獨鬥幾年，不怎麽紅，直到簽約了飛巖唱片，跟了當時的金牌經紀人蔣齡，又和裏面的幾個簽約藝人組了樂隊，才迎來了爆紅時期。但林成文本就是個不拘小節的人，在數不清的狗仔夜以繼日的夾擊和報道下，缺點被無限放大，一時間風評極差。
樂隊人氣下滑期間，林成文又被曝買歌，樂隊成名曲《露》的“原作詞者”和“圈內爆料人”紛紛跳了出來，直指他買歌，才華人設造假。飛巖唱片不得不多次發出聲明，甚至最後直接提起誹謗訴訟。
打官司的過程太過漫長，耗費心力，慢慢地，樂隊的創作停滯，沒有演出，幾近於被雪藏。作為主唱和詞曲創作人的林成文，是最受打擊也最自責的人。樂隊的人都沒了收入，他就在租的房子裏給他們做飯，幾個人為了不手生到處找便宜的地兒排練，活得像個沒人管的地下樂隊，可那時他們從不互相指責和推諉。
直到另一家出名的唱片公司找上林成文，說願意簽下他們，並負責解約費用。那個時候官司已經打贏了，飛巖唱片卻遲遲不發通稿澄清，仍然沒有為他們安排演出，雪藏似乎永無止境，林成文回來跟他們幾個商量，都同意簽約新公司。
當天晚上，他們喝著酒，坐在地上，背靠墻，看夕陽黃紅的光暈，終於覺得熬出了頭。那是林成文記憶裏特別美好的一段兒，它意味著苦盡甘來，意味著一切希望。
但是當他簽下解約合同後，卻再也聯系不上另一家唱片公司的經紀人了，據說那個人早在三個月前就已經離職，而他所說的一切，都成了空頭支票。龐大的解約費用，只能林成文自己承擔。而沒過多久，陳沛以個人的身份重新與飛巖唱片簽約，仍然由最好的經紀人蔣齡來帶。
他把林成文的離開稱為：“一意孤行，執意要走。”
飛巖唱片從一開始就只想留陳沛一個人。
自此，NS樂隊被迫解散，各自分飛。二十六歲，林成文負債累累，重新成為了獨立音樂人。
如今他們幾個都已經三十幾歲，舊仇和怨懟把人襯得更加蒼老，林成文敬陳沛一杯茶，陳沛連喝了三杯酒，直到手裏的酒瓶只能流出泡沫，又開了一瓶，砸在桌上。
“這次來，是為了我們主唱32歲的生日，讓我低頭認錯悔恨什麽的，我不會幹，我這輩子都沒低過頭，除了陪你林成文彎腰向支持我們的歌迷道歉，除了在公司面前為你求情，我陳沛就沒低過頭。”他直接對著瓶子喝了幾口，“林成文，你不是個合格的偶像，你也不適合娛樂圈，過你自己想過的日子去吧，我真是……看著你都累。”
鼓手把手裏的筷子砸了：“是啊，除了像你這種撒謊成性的人，還有誰能成為完美偶像？不是……你配說林成文嗎？”
“他那時候欠錢，你幫他還了嗎？你配說我？”陳沛笑著往後靠，眼睛紅著解領帶。
“我有嗎？我當時身上哪怕有五十塊錢我都會掏出來給他，問題是我有嗎？”鼓手指著自己的胸膛，咬牙切齒地說。貝斯手嘆氣，攔著他不讓他再往陳沛的方向靠。
林成文突然擡起頭，他問陳沛：“周巧給我的那筆錢，是你的對嗎？”
“是。”
林成文把茶杯放下，眼簾半垂，他說：“我們幾個，既不是從小玩兒到大的朋友，也不是多志同道合的音樂夥伴，更不是生死之交。交情濃點兒、淡點兒，都是合理的。跟我做音樂，確實很委屈你們，你們這幾年自己單幹，無論是做生意還是做歌手，都挺成功的。分分合合之間的過節，哪兒是個事兒啊。可能擱我這兒算個事兒，因為我過得不好，我嘴上誰都不饒。你們之間沒必要罵，我打今兒起，也不想說什麽了。你們能來，我已經很意外了，因為世事無常，我們靠墻根兒坐著一起看夕陽的時候，我覺得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分開，但是後來你們都走了，這麽多年不見，還能來，不容易。這幾天過了，也就跟以前一樣，天南海北的，誰也不想見誰。那就這樣唄，沒新仇了，舊恨也抹了算了，不然多累。”
幾個人都沈默了一陣，不自在，連喝水都顯得無所適從。
林成文突然又說了一句：“不過原諒是件特別沒意思的事，我們可以互相都不原諒。”
反正都不影響。
借著昏黃的燈光，他低下頭，看了周巧發過來的信息，覆制，登陸微博，發布了關於生日會的報名訊息、時間與地址。
生日會場地可容納五六百人，這遠超林成文預估的能參加活動的粉絲數量，可因為門票是免費的，又意外地，全部都發放了出去，而且都是可證明粉絲身份的。
生日會當天，林成文登上舞臺，看到了屬於他的一片燈海。
他走到舞臺最前沿，坐了下來，往下面望：“謝謝大家百忙之中能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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