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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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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安楞在床上,連彤管什麽時候將被子重新放在床上也沒有感覺到。

彤管更愁了幾分,她昨兒也是跟著去了開元寺的,更知道了燈大師給了姑娘一個佛串。夫人為了便是誠心,還將寺裏的大佛都拜了個遍。按著夫人的話來說,自此應當是平安無事了。怎麽她今兒一瞧,好像又不對勁了。

這子母符,當真有這麽霸道?

彤管就這麽立在床邊,鎖著眉頭一臉的憂慮,直到謝長安從慌神中清醒了過來,楞楞地望著她。

“姑娘?”彤管不確定她是不是真的回過神來了。

謝長安又懵了一會兒,終於道:“啊……彤管你來了。”

“奴婢早就來了。”彤管被她一句話嚇得心驚肉跳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謝長安又如何不是呢,方才真是把她給嚇死了,若不是……謝長安摸了摸身後,空空的,再沒有多餘的東西。好像那條尾巴,壓根只是她的幻想而已。

倘若,那條尾巴沒有及時收回去,只怕她眼下已經暴露無遺了。只要一想到別人將她看作是怪物,想到父母親會如何看她,謝長安便接受不了。

便是她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個怪物,更莫說他人了。

“我……”謝長安猶豫著,許久才答道:“昨兒晚上睡的不大好,早上起來,額頭有點兒漲。”

彤管長舒一口氣,光是沒睡好還真算不得什麽,沒睡好,總歸是有些脾氣的。這麽一想,姑娘方才的火氣似乎也可以解釋了,便道:“姑娘要是睡不好就再繼續躺著,奴婢叫她們不要吱聲,免得打攪了您。”

說著,便轉身往外。

謝長安正想說不用,忽然聽到彤管小聲地叫了一下。

她瞬間挺直了背,迅速往後摸了兩下。

沒有破綻。

謝長安定了定心神,就見彤管重又走了過來,臉上有些驚詫,指著屋子中間的那一地的碎屑:“姑娘,這……”彤管差點被嚇得說不出來話,“這桌子是怎麽回事,昨兒還是好好的。”

她剛剛走得急,壓根沒註意到這桌子,如今看到了,才驚出了一身冷汗。這麽大的動靜,究竟是怎麽弄出來的?要是傷了姑娘怎麽是好?

謝長安深吸了一口氣,這還是昨兒晚上的事,沒來得及收拾,今兒就被捉得正著了。不過,便是收拾了,憑空少了一張桌子,也是解釋不了的。她訕笑了一聲,道:“昨晚你走之後,我一時心血來潮,找到了二哥前些時間寄回來的那把寶劍,只略揮舞了兩下,便將桌子砸成這模樣了。”

謝長安往右看了一眼:“怪不得二哥特意囑咐了我,讓我把玩的時候千萬小心些。沒想到,那寶劍當真是削鐵如泥,鋒利得很。”

“原來是這樣。”

彤管笑了一聲:“既如此,姑娘日後便別在玩那劍了,小心傷了手。”

“嗯,我知道的。”謝長安乖乖點了頭。

彤管又道:“那姑娘您先睡一會兒,奴婢待會兒再叫人過來打掃。”

“罷了,如今時辰已經不要,還是不必睡了。”謝長安覺得自己便是躺著也不會睡著,索性道,“讓她們進來吧,我要起身了。”

“也好,那奴婢先出去喚她們一聲。”

謝家的規矩一向大,尤其是丫鬟小廝的規矩,更是大破天了。彤管與芳苓自幼服侍謝長安,說起來,主仆幾人之間的情誼也是非同尋常。可饒是如此,依舊是謝長安說什麽便是什麽,彤管與芳苓,未曾隨意給主子拿過半點主意。姑娘說要起身,那便是要叫人進來服侍了。

只不過,彤管路過那團碎屑,目光落在上面,心緒覆雜萬千。

她們姑娘自己約莫還不知道,她是不太會說謊的,每次說謊,都會不自覺得雙手緊握,眼睛瞥向右邊。

並且,姑娘是最不喜弄那些刀劍的。

彤管收拾了心緒,三兩步走到外頭,對著幾個丫鬟招了招手。

不多時,幾個丫鬟都聚了過來。

“你們進去伺候姑娘起身吧,另派幾個人打掃屋子,姑娘昨兒晚上動了寶劍,將桌子給斬斷了,記得收拾幹凈。”彤管吩咐道。

幾個小丫鬟清脆地應了。

芳苓等人都進去,才拉著彤管追問道:“姑娘沒被那鳥給嚇著了吧?”

彤管一時失聲,實在不知該怎麽回答。

“怎麽回事,說話呀。”芳苓急道。

彤管拿她沒法子,只好應道:“姑娘好著呢,沒被嚇到。”說罷,她又看向邊上的枝兒,目光裏免不了生了幾分責備。

枝兒被她看得自覺低下了頭,可是又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麽錯,她明明守了一夜啊,絲毫未曾挪動過步子。

“昨兒夜裏,姑娘屋子裏是不是傳出了什麽動靜?”

枝兒連連點頭:“確實有的,姐姐走了之後沒多久,我便聽到姑娘屋子裏好像有什麽東西碎了一般,動靜還挺大的。”

“那你為何沒有進去收拾?”

枝兒有些委屈:“我問過姑娘,姑娘說天晚,明兒再收拾,所以我便沒有進去。”她這不也是聽姑娘的話麽。

芳苓見她可憐,又喜她素來實誠,替她求情道:“算了算了,姑娘都這樣吩咐了,你還能叫她怎麽辦?”

“我哪裏是怪她呢。”彤管低聲絮叨了幾句話,聲兒太小,叫人聽不分明。

問完了話,彤管便讓枝兒跟著過去收拾了。

彤管也隨著芳苓一塊兒給進了屋子,才掀開簾子,便見到姑娘穿好了衣裳,同旁邊的丫鬟問道:“阿小呢,飛去哪兒了?”

小丫鬟茫然地搖了搖頭。

“姑娘,這話您該問奴婢的。”芳苓從後頭走進來,一面說道,“剛才奴婢還真去找了一下,那鸚鵡啊,從您這兒飛出去之後,翅膀一扇,直接往府外頭飛出去了,活像後頭有什麽窮兇惡極之人追一般,看得人好笑。”

只可惜,謝長安笑不出來。

阿小能說會道的,還藏不住話,這事若是借著它的口宣揚出去,沒準兒整個府裏都知道了。旁人知道她也不怕,就怕彤管知道。

謝長安又望了望彤管,昨兒彤管是真看到了,只是當時她不知道,稀裏糊塗就糊弄過去了。若是再叫她聽到,定免不了多想。

謝長安心中焦躁,又聽芳苓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依我看,這鳥是沒人管,越發無法無天了。讓它在外頭餓個三五天,給個教訓也挺好的,到時候知道錯了,自然會回來的。”

謝長安盯著芳苓,蹙眉道:“你就這麽確定,它一定會回來?”

芳苓以為姑娘是擔心阿小丟了,忙安撫道:“姑娘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阿小那腦袋瓜子這麽聰明,莫說自己飛出去了,就是別人將它綁著丟了個十幾二十裏地,都能自個兒尋回來的。姑娘您可千萬別為了它不回來煩心。”

謝長安笑得勉強。

平生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的丫鬟有些太會說了。

“它什麽時候回來,你們先告訴我一聲。”

芳苓以為姑娘惦記阿小,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幾個丫鬟手腳都利索,片刻功夫之後,謝長安便穿戴齊整。這些日子天氣漸暖,原先的衣裳已經不能穿了,府裏繡房趕制了不少新衣,前兒一股腦地都送了過來。

謝長安最喜石榴紅。繡娘們知她喜好,衣裳多是紅色。

譬如今兒穿得這件襦裙,便是象牙白打底,裙擺處和袖口都繡著大朵大朵的芙蓉花,明麗得恰到好處。

用罷早膳,謝長安便帶著兩個丫鬟往宋氏那邊去了。

要說出了這樣的事,老老實實地待在屋子裏最好。可謝長安心裏地想看一看她娘親,越是害怕,越是想親近。

如今唯一能叫她安心片刻的,只有娘親身邊了。

及至正院,謝長安才發現,她娘今兒起得也挺晚的。往日她這個時辰過來,娘親早就用好了早膳,打點好府裏的大半瑣事。可今兒卻有些奇怪。宋氏躺在床上用膳,見到女兒,笑得有些局促。

“長安今兒來得可真早。”

本是尋常的一句話,誰想話才說完,宋氏便看到女兒一個勁撲了過來。

宋氏被她弄得摸不著頭腦,慢慢直起身,扶著女兒的肩膀,笑問道:“哪個欺負了我們長安了?”

謝長安窩在娘親懷裏,小小地搖了一下頭:“沒有。”

“那是怎麽了?”

謝長安眼睫低垂,心中惴惴不安,像是下一刻就會蹦出來一般:“娘,倘若……”

“倘若什麽?”

謝長安猶豫了一會兒,終是什麽也沒說,再次埋進宋氏懷裏:“沒事,我做噩夢了。”

宋氏溫和地笑了一下,緩緩地拍著女兒的後背:“多大人了,竟然還被噩夢嚇到,羞不羞人。說說看,都夢到什麽了,說給娘親聽就不害怕了。”

謝長安沈默良久,心裏漸漸不安起來,從小到大,她都沒有隱瞞過娘親什麽,這一次,她亦想和盤托出。可是——

她不敢。

“不想說?”宋氏問道。

“嗯。”

宋氏失笑,也沒有再繼續問下去:“沒事,不說就不說好了。”

謝長安鎖著手指,算了,還是不要說了。尾巴不是自己收回去了呢,說不定從此之後就不會再出來了。又了燈大師給的佛串,一切都會好轉的。

先不告訴娘好了,謝長安默默地安慰著自己。

安撫了一會兒女兒,宋氏才想起來叫下人將床邊的早膳收拾起來。怕女兒看出什麽,宋氏仍撐著身子起來了,還找了個借口同女兒道:“昨兒拜了佛,當時回來時覺得還好,隔了一夜後竟是連也站不穩了,果然是年紀大了,不中用了。”

謝長安信以為真,忙問道:“那要不要上點藥?”

“上了,昨兒晚上就上了。”怕女兒瞎想,宋氏趕緊又補了幾句,“只是有些酸,算不得什麽大事兒,約莫下午就能好。”

母女倆在榻上坐下,宋氏同她說起了今兒才收到的帖子:“過些日子,便是成安公的壽辰了,屆時,咱們都得過去賀一下壽。”

謝長安坐得格外小心,處處註意,聞言不由問道:“成安公府不是一向低調麽?”

“這回是皇上下的令,誰敢不大辦?”

如今的成安公,便是當今皇上的親舅舅,已聖賢皇太後的兄長。人家低調是因為識趣,怕皇上為難,也正因為如此,才叫皇上越發地看重。

在宋氏看來,這位年逾六十的成安公,實在是個難得地聰明人。

“咱們家雖然不攀權附貴,但是成安公的面子,還是不能駁的。我知道你不愛出門,可成安公與別個不同,是三殿下的舅公,這個關系,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需得多費點心思。”

謝長安聽得認真:“娘您放心,我都明白。”

宋氏嗯了一聲,正要叫人備禮,忽得看到了女兒的異樣。

宋氏容色奇怪,許久沒出聲兒。待將身邊的人揮散之後,方才探身看了看女兒身後。

謝長安當即捂住了後面。

宋氏看了好一會兒才直起身子,納悶道:“長安,你後面受傷了嗎?”

“沒有啊。”

“那為何,你從剛才坐下便一直捂著那兒?”還是,還是那樣的地方。

謝長安聽了,猛地放下手,動作太快使得整個人顯得有些僵硬。不過謝長安對這些都毫無所覺,只一門心思回答宋氏的話:“我,我方才來時,在屋子裏撞了一下。”

宋氏收回了目光,嘀咕了一聲:“你這孩子,也忒不小心了,還是同小時候一樣,不是碰到這兒就是撞到那兒。”

謝長安苦笑了一聲。

宋氏點點她的腦袋:“真是不省心。”

謝長安來宋氏這兒,本是尋求一些安慰的。如今雖然一個字也沒有同宋氏提起過,可是說了一句話,在宋氏懷裏靠了這麽久,她仍安心了許多,也好受了許多。

若不是擔心在宋氏面前暴露了尾巴,謝長安真寧願一直留在那兒。

只是這並不可能,午膳過後,謝長安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還沒進屋,便瞧見靜兒急匆匆地往這邊跑,連禮也沒行周正,便急不可耐道:“姑娘,阿小回來了!”

謝長安頓時心中一個咯噔。

掐了一下手心,謝長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道:“它在哪兒?”

“在籠子裏多躲著呢,不大願意出來。”靜兒答道。

好極了,謝長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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