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的軍號聲猶如春天的驚雷般將戰場上的雙方都驚呆了，只是雙方的心情此刻卻是截然不同。

原本正在苦戰的四零一師的官兵此刻聽著那嘹亮而熟悉的軍號聲，原本正在拼命往己方陣地跑的士兵一下子就癱倒在地上，而被殺回了陣地，正打算避雨的日軍士兵卻如同聽到了晴天霹靂，即便是菜鳥士兵也知道對方的援兵來了。

“滴滴嗒嗒……”

嘹亮的沖鋒號聲越來越響，時間不長，從遠處湧來了一股灰綠色的洪流，他們越過四零一師的陣地好不停留的朝著日軍的陣地沖去。這些士兵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於日軍都來不及反映就被他們沖到了陣前。

只是天上下著的大雨導致地上變得泥濘不堪，原本被炮彈炸成了粉末的浮土變得泥濘無比，許多士兵在沖鋒的過程中摔倒在地變成了一只只泥猴。但他們很快就連滾帶爬的爬了起來繼續朝著前方沖去，所有的人都散發著一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氣勢。

就在後面的沖鋒號響起的時候，早已筋疲力盡的劉天海緊張的心神終於放松了下來，整個人四仰八叉的躺在爛泥裏一動不動，他知道自己終於不用死了。

自打穿上軍裝後，劉天海也不是沒想過死亡這個詞，也做好了犧牲的心裏準備，但如果能不死自然也不希望自己英年早逝，因此等看到援軍終於到來後，他終於整個人就松懈了下來，而原本正向他逼近的幾名日軍看到後面沖來的黑壓壓的人群後自然也沒有心情找前面那個家夥麻煩的心思，很快就往己方的陣地跌跌撞撞地跑去。

不知過了多久，劉天海迷迷糊糊的感覺到旁邊傳來了一陣靴子踩在爛泥的聲音，他睜開眼睛一看，發現幾名手持伽蘭德步槍的士兵正站在自己周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自己。其中一名正大聲用半生不熟的日子喊道：“銃をすてて殺さない！（繳槍不殺）”

“狗日的龜兒子，你們眼睛下啰，不去追鬼子跑來老子這裏做個錘子！”劉天海一聽就覺得一股無名火從心中冒起，一口家鄉的方言就冒了徂徠。

“咦……班長，這個日本鬼子還會講四川方言，真是奇怪了！”

一名腦瓜子不太靈活的列兵納悶的對旁邊的一名上士問道。

“你這個笨蛋，這是我們自家兄弟。”一旁的上士伸手給了這名列兵一個暴栗，他一聽劉天海脫口而出的那口流利的四川話後就知道自己幾個人弄錯了。在日本人裏或許有人會說漢語，但是能說這麽一口流利的四川方言的那幾乎就沒有了。再一看他手中那把M1911柯爾特手槍，就讓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他苦笑著對劉天海道：“對不住了這位兄弟，我們是前來增援的保安旅第一旅的，方才一時認錯了人，真是不好意思。”

“我知道你們是保安旅的那些新兵蛋子。”劉天海沒好氣的坐了起來，他也知道自己一身軍裝此刻早就看不出什麽顏色，被人誤會也屬正常，“但凡是跟鬼子打過仗的人就不會幾個人就把我圍起來，也不會給我說話的機會，肯定會二話不說的賞我幾粒花生米，也只有你們這些新兵蛋子才會在這個時候還惦記著抓俘虜呢。好了你們繼續追鬼子吧，我先回去了！”

說完，劉天海站了起來。在旁邊找了一會，才把自己那支早已變成了泥棍的沖鋒槍找到，然後當成拐杖慢慢的向己方陣地走去。

幾名保安旅的士兵不禁看呆了，為首的上士不禁叫道：“兄弟，你不和我們一起去追擊日本人麽？”

劉天海頭也不回的說道：“我就不去了，你們自己去吧，我得找個地方好好睡上一覺。”

看著劉天海搖搖晃晃的身影，那幾名士兵不禁面面相窺的相互看了幾眼，最後還是為首的那名上士對那幾名士兵沒好氣的罵了一聲，“好了，瞧瞧你們的樣子，他們這些兄弟部隊都打了好幾天了，現在也是時候輪到他們歇歇了。現在全都跟著我上！”

說完，上士一擺手中的沖鋒槍，朝著前方跑去。

隨著增援的五個保安旅的趕到，周晃祖的第七軍和四零一師也轉危為安。但是事情並沒有結束，剛趕到的五個保安旅在帶隊的保安部隊司令吳大力的指揮下朝著日軍的第二和第三師團發起了猛烈的攻擊。

雖然這場傾盆大雨讓部隊的攻擊行動遭到了很大的困難，就連空軍也因此而不能前來增援，但是吳大力依然固執的指揮著部隊對當前之敵發起了猛攻。

大戰一直持續到了傍晚，直到天黑之後吳大力才命令部隊撤了下來。

當吳大力來到第七軍軍部的時候，周晃祖率領鄧達之等軍部的一眾參謀和軍官們集體站在軍部門口列隊相迎。

看到滿身硝煙的周晃祖站在門口相應，吳大力趕緊快步上前幾步道：“誒呀，周軍長太客氣了，我吳大力何德何能，竟敢有勞周軍長在此相迎啊。”

周晃祖搶先一步敬了個禮，隨後很是誠懇的說道，“呵呵，吳司令太客氣了，若非你及時率隊趕到，我們第七軍也撐不了多久，只是在門口迎接一下又算得了什麽呢？”

周晃祖的話確實是出於真心，今天中午第七軍和四零一師的出境確實已經是非常危險了，雖然四零一師在梅西鎮最後打了日本人一個措手不及，但是在總體上來說並沒有改變他們劣勢的局面，只要這場大雨一挺，日本人還是可以卷土重來的。

說到這裏，周晃祖看了看天空，剛才的傾盆大雨此時早就停了下來，估計明天又會是一個大晴天，經過明天太陽的一通暴曬，戰場很快變幹，到時候一切還是會回到老樣子，不過現在援軍來了那就不一樣了，至少自己在兵力上就不是劣勢了。

周晃祖和吳大力一起走進了軍部，在用炮彈箱壘起來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周晃祖這才有閑情打量了一下吳大力，這個外號大個子的家夥果真是人如其名，典型的山東大漢，一米九左右的身高即便是坐著也如同一個鐵塔一般杵在那裏，讓人一看就心生畏懼。

機槍手出身的吳大力是個豪爽的性子，剛一坐下他就對周晃祖道：“周軍長，首先我要對你道個歉，都怪我們不好來遲一步，讓你們受委屈了。”

吳大力的話一出口，軍部裏一些參謀的眼圈都紅了起來，保安旅來遲了近三十個小時，如果不是因為第七軍和四零一師的拼死抵抗，他們的防線早就被攻破了。

看著周晃祖輕嘆了口氣，吳大力也苦笑著搖了搖頭。說實話，此次增援吳大力確實是盡力了，無奈這個年頭的福建經濟條件實在是太糟糕，公路爛得更是一塌糊塗。也幸好這些日子沒有下雨，如果今天這場大雨提前個幾天落下，他們不知道要泡在泥地裏多久才能趕到。

過了一會，吳大力才問道：“周軍長，你們第七軍這次傷亡應該不小吧？”

周晃祖苦笑了一聲才嘆息道：“雖然報告還沒有最終上來，但我估計傷亡率最少也在四成左右，有些部隊傷亡甚至達到了六到七成。”

吳大力沈默了一下，這個傷亡率不可謂不高，換做戰鬥意志稍微薄弱的部隊早就崩潰了，可第七軍竟然能堅持到現在，而且還能向日軍發起反擊，可謂是難能可貴。他不禁讚嘆的說道：“第七軍不愧是號稱鋼軍，這個戰鬥力還真不是吹出來的。”

“這一次我們可真是傷筋動骨啰，估計沒有兩個月以上的休整根本就不能回覆戰鬥力。”周晃祖雖然對部隊的傷亡也很心疼，但更多的是從內心裏湧出的驕傲。這一仗他們第七軍動用了兩個師加上隸屬第三百軍的四零一師，在兵力和炮火都占了劣勢的情況下頂住了日軍最精銳兩個師團的進攻，堅持到援軍到來，這本身就是一種本事。

“你放心吧，接下來我會替兄弟們出這口氣的！”吳大力拍了拍周晃祖的肩膀安慰道。

吳大力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剛蒙蒙亮，吳大力便指揮著五個重炮團共四百多門一零五以上口徑的火炮對著日軍陣地發起了猛烈的炮擊。

鋪天蓋地的炮火瞬間便將日軍連夜修好的工事淹沒在死亡的焰火和金屬風暴中。

當炮擊進行了半個小時後，日軍的陣地上行只剩下了一堆爛泥。無數在陣地上的日軍士兵被炸得血肉橫飛，豐島房太郎看著在陣泥濘的陣地上四處逃竄的士兵真是心如刀絞，他長嘆了一聲對身邊的參謀長田員利雄大佐說道。

“田員君，我們的陣地昨夜已經被雨水浸泡了一夜，早就松軟不堪，根本就不能抵擋支那人的炮火，咱們即便是再抵抗下去也是沒有意義的，你趕緊下令，命令部隊趕緊撤退吧。”

田員利雄心中一震，失聲道：“那第二師團呢？我們這麽一撤，他們的側翼可就暴露在支那人面前了。”

“這個嘛……”豐島房太郎沈吟了一聲道：“你也順便通知吉本君一聲吧，告訴他不能和支那人糾纏。閩清縣城太小了，根本就不能容納得了那麽多部隊，請他務必和我們一起撤往福州。”

“哈伊！”田員利雄鞠了一躬就匆匆去了。

日軍的撤退速度還是很快的，一個小時過後，當吳大力指揮著保安旅朝日軍發起總攻的時候，卻遭到了留在陣地上擔任掩護的日軍的瘋狂阻擊，吳大力指揮部隊經過三個小時的激戰這才將這股日軍消滅掉，但日軍的第二第三師團卻早就趁著這幾個小時的時間裏撤往了福州，氣得吳大力在陣地上破口大罵。

“混蛋，這些沒有武士道精神的雜碎，竟然就這麽跑了，真他娘的太混蛋了！來人啊，通知空軍，讓他們趕緊派出飛機把那些狗娘養的全炸光！”

“長官，好消息啊，吳大力來電，他已率領著保安旅重創了日軍第二第三師團，現在第二第三師團已經往撫州地區撤退，吳大力正率領部隊把閩清縣城和裏面的第六十三、九十三師團團團圍了起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光覆閩清縣城了！”梁治匆匆拿著一封電文來到蘇瑞的辦公室裏喊了起來。

蘇瑞接過電報，一目十行的看了幾眼放在桌上輕哼了一聲：“子然你也不用替他打馬虎眼，原本給他的命令是十六日午時趕到閩清，可他倒好，整整遲到了三十個小時不說，現在還讓第二第三師團給跑了，他現在還有臉發電報來請功？他不臉紅我都替他臉紅。還有你再看看，第二第三師團這麽一跑會給我們帶來多大的被動，他們一旦逃到福州，我們占領福建的計劃就又會多出許多變數，這種事情才是最糟糕的。”

看到蘇瑞對於吳大力依舊充滿了“怨念”，梁治只能在站在一旁，但卻不好說什麽。吳大力這個人他是了解的。作為最早跟隨蘇瑞的老人之一，吳大力性格堅毅作戰勇猛，是一員不可多得的猛將。但他的缺點也是很明顯的，那就是文化程度偏低，只有中學文化的，而且沒有上過軍校的他之所以能當上保安部隊的司令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是最早一批跟著蘇瑞從南京城裏殺出來的老人，而且對蘇瑞也是絕對的忠心。

蘇瑞腦了一會脾氣後看到站在一旁低頭不語的梁治，不禁啞然一笑。擺了擺手說道：“好了，不說這家夥了，總算是這家夥還能趕到。咱們還是先討論一下怎麽處理閩清城內的六十三和九十三師團吧，子然你有什麽想法嗎？”

梁治點了點頭，不假思索的說道：“現在閩清城內的六十三和九十三師團原本就被我們打得傷痕累累，現在他們雖然窩在縣城裏，但也已經是球後的螞蚱再也蹦不了幾天了。我估計如果不出意料的話，吳大力應該在兩到三天的時間就能解決他們，光覆閩清以後我們可以讓周晃祖他們在閩清休整，然後讓吳大力向福州進軍，進而一舉消滅第二第三師團！”說到這裏時，梁治的語氣非常肯定和堅決。

蘇瑞思索了一下問道：“有把握嗎？”

“至少有七成把握。”梁治回答。

蘇瑞點點頭：“有七成的把握那就可以幹了。不過現在福建的戰局畢竟是白建生在指揮，咱們要是強行插手的話他會鬧脾氣的。這麽著，你把咱們的意思跟私下底同白建生說一聲，看他是什麽意思。”

“那行，我就和白副總長說一聲吧。”梁治點點頭，眼中露出一股若有所思的神色。原來梁治還擔心蘇瑞對白崇禧雖然讓白崇禧擔任了福建方面的總指揮，但是心裏還是有些不放心。現在看來蘇瑞對這位小諸葛還是挺信任的啊。

想到這裏，梁治又說道：“長官，根據空中偵查，日軍的第一戰車師團和第二十四師團已經與今日午時抵達南平，估計南平那裏會有一場激戰，我有些擔心白長官那裏會很吃力啊。”

蘇瑞微微一笑，他明白梁治的意思。日軍的戰車第一師團雖然在被第七集團軍的轟炸機給盯上，但是日本華中方面軍的戰機第二天便開始傾巢而出為他們護航，多次和第七集團軍的飛機進行了激烈的空戰，雙方互有損傷，在日軍陸航飛機的掩護下他們的大部分主力還是平安抵達了南平。這麽一來白崇禧在南平那邊就有些吃力了，畢竟日軍的坦克即便再怎麽垃圾它還是坦克，掄起攻擊力來比起步兵那是強出好幾條街的。

沈吟了一會，蘇瑞才說道：“子然，我明白的你的意思，你是想把在南昌休整完畢的裝甲一師調到福建對付日本人的戰車第一師團。可是你要明白，從表面上看，我們現在在江西有四十六和三九八兩個軍以及裝甲一師共十多萬人馬，看起來兵力是不少，可是我們要面對的卻是日本人駐紮在湖北的第十一軍、安徽的第八、二十一師團以及江西的第十六師團近四十多萬人馬，他們的壓力更加大，林時遷能頂住的壓力不喊著叫增援就不錯了，如果我真的要把第一裝甲師調走，他肯定會急得跳腳的。”

梁治愕然長嘆道：“唉……如果我們能再組建兩個裝甲師就好了，到時候一路碾壓過去就是，哪用得著這麽費力。”

蘇瑞沈默不已，他又何曾不想擴大裝甲部隊的規模呢。可裝甲部隊的擴建卻絕非一朝一夕之功，一名合格的裝甲兵可不像步兵那樣發給一條槍然後練上幾個月就可以上戰場的，他需要人員有一定的文化知識，花上不菲的時間和海量的油料和彈藥才能訓練出一支合格的裝甲部隊。這就是弱國的無奈了，這種無奈不僅體現在武器和工業的差距上，而且還體現在國民的綜合素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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