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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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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糙肉厚的秦凱風不多時就醒了,我正坐在旁邊擦我的刀,他揉著額頭爬起來,口裏發出些不明意味的聲音。我看向他,他也正看著我。我的眼神平靜無波,他的眼神滿是怨懟,語氣也全是控訴:“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誒!有你這樣對待恩人的嗎?!”

所以你還好好地活著嘛。我不以為然地飄開了眼神。不過他顯然誤會我的意思了:“你想道歉也晚了!你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姑娘居然敢對我這樣,簡直不能忍了!哼!”

“……”我沈默地繼續擦刀。太陽雖然出來了,可是就像照不透這裏的濃霧一樣,周圍還是陰沈沈的,我無法通過刀面的反光確認到底有沒有擦幹凈。手指輕撫過上頭的紋路和刃上的缺口,我想,的確是時候重新打把刀了,總不能等著阿爹從地裏爬起來送我一把新的啊。

秦凱風背對著我渾身散發著“趕緊來求我趕緊來道歉但是我不會那麽輕易就原諒你”的氣場坐了好久,最後沈不住氣了,偷偷轉過臉來瞄了我一眼,發覺我無動於衷便咳嗽了一聲。我擡眼瞟了他一下,他眼睛一亮,挑了挑眉,然後我挪開視線……

“咳!”他又響亮地咳了一聲。我沒反應他就接著咳,於是接下來的一刻鐘裏,他就像喉嚨卡了東西一樣地不斷咳嗽。

都做到這份上了,我覺得我還是應該給他點兒面子終於正眼看向了他。秦凱風很挫敗地垂下腦袋,表情哀怨:“飛飛,你不能因為知道我不會那麽容易地原諒你就知難而退啊!”

聽到這個稱呼我驀地有些難受,立刻回道:“別叫我飛飛。”

他楞了楞,瞬間便了語氣:“難道要叫翾翾?”

我們真的已經熟到這份上了麽?我發誓並沒有!“我叫宋翾飛。”我再次將名字重覆了一遍。結果他跟沒聽到似的:“翾翾太奇怪了,叫翾飛吧。”

面對一個隨時可以沈浸到自己世界裏的人,我能說什麽呢?我很快地就妥協了:“隨你。”

於是他很高興似的微擡起下巴,瞇著眼睛笑開了。那模樣有點兒像炫耀撿到了肉骨頭的小狗。這樣的比喻雖然略微過分,但是貼切,何況我只是在心裏想想,他聽不到,所以怎麽想都無所謂吧。他常常笑,所以其實我很早就註意到他笑的時候都習慣性地揚著下巴,好像不這樣就笑不出來一樣。這樣的小習慣讓他的笑看起來帶了層自信,顯得更加陽光有活力,也頗具感染力。他生了一雙天生的笑眼,一笑就彎成了新月,不得不承認,有些小帥。不過再帥也比不上薛帥,比不上阿爹和師兄,沒錯!

他好想忘記了先前的那點兒不愉快,什麽不會輕易原諒我的話全都拋到了腦後,他說這兒太危險了,不要在這裏久待,容易出事。“你要去哪兒?”

“往南。”

“這裏有很多條路的,你不說清楚不好選路啊。看你好像挺急的,繞路耽誤時間也不好吧?”

我覺得他說的似乎也挺有道理的,於是說:“洞庭。”

誰知這家夥腳步都踉蹌了:“你要去洞庭湖?”

不知道這句話為什麽會讓他有如此大的反應,他是有仇人在那裏麽?我疑惑地望著他。他喝了口酒冷靜了一下——這是他的原話,抹了抹嘴巴:“你不早說!”

為什麽要告訴他?以及,早說不早說,“有區別?”

“哎喲,那裏是丐幫的總舵,是我老家,我在上頭除草種田餵猴子的年歲比你活的時間還長,沒人比我更熟悉了!回家的路我怎麽可能不清楚,我帶你走近路你也不至於跑到洛道來被一群屍人圍攻啊!”秦凱風這個話癆,一開說就停不下來,我覺得頭疼不已,很想一巴掌讓他閉嘴,可是人家對我又沒什麽惡意,照他的話來說他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這麽對他也不厚道,有違蒼雲之風。世間之事總是難以兩全的,唉。

我靜靜地聽著沒接話,他絲毫沒有註意我其實沒怎麽聽進去,手舞足蹈地自顧自說個沒完,抱怨完了我沒早點兒告訴他要去他老家就開始介紹他老家的風土人情:“洞庭湖可大了,坐船上島都要好久……島對面就是那個岳陽樓,孟襄陽就是在那裏看了我們那兒的風景才寫出那什麽‘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的。”這語氣聽起來像整個洞庭湖都是他家的一樣。“島上頭有可多的桃花了,一到春天就像在桃花海裏面一樣,裏頭的桃花猴全都鬼精鬼精的……娥皇女英的墓也在上頭,師姐們總喜歡跟師妹講她倆的故事……”

從他的一堆廢話裏面我揀出兩句過了過腦子,發覺其實丐幫的生活還是很辛苦的,要耕田種菜餵豬餵雞練拳耍棍,還要執行很多任務,而且丐幫弟子也不是以乞討為生的。說到這個,秦凱風義憤填膺了起來:“那些可惡的叫花子冒充丐幫弟子到處惹事,把我們的名聲都搞臭了!簡直就是敗類!我們都是自力更生的人,才不是搖尾乞憐的狗!”

而我只能默默地表示,完全不了解。可是他是那種不管你什麽反應,自說自話能力一流的家夥,我懷疑他是不是前多少年都沒說過話,現在就湊到一堆說了。我真這麽問了,他就真答:“師姐以前的確說我話少,後來她說這樣不行,我得多說話,然後我就多說話了。”

所謂的一句話毀終身,他的師姐硬生生地把一個有能力做個安靜的美男子的家夥教成了讓人煩不勝煩的開口跪,這樣的結局實在是……太殘酷。

秦凱風對我那極為不配合的冷淡敷衍絲毫不以為意,他說十句話我能回一個字就差不多了,可是他一路上都興致勃勃。也托他的福,我這一路過得可熱鬧了——每天有一百只鴨子在你耳朵邊叫喚能不熱鬧麽!

“這個可以賣錢麽?”我拔了一棵草問他。

他終於住了嘴,一看:“哦,可以,煮湯味道不錯。”

是野菜。野菜的價錢沒有藥草高,不過能賣錢就可以了。

南方多山野,山野就意味著有好東西,在雁門的時候我也常常會跟師姐們上山采藥。苦寒的雁門也能長出那麽多好藥材,南方這種溫潤柔和的地方好東西更應該成倍地長。我手裏拿著跟掃蛇的棍子,繼續往前“開疆拓土”。秦凱風在後頭大叫:“小翾飛,你別走那麽快啊!”我理都懶得理他。

我們兩個窮人一塊兒踏上了去洞庭的旅途——姑且算作旅途吧,秦凱風說去打工賺錢慢了,還不如去挖藥材來賣。我想想挺對的,便砍了些竹子編了背簍,立刻就開工。也並不是在所有的山上都能找到合心意的東西,也可能遇到些危險,例如某次我們就遇到了老虎。這段刺激的經歷最後以我一個盾把它砸飛告終,可是在這個結局之前是秦凱風抓著我的手在叢林裏飛奔。春天,萬物生發,四處枝枝丫丫,一路磕磕絆絆,我的腿上被刮出了好多小傷口,他小題大做地去藥店買藥膏給我塗上,花光了所有的錢——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到現在都在這麽苦逼地采藥的原因之一。我其實並不是很在意留下傷痕這種事,對於軍人來說,傷口就是勳章,沒有哪個常年呆在戰場上的人不受傷的。而秦凱風格外正經地說:“你是女孩子啊,還這麽小,別留傷疤,留了就不好看了。”

“反正也沒人看。”大家都一樣,還興誰嫌棄誰不成?

“我看啊。”他一邊抹一邊說。

我默默地擡眼看他,隨後一擡腳,砰一下把他踢得八丈遠。秦凱風摸著下巴齜牙咧嘴地走回來:“你幹嘛踢我!踢也是不給踢臉的!”

“流氓。”

“流氓嗎?流氓嗎!要不要我流氓給你看看!看看什麽是真正的流氓!”他惡狠狠地蹲到我的面前。

我盯著他默然不語,手抓緊了刀柄。

他下巴一擡,高傲地說:“大爺我對你這個才十歲的小破孩兒完全沒有一點興趣!”

不管怎麽說,這句話都讓人聽了很不舒服。我斟酌了一下,覺得還是賞他一個盾好了,然後他又飛出去了……

我在前頭走著,嘩啦啦地打了半天草,一回頭,後頭居然沒人了。左看看右看看,真的沒人了。我看看手裏新拔的草,有些慍怒,我又不認識這些東西,他居然還敢偷懶,賣出去毒死人了得吃官司的!想罷運氣於腹,一聲大喝:“秦——凱——風——!”

過了會兒,回應遙遙地穿過密林而來:“誒——”我看向聲源方向,只見頂著一頭亂毛上頭還沾了好幾片葉子樹枝的他手裏拿著什麽東西匆匆跑了過來。

我很多時候都覺得他像一種動物,例如說,狗。我其實並不喜歡把人比喻成動物,我認為這是個侮辱,可是面對秦凱風,我覺得我不這樣做才是侮辱,他實在是……太像一條大型犬了,格外溫順的那種。尤其是此刻,我都依稀看到了他身後搖動的尾巴。

“你猜我找到了什麽。”把草編蚱蜢塞到我手裏,雙手撐在膝蓋上臉對臉地跟我說。

我看了看手裏的物件,把剛摘的藥草遞給他。“什麽?”

他就隨便地看了一眼,丟進我背後的背簍裏:“溫泉喲!”

溫泉?我一楞。

“哈哈,今晚可以好好地泡澡了。”他仰天長嘯。

我聽了也要淚目了,只是沒有將這激動狂野地表現出來,說實話我是在心裏吶喊的——終-於-可-以-洗-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做任務整個人都是崩潰的,迷路迷得那叫一個爽,進秘境裏頭居然連個鬼都沒有!然後還是不想碼字不想碼字,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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