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陰沈沈的，墓碑上的照片一派肅然，文叔叔總是不愛笑，多年做警察的經驗，讓他看人時多了一份審視，韓申意也曾因他這嚴肅的樣子不敢靠近，而熟悉之後才發現，那不茍言笑的外表下，有一顆世界上最溫暖的心臟，溫暖之後，便是對之滿懷敬意。

周女士幾乎每天都來，即使搬了家，現在的房子離這墓地有很遠的距離，還是風雨無阻。像他還在世的時候那樣，和他說說話，她總是活潑的，兩人之間的話全讓她一個人說了，文廉只是面帶微笑的聽，所以就現在而言，好像與從前也沒什麽不同。

看到韓申意來，她並不驚訝，只是淡淡道，“韓同學，好久不見了啊。”

“周阿姨。”

“謝謝你來看他，謝謝你還帶了花來。”

韓申意將手中的一大束怒放的非洲菊放在文叔叔的墓碑前，周女生輕輕開口，“前些天，我還和他嘮叨，擔心竟音的婚事，想不到老天冥冥之中已經有了安排，真是急不得啊。”

文竟音拉住她的胳膊，“媽媽，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告訴我？”

“我早就習慣一個人來了，你爸爸這麽怕麻煩的人，你們要是都跟著我一起，他才不會舒服呢，他這輩子啊，就不怕麻煩我一個。”她拉著竟音的手，對韓申意道，“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其他的話我一個字也不要聽，我只問你，還想和阿音在一起嗎？”

“想。”

“你會好好待她嗎？”

“會！”

周女士點著頭，眼眶微微濕潤，“好好，我早就說了，我就喜歡你這孩子，你這孩子，你就是太傻了，和你沒關系的事，你跑什麽啊你······”

想到那日家中悲慘情形，又可憐女兒這麽多年癡癡等待，一時間悲從中來，掩面哭泣起來。

文竟音輕輕拍著母親的背，爸媽那麽相愛的人，可爸爸走後，媽媽一次也沒在他們面前說想他，但她和文海哲都知道，母親是比他們兄妹倆更依賴父親的人，爸爸的走，也帶走了她全部的活力和熱情，只剩下一個母親的身份，沒有了她自己。

等到稍稍冷靜一下，幾人離開了墓地，在路上，周媽媽問韓申意道，“你爺爺呢，現在還好嗎？”

韓申意低沈道，“一年前去世了。”

文竟音也是昨日才聽他說起，韓爺爺那慈祥和藹的面孔出現在腦海，只讓人感嘆萬千，周女士也道，“怎麽會。那麽好的老人家······”

韓申意：“爺爺最近幾年身體一直不好，臨終的時候，還在擔心我一個人，是我太不孝了。”

“別這樣說，”周女士急忙道，“你爺爺他不知道多為你驕傲，你是他們的福氣。不過，老人家走的時候，韓······算了，還是不多問的好。”

文竟音知道媽媽想問誰，爸爸當時救人的事上了新聞，還有記者追著被救者韓可琳不放，讓她出來發表意見，當時的知情者或多或少都對韓可琳有些意見，關鍵她得救之後，一句謝謝的話都沒有，在文廉的葬禮上也沒有看到其身影。那個在凜河的橋上哭泣不想再活下去的人，跳下去，和沒有獲救的結果一樣，都消無聲息的消失了。

有人直接罵她忘恩負義，對文家的人而言，他們對韓可琳沒有太多的抱怨，文廉的舍己救人，對象是誰好像並沒有那麽重要。但終究是一團心結，對他們沒有絲毫表示，只讓人覺得心寒。

文竟音知道媽媽想問誰，只是韓申意和韓可琳的關系也糟糕透頂，這一點，他們應該是站在一邊的。她攬著媽媽的胳膊，“昨天看房子你沒來，今天要不要和我一起過去？”

韓申意卻執著道，“阿姨，剛剛你想問什麽，直接問我就好了，不必忌諱。”

“沒事，知道了又能怎樣呢，你們兩人好好地就行了。”她對女兒笑笑，“我今天覺得身體不太舒服，下次再去看吧。”

韓申意在竟音家吃晚飯，再次重聚，這次的主角卻不是他倆，在文海哲宣布姜薈有孕的消息之後，所有的目光和話題瞬間轉移到姜薈的肚子上去，兩個破鏡重圓的小情侶被忽視了，不過被忽視得很自在。韓申意自在的看她吃飯，文竟音自在的給他夾菜，一頓飯吃得特別旁若無人。

飯後，下雨了，韓申意今天開得是文竟音的車子，去參加時羽婚禮後送來的，而文海哲有事出門又借了妹妹的車，韓申意就被這個借口困住。

周女士說雨大，不好走，其實打車也是一樣。但姜薈說現在的天氣不好打車，極容易遇到黑心司機宰人。

文竟音沒發表意見，韓申意就這樣半推半就的留了下來。不過，是睡沙發。

到半夜的時候，文竟音抱著自己的枕頭，悄悄的出門來，剛剛站到沙發前，韓申意就醒了，聲音裏帶著濃濃的睡意，“小先生，你怎麽還沒睡？”

她蹲下身，托腮看他，“是不是睡得不舒服？”

“沒，挺好的，你趕緊去睡吧。”

文竟音點點頭，站起身，對他伸出手，“跟我走吧。”

“去哪？”

“讓你睡得好一點。”

韓申意傻笑，“去你房間？小先生，你這膽子有點太大了，你怎麽能······”

“不去算了。”

“去去去。”他趕緊起身拉住她的手，文竟音這才慢吞吞的警告，“只能睡覺，其他的不行。”

“我保證。”

兩人像做賊一樣偷溜回房間，文竟音輕輕的合上門時，只聽到韓申意帶笑的聲音道，“小先生，過了這麽多年，你房間還是這麽素凈啊。”

大部分的裝飾是書，一點多餘的鮮艷色彩也沒有，連被單和枕頭是以一整套的黑與灰。

文竟音剛要瞪他，突然發現他身上穿的是他哥哥的藍色格子睡衣，他身高比文海哲要高出不少，這套睡衣便顯得有些不夠用了，特別是上衣有些局促，感覺下一秒扣子就要崩掉來，掩嘴笑了一下，又伸手把燈關了，“睡覺吧。”

床頭的小臺燈還亮著，窗簾的縫隙裏也灑進來幾縷月光，文竟音看著一個高個子慢吞吞的爬上她的床，這種感覺還是挺奇妙的，韓申意鉆到被子裏，乖乖的將被子蓋到胸口，對她道，“小先生，發什麽楞呢，你不上來？”

“當然上。”她答應一聲。

同在一張床，同蓋一條被子，想忽略他的氣息是不可能的，文竟音側臥背對著他，眼睛剛剛閉上，就感覺一只手慢慢的環過她的腰間，她嚇得趕緊睜開眼，“你幹嘛！”

韓申意卻順勢用力環住，將她帶到自己的懷裏來，下巴抵著她的發間，深深嗅了一下，“小先生，你幹嘛離我這麽遠，你以為你的床有多大，不這樣睡，肯定會掉下去的。”

文竟音的後背緊緊貼著他的胸口，他身上暖烘烘的，文竟音挨了一會，便覺得體溫驟然升高，熱得不像話，剛動了下身子，韓申意帶著笑意警告，“小先生，你再動來動去，我真的會忍不住做壞事的。”

文竟音嚇得立馬定下來。

韓申意又低低笑了一聲，找到文竟音的手緊緊握著，在她耳畔滿足的低嘆道，“真好啊。”

文竟音也笑了，輕聲道，“我好像夢見過。”

“夢見我們這樣嗎？”

“哦，就是現在這樣，總覺得很熟悉，你有過嗎？”

“我嗎？呵，”他又笑，“我夢見的更多一點。”

“餵，韓申意。”文竟音扭頭，剛要警告他一句，唇上卻一暖，韓申意眉眼彎彎，認真的一點一點吻她，薄唇緩慢的尋找她嘴角的輪廓，輾轉反側，久溺其中，文竟音也閉上眼，隨他一起沈淪下去。

一個漫長的有些過分的吻，文竟音幾次都快呼吸不上來，唇瓣亮晶晶的，韓申意又忍不住啄了好幾次，然後戀戀不舍的將腦袋挪遠一點，手壓在枕頭上，眼底的蘊色還未褪去，“小先生會勾人呢。”

文竟音也感覺他的一點不尋常，臉頰飛紅，“初吻，你怎麽就，這麽熟練？”

“不是初吻哦。”

“啊？”文竟音懵了，“那，什麽時候，你親過別的女孩子？”

“當然不是，我說是我們，這個不是初吻。”

那是什麽時候？文竟音努力回想，她的記憶裏算是她值得驕傲的一點了，可還是想不起來。於是斷言，“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小先生，你要慢慢想。”

“你不能直接告訴我嗎？”

“那以後吧，以後我再告訴你。”

兩人默默看著彼此，韓申意伸手把她的被子往上蓋了蓋，把她的頭發向耳後捋了捋，又忍不住在她額頭親了一下，輕嘆道，“文竟音啊，怎麽能長得這麽好看，和我喜歡的樣子一點都不差，外貌和性格，全是我中意的。我看人的要求可是很高很挑剔的，你是怎麽辦到都這麽符合的？”

她笑，想了想，“天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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