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於藍還未到自己的排屋, 在半路便遇見了尚清宮來請她的人。

這就考慮好了？這麽短的時間內，竟就做了取舍，於藍心裏驚道, 畢竟那只是人家的家事, 她也不好多說什麽, 只隨著來人一道往尚清宮去。

進到尚清宮, 於藍首先見到的不是姬宮主，而是姬宮主的妾, 姬晏的生母，惠姨。

“求藥仙, 同宮主求求情, 我的晏兒還那麽小，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不要拿我的晏兒來做藥引，不然他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惠姨給於藍跪下了，哭得傷心。

“您先起來, 您起來再說好不好？”於藍一驚, 趕忙伸手去扶。她事前並不知道這姬晏還是個孩童，她診病也沒想這許多, 只是如實說出了那救治的辦法, 卻沒想她說出的這話，影響的卻是個孩子的未來。

“求求你了，藥仙，我求求你, 救救我的孩子。”惠姨就勢拉住於藍的手，卻並未起身，而是哭得越發的傷心起來。

“好，我一定勸一勸姬宮主，讓他再考慮考慮，您先起來吧。”於藍說著又去扶惠姨，這才將她扶了起來。

“你怎麽在這兒？鬧得還不夠是嗎？丟人都丟到這裏來了，來人，還不趕快將夫人扶回去！”姍姍來遲的姬勁，一看到哭哭啼啼的惠姨，就一陣呵斥。

“宮主，晏兒也是你的孩子啊，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麽舍得用晏兒來做藥引，他還那麽小。”惠姨便被人強行帶走，邊哭訴道，“我知道，你自始至終都忘不了那個女人，所以才對她留下的兒子這麽偏心......”

“叫藥仙看笑話了。”姬勁黑這個臉，緩了緩才對於藍道。

“沒有，只是這，姬晏他竟還是個孩子，我原以為......姬宮主你可想好了？一旦施術，這孩子的前程可就毀了！姬清公子的身體即使恢覆，修行怕也是會大打折扣，姬宮主，你要不要再想想？”於藍於心不忍，又向那姬宮主勸說道。

“......不必了，已經考慮好了，藥仙只管救人便是。”姬宮主沈聲道。

於藍嘆口氣，只得隨著小婢女想姬晏公子所在的地方行去。

2

她站在，由小婢女為她推開的門口，朝裏望去。只見桌邊坐著一個，坐姿高度剛高出圓桌一個頭的小男孩，雖一臉稚氣，卻是端端正正坐得筆直，即使在無人的情況下，一看就是個嚴律己，守規矩的好孩子。於藍心中越加不忍，僅是想想血瘴撕裂的那瞬間，這孩子可能會有的痛苦模樣，她竟有些邁不動步子。

“藥仙，您請，熱水已經備好了。”小婢女在門口催促道。

“嗯。”於藍隨意應道，邁著頗為沈重的步子往裏走去，八月則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

“藥仙姐姐？”那原本坐在桌邊的孩子，從凳子上起身行至她面前頗有禮的道。沒聽到於藍應他，他便也原封不動的站著，等著於藍發話。

“你叫姬晏？”於藍明知故問道。

“是。”姬晏的聲音不大不小，不快不慢，聽著叫人覺得舒服，應該是個讓人由衷喜歡的孩子。

“你叫我於藍吧，別叫藥仙了。”於藍勉強扯了個笑容出來。

“那我便叫你作於藍姐姐吧，這大貓是姐姐的靈寵？”姬晏好奇的問道。

“嗯，他叫八月。”於藍介紹道。

“他好威風，有這麽威風的靈寵，想來於藍姐姐的本事定是不小的。”姬晏由衷讚道。

“我也就懂點藥，會治點病而已。”於藍謙虛道。

“於藍姐姐，我可以摸摸八月嗎？我從未見過如此威風的靈寵。”姬晏原本平淡的眸子裏，突然閃了亮光，透著股他這個年紀該有的孩子氣，整個人都跟著活泛起來。

“當然。”於藍笑著允道。

姬晏得著允許，這才小心翼翼的靠近八月。

八月剛才得著誇讚，此時更是驕傲的仰頭站著一動不動，等著那有眼光的小子來摸一摸自己。

“這小子，一聽人家誇他，鼻子都要沖上天了。”此時正趴在於藍肩頭的貓大俠不屑的道。

聽到這話，八月噴了個響鼻，扭頭不理他。

這一聲響沒把貓大俠鎮住，卻將姬晏給嚇了一跳，他剛伸出的手，此時縮了一縮，楞是沒有摸上去。

見此情形，八月低頭怒瞪著於藍肩頭那只貓。

3

“剛剛是誰在說話？”姬晏循著聲音望向於藍，不解的問道。

“你貓大爺我！”貓大俠從於藍肩頭躥下來，跳上桌子。

“貓？這也是於藍姐姐的靈寵嗎？看著不像是一只凡貓。”姬晏轉回身看向那桌子道。

“對，他叫貓大俠。”於藍沖他笑。

“於藍姐姐這麽厲害，若是能跟姐姐學本事，應該時間頂好的事兒！不知道姐姐收不收徒，我能不能拜姐姐為師？”姬晏一臉的期待將於藍望著。

“收徒弟？這個我倒是沒有想過，不過若是你想跟著我學醫術，我也不是不能教你的。”於藍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真的？太好了！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說著，那姬晏便一陣歡喜，撩了長衫撲通跪下地，認真的對於藍行起禮磕起頭來。

“這......”這一幕發生得太過突然，於藍竟嚇了一嚇，往後小小的退了一步，卻還是將這一禮受了個正著。

“好了，你起來吧，其實我不太講究這些虛禮的。”於藍說著便將姬晏給扶了起來。

“師傅不講究，徒兒卻不能不做，這一拜還是要的。”姬晏站起身認真道。

真是個講禮儀的好孩子。於藍心道。

“我有件事兒想問你，這事兒可有人逼你？你可是自願的？你可知藥引是怎麽一回事？”於藍詢問道。假若是有人硬逼這孩子，她就是因此要得罪這姬宮主，這人她也是不救的。

“我是自願的，我也知道做藥引的後果，爹爹同我講得十分清楚。”姬晏一副輕松的模樣道。

“那你還願意？你不害怕嗎？”於藍驚道。

“怕，往後都不能修煉，當然會怕。但是我更怕爹爹不理母親，不理我，怕母親因此偷偷躲起來哭。”姬晏說著還笑了一下。

不都說會哭會鬧的孩子，才有糖吃。只個半大孩子，這麽不哭不鬧，如此明理懂事的樣子，卻不知是個幸還是不幸？

4

“既然你都知道了，也做了這樣的選擇，那我就替你調制藥水泡澡吧！”於藍說著，便轉身進了屏風後頭的浴桶處，將殺毒的藥倒入浴桶中，再佐以法力入藥桶，能讓泡過澡的人，身體的皮膚表層形成一個純凈的護膜，在後面施術時，不至於被血瘴浸染。

“師傅，若是我不能修煉，可還能跟著你學本事？”既然忽然想起來這茬，又有些擔心的問道。

“用藥方面能學，施術就......”於藍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不忍的道。

“能學就行，能給師傅做個幫手就好，其他的我也不講究那麽許多了。”姬晏低著頭，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於藍施術完畢，收回手時，將姬晏的背影望著，替他難過起來。為著那麽個緣由，就葬送自己的前程，也不知他將來會不會後悔？

“時間是半個時辰，你且先泡著吧，可能會有些難受，但你忍一忍，姐姐出去一趟。”於藍見那孩子乖巧點頭後，便帶著八月和貓大俠出了門，順便將房門給帶上。

門內的姬晏，轉回身看著那浴桶冒著的騰騰熱氣，動作緩慢的開始解身上的袍子。

啪嗒一聲，落下一滴淚來，砸到他解袍子的手上，他只覺有些疼。

於藍帶著八月往外走，身上的藥不夠了，她要回排屋取藥去。

她路過姬清的院子時，她駐足聽了一陣兒，只聽裏面不斷傳來樂聲和女子的笑聲。於藍皺緊了眉頭，又握緊了拳頭，心裏來了氣。

這樣的人，救來作何用？他弟那般乖巧懂事，卻為了救他正受著藥浴的痛楚，而他卻在這裏飲酒作樂，簡直非人。

於藍邊想邊走，胸口悶悶的。

“這是人家的家事，人家的選擇，你在這兒生什麽氣？你以為收了他做徒弟，你就能橫插一手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運，你今天管得了姬晏，明日還有羅晏，陳晏，你一人兩手，管得了那麽多嗎？”貓大俠睨她一眼道。

“你說的沒錯。”於藍洩氣道，這世間，有許多不平事，她不是主宰之人，也制定不了萬事萬物發展的標準，這都是他人的選擇，她只能勸解建議，卻不能讓他們按照她的想法來做決定。

“好歹你也活了兩萬年了，怎麽這點覺悟都沒有？你這兩萬年裏都幹什麽去了？”貓大俠不冷不熱的道。

“是啊，偏偏就是沒有，為何人心要如此覆雜？”雖是活了兩萬年，不過卻是在那閉塞之地，並未與人有過多接觸，她這兩萬年，活得極簡單，許多事情未遇見過，看不透也是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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