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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美人鏡

作者:趙十一月

沈采薇穿越後第一天就哭了。

她是被自己醜哭的。

醜成這樣,還有的救嗎?

當然有!

沈采薇有一面美人鏡,養文氣、洗凝脂、美姿容。

拿著鏡子的沈采薇只好朝國朝第一美人這個宏偉目標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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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文案:一個靠臉吃飯的姑娘穿越後不得不重新拾起美貌之外的其他東西,成為白富美迎娶高富帥。

嬋娟不識愁,對鏡貼花黃。

不知胭脂香,唯聞書卷聲。

郎騎竹馬來,繞床折花枝。

問我有何愁?春暖花又開,流光早把一年拋。

此文又名《每天起床照鏡子》、《我家女神美到哭》......

閱讀指南:

1.女主容貌是成長型,前期略醜。

2.本文會有很多美容藥方和食譜,來源古代名人所用、紅樓夢、各種美容書、百度等,如要嘗試請謹慎

3.背景架空,請勿考據

4.宅鬥很少,宮鬥幾乎沒有

5.這是女主成為白富美並且找到自我的過程

6.男主李景行

內容標簽:豪門世家 天作之合 穿越時空

搜索關鍵字:主角:沈采薇 ┃ 配角: ┃ 其它:

【編輯評價】

穿越而來的沈采薇一睜眼就要被自己醜哭了,好在她還有美人鏡。從此習字、讀書、練琴、學醫,逐漸在生母早逝、生父無情的境地走出屬於她的路。於此同時,國內儲位未定,沿海倭寇橫行,北疆烽火再起,還有重生者想要改變命運。誰也不知道,在這戰火將起的大越,她將會有怎樣的傳奇......本文文筆流暢,描寫細膩,層層鋪展,以一個少女輕松閑適的少時為開端,揭開那被親情、愛情、戰火所點綴而成的壯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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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元湯

沈采薇穿越的第一天就忍不住哭了——她是被自己醜哭的。

按理說,周歲的孩子看不出容貌,但沈采薇一照鏡子就清清楚楚的看見了臉上那塊又大又紅的胎記,她立刻就知道這是醜的沒救了。

沈采薇穿越前是個混飯吃的小演員。雖然說娛樂圈風雲起伏,人才輩出,靠演技的、靠親爹的、靠幹爹的比比皆是,但沈采薇哪種都不是,她是靠臉的。從技術層面上來說,她就是個專業花瓶。

當然啦,花瓶也是有花瓶的職業要求的。至少,沈采薇那張臉放在古代那也是傾國傾城的禍水級別的,能讓人為了這張臉心甘情願的從口袋裏掏錢。由此可見沈爸爸和沈媽媽雖然英年早逝,但還是提早給閨女找了個金飯碗——先是讓她靠著漂亮可愛的小臉在孤兒院裏賣乖,然後又讓她靠著360度無死角的美貌掙錢養活自己,實在是深謀遠慮的很。

沈采薇日子過得正滋潤,頗有種“天生我才”的小得意,哪裏知道一下子換了殼子,從價值上億的琺瑯彩花瓶到街頭一塊錢一個的塑料花瓶,落差大得可比破產的巨富,真真是想要跳樓自殺重來一回。她越想越可憐,越想越委屈,一時間悲從心裏來,癟癟花瓣似的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沈采薇這一哭,可不得了,簡直是聲嘶力竭,氣吞萬裏如虎。至少,邊上睡懶覺的王養娘是睡不著了。王養娘昨夜和人打牌熬了一夜,這還沒瞇一會兒就被吵醒,心裏不免氣惱起來。

“我的二小姐嗳,別哭了,別哭了......真真是個不好伺候的。”王養娘嘴裏嘟嘟囔囔的,但還是十分利索的把沈采薇抱了過來,然後解開衣裳開始餵奶,想起昨夜打牌時候聽人說起的閑話,不免有些小心動,“聽說二爺的新夫人馬上就要過門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把你接上京城。到時候說不準還要捎上我,話說起來,我這輩子還沒去過京城呢......”

沈采薇哭了幾嗓子,早就有些累了,她本就是個會應變的人,想想好漢不吃眼前虧,只好重重的咬了一口王養娘的乳/頭,腮幫子鼓了鼓,慢慢喝起奶來。

王養娘正暢想著“未來京城美好時光”,被沈采薇重重咬了一下,頓時痛的皺眉,不由嘆氣自苦道:“罷了,我可禁不起你這折騰。”她說著說著又惦記起午膳來,“那幾個丫頭去廚房這麽久了怎麽還沒有一點聲響,別是光顧著填自己的肚子忘了我吧?”

沈采薇小小的哼了一聲,松開嘴。她一吃飽喝足,心情就好了許多,很有骨氣的不再和王養娘計較,認真的想起目前的處境。

首先,她有個爹,還有個馬上就要過門的繼母。然後,她並沒有養在京城父親身邊,身邊雖然也有幾個丫頭,但真正做事的似乎也只有一個王養娘這麽個不著調的和幾個會耍滑頭的丫頭,顯然不是個得寵的。最後,到現在為止都沒見過所謂的娘,聯系一下第一點,這娘估計是不在了。

沈采薇不由有些擔心起自己的未來了——不知道自己是嫡出的還是庶出的,也不知道那個爹是不是個渣爹,更不知道自己這麽一條弱小生命能不能熬過那傳說中的宅鬥啊。長了這麽張臉,實在是沒有安全感啊。

不過,沈采薇很快就知道自己是腦補太多了。晚上的時候,王養娘去隔間休息,房間裏的幾個丫鬟湊在一起八卦(此誠古今不變之全民活動),沈采薇總算是把情況摸清楚了點。

沈家算是松江有名的書香門第,祖上也曾出過宰輔。到了這一代更是人才輩出。長房的大伯是個名聞天下的大儒,松江的育人書院就是他開的(校長你好!);二房的渣爹(沈采薇覺得這種把女兒丟到老家的爹好不到哪去)高中榜眼,先前乃是翰林編修,如今正在很有前途的吏部任職;三房雖然體弱不曾出仕任官,但是一手的好字好畫,文壇之上頗有聲名,又是家中老來幼子,最得寵愛。

說來也巧,沈家一共也只有三個女兒,一房一個,還是按順序排的,且都是嫡出的。長房沈采蘩,二房沈采薇,三房沈采蘅。據說沈采蘅只比沈采薇小上半個月,又乖又漂亮。

沈采薇想起別人美美的臉,心裏更是委屈。但她到底小孩子身嬌,瞇了會兒眼卻也香甜的睡了過去,只是不知道因了她的事,大房的宋氏和三房的裴氏為了她的事又有一番說道。

裴氏在家的時候乃是被人寵在掌心的幼女,當真是如掌上明珠一般的寵著長大,就怕風大了刮到。因為堂姐被選作今上胞弟汝陽王的王妃,裴家在朝上頗得重用。加上有皇後兇悍的名頭映襯著,汝陽王妃溫柔賢淑,裴氏女的名聲倒是更好了。按理說,她本該在京中尋一戶門當戶對的人家,只是沈老太爺與裴家老太爺乃是至交好友,早有指腹為婚之語,沈老太爺臨去之前操心幼子前程,只得厚著臉皮討了裴氏做小兒媳,也算是給體弱的幼子尋了個靠譜的外家撐著。

初時,裴氏自然也是百般不願——京中的貴胄公子何其多,何苦要離京嫁一個據說體弱、不能出仕的夫君?只是裴老太爺鐵了心,裴氏只得抱著裴老夫人哭了一通,不甘不願的嫁了過來。沒成想,沈家人才出眾,沈三爺又生的格外俊俏,裴氏悄悄瞧了一眼,心便軟了一半。等到過起日子,心裏就更得了各中滋味——夫君體弱自然有體弱的好處,起碼身邊也就她一個妻子,再沒旁的人。上頭婆母慈和,長嫂寬厚,裴氏關起門來只管自家事,偶爾和夫君談談詩畫,蜜裏調油,再沒有不快活的了。便是子女上頭,裴氏雖然生產的時候吃了苦,但一下子誕下龍鳳雙胎也心滿意足的很。

裴氏剛剛喝了保元湯——這湯本是早晚各一碗的,只是裴氏嫌怪味,拖了一會兒,廚下都熱了好幾回,陪房王賞春家的勸過又勸,這次眼見大嫂宋氏來了才一鼓作氣的喝了。

宋氏不免覺得好笑:“這湯我也常喝,味道不錯,這麽到了你這就總也不老實喝?”

裴氏不由面紅,不好意思答話,只好低頭哄了一對兒女睡好,依依不舍的將孩子遞給奶媽,特意交代了:“哭了一上午,且讓他們瞇一會兒,也別睡久了,要不然晚上不犯困,就不好了。”

“太太一片慈心,婆子自是曉得的。”奶媽劉媽媽急忙應了一聲,她知道裴氏和宋氏定有體己話要說,連忙禮了禮,恭恭敬敬的和幾個丫頭一同退了下去。

眼見著屋內無人,宋氏這才笑著道:“你做了一回娘,倒是有些大人模樣了,我也算是放心了不少。”

自來長嫂如母,裴氏往時也頗得宋氏看顧才有自家安穩日子,早就把嫂子看作是親姐一般。此時聞言,免不了抱著宋氏的胳膊撒嬌道:“也是多虧了嫂子日常教導。這一下子多了兩個猴兒,我平日裏看著都覺得手忙腳亂,若不是嫂子看顧,又是送人又是送東西,我就要累趴下了。我在這兒,可要多謝謝嫂子才是。”

宋氏此時卻沈了沈聲音,拿眼看住裴氏:“這豈是我一人功勞,你二嫂當日為你操的心你可是都忘了?”

裴氏忽而被這般一問,臉上微紅,不由低下頭喃喃道:“自然是記得的。”當日大嫂隨著大爺在外講學,家中一應事務皆是交由林氏和裴氏。因為林氏當時已有三個月的身孕,宋氏本意是想要裴氏學些家事,好好幫忙。只可惜,裴氏不久之後就被查出有了身孕又是雙胎。裴氏數年無孕,忽而得了這樣的大喜訊,自然是又驚又喜,加上雙胎難養,林氏只得一邊操心家事一邊安撫裴氏,結果忽而聽聞京中夫君有意納妾,這勞心勞力之下就難產了,到最後拼了一條性命才得了二娘沈采薇。

雖說裴氏心裏覺得這事主要還是陰差陽錯,沈二爺起了主因。但宋氏冷不防的提了出來,她心裏頭便有些不好受,禁不住的拿帕子揉了揉眼角:“二嫂當初看顧我的情意,我自然是都記得的。再不敢忘。”

宋氏從心裏嘆了口氣——三弟妹到底是性子嬌又沒經過事。她伸手撫了撫裴氏的肩頭,有一下沒一下的,語調軟了下去,緩緩道:“我並不是怪你。只是想要提醒你一句罷了。二弟京中已然訂下繼室人選,老太太那邊卻是不願意將二娘和三郎送進京。一是二娘年紀小,禁不住長途跋涉;二是老太太心裏放心不下,不忍心讓二娘和三郎去京裏去看新太太的眼色;三則是因為當年林氏入門乃是老太太親自提的,她心裏過意不去,自然更是要惦念著。”

老太太也姓林,林氏是老太太的嫡親侄女,自小看著長大,情分自然是不同的。

裴氏聽得似懂非懂,只得答道:“那就讓二娘和三郎留下不就好了。反正二叔那邊也沒個著落。那訂下的新太太又是信陵侯的小姐,那一家子的人都難纏的很呢。”她本就是在京中長大,多少知道一些事。

宋氏再嘆了口氣,低聲道:“三郎還好,只是二娘年紀還小,老太太放心不下,之前也是親自來養的。前些日子老太太有了小恙,一院子人忙裏忙外的,怕二娘小孩子家過了病氣,方是松口讓把二娘抱去別的院子。只是,老太太如今這般年紀,正需好好將養很不該這般操心小輩的事。”她看了裴氏一眼,斟字酌句的認真道,“正所謂‘有事,弟子服其勞’,做晚輩的,也要多替長輩想想。”

☆、珍珠粉

裴氏總算是聽明白了,小聲道:“可,我這都已經有兩個孩子了,加上一個二娘,其實不是要吵翻天......?”重要的是,只有兩個,她便覺得有些吃不消了。

宋氏苦笑了一下:“也只有你了,我固然想要接二娘來身邊養著,但老太太那邊定然是不許的。”如今宋氏多是陪著沈大爺住在書院附近,只是每日來問一次安,處理一下家事。雖說也不遠,但要將二娘抱出去養著,老太太必是要舍不得的。

裴氏想起昔日林氏和老太太待自己的好來,咬了咬牙,只得硬著頭皮應下了:“我知道啦,嫂子。明日、明日我就去尋老太太說這事,把二娘接來便是。”

宋氏握住她的手,松了口氣,笑道:“你這樣想就對了,你日後也是要當家做主的。自己要立得起來,日後日子才能過得好呢。”

裴氏剛剛下了大決心,只覺得就像是蕩秋千使了力氣往高裏去,一會兒就又落回來了,心裏一松。她抱著宋氏的胳膊撒嬌道:“有大嫂在,且讓我再偷會兒懶吧......”她雖然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但日常保養精心,看著依舊是杏眼桃腮、嬌俏可人的美人,眼波流轉間有著一份少女的天真狡黠,極是可人疼。

“你啊......”宋氏拿她無法,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禁不住她的癡纏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她本還想著二娘和裴氏親女三娘年歲相近,要囑咐裴氏兩個孩子要公平以待,莫要引得姐妹不和,傷了情分。可是略一猶豫,還是沒把話說出來——且不提裴氏這回願意擔下責任乃是天大的進步,再者人心本就是偏的,親生父母也沒辦法做到一碗水端平,只要把住大方向便好了。

這兩人說的好了,等第二日裴氏去尋沈老太太說了這事。沈老太太本來就覺得自己精力不濟怕要耽誤孩子,又聽到極為信賴的長媳宋氏在旁幫腔,很快就松了口。

倒是沈采薇一覺睡醒,忽然覺得天地一變,換了個監護人——一下子從淒風苦雨的小孤女畫風飄到了傻白甜的畫風。

她前世見過不少人,一見著裴氏那樣子就知道這是個標準的傻白甜——端看她灑錢的瀟灑勁。

東西還沒來得及搬?換新的。要等?叫人加急送過來。要加錢?給他。賬房那裏怎麽說?她掏錢就是了!整一個,買買買的態度。

就連圍觀人士王養娘都得了賞銀,樂得直道:“多謝太/太/恩典。”

所以,本著討好監護人、抱好金大腿的原則,沈采薇咧嘴笑了笑,連口水都快要掉下來了,臉皮都不要了。

雪玉可愛的小嬰孩這般一笑本就是惹人疼愛,加上裴氏自己便是個做母親的,自然是更加心軟。她伸手從王媽媽手裏接過沈采薇,用手指戳了戳沈采薇臉上的胎記,小聲道:“倒是可惜了......”

德容工言,固然德在容前,可世人對女子本就多有苛求,沈二娘有這麽一張臉日後怕是要有些艱難了。

沈采薇聽到這裏,大有知己之感,不由也跟著一臉郁郁。

裴氏見懷中孩子也皺著一張臉,就像是青澀的橘皮一樣的青嫩可口,葡萄仁似的眼睛圓溜溜的看著人,忍不住勾了勾唇:“哎呀,二娘這會兒就知道跟著我一起愁啦?”她雖然做了母親但還是有點小孩心性,這會兒便忍不住逗著懷中的沈采薇說道,“沒事,沒事,等二娘日後進了女學,成了大才女,定然沒人敢說你壞話。”

沈采薇更是郁郁——她要是真是什麽學霸人才,也不至於混了這麽久還只是個花瓶。術業有專攻,就不能讓她做個安安靜靜的美少女嗎?

不過,裴氏這會兒倒是沒功夫去看沈采薇的臉色。她一聽見門外的聲音立刻就把懷中的孩子遞給還侯在那裏的王養娘,親自往門外去。

“三爺回來了?”裴氏理了理自己一點也不淩亂的發髻,耳邊的用五彩/金線串起的東珠耳墜輕輕搖了搖,語聲一下子軟了下來,整個人都顯得容光煥發。

進門的果然是沈三爺沈安歌。他隨意的脫去外衣交給丫鬟,伸手握住裴氏的手往屋內走去:“這次的趣園論道榮兄沒來,本就無甚意思,我只是隨意提了一筆字就回來了。”他坐了下來,對著裴氏笑了笑,“得了一匣子的珍珠,個子不大,成色卻好。我想著,正好給夫人磨珍珠粉。”

裴氏世家出身,衣食住行一向講究,便是連耳墜的珠子、縫在繡鞋上的珠子都要挑大的。那些小珍珠等閑看不上便磨成珍珠粉,每日裏用牛乳配著吃一茶勺的珍珠粉,偶爾又用珍珠粉敷面。沈三爺初時也拿這事開過玩笑——平日裏連碗保元湯都嫌棄味道不好,這會兒卻是珍珠粉都吃了。

裴氏不由面紅,睨了一眼,低低道:“三爺就會拿我玩笑......”她話雖如此,神色卻十分快活,特意絞了帕子給沈三爺擦面,親手端茶上來遞過去。

沈三爺接過茶抿了口,神色間帶了一份輕松。

裴氏愛屋及烏的叫人將邊上的沈采薇又抱了過來,說道,“我瞧老太太近日身子不爽又不放心二娘,便特意請了命,帶二娘來咱們院子養著。三爺覺得如何?”

按理說這般的大事本該要先和沈三爺說一句、夫妻兩個商量商量的,可是裴氏一向都不走尋常路,想常人所不能想。她昨日想著想著,就覺得這怎麽說也是件好事,自己忽然這般能幹,必是要給沈三爺一件大驚喜。所以硬撐著不說,等到得了老夫人的許諾又抱了孩子,這才借花獻佛的把事情說了出來。

沈三爺素日多得兩位嫂嫂的照顧,心裏面早就憐惜起自幼喪母的二娘,再說他家夫人大約也沒什麽事能瞞得過他。他揚揚長眉,面上含笑,順著話音拱手禮了禮:“我有賢妻在家,真是再無可憂。”

“三爺這話可真是折煞我了,”裴氏玉顏生春,心裏大是得意,面上還要作出不在意的模樣:“反正都有兩個猴兒了,再多一個也是無妨的。做晚輩的總得要替長輩分憂。”

沈三爺自是知道裴氏的心思,他並不多言只是令人把沈采薇抱到跟前,認真瞧了瞧,微微一笑道:“倒是有些像二嫂。”他輕輕的闔了眼,沈吟片刻便吩咐道,“抱下去吧,好好看顧。”

他甚少這般聲調嚴肅,下面的人都提了一顆心,收了笑臉,小心的應了。

等到王養娘等人抱著沈采薇下去了,沈三爺才收起面上的神色,握著裴氏的手嘆氣:“二哥這般急功近利,竟是連夫妻之義、骨肉之情都拋在了腦後。二娘有這麽一個父親,日後怕也要難過呢。”

裴氏一貫想得開,笑著道:“你啊,就是操心太過。”她也是幼承庭訓,雖然因為疏於練習加偷懶,宅鬥班裏常常墊底甚至不及格,但此時還是能說上幾句,“這次吏部侍郎的位置空著,就離二伯那麽一點距離,他自然是不甘心就那樣松開,尋個能有幫助的岳家也無可厚非。”

“可他又豈能沒有半點悔愧?”沈三爺不曾走過仕途,不明白這般走火入魔似的心思,只是惋嘆道:“二嫂待人再好不過,真心真意,事事都細心周到。小時候也曾一起玩過。我只要想到她,便覺得心中過意不去。”

裴氏見夫君難過,只得跟著勸道:“好了好了,知道你重情義。三郎是男丁還好,跟著大伯在書院念書,只要他自己有毅力,日後總有出息。至於二娘,既然到了咱們的院子。我自然會把她當做三娘似的,雖生的不好些,但有些做學問的人家也有不講究容貌的。等她大了去育人女學讀書,養個好名聲,結業之後再由老太太出面尋戶人家,便是二伯也說不出什麽來。”

沈三爺本就是等著裴氏這番表態,此時微微一笑,十指交握,柔聲道:“那就多謝夫人啦。”說著又貼到裴氏耳邊輕輕道,“晚上我再好好酬勞夫人。”

裴氏瞪了他一眼,眸光如水,面上飛霞。眼睫垂落遮住那亮的如同點了火的雙眼,眼波卻是秋水一樣的蔓延而來,仿佛天邊的餘暉一般的纏綿悱惻。

沈采薇自然不知道裴氏和沈三爺的對話,她此時正窩在榻上看著自己的手。

她的手掌裏也有一塊小胎記,非常的淡就像是花瓣似的。偏偏,這胎記就不像是臉上的胎記,偶爾還要發一下熱。沈采薇悄悄瞧了瞧跟自己一起並排躺著的沈采蘅、沈懷景,見他們都還是乖乖的躺在那裏睡,便自己扭扭身子從綢被裏伸出藕斷似的手,禁不住好奇的戳了戳那個胎記。

然後,她就看見了一面小小的鏡子。就像是花瓣似的胎記慢悠悠的立了起來,變成只有她才能瞧見的小鏡子。好似冥冥之中註定的一般,她就是知道,這面鏡子只有她一人能看見。

之所以叫還它鏡子,是因為雖然只那麽一點兒且又是虛的,但沈采薇卻還是可以像是照鏡子似的看見自己臉上那愁人的胎記。

手掌上的胎記很小,這變出來的鏡子就更小了,沈采薇睜著一雙眼睛廢了老大的勁才認出這鏡子上刻著的字。

美人鏡。

這三個簪花小字刻的工工整整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流寫意,風骨自生,猶如在水一方的伊人,叫人浮想聯翩。

☆、茯苓餅

裴氏雖是當著沈三爺的面說了要將二娘當做三娘似的養著,可真要去做就又有些難度了。

因為她本身就是個不會養孩子的人。

說起來,裴氏平日裏倒也不怎麽需要像是尋常人家似的事必躬親的照看,只需要每日裏多看看,很多事吩咐、吩咐下面的人便是了。大嫂宋氏挑來的養娘又是極可靠的,省心的很。再說,帶著這三個孩子去給沈老太太請安,媽媽再也不用擔心她沒話說了。

於是,裴氏就這麽順風順水的過了五年。這五年裏,她偶爾拿起針線戳幾下,一年下來才給沈三爺做了一件袖子長短不一的袍子,五年一共五件;偶爾提筆練個字,畫個畫,制個香;偶爾和沈三爺去別院過過清凈日子,掃雪煮茶,賞花泡湯。總之,等裴氏覺出味兒來,感覺是有些不太好了,下面三個孩子就跟蘿蔔頭似的全長大了。

三個孩子年齡相近,看上去便一般大小。沈懷景是男孩兒,自然是不一樣一些。二娘沈采薇和三娘沈采蘅雖然都是小女孩兒,性情和舉止上面卻又很不一樣。

沈采蘅雖然小小年紀卻已經可以從她臉上看出裴氏和沈三爺的影子了,眼睛大大的,笑起來甜蜜蜜的,肌膚瓷白的叫人不忍心去碰,愛笑愛鬧,叫人止不住的想去疼。沈采薇也漸漸長開,面上的胎記跟著小了許多,只有右眼那邊兒一塊留著,用頭發就能遮去了許多,她生來就安安靜靜的,有時候一個人就能坐一整天,遠遠看著就像是個玉人兒,倒也不叫人愁心。

倒也不是裴氏一雙眼睛只盯著兩個孩子的臉,只是這兩個孩子坐在一起實在對比感太強了一些。就如現在。

三個孩子坐在一起吃點心。裴氏自個兒只挽了松松的頭發,上面插著一支寶藍點翠珠釵,歪坐在貴妃榻上瞧著他們。

沈懷景年前就被沈三爺令人拘著學規矩,這時候已經可以非常規矩的坐在那裏吃著茯苓餅。沈采薇吃得最快,吃完之後就叫擦手然後拿著一本書在看。只有沈采蘅一邊吃著茯苓餅一邊嚷著要喝水,半會兒也不願安靜,把身邊的丫頭支使的團團轉。

裴氏本只是隨意瞧著,不知怎的心裏便有些不是滋味,開口道:“三娘,食不言寢不語,你這是哪裏學的規矩?!”她擡眼看了看安安靜靜坐在那裏看書的沈采薇,十分認真的道,“你且學學你二姐姐,吃完了看會兒書。眼瞧著就要進學了,可不能落下太多功課。”

她忍不住又瞧了一眼沈采薇。

六歲的女孩兒就像是玉雕出來的一樣,在光裏浸著,看上去幾乎要生出那溫溫的光來。只是面上生了一小塊胎記,倒是猶如玉有暇一般叫人扼腕。她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衣裳坐在臨窗的羅漢床上,下鋪了一層紫色氈毛墊子,靠背引枕則都是一式的鑲薔薇金邊的櫻紅色織金牡丹。她就捧著一本書看著,雖然面容稚嫩,但神態靜如水,目光穩如山,居然有了一種自成風景的風采。

她與沈采蘅比起來自然算不上稱不上可愛或是美,但身上帶著的那股兒氣卻是叫人不可忽視,與眾不同。倒是叫裴氏想起自家丈夫私底下和自己說的那句話。

“二娘自小便喜歡讀書,且一顆心擺的又正,倒是頗有光烈皇後之風。”

光烈皇後少時便極是聰慧,極好讀書,不輸男兒,哪怕是嫁給了太/祖皇帝,征戰天下之時也常手不釋卷。後來建了大越,她便力排眾議的建了女學,只有一言:即便是女子,也該有讀書的自由。這般的女子,叫人愛也叫人敬。沈三爺讚沈采薇有“光烈皇後之風”,乃是極高的評價。

大越女學一向興盛,對女子的才行要求也比前朝高得多。所以當初裴氏見了沈采薇這樣貌,心裏面雖然惋惜但也想著只要沈采薇讀書讀得好了,日後必是有出路的,尤其是那一等苦讀書的人家,反倒重才輕色。似沈家這般的詩書人家,三四歲的時候在家裏啟蒙學幾個字,自家教著看幾本啟蒙書便成了。六歲時候就要請先生來正式教學,琴棋書畫各種都要學一些,等到十歲時候就可以去考女學。接著讀三年女學,等結業之後就可以依著成績和門第等開始議親了。

當然,這女學也不是人人都能考上的,若是考不上,第二年還可以再努把力。若是連著兩次都考不上,再拖下去結業時候年紀未免太大,為了不拖成老姑娘,就只能約定俗成的留在家裏再尋先生教了,這樣一來,日後議親,讀書人家怕是要有些說法——畢竟娶妻娶德、娶妻娶才。

沈采蘅一向性子嬌,當下就跳了下來,跑上來拉著裴氏的手撒嬌道:“娘,我等會兒就看。”她一張嘴就跟抹了蜜似的,笑嘻嘻的道,“茯苓餅真好吃,怎麽做的啊?”

裴氏自然是不知道怎麽做的,聞言便擡頭看了看邊上伺候的夏蓮。

夏蓮急忙答話道:“這倒不是稀罕的東西,只是太太昨日裏忽然想起來,吩咐廚子做了。沒想到倒是叫小姐喜歡上了。”她笑了笑,倒也不因為沈采蘅年紀小聽不明白,反倒是認認真真的說道,“是用七成白粳米,三成白糯米,再加三成茯苓、蓮子肉、桂圓肉、芡實米、山藥來拌勻,蒸熟後,切成餅片。小姐若是喜歡,來日再叫人做便是了。”

沈采蘅自然是聽不太懂的,只是聽了那一連串的名字便蹙了蹙眉,撅起嘴道:“好吧,明日再吃就是了。”她小孩子貪新鮮,自然是喜歡一日吃一日。

裴氏拿手戳了戳她,恨鐵不成鋼的道:“就知道說吃的,書背到哪裏了?”

沈采蘅頓時紅了臉,直直的道:“我又不像二姐姐,生下來就會讀書,娘做什麽總是逼我。”她說著說著還委屈上了,“我都說了等會兒再看嘛。”

裴氏拿這個女兒沒法子,只得氣得捂著額頭道:“你啊,你啊,真是氣得我頭疼。”

作為“生下來就會讀書”的沈采薇,只得一邊心裏嘆氣一邊上前去拉沈采蘅,笑著道:“我就是記性不好才總是看書呢。三妹妹比我聰明多了,只要看一會兒就能背一大段呢。”

沈采蘅和裴氏乃是一式相連的好哄,被這麽一說,面上都緩和過來了。

沈采蘅還十分高興的來握著沈采薇的手,笑嘻嘻的接口道:“就是就是,我都能背下一大半了。”她頗有點兒得意,“每日裏看一點兒,等進學的時候一定可以背完的。”

裴氏只得跟著吩咐一句:“可不許偷懶,多和你二姐姐學學。”她忍不住道,“女孩兒就該貞靜溫文,你整日裏跟個猴兒似的吵吵嚷嚷,成什麽體統。”

沈采蘅撅起嘴不吭聲,面上很不痛快的樣子,嬌嫩的臉兒皺著。

作為參照物的沈采薇簡直是躺著都要中槍。若要問她為什麽忽然從學渣變成學霸,這就有很長一段話要講了。

總之,自從沈采薇知道自己有了美人鏡這麽一小截金手指後就整天想著這東西有什麽用。結果某日收到書本啟蒙,那一直只能做鏡子的美人鏡忽然熱了一下。

腹有詩書氣自華——這是美人鏡上面浮出來的字。

沈采薇目瞪口呆,無以言對:天啊地啊,她的金手指難道就是用來催人讀書的嗎?學渣難道就一點活路都不給了嗎?

結果美人鏡還威逼利誘上了——書香可生文氣,文氣可美人面。

好吧,為了光覆她美麗的臉蛋,沈采薇只好洗心革面的開始看書。美人鏡倒沒有逼著她看許多書,關於看書的方略只有一句話——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讀書讀書,只能一遍一遍的讀書,一點一點的讀進去。開始的時候,沈采薇身邊整日都是跟著人的,除了三本啟蒙的書冊也沒其他書可以看——一是知道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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