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妖只覺冷意徹骨、心灰難擋，當初他與那九幽邪芒結契時，都不曾這般覺得寒冷；當年佘承茂瀕死之時，他也不曾這般絕望。

許是他的囧相取悅了佘承茂，只聽他繼續道：“罷了，你我恩愛百年，只是……”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早被剜去樹心，又被掏出妖丹後的樹妖再也維持不住人形，連臉一同變成了一棵破敗不堪的老柳。

二階以上的妖獸皆有妖丹，而草木在化形後更是能結出草木心，就如這柳樹的樹心。但現在這樹妖兩者皆無，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陶紫驚異於這番變故，警惕的看著佘承茂。

佘承茂卻對她略一頷首：“還要多謝小友，此前出手相助。若不是小友的木靈力精純，我也不能這麽快就醒來。”

他上前幾步，繼續道：“現在，這樹妖已經不成氣候，小友可要取他性命，為你已經殞命的同道報仇？”

聞此，那老柳顫了顫，陶紫更是深覺此人的可怕。那樹妖就算如何天理不容、罪孽滔天，但這一切都是因這佘承茂而起。就算樹妖對旁人再如何，但對佘承茂當卻是赤誠一片的。

陶紫心知這佘承茂不會放過自己，三枚雷球瞬間就向他投擲而去。

“轟轟轟”，整個地穴都被震得晃了晃，原本的石棺和高臺也依然破碎。

佘承茂卻毫無所覺，以手做扇拂了拂眼前的塵土，含笑道：“待我煉化了這妖孽的妖丹，再用你的生機之力滋養自身，想來就可擁有真正的化神之力了！小友若是死前還想留那老柳一命，我也不勉強，總歸你們兩個都是要死的。”

陶紫卻凜然道：“你做夢！”青索隨著話音一同出手，想要直取佘承茂脖頸。

佘承茂雙手化作虬枝，直接與陶紫的青索纏在一起。他的修為早已超過了樹妖，更何況只有煉氣期的陶紫，陶紫心知不能以用修為硬抗，只接連不斷的撒著符箓。

她眼中寒芒一閃，一張爆裂符就在佘承茂的頭頂炸開。佘承茂嗤笑道：“還以為我是棺中模樣麽？”

陶紫也不說話，瞬間又是一張爆裂符。

佘承茂有些厭煩陶紫這種撓癢癢的小動作，就要上前擒住亂竄的陶紫，恰在這時，粗壯的根足突然躍進，一下子就擒住了欲上前攻擊的佘承茂。

卻是那老柳終於從打擊中醒來，他淒厲道：“為什麽？你是誰？你將承茂如何了？你是不是對承茂奪舍了？”

佘承茂沒想到樹妖失去了妖丹還能活到現在，一時不察，被抓了個正著，但他沒有絲毫的慌亂，被擒住也不惱：“沒人將我奪舍，我一直都是佘承茂。”

樹妖嘶吼道：“不可能，承茂怎麽會這麽對我？我不相信。我要殺了你！為承茂報仇！”

佘承茂全身用力，身上的桎梏就被掙脫，看著滿地斷裂的血紅根足，他輕蔑道：“你看看，這就是你的樣子。你知道我明知你是一個醜陋的樹妖，還要裝作不知，每日和你同進同出，又同塌而眠，有多麽的難熬麽？”

“你……你竟然是這般想我的？我以為……”

佘承茂道：“你以為什麽？以為我與你是真心相愛麽？呵，我只是羨慕你能長生不死罷了。”

樹妖受不得這打擊，全身的葉子紛紛掉落，他顫抖的問：“那你當初為何救我，此前一百年，此後一萬年，你可有愛過我……我……”竟是泣不成聲。

佘承茂沈思片刻，方道：“愛，自然是愛過的，只是後來我漸漸蒼老，而且你卻依舊風華正茂……再多的愛，也抵不過對你的嫉妒。我不甘心，我也要活下去，我也想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我做的這一切不都是為了你的長生不老麽？”樹妖搖搖欲墜，即便沒有了心，但是還是止不住的疼。

“是啊，是長生不老，可如果這樣，我永遠也無法擺脫你……而且我將永遠是這副半人半妖的模樣，永遠無法見得天日。”佘承茂有些悵惘道。

樹妖道：“天日？我為了你，躲進這地穴，你卻怪我害你不得見天日？”

“你不懂，你永遠不會懂。明明我才是家中長子，卻要被當做外室子被養在外面，明明我才是那屆的魁首，卻被人換了卷宗，想要爭辯還被打斷了腿……所以我要好好活著，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活的比誰都好！”往事一幕又一幕，像一張網將他捆住，他想過掙脫，卻越來越近。即便過了萬年，他依舊不能忘懷。

樹妖笑的眼中含淚：“哈哈哈，與你相伴百年，我都沒有發現你竟然還掩藏著這般心事，如此說來，也是我蠢罷了。”

佘承茂回過神來：“不，阿柳，你是唯一一個沒看低我的人，我之所以要隱居，就是不想再看那些人的嘴臉。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適才，是我口不擇，你放心的去吧，你永遠都在我的心裏。”

“哈哈哈，明明我才是沒有心的那個，怎麽像是你也沒長心啊！”樹妖緩緩移動根足走到佘承茂面前：“你以為，得了我的心，又取了我的內丹，你就能擁有我當初化形時的修為麽？”

看著佘承茂眼中閃過疑慮，他繼續道：“我告訴你，只要我想，這些東西我隨時都能拿回來！”

說完，只見他已經幹癟的根足再次臌脹，他身上漸漸升騰起絲絲綠光，生機之力連同那陰邪之氣又漸漸歸攏，而佘承茂身上漸漸也升起綠光，一顆拳頭大小的樹心從他的身體掙脫出來，直接回到了樹妖的根足之中。

佘承茂慌不擇道：“阿柳，阿柳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麽對我，你是最愛我的呀！”

樹妖大笑出聲：“我是最愛你的，所以你就仗著這份愛，置我於萬劫不覆麽？為了你，我願意背負所有罪孽，但是我不能忍受你的變心。”

“怎麽會？我一直是愛你的呀，阿柳，我從來沒有變心過……你原諒我，我們還如以前一般，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他不想死，但是現在挽回，還來得及麽？

但沒想到樹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然後輕輕的說了聲：“好。”

收回自己的心，樹妖又變成了之前的倜儻模樣，他上前扶起地上的佘承茂，又道了聲“好，我們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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