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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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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容好像被掏空了靈魂一樣的跌坐在地上,她眼神空洞的呆呆的看著已經閉上了雙眸的長公主,那個曾經偶爾會斥責她兩句的人,如今在她也不能聽得他的那些不滿了。

她整個人如同侵入了冰窖裏一樣,渾身冰冷,然而她卻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下來。

武容想不明白,明明前幾日大家還一起說笑呢,怎麽轉眼間一切都天翻地覆了,她親眼目睹了她最親最愛的兩個人相繼的在她面前死去,而她卻無能為力。

武容恨自己,恨自己無能救不了自己的姐姐和父親。她無聲的嘶吼著雙手緊緊的握拳捶打著地面,為什麽這樣悲慘的命運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而不是別人呢?

沈青禾本來是被母親鎖在屋子裏裝病的,但他聽下人們說,楚王因謀逆之罪下了牢獄,因為這事牽扯出了很多人,其中就有安平公主的駙馬,聽說那駙馬已經自盡了。

沈青禾當時聽到的時候,當場像被雷劈了一樣,他慌忙的抓住說話的下人的雙臂。

“你說什麽,是哪個駙馬?”

那下人看著像瘋了一樣的沈青禾,嚇的直哆嗦,“就是公子……進宮伴讀的……的那個公主,外面都張貼的告示了……”

沈青禾失了神一樣的木木的呆坐在了那裏,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啊,崔思怎麽會死了?

他想到前幾日,崔思還叫他最近不要往外跑,崔思那時的音容笑貌還在他的眼前,怎麽會一轉眼人就沒了?

沈青禾不信的又抓來人問:“你可是記錯了?”

“沒,沒的……”那小廝幾乎要哭了一樣,被沈青禾嚇的直哆嗦,“大人還說,叫我們看好公子呢,不要叫公子出門去駙馬府……”

“那告示上寫的是什麽?”沈青禾追問道。

“不……不知道,”小廝搖了搖頭,“小的也是聽大小姐院子裏的人說的,說是駙馬和楚王密謀造反……”

沈青禾沒有耐心的聽下去了,他一把推開小廝就要往外跑,他要親自去一趟駙馬府去,如果崔思真的出事了,那麽容姐姐一定是要傷心死了,他此時一定要在她的身邊才對。

那小廝被沈青禾推的一個踉蹌,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了,他見沈青禾要往外面去,沈太傅說了,如果他們看不好公子,叫公子出了府去,他們都別想好活了。

那小廝此時也顧不上摔倒後的疼痛了,他往前一撲,整個人趴在了地上,雙手卻緊緊的抱住了沈青禾的大腿,哭道:“公子,你可不能出去啊,大人會要了小的命的呀……”

沈青禾使勁的掙紮了幾下,奈何小廝是拼了命一樣的抱著他的腿,沈青禾一步也邁不出去。

“公子,你可憐,可憐我吧……”

沈青禾回頭看著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廝,無奈的道:“你松開我吧,我不出去就是了。”

那小廝聽了這話,才松了手從地上爬了起來,一面擦眼淚一面又勸道,“公子,你就算出了這個門,也出不去外面的門,今天家裏都閉門謝客了。”

沈青禾嘆了一口氣,答應小廝好好在屋子裏待著那裏也不去,他尋了一個要休息的借口把小廝打發出去後,沈青禾換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從後窗跳了出去一路直往後院去,他記得後院曾經養過一條狗,那裏特意給狗開了一個狗洞,後來狗死了,那洞也就被人給忘記了。

沈青禾一路避開下人尋了過去,還好那狗洞還沒有被填上。沈青禾便從那裏出了府,一路往崔思的駙馬府跑去,當他到了駙馬府前,見駙馬府已經被衙門的封條給封住了。

沈青禾讀了墻上貼的告示,上面說楚王夥同崔思密謀謀逆,崔思已昨日午後畏罪自殺了……

沈青禾憤怒的看著這封告示,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崔思向來不和皇女們來往,金錢名利對崔思來說不過是過眼雲煙,崔思從來不屑於這些東西,她怎麽可能和楚王謀逆,她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沈青禾轉頭便往長公主府去,他敲了半天的門,才有人來給他開門,開門的下人認識沈青禾,她本想叫沈青禾回去的,卻被沈青禾一把推開,他現在可沒有什麽禮數可講,他今日一定要見到武容。

長公主府很大,沈青禾進來後便迷了路,他隨手抓了一個神色不對的下人,問了武容在哪裏後,那下人指了一下長公主的院子後便匆匆的離開了。

沈青禾看著都躲在他走的下人們,他不知道長公主府出了什麽事情,一個一個下人都神色慌慌的,他急著去找武容便放棄在抓一個人過來問問是出了什麽事情了。

沈青禾憑著上一次來過公主府的記憶,再加上剛剛下人給指的路,他很順利的一路來到了長公主的院子。

沈青禾滿心都是武容如今怎麽樣了,完全沒有註意到院子裏的不正常,這麽大的一個院子裏居然一個下人都沒有。

沈青禾因長公主住在這裏,他不敢大喊大叫的喊武容,他只得一個屋子一個屋子的敲門。

“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殿下……”

沈青禾一連敲了三個房間的門都沒有人回應,他此時終於註意到院子裏的不對勁了,他的心咯噔一聲,他轉過身去不安的巡視了一圈,長公主府的下人都去哪了?

武容躺著冰冷的地上,雙眼無神的看著屋頂,腦子裏空空蕩蕩的,整個像沒了魂一樣。她不知道自己躺在那裏多久了,當她聽到外面似乎是傳來沈青禾的聲音時,她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聽。

武容翻了一個身蜷縮起了身體,一點一點的朝長公主的身邊挪動,等她終於靠近長公主的時候,她小心翼翼的伸出雙臂,環抱住了長公主已經冷了的左腿。

武容慢慢的把臉頰貼了上去,安靜的躺在地上。長公主不喜歡她,所以武容從小到大都沒有被長公主抱過一次,這是武容生平第一次和自己的父親這樣親密的接觸,而且父親還不會因為嫌棄她而踢開她。

武容這樣小心翼翼的抱著長公主好一會後,聽到院子裏有人哭喊她的名字。

沈青禾終於意識到了,這個院子裏也許都沒有人了,長公主和武容可能早已經離開了,怪不得他一路過來,都沒有人來攔著他呢。

沈青禾痛哭的坐在了地上,傷心欲痛的哭道:“容姐姐……”

這一聲聲貫穿人心的哭聲,把武容重新的喚回到了現實世界裏。她從地上踉蹌的趴了起來,由於躺著地上一個姿勢太久了,她雙腿麻木的一瘸一拐的走到門口,把門推開了一個小縫隙。

武容看見沈青禾狼狽的坐在地上抽泣著,她麻木的看著沈青禾好一會,才推開了門出去後又把門關好了。

“阿禾……”

沈青禾突然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抽泣的轉過頭去,見武容一身單衣的站在雪地裏,整個人看上去陰惻惻的,雙眼無神面無表情。

這樣的武容是沈青禾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他實在是太擔心她了,他從地上爬了起來跑過去抱住了武容。

“容姐姐……”沈青禾抱住渾身僵硬冰冷的武容,“你不要這樣嚇唬阿禾,我知道崔姐姐的事情,你一定很難過的,但……”

“我沒事……”武容生硬的推開了沈青禾,她伸出手去給他擦了擦眼淚,這才註意到他臉上臟臟的,還有一處被劃傷了。

“你的臉是怎麽弄的?”

“可能是出來時不小心弄臟的。”沈青禾看著面無表情的武容,猜想她此時在長公主的院子裏,肯定是來安慰長公主的,“長公主怎麽樣了?”

武容回頭看了一眼緊關著的房門,“睡了……,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沈青禾聽到前半句時,還擔心自己剛剛大喊大叫的,是不是吵到長公主了,當他聽到後半句時,整個人楞了一下,雙眸突然睜大的看向武容,聲音顫抖的問道:“容姐姐……你剛剛說什麽……”

武容看向遠方,嘴角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意:“殿下去尋阿姐去了,你說她們現在有沒有見到對方。”

沈青禾看著如往常一樣的武容,他的容姐姐是已經絕望崩潰到了什麽程度,才可以這樣平靜的和他說話。

“容姐姐,你不要這樣……”沈青禾拉著武容的胳膊,懇求的看著她,“哭出來吧……”沈青禾話沒有說完,他自己倒是又哽咽了起來。

“傻瓜。”武容伸出胳膊把沈青禾攬在了懷裏,她沒有看沈青禾,她的眼神依然望向京城的西北方,那裏有一座山叫望山,站在望山的山頂可以俯瞰整個京城,她把崔思葬在了那裏。

“阿姐說,死亡對她來說是一件好事,她說她終於可以解脫了……”武容低頭看了一眼沈青禾,自問自答道:“我想對於殿下也是一樣的吧。”

武容想起長公主臨死前嘴角的笑容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死,對於父親和阿姐來說也許不是一件壞事,只是這件事情給她帶來莫大的悲痛,這悲痛像是有人活生生的把她的心給挖走了。

那天的晌午,沈青禾一直清楚的記得,他和武容互相的依偎著坐在冰冷的雪天裏,兩個人誰都沒有多說什麽,就是安靜的默默的坐在。沈青禾不知道武容在想些什麽,但那時的他感覺到武容在慢慢的離他而且,現在坐在他身邊的這個武容,已經變的和他熟悉的那個女孩不一樣了,具體如何的不一樣,沈青禾自己也不知道。

後來實在的太冷了,沈青禾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才讓武容意識到太陽已經開始西斜了,她抱歉的看了眼一直陪著她的沈青禾,他冷的臉色開始青白了,武容回屋取了一件長公主的厚鬥篷給沈青禾穿上後,便送沈青禾回家去了。

星夜,一個蒙面人從沈太傅府的墻外翻了進來,一路摸黑進了太傅公子沈青禾的房間,外間的兩個小侍睡得香甜,蒙面人拿出袖中的蒙汗藥往兩個小侍鼻下一晃,這二人就更不會在天亮之前驚醒了。

蒙面人順勢進了裏間,撩開了床幔,露出床上人如玉的臉龐,正是太傅公子沈青禾,他睡得很熟。

此時蒙面人沒有動靜,倒是怔怔地看著沈青禾發呆,伸手似乎要去摸沈青禾的臉,可是又停下了,只是小心地給他掖了掖被子。然後就癡迷地望著沈青禾,一動不動。

似乎是被灼熱的目光註視久了,沈青禾突然醒了,睜開眼睛看到面前有一雙狼一樣的綠眼睛正盯著自己,嚇了一大跳,連忙呼叫,不料被蒙面人搶先一步捂住嘴唇。聽見那蒙面人低聲說了一句:“是我。”

見沈青禾不再掙紮,蒙面人松開捂在沈青禾嘴唇上的手。沈青禾遲疑地問:“容姐姐?”

“是我。”蒙面人扯下面巾,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來,的確是武容。

“容姐姐。”沈青禾仍舊驚慌不定,問,“你怎麽來了?”半夜擅闖男子深閨,不像是武容能做得出來的事。想到此處,沈青禾急著問,“出了什麽事了 ?”

武容浮起一個慘淡的微笑,仍舊用那種令人心醉的目光註視著沈青禾,說:“沒什麽。”

這不對,沒有什麽容姐姐不會三更半夜擅闖我的閨房,一定是出了什麽事了。果然沈青禾聽見武容悲傷地說,“我來看看你,順便道個別。”

“道別?”沈青禾更緊張了,連忙換了一個姿勢,兩個眼珠子緊盯著武容不肯放,問,“你要去哪裏?”

“我要走了,阿禾。”武容的聲音,聽起來那麽地疲憊和不舍。

武容擡手,似乎想要摸一摸沈青禾的鬢發,沈青禾順手握住武容的手,將其放在自己的臉上,可憐巴巴地說:“容姐姐,你要去哪裏?帶上我呀。”

武容一寸一寸地將手抽了出來,說:“我要走了,你一個人,要好好的。”從床沿站了起來,後退了幾步,望著沈青禾。

沈青禾明白武容是認真的,搖了搖頭,將眼淚逼了回去,不死心地問:“容姐姐,你不要我了?”

武容艱難地搖頭,還沒有開口,聽見沈青禾說,“我知道,崔思死了,你肯定很難過。”

武容搖頭,道:“阿姊死了,下一個就是我,京城待不得了。”

沈青禾聽見武容沒有要拋棄自己的意思,高興起來:“容姐姐,你不要怕,你還有我。”

武容還是搖頭,道:“你不知道,就在今日,父親自盡了。我收到長兄的飛鴿傳書,說母親病重,我若是不趕緊回去,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母親最後一面。”

沈青禾那股高興勁頓時散了,問:“所以,你要回魏博了。”

武容點頭道:“是的。”

沈青禾問:“那,還會回來嗎?”

武容只是直視沈青禾,不說話。

沈青禾明白過來,難過得快哭了,跳下床抱住武容,熱切急迫道:“容姐姐,帶我走吧。”

武容緩慢地推開沈青禾,說:“阿禾,我自身難保。”

沈青禾可憐巴巴地拉住武容的衣袖,說:“我知道,我聽話,我懂事。那,容姐姐,你什麽時候來看我?我們……我們以後要怎麽辦?”

“我走之後,你好好保重。”武容艱難說道,“嫁人,也可。”

沈青禾像是從來沒有見過武容似的,失魂落魄地問:“除了你,我要嫁給誰。”

“誰都可以。”武容加了一句,“只要對你好。”

沈青禾像受了刺激一般,突然撲過來,說:“武容,你個混蛋。”雙拳落在武容身上,極委屈地一邊哽咽,一邊說,“我都是你的人了,你讓我嫁給別人。嗚嗚嗚。”

“呃,這,沒有吧?”我一直守身如玉,武容暗想。

沈青禾平靜下來,直視武容,說:“我的心裏只有你,你不知道嗎?”

可是面前的女人只浮起了一個虛弱的笑,說:“忘了我吧。”

沈青禾心中,又是恨,又是怨,決然地說:“我會等你的。”

“不要等。”武容難堪地扭過頭去,說,“如果你知道我要做什麽。”

沈青禾笑了,說:“女人心裏想什麽,男人一般並不知道。有一句詩,叫彼柏舟,亦泛其流,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你聽過嗎?”

“我知道這首。”武容回答說。

沈青禾轉過身去,說:“你走吧。我會一直等下去,等到你來。”

“阿禾。”武容喚了一聲。

沈青禾坐在床沿上,冷淡地說:“我說話,一向算數,不像有些人,說過即忘。你走吧,我要睡了。”說罷施施然躺了下去。

武容楞了一會兒,從窗戶跳了出去。

不一會兒,床幃傳來“嗚嗚嗚”的哽咽聲。

第二日,傳來魏博質子潛逃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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