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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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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氣過了之後,知道不能將姚臻和姚隠兩個關在一處,便吩咐人讓姚隠回西園。

原來,皇女姐妹中,又以姚隠最為年幼,雖然有了封地,但封地小而偏遠,遠不能和齊王、楚王相比。她與兩個在京城開府的姐姐不同,沒有舉行冠禮,所以一直住在宮中西園。

這幾日,碰巧齊王姚巳也住在宮中,下榻西園。

是以姚隠在夜裏路過姚巳下榻之處往西園的時候,竟然意外地聽見了淫詞艷語。

女的是齊王姚巳,男的是柳美人和趙常在。

原來,自從姚巳勾引上葉才人之後,越發得了趣,宮中消息緊,來往不方便。姚巳心裏癢,既然見不到葉才人,便勾搭了另外兩位宮侍消火。

柳美人與趙常在是德貴君培養出來固寵的美人,這次德貴君被打入冷宮,他們二位也因此失了寵,不得皇帝待見,耐不住宮中寂寞,一來二去便與姚巳有了首尾。

男的放浪,女的不知廉恥。姚隠聽了一會兒,也為他們害臊。宮中規矩,通奸者立斬無赦。此處雖然少有人走動,卻並不隱蔽,若是被他人發現,告訴了皇帝,裏面三個一個也活不了。姚隠心中到底有幾分對姚巳的姐妹情,想了一會兒,留下了一塊玉佩懸掛於屏風上,以示警告。

完事之後,三人從裏間轉出,竟然看見一塊玉佩懸掛於山水屏風,之前是沒有的,難道是有人來過?

姚巳一邊提褲子,一邊摘下玉佩,一看,玉佩右下方刻了一個纂體的“隱”字,大驚失色:“老六來過了。”

兩位宮侍,柳美人、趙常在嚇得哭得梨花帶雨,面面相覷。他們受齊王姚巳勾引,一是因為宮中寂寞,二也是為了有個依靠,可不是想送命的。如今清河王姚隠知道了她們的醜事,若是和皇帝說了,姚巳的儲位沒了希望,他二人的性命也難保。性命攸關,因而一齊哭向姚巳,問:“怎麽辦?”

姚巳攥緊了手中玉佩,計上心來,心想:“真是天賜良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夜間,琉璃為姚隠收拾衣物時發現少了一塊玉佩,問:“怎麽回事?”

姚隠滿不在乎地回答:“丟了。”

顧昔在屋內沈思了一夜,清晨打開門說:“殿下聰慧廣博,乃人中龍鳳。殿下的深意,小男才疏學淺,猜透不出。依我看,也許殿下根本就什麽意思也沒有,是你們幾個多想了。現如今,殿下在宮中急需這些衣物,還是快送進宮,別讓殿下久等了。”

“這?”眾人面面相覷,還是為首的管家會意一笑,作揖道,“既然連公子也想不到對策,我們幾個蠢笨的,又有什麽辦法?”吩咐下去,“即刻將此物送進宮。”

眾人散了。

顧昔緊握的拳頭也散了,整個人像緊繃的弦松了下來,往後退了兩步,倚在門上才穩住身形。

身邊服侍的小侍見顧昔面上掩蓋不住天塌了的表情,心中奇怪:他不是剛才在大家面前親口說殿下沒事?連忙過去攙扶,問:“公子,你怎麽了?”

顧昔艱難地搖搖頭,說:“我沒事,只是昨夜一夜未歇,有些乏了。你扶我到床上去。”

小侍扶顧昔到床上歇息,給他掖好被子,說:“公子,你就別擔心了,殿下是天潢貴胄,吉人自有天相。”

小侍年歲不大,還是個童子,眼神透露著天真。

顧昔看著小侍天真的眼神,明白過來:他以為我在為姚臻的安危牽腸掛肚,心中極為難堪,勉強道:“我累了,你去吧。”

小侍去後,顧昔蜷縮著身子,面朝向墻壁,良久,兩滴清淚掉落在玉枕上。

姚臻帶回來的口信,書房書案上的《樂府詩集》正翻著《箜篌引》中有“渡河而死”句,即便顧昔不通詩書,也知道這是情況危急的意思,應該立即組織營救,決不能坐以待斃,如果顧昔真的為姚臻好的話,如果姚臻不是顧昔的殺母仇人的話。

可惜,事與願違。

所以,顧昔明知姚臻發出了求救的信號而不顧,不僅如此,他還要阻止別的人去救她,故意誤導眾人,“殿下無事。”好讓所有人放松警惕,不去營救,等王府的人終於明白過來的時候:晚了,姚臻恐怕早已死在深宮了。

顧昔想到這裏,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又掉下眼淚。

留給傷感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顧昔從床上爬起來,對鏡梳妝,用厚厚的胭脂遮住無神的眼圈和憔悴的神色,整理好衣裝,回內室將昨天齊王姚巳送來的龍袍收著,打開門對下人說:“我要去書房一趟,看看殿下到底是什麽用意。”

也許是因為姚臻的確明白在下人面前表現過對顧昔的信任,是以顧昔一路暢行無阻,到了書房,又以要一個人待會兒為由遣散眾人。等顧昔終於一個人呆在姚臻外人不得入內的書房時,緊張的心弦才平覆下來。他一時又想到:看來姚臻是真的很信任他,可是,她的眼睛是瞎的,竟然錯信仇人的兒子。

姚臻的書房很簡潔,一如她的為人。除了四書,擺放在書案上的是《孫子兵法》與《括地志》,是以看出書房的主人的確心系天下。

顧昔四處搜索,終於找到了密室的入口。入口的機關並不隱蔽,只要轉動燭臺即可打開,然而燭臺正在顯眼處,一般人不會註意。可是即便如此,和密室中存放的珍貴資料相比,密室入口設計真是太漫不經心得像一個陷阱。也許姚臻的書房之所以安全,是因為一向只有得姚臻信任的心腹才有資格進來,除了自己。顧昔再次苦笑。

是的,顧昔在姚臻書房的密室找到了黃河水患官員貪墨、官官相護、官商勾結的證據。顧昔也聽姚臻說起過黃河水患的事情,原來她把證據自己留著,沒有交給別人。

顧昔將證據拿在手上,出了密室時還不敢相信,多少刺客殺手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如此輕易地就拿到了手。顧昔心裏清楚:姚臻為人清廉,這是黃河一案的鐵證,有證據在,總有一天這些貪官汙吏會繩之以法。也許姚臻取得這些證據時是拼了性命的,也許姚臻留著這些證據,就是為了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顧昔把泛黃的證據一張一張地拿到蠟燭上點燃之後扔進火盆裏,眼看姚臻的心血一點一點地燃盡了。顧昔望著火焰搖曳,陰森森地想:可惜,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什麽道德準則,什麽世間公道,在滅族破家面前,又算得了什麽!

顧昔懷揣著龍袍進了姚臻的書房,等他出來的時候,龍袍已經不在他的身上了。

顧昔出來的時候和守在門外的人說了什麽他已經記不清了。他剛才做了一件重要的大事,費了他大部分心神。他要做的已經做完了:見死不救,故意誤導,毀了姚臻的心血和栽贓陷害。其餘的,就只能看天意了。

顧昔神思恍惚,一晃來到了荷花池。聽聞姚臻愛蓮花“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性,是以在王府花重金開鑿了偌大的荷花池。夏天的時候,滿池的荷花開了,有“蓮葉何田田”的景觀,令人讚嘆。

顧昔來的不巧,初秋時進府,荷花已經開敗了,沒有見過滿池荷花盛開的情景。如今是深秋,更是連一片殘敗的荷葉都看不到了。顧昔不顧荷花池一片荒涼,在池前撿了一塊空地坐了。不知為何,看見眼前的景色,莫名想起以前的事。

李商隱有詩:“留得殘荷聽雨聲”,顧昔小的時候不喜歡,覺得李商隱的詩小氣,雖然迤邐纏綿,到底不是大家風範。後來家裏出事,顧昔才懂得李義山的這句詩。

小的時候,顧昔並不是安靜文秀的大家閨秀。反而,他最喜歡看唐傳奇的游俠故事,希望自己有一天成為“紅線郎君”。鄰居家的小姐姐倒是溫柔可親。

家裏幾個孩子中,他最調皮,但是最得父親歡心。阿姊與幼妹上學堂讀書,他也偷著去,被父親發現,挨了好一頓斥責,擔心他性子野了,嫁不到好人家去。顧昔永遠記得那一天,她那當禦史的母親說,她顧文山的兒子,才不要學男子無才便是德的陋習。便是文武雙全,也有大把的好女郎等著挑選。父親被說服了,自此他便和姐姐、妹妹們一起來學堂讀書。長兄是個溫柔嫻靜的,只在一旁溫柔地做針線。

中秋節的時候,夜晚,父親準備了可口的月餅,他剛和鄰居家的惡霸打了一架回來,姐妹們文章做得好,得到了私塾先生的誇讚。她們一家人在樹下乘涼,賞月、吃月餅,真是美好的一天。他本來以為他們一家人可以永遠這樣下去,如果這世間沒有姚臻此人的話。

所謂“落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此身雖在堪驚。”顧昔慢慢地站起來,提了紅白相間的碎花襖裙,一面往前走去。他早已選擇了一條路,不敢回頭。

這天夜裏,顧昔總是睡不好,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夢。他在夢中哭喊,傷心欲絕。他夢見他愛上了一個女人,卻親手將她的頭顱斬下。他哭得聲嘶力竭,大叫“不要”,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明明自己這麽傷心。等他把滿是血的頭顱撿起,卻看到那個女人,長了一張和姚臻一模一樣的臉。

和姚臻一模一樣的臉。顧昔突然驚醒,汗水打濕了枕頭,他仍舊大口喘氣,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做這樣不詳的夢,難道姚臻真的死了?

這時候是深夜,王府規矩大,本該萬籟俱寂,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屋外卻人聲鼎沸,十分熱鬧。顧昔披了衣服,打開門,果然眾人忙得人仰馬翻,個個臉上洋溢著歡喜神色。顧昔心中有一個不成熟的猜測。正巧有一小侍端著水盆從門前走過,見到顧昔面上滿臉疑惑,停了下來,道:“公子,你還不知道吧?殿下從宮中回來了。”

顧昔如遭雷劈:原來這果然是一個圈套,一個請君入甕的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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