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軍潰敗了。

在餓了幾個月後，在把周圍抓得耗子都絕跡後，在同伴互相看著都像食物後，法西聯軍統帥終於不顧他們的使命，直接下令全軍拋棄輜重撤退。

然後撤退就變成了潰敗。

除了貝爺一般很難有人生存下去的半荒漠化草原上，總計三萬五千名歐洲殖民者沿著科羅拉多河艱難地跋涉，他們的目的地在四百公裏外，他們的四周只有風沙，荒蕪的群山，湍急流淌的紅褐色河水，當然還有神出鬼沒的印第安騎兵，他們的糧食配給只有正常的四分之一，他們周圍找不到任何食物，他們只能忍受著難耐的饑餓，在危機四伏的荒原上不斷前進。

然後不斷倒下。

死於印第安人的槍下。

死於饑餓。

死於無處不在的響尾蛇。

他們的屍體就像路標一樣在河岸邊綿延，那些絕望的淘金者在奄奄一息中仰望天空，在瀕死的烈日下才明白，黃金白銀終究不如一塊果腹的面包。

這支大軍最終只有不到兩萬人走完了這段艱難旅程，到達他們遠征的起點墨西卡利谷地，然後信使以最快速度到達聖疊戈，就在同一天，這個消息用電報傳遞到了金山城，然後金山城的大功率發報機發出無線電波，緊接著遠在巴黎的大明使館內就接收到了，在翻譯出電文後，迅速將其中一份送往人民日報社，第二天早上這份報紙以整版刊登了這則可怕的消息。

然後……

巴黎崩潰了。

所有購買了密西西比公司股票的人，所有持有利弗爾鈔票的人全部如山洪般洶湧而去，瞬間淹沒了密西西比公司總部和法國央行，原本最高記錄攀升至一萬八千利弗爾一股的股票，以自由落體般直接摔到了一文不值。無數高價購買了股票的投資者哭號著沖進密西西比公司，就像發瘋一樣搶奪著所有值錢的東西，然後為了爭搶這些東西大打出手，在擁擠踐踏中很多人被踩死，還有不少雇員幹脆被圍毆而死。而這邊還是好的，法國央行那邊場面更加激烈，數萬人就像糖塊上的螞蟻般淹沒這棟大樓，瘋狂地砸開倉庫，但很可惜倉庫裏除了鈔票沒有任何東西，然後被暴怒沖昏頭的老百姓開始爭搶所有能搶到的東西，就連門窗簾子都被拆下來拖走了。

但這沒什麽用！

他們手中至少數以十億計的鈔票呢，就算把這兩棟大樓拆了也值不了幾個錢！

這時候暴怒中的人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約翰勞哪兒去了？銀行的黃金白銀哪兒去了？哪怕銀行沒有足夠的黃金，也不可能空無一物啊？

答案在哪兒？

答案在凡爾賽宮。

就在把電報送給人民日報社的同時，大明使館也把相同的兩份兒送給了約翰勞和腓力五世，後者哪還管別的，以最快速度把黃金白銀連夜搶運到了凡爾賽宮，這可是法國財政的最後一點保障了。至於約翰勞本人，這家夥以最快速度席卷了一筆龍元鈔票然後連夜離開巴黎，這家夥本來就不是法國人，他是英國人，在英國決鬥打死人被通緝流亡歐洲各國憑借頭腦混飯吃的，這樣的場面他不是第一次經歷了，腓力五世肯定要拿他平息老百姓怒火，他不跑就只能等著被吊死了。

他跑了，僅剩的金銀被腓力五世運到了凡爾賽宮，無處發洩的老百姓怎麽辦？

“去凡爾賽宮！”

隨著不知道什麽人的一聲怒吼，所有人一下子清醒過來。

對呀，跑了和尚跑不了廟，約翰勞是跑了，可腓力五世不可能跑啊，那銀行是他開的，那鈔票是他印的，現在出了事情不找他找誰？於是緊接著洶湧的人潮就從巴黎的大街小巷奔騰著直奔凡爾賽，當然，他們可不是去造反的，人家只是要腓力五世給他們一個說法而已，畢竟這一次法國老百姓被坑得實在太狠了，幾乎可以說是從貴族到乞丐都無一例外，密西西比公司打砸的裏面可不只是一個貴族。

然而腓力五世可不這麽想。

當年投石黨運動他奶奶是怎麽帶著他爹被打出巴黎的？

不就是這種亂民嗎？

要不是孔代親王大軍回師，要不是查理一世被剁，嚇得那些貴族終於齊心協力，那太陽王說不定還沒升起就隕落了，他可不敢想象這十好幾萬亂民到達凡爾賽宮的場面，那時候說不定只要隨便有人喊句口號，暴怒的人群就會淹沒凡爾賽宮。話說這些人裏面很多是外省過來淘金的，因為股市繁榮各地投資者洶湧入巴黎，甚至後來連房子都不夠住只能搭帳篷，他們滿懷期望帶著祖祖輩輩積攢的金銀幣跑來，最後落得這樣一個結果，那攻擊性可是非常強烈。

那麽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刻堵住他們。

然而這時候，腓力五世才發現自己有麻煩了，他的大軍全都派去增援美洲了，最早的一批已經在魯昂登船，剩下的也都在魯昂等待，雖然魯昂距離巴黎並不算遠，那也是一百多公裏，哪怕是騎兵也得花差不多兩天時間才能趕到，在軍隊到達之前，他在巴黎的軍事力量只有他的衛隊還有官吏，而後者同樣是密西西比公司的受害者，甚至就連很多貴族這時候也怒火中燒呢！

他必須得拿出辦法來。

最少他也得想法拖到魯昂的法軍回來。

而他的辦法就是……

“利弗爾紙幣徹底和金屬貨幣擺脫關系，法國停止金屬貨幣的流通，任何人持有的金銀幣數量不得超過五百利弗爾，互相之間可以揭發檢舉，另外所有利弗爾紙幣貶值百分之五十。但法國央行不會破產，這家銀行將繼續履行職能，所有持有密西西比公司股票的人，可以以發行價從這家銀行換成紙幣，法國央行的保證金將不再是金銀貨幣，而是法國政府所擁有的土地，也就是說貶值百分之五十後的紙幣，可以直接從這家銀行換取土地。密西西比公司也不會破產，它將由法國王室接管，而且它還有之前獲得的貿易壟斷權，持有密西西比公司股票的人如果願意，也可以繼續保留手中股票。”

韓光對大明駐法國公使楊延說道。

“這倒是一個辦法！”

楊延說道。

他倆就是幕後的總導演，包括故意提前告訴腓力五世和約翰勞，讓後者跑路讓前者搶出金銀都在計劃中，為的就是讓法國老百姓的怒火無處發洩，然後憋成大爆炸。

而此時腓力五世的親信們正攔住進軍凡爾賽的民眾，向他們解釋國王陛下的處理辦法，應該說這也是個辦法，雖然法國老百姓還得遭受慘重損失，但已經不是血本無歸了。密西西比公司雖然不可能短期內獲得大量金銀，但它還有美洲貿易壟斷權，還有路易斯安那殖民地各項壟斷權，也就是說這家公司並非全部賠幹凈了。而禁止金銀幣流通，也讓老百姓必須使用紙幣，尤其是還可以兌換土地，這種紙幣也就不再是廢紙，至於貶值百分之五十這也是必須的，畢竟一旦這樣法國會有一大堆人去以發行價賣掉股票，然後法國市場上紙幣的數量將暴增。

這種辦法就是強行使法國進入純粹的紙幣本位，或者國家信用本位時代。

應該說可以了。

至於以後，那就完全按照紙幣的游戲規則玩，法國央行控制印刷鈔票的數量，使其回歸到正常，然後基本上現代各國怎麽玩他們也就怎麽玩了，當然這樣也不是沒有代價，代價就是法國的金融體系將完全獨立於世界各國之外，會生出很多未知問題，甚至能否維持下去都很難說。

但腓力五世可以暫時穩住老百姓了。

但楊延和韓光，或者說楊皇帝的希望也就落空了。

“是嗎？”

韓光陰險笑著，用手指了指窗外一個方向說道：“那裏有人不這樣認為。”

法國三級會議會場。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伏爾泰揮舞著手臂高喊。

他也是平民議員之一，前一段時間法國經濟的繁榮，給了他們沈重打擊，甚至不少議員對前途都已經失去信心了，但這一次金融危機，對他們來說就像天上掉餡餅一樣，他們完全可以通過自己的特殊身份，扮演起民意代表的角色，法國老百姓亂糟糟光想著錢，卻沒想過這是他們奪取國家權力逼迫腓力五世實行民主制度的絕好機會。

“我們要讓他們去凡爾賽，我們必須要讓腓力見識一下民眾的力量，他必須結束獨裁，他必須給人民以平等和自由，他不能再肆意妄為！

諸位，我們還在等什麽？我們應該走出去，我們應該到民眾中去，我們應該告訴他們，繼續前進，不要畏懼，到凡爾賽去喊出他們的聲音，讓專制的堡壘在他們的吼聲中顫動！”

他亢奮地吼叫著。

“那麽，諸位，我們是否應該采納阿魯埃先生的建議呢？”

坐在主席臺上的議長敲了敲小錘然後說道。

“同意！”

“同意！”

……

然後在一片同意的喊聲中幾乎所有人都舉起了手。

一個偉大的時代開始了。

“你們要相信陛下，一個擁有法國和西班牙兩大王國，擁有一千多萬平方公裏殖民地的君主，他的信譽無可置疑，約翰勞欺騙了陛下，這個騙子用花言巧語哄騙了陛下，所有事情都是這個英國騙子搞出來的，現在他已經潛逃離開巴黎，陛下也正在派兵追捕他，無論銀行還是密西西比公司都不會破產，我們在美洲的軍事行動仍將繼續，一次失敗並不能代表什麽，更何況這次失敗的消息還並沒有確認！”

巴黎通往凡爾賽的公路上，孔代親王，波旁公爵路易·亨利高聲喊道。

在他身後是數百名國王衛隊的士兵，而在他面前是仿佛無邊無際一樣憤怒的民眾，雖然他很想保持貴族的高傲，但在這仿佛洪水般的人潮面前，還是不得不放低姿態，這麽多人真要是失去理智，就他手下這點士兵，還有他頭頂那個首席大臣頭銜不會有任何意義，哪怕一人一腳踩過來他和手下士兵也就只能從地上鏟了。

但就在這時候，人群突然一陣混亂，緊接著從中間分開，與此同時歡呼聲響起，然後就看見數十名衣冠楚楚的紳士向前面走來，邊走還邊和兩旁的民眾親切地交談著。

波旁公爵立刻眉頭緊皺。

“公爵閣下，我們必須見到國王陛下，而且我代表三級會議正式通知您，三級會議不同意你們提出的方案，我們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銀行倉庫裏的金銀幣都去哪兒了，請不要拿約翰勞來搪塞，約翰勞不可能帶走數以百噸計的金銀。”

這些人最前面的伏爾泰說道。

“對，我們要路易和埃居，我們不要這鬼東西！”

緊接著他身後響起一片喊聲。

“議員閣下，這是國王陛下的決定，你們無權幹涉。”

波旁公爵語氣強硬地說。

“我們無權幹涉？”

伏爾泰冷笑一下，突然轉過頭向身後喊道：“公爵閣下說我們無權幹涉，那麽你們告訴我，我們有沒有這個權力？”

“有！”

然後又是海嘯般的吼聲。

“那麽公爵閣下，我代表三級會議，代表法國人民，再次正式地通知您，請您讓開道路，我們需要面見國王陛下！”

伏爾泰轉回頭說道。

“對，讓開，該死的貴族，快滾開，我們要見國王，我們要我們的路易和埃居，我們的路易和埃居哪兒去了？”

然後他身後一片沸騰，人群立刻開始向前，波旁公爵的臉色劇變，他緊接著一擡手，身後那些士兵們立刻端起上了刺刀的線膛槍，但可惜這點人太少了，在數萬暴怒的民眾面前基本上就跟山洪前的小木屋一樣，早就已經失去耐心的民眾甚至開始撿起石頭往前扔。

“都幹什麽，想造反嗎？”

就在這時候，突然間那些士兵身後傳來一聲怒斥，緊接著一個拄著單拐，穿一身華麗軍服的老人走上前。

“大元帥？”

人群中立刻一陣驚叫。

好吧，法蘭西戰神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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