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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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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遇到風澈之前的幾年裏,我都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影,那時候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平靜,我不用去擔心誰去提防誰,每次都以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來自嘲,而後來我卻不這麽想,我不可能永遠一個人。

我想象不到,把我從那個世界裏帶出來的人,會是這樣的。

我借著從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細細地看這個人——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子,還有漂亮的有著完美弧線的嘴唇,哦對了,他的眼睛特別漂亮,藍色的、深邃的瞳眸,就像一幅最華麗高貴的名畫,世上最好的顏料才能畫出那樣的眼睛,是記憶裏,鼓浪嶼最清澈的海灣的顏色。

風澈翻了個身,面對著我,手一伸就把我撈進了他懷裏,一只腿壓在我雙腿上,哼哼了兩聲。

“怎麽不睡了?”他啞著嗓子。

“白天睡得太多了。”

我推推他,我想起床。他在我肩窩上蹭了又蹭,賴著不肯起。

我幽幽地說:“肚子餓——”

他笑起來,嘆著氣無奈地說:“好吧。”

我洗臉的時候拎著亂糟糟的頭發對著鏡子發呆,鏡子裏的女人喲,你為何如此恐怖。

第二天風澈拿著新的手機給我,“你原來的手機摔壞了,短信我可以幫你還原,不過要等兩天。”

我捧著手機松了口氣,“能找回來就好。”

我剛開機,肖雅的電話就打了進來,我想也沒想就接了起來。

“……”

“……”

我和她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最後還是她先開的口,“我要和你說一件事。”

“行。老地方見。”

我讓風澈載我出去,他送我到目的地後對我說就在門口等我。

他拉著我的胳膊,笑容有些淺,“我就在外面,你什麽都不要擔心。”

我回給他一個笑,心卻漸漸安定下來。他就在外面,我什麽都不用怕。

肖雅仍是一襲黑色長裙,越發顯得她高挑美艷,她微卷的長發高高地挽起,眉飛入鬢,皮膚白皙如珍珠滾玉,她格格不入地坐在簡陋的面店裏。

老向,我快想不起來這個姑娘以前的模樣了,只記得她曾經黑色的直直的頭發,和笑不露齒乖巧文靜的氣質。

原來時光啊,真得快得讓人來不及去回憶。

“還是海鮮面和豬排面?”

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涼白開,說:“我吃過了晚飯來的。”

肖雅低頭,“……我沒吃。”

我放下水杯,杯底和桌面碰撞發出“咚”的沈悶聲,無比附和得像是我的心沈下去的聲音,“你說吧,邊吃邊說。”

……

我在剛剛去敘利亞采訪的時候就遇上了他,他那時候在臨時救助中心給一個小男孩做截肢手術,我在手術後去采訪他,他說他沒有時間接受采訪,但還是請我喝了一罐可樂,我不知道他哪裏弄來的可樂,但那時候,我確實很久沒喝過水了。

後來我經常能遇見他,我見過很多志願者,像他這樣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人卻不怎麽多,我對他很好奇,後來甚至還有幸見他向反對派理論,他說不論是政府軍還是你們,還是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應把戰爭帶給無辜柔弱的婦女和兒童,因為你們是為了謀求自己的利益,而她們,只希望回家後有烤好的面包片可以吃。聲音不大卻義正言辭讓人忍不住要信任他,那群人拿出槍來他也不害怕,一個人對著五六個拿著槍的人,打架也絲毫沒有落下風。甚至,他游刃有餘。

我驚呆了,那樣的情況下即使一個身強體壯、裝備齊全的軍人都不敢站出來,可是只有他,堅定挺拔地站在那裏,好像什麽都不能夠摧毀這個男人,那時候,我覺得他臉上粘著的血液和汙泥都絲毫不影響他的英俊。

我忍不住想要多看看他,我拿著手機偷偷拍過他,不知道是不是由於晚上視線不清,也可能是我的手晃了晃,拍出來的照片很模糊,只有一個白影。

那天晚上大家都睡了,我看著那張照片,明明困得要死,還是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我們即將離開,不出意外的話,只有最後三天了。

我想,如果我不做點什麽,我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這個人。

我送給了他一塊德芙巧克力,在敘利亞的日子吃不上什麽好的,巧克力成了維持體力最方便的食物,也好在是冬天,夏天的敘利亞非常熱,巧克力恐怕得用喝的。從前吃巧克力非意大利德國進口不可,沒得挑了,這巧克力簡直就是美味,曾經聽向朝陽說過關於DOVE的Do you love me的故事,我用身上最後一塊巧克力告白,得多深情多寓意深刻,我告訴他,我即將回到中國,我喜歡他,我會在中國等他。

他笑著說,他有過很多女朋友,如果喜歡上他,我會傷心,我說,不要緊,我不敢保證我會成為他的最後一個女友,但我一定會盡力當一個好女友。

聽說告白的時候,就得怎麽甜言蜜語怎麽來,等人弄到手了,一切都好說。我總得先把他哄好,不然今後沒機會見,後悔,哭死都來不及。

離開的路上我聽到廣播說發生了□□,他還在那個地方,我不顧組長反對想要去報道,其實也只是想知道他安不安全,組長說他們在機場等我……

右腿、右腹、左胸口,三個子彈在我身體裏,他用鑷子把它們取出來,等到我醒來已經在英國的一個森林裏,我的整個世界,再也不像以前那樣了。

那是敘利亞最冷的一個冬天,戰爭帶來的永遠都是摧毀,無聊透了的那群人總是喜歡摧毀一樣東西再去重建,戰爭中死去的人、被拆散的家庭、悲傷的血淚,他們統統看不見,他們只會為結果陶醉。

那些殘忍的、叫人難以直視的畫面,人們都會知道的,時間是最公平的審判者。

在敘利亞像是一個沈重的夢,沈睡的那幾天,腦子裏都不斷地回響著槍聲炮聲,吼叫聲和無辜居民的哭聲,最後……最後是他在敘利亞難得寧靜夜空下的低笑。

“我有過很多個女朋友,如果你喜歡上我,恐怕會傷心。”

醒來後再不會做夢,但是也還好,人生中最後一個夢,有一個鮮活真實的他出現,就也算是個好夢。

……

我安靜地聽完,命運在那個時候打了個盹,它不再厚待我們兩個人。肖雅在槍林彈雨中穿梭的時候,我四處找工作美眉碰壁為省下一件能面試的衣服我三天不吃飯,她在異國他鄉回想故鄉繁華的時候,我在另一個城市差點變成失足少女。

可笑的是,後來我們互相回的那些明信片裏,都默契地選擇了撒謊,編出了一個——我過得很好的假相。

年輕的時候,我們覺得未來都在腳下,被命運狠狠扇過一個巴掌才幡然醒悟,哦,原來這個世界是這樣的。

還好,還好,還好我們都沒有放棄活下去的機會,還好我們挺過了最黑暗的時候。

她低著頭,咬了一口冷掉的面,“朝陽,我現在吃東西都沒有味道了,我喜歡吃的蛋糕……”她擡頭,苦笑,眼淚掉個不停,“我都快忘記‘甜’是什麽味道了。”

我說:“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我只是很想哭,我太心疼她了,許多年前,她跟在我身後,摔倒流血了哭,我還急得像是她得了絕癥一樣哄她。

我抓著她的手,我說:“那你也別哭啊。”

我很久不哄姑娘了,有些生疏,她聽見了這話,反倒哭得更厲害,整個“哇——”得一聲喊出來,哭得和個孩子一樣。

她說:“那你別生我氣啊,別生病啊……”

我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我沒生氣啊……”

“哇——”更加洶湧,“你騙人!”

我拍桌子哭:“沒有!”

她哭聲小了點,“你還騙我說你沒騙人!”

我擦眼淚,“好吧,我騙你了,我其實氣得要死。”

“嗚哇哇哇——”

……面店老板從頭到尾都不敢出來。

我不再介意她瞞著我不向我坦白,在這個世界上,找到那樣一個“如果不是他就不會是別人”的人,真的太不容易了,為了他而改變,我更說不出什麽。

我自己也體會過,為了能和風澈在一起,我付出了多大的勇氣,又改變了多少,肖雅她經歷過的痛苦只會比我多。

我終於知道她為什麽糾結自己要不要和詹姆在一起,他不顧她的意願救了她,甚至可以說是改造,她懷疑自己的感情是否還忠於初衷,同時又感激他尊敬他,或許也畏懼恐慌過,所有的覆雜情感,最後還是讓他們走到了一起。

我祝福她,除了祝福她,我這個朋友,找不到別的可以為她做的,我希望她擁有這世上最好的。

我,有一個吸血鬼閨蜜。

同時,我的男朋友,也是一個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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