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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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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的幾個月我不願再記起,我的繼母拿出之前父親在世時的離婚協議書,帶走“屬於”她的財產離開,父親的公司宣告破產,房子和車還有一切都被收走,我住在曾經和老向一起住的地方,仍舊這麽大點的地方,我發著呆就能哭出來。

我在冬天的時候去學校辦退學,我的學校學費太高,如果退學我還能拿到一筆錢,足夠我再撐好幾個月,所以不管老師怎麽挽留怎麽提出能夠和同學一起支持我完成學業我都拒絕了,我知道他們的打算,我不想找任何人幫忙。

並不是為了什麽尊嚴面子,那時候的我想,我的人生如果這麽墜落下去,或許我會好受一些。

那些自責的情緒在我所居住的小房子裏被我擴張得無限大,大到足以把我吞沒,我快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

退學那一天正是大周末,這些高三生半個月回家一次,我特地挑了這一天,但我沒想到他們還在,那些或關心或幸災樂禍的表情我看了害怕,後來我聽高雅說,是黛琪提議全班留下,她好像聽到了我給班主任打的電話。

我還是沒見到他。

我最後在學校人工湖旁坐了一個下午,其間有一對情侶趁著周末沒人鬧分手,內容大抵是男女生不同班,男生喜歡上他們班一個女生了,說什麽高三了他本來也不想告訴她的但是他覺得這樣對另一個女生不好。

男生對面的女生直接甩了他一個巴掌,說:“你會游泳嗎?”

男生莫名其妙,“會。”

女生指了指人工湖,“你跳下去我就不怪你。”

男生說:“你瘋了啊。”

那男生最後糾結了半個小時,問過好幾次,“你要怎麽罵我都可以,能不能不跳啊?”

女生不說話。

男生最後沒辦法,跨過欄桿,撐著河沿,又磨了半個小時,兩條腿在校褲裏被風吹得瑟瑟發抖,最後很慫地跳水裏。

水只到他膝蓋,他擡頭看著在岸上的女生,“我會告訴你,我到底了嗎?”

女生說:“蹲下去。”

男生這時候倒爽快地蹲了下去,女生轉身就走。

最後那男生什麽反應我沒看到,反正女生離開後我也從樹叢後面離開,只記得男生看見現場還有一個人時驚訝瞪眼睛的表情。

我特別想笑,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笑著笑著心就難受,難受地哭了出來。

熬過了這麽一個冬天,春天的時候我十八周歲,出去找工作,在一個小飯店裏做服務生。

如果不是老板看我可憐且要求的報酬低,大概不會收我。

或許我就在這個城市裏這麽失魂落魄地生活下去,沒有笑容、沒有對話,只有請問您要吃是什麽?炒青菜是嗎?我們店裏的魚頭湯很不錯,還需要什麽呢?就這些是嗎?好的您稍等。

行屍走肉一樣。

有時候有人撞到我,轉頭對同伴說:“嚇死我了我都不知道這裏有個人。”

轉眼到了夏天。

我的存在感還是低到近乎沒有,繼續這麽生活也挺好,但我不知道黛琪是從哪裏打聽到我的下落,她帶著一群朋友來我所打工的地方吃飯。

包括顧林山。

這地方和他們這群人格格不入,他們本該在更高級的場所用餐,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打擾我的生活。

黛琪說:“朝陽我們知道你在這裏,就來給你捧場了。”

是,我多榮幸,我那麽開心。

看到老同學點了一大堆菜,老板樂不可支,“原來你們是小向的同學啊,以後多來啊。”

我一直沒看顧林山,我很久不見他、不想他,我都快忘記了這個第一名長什麽樣了,我覺得我記性不好。

他們說:“為了朝陽,我們一定會常來的。是吧,朝陽?”

聞言,我沒有答話,只是面無表情地放下菜單簿,拿起旁邊桌子的玻璃杯,再拎起水壺,把開水倒在水杯裏。

大概是看到我的表情不對,顧林山警戒地站了起來。

我沒看到他,我滿眼都是黛琪刺眼的笑容,水杯裏的水隔著杯子我都覺得燙,我擡手朝她的臉倒去,這時候顧林山正好擋開。

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滾燙的水倒在我的臉上、手上、衣服上,他也許沒料到會變成這樣,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我難得地看到了顧林山慌張的表情。

他急什麽,這開水還是到了我自己這裏,又沒有倒到他女朋友身上,是我自作自受。我不覺得痛,只是有些可惜,我滿十八周歲了,如果犯罪,是可以關到監獄裏去的。

我不知道這樣惡意傷人的行為會不會導致犯罪,但這樣的事足以讓老板把我當場辭退。

黛琪帶著哭腔說:“朝陽,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看看?你以為看看這麽容易?我還想看看我爸呢,以後你們還是別看我了,我精神不大好你今天也看到了,下次指不定就不是開水了,硫酸都說不定。”

這聲音冰冷的不像我的。

那些人於是就把厭惡的一面表現出來了,“你什麽意思啊!”

“我們好心來捧你的場,你就這麽對待我們?”

“就是!”

顧林山卻說:“向朝陽,你快去沖冷水!”

這開水握在手裏的時候有點燙,撲臉上了就不覺得燙了,我突然想到那個讓男生跳水裏的女生,我說:“顧林山,你他媽給我滾。”

說完我想我被辭退了,在這裏也沒意思,於是在他們之前我先滾了。

我狼狽不堪,卻莫名地覺得痛快。

那天天特別熱,高溫,我在小房子裏看書,泡面堆起的垃圾發臭,房東一直沒好意思趕我走,但天氣熱的大家都煩躁,最熱的天裏格外地煩躁,於是我就被趕走了。

老板退了我租金和違約金,我挺開心,意外之財。

收拾行李的時候我發現放在底層抽屜裏的香煙盒,裏面放著有關老房子的一張約定書,原來我還有個老屋。

我還擁有一樣完好的東西,我並非一無所有。

我沒有把這幢房子賣掉,我帶著幾千塊錢和這張約定書離開了這個城市。

在最熱的夏天。

所以我討厭夏天,因為白晝太長,讓我看到的黑暗太多。

我在自己的房間裏醒過來,之後覺得還不如不醒過來呢,宿醉的結果就是頭疼的厲害,我拉了拉被子整個人蜷起來,這被子和枕頭有淡淡的香味,大冬天的睡著暖和,我在要不要賴床之間掙紮。

我不知道為什麽睡在自己的房間睡在風澈的被窩裏,床頭櫃上還放著一杯水,顯然冷掉我是不可能喝的,我抓了抓頭發,有些搞不清現狀。

好在起來沒有看見旁邊躺著人。

我洗完臉之後打開房門就看見風澈躺在長椅上,桌子上放著豆腐花,冒著熱氣。

心情大好。

我過去推了推風澈,沒醒,再推,醒了。

他一臉不滿地看著我。

我說:“早飯你買的?”

繼續看著我。

“你吃了沒。”

他還是不理我,閉上眼要補眠。

我說:“就這樣睡你不冷啊,去房間裏睡。”

他伸出手把兩只耳朵捂住。

嘿,還來勁了。

我蹲下來看著他,深吸一口氣,“風小澈同學我告訴你啊現在是大冬天雖然外面有太陽但是總體來說溫度還是很低的,所以我說你還是回房間睡吧。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不知道好好休息,這麽好的節日這麽好的天氣這麽好的早晨還要偷懶睡覺真不知道怎麽說你……”

他終於忍受不了,坐起來,面色陰沈地看著我。

我直覺不好,想往後退一步但我正蹲著,這一退就不小心往後一倒。

風澈白天剛睡醒反應是有點遲鈍,這會兒卻十分迅速,他長臂一攬,萬幸我沒有跌倒在地,但天旋地轉之後,我發現我被他抱著一起擠在了長椅上。

我心疼我花了大價錢買的椅子,要支撐兩個成年人的重量,不過也不愧是花了大價錢的,我和他一起躺在這上面居然還沒有散架。

他閉著眼睛說:“你昨天死活不肯睡要拉著我陪你,又哭又鬧,折騰了一晚上,給你買了早飯熱著,好不容易能補個眠——你就是這麽對待照顧你的恩人的?”

“我酒品很好的,喝醉了絕對不可能哭鬧!”

我和他貼得很緊,我不習慣地動了動要起來,風澈皺了皺眉,然後又笑了,他把一條腿壓我腿上,“這下暖和了。”

他睜開眼睛,這下是徹底醒了。

“你你你,起來吃早飯,我餓死了!”

他把頭湊過來,和我靠得更近,“等一下。”

我都快不知道怎麽呼吸了。

他卻很高興的樣子,嘴角彎彎的很好看,陽光照到我們的腿邊,空氣的塵埃慢慢漂浮著,這元宵的節日,連氣味都變得香甜。

他給我買了豆腐花,我卻被他吃了豆腐。

這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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