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說，我被風澈鄙視和我鄙視風澈的次數呈“J”型曲線的形勢增長，他鄙視我智商上的缺陷，我鄙視他道德上的漏洞。

良久我才反應過來，“欸你大爺的，我智商上怎麽有缺陷啦！”

我猛拍桌子，杯子盤子都震了起來，隔桌甚至有個人偏過花欄看了我們一眼，然後同情地搖搖頭。

風澈拿手撐著頭，半擋著臉，說：“知道你有降龍十八掌也別拿出來顯擺，人人都覬覦你丐幫幫主的位子呢。”

完了他拿起我的冰水遞到我面前，“喝口水壓壓火。”

“我去你大爺的，降龍十八掌那是郭靖，他老婆才是丐幫幫主呢。”

我小時候是個武俠迷，誰跟我談金庸談古龍就能見證我耍猴一樣瘋狂的時刻，所以他在這兒亂串我腦殼兒就抽抽，“我他大爺的跟你說這個幹嘛！”

他忍不住就笑出來，我瞪他他繼續笑，“我說咱倆又不是在家裏，這是在五星級餐廳，我們能有格調點麽？”

“嫌我說臟話你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我想起來今天是我請客就冒火，我不知道今天這一頓會不會把我的卡刷爆，但就算是沒有爆掉，我想我離吃糠咽菜的日子也不遠了。

如果要用什麽來表達我此刻的心情的話，那就是：風澈，你最好不要落我手裏！

最後還是風澈的卡給我打了折我才勉強能接受，走的時候女服務生依依不舍地上來問風澈的號碼，某人禮貌拒絕，結果人小姑娘不但不生氣還挺樂意地送他出店門，其間完全將我無視……我驚嘆不已。

風澈驅車帶我在這個城市中穿梭，時間是晚上九點三十。

這個時間點各大電臺可能都放著激情澎湃的電子樂曲，我說拜托能不能有個能消消食的音樂，風澈指了指他放著的CD，我隨手抽了一張。

是《The Sound Of Silence》，美國電影《畢業生》的主題曲，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民謠歌曲。

“In restless dreams I walk alone，Narrow streets of cobble stone， Neath the halo of a street lamp，I turned my collar to the cold and damp，When my eyes were stabbed by the flash of a neon light，That split the night.”

“在無數不平靜的夢中我煢煢獨行，行走在鵝卵石鋪成狹窄街道上，頭頂上街燈的光暈將我籠罩，我豎起衣領以抗禦這濕冷的夜，當我的眼睛為刺眼的霓虹燈閃爍所迷時，霓虹燈的閃爍也劃破了夜空……”

夜空中吹來溫暖的風，飄緩的歌曲讓我像是突然被人狠狠揍了一拳，意識模糊中好像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一個人走在這座陌生城市的繁華街頭，那時候的我，嘗過背叛和拋棄的滋味，無助孤獨，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命運這樣演變，應該怪誰。

“朝陽？”

我靠在座椅上擡頭看著寬敞的天空，嘆了口氣。

“風澈，這歌真好聽。”

“是嗎？很消食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生硬，隱隱透出他很不高興的訊息，但是我現在正在傷春悲秋，沒功夫去想他生的哪門子氣，更沒功夫去思考他生的氣可能與我有關。

“是啊，簡直比消食片還管用。”

“……”

其實我不知道我們這段對話的重點在哪裏，不過他能和我說說話我就覺得挺好，有段時間我都是一個人過的，幾乎沒什麽人和我說話，這對過去活潑的我來說可能是個酷刑，但那段時間我居然覺得這樣也不錯，沒有人和你接觸就說明你不會被人算計，更不用去考慮人心險惡，好在我生性積極沒有發展成憂郁癥啊人群恐懼癥啊之類的精神問題。

不管怎麽樣，只要現在讓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待著就好。

我像小時候那樣趴在車窗上面，歪著頭看著風澈，他額前的黑發被微微吹起，蒼白而棱角分明的臉，一雙湛藍的眼睛尤其迷人，他的長相沒有時下流行的偏陰柔，他是利落幹凈的，甚至是有些淩厲的好看，怎麽看怎麽有一份傲然的氣度。

我這樣盯著他看，竟然還覺得越看越帥，我覺得，我喝了些酒，後勁略大有點上頭。

他微微側臉，語氣才有點好轉的樣子，“你剛剛喝了酒，是不是醉了？”

我像偷了糖的小孩一樣，眨眨眼睛看向窗外，“沒有。”

“沒有？”

我突然看到了一個地方，“……等等，停車。”

風澈看了我一眼，“這裏不能停車。”

我拍了拍他，“前面有個停車的地方，右轉右轉……”

我們下車之後我拉他往回走，這裏是個環境還算優美的小公園，附近小區的人都會在飯後來這裏逛一逛，老人居多，但現在這個時候老人大多都睡覺了，留下來的幾乎是些小青年，嗯——荷爾蒙分泌過多的小青年。

因而晚上，公園指定區域的小攤販們都開始活動了。

“我以前來過這裏，這裏有幾個大學生趁著放暑假來這裏賣自制水果冰淇淋，很讚的。”我拉著風澈說：“就是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

他無奈看了我一眼，“你還要吃？忘記你上次的教訓了？”

我給他一個白眼，這廝哪壺不開提哪壺，“你不要每次都拿這件事嘲笑我好不好，很不雅的知道不。”

他十分欣慰地點了點頭，“還好你知道很不雅。”

我伸手要去掐他。

結果我們還是沒有買到這裏的水果冰淇淋，不過風澈從旁邊的攤子裏買了個甜筒，我告訴他聊勝於無。

我和風澈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各自啃自己的甜筒，他穿著高級襯衫開著高級跑車，我們剛剛從高級餐廳裏出來，但是現在他陪著我坐在露天啃街邊買的零食，這時候的他眉眼柔和，看上去很居家，我忍不住笑出聲。

“笑什麽？”

“沒什麽，只不過是覺得你大概從來沒有這樣吃過街邊買的東西，還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想著想著又忍不住地想笑。

“這有什麽好笑的，活著就是要不斷的嘗試新鮮事物。”

我豎起大拇指，稱讚道：“精辟。”

他側臉微笑，弧度優雅溫柔，我怎麽看怎麽覺得跟裹了一層蜜一樣，浸出絲絲的甜味。

聊著聊著我就聊到本職專業思考角度上了，“其實這樣的場景很狗血，男女主角坐在一起吃甜食哦，可惜我只有淪為當女配角的命，你麽，你大概是上升不到男主角的精神高度了。”

“你也別這樣想，現在的女主角嘛，雙眼皮都是開的鼻子都是墊的胸都是隆的，你怎麽都能算個天然質樸，在這樣的社會裏還是有你這樣的人的生存餘地的。”

我訝然，“你是在誇我？”

他點頭，“你能這樣想就很好了。”

我“啪”一掌拍過去，讓他知道什麽是真正的“降龍十八掌”。

風澈裝作被我打成內傷，伸手攬住我的肩，我靜默了。

他說：“你還餓不餓？還要不要再吃一個？”

我以為是我們玩鬧得厲害他沒註意，也沒在意別的，惡狠狠把他的手掰開，“你大爺的給我註意點，我好歹也是個女的！”

“這我還真沒看出來。”

他一損我我就動嘴皮刀子，刀子沒他利落我就使用暴力手段，然後得意大笑，笑完之後假咳，發覺月黑風高夜，情侶騷動時，接吻的接吻，亂摸的亂摸。

我拉了拉風澈的袖子，說：“我們還是走吧。”

他挑了挑眉，好像覺得氣氛剛好有點舍不得，我扯了他一把，“我還要回去趕稿呢。”

某人認命。

雖然大家都是成年人，雖然我也老大不小了，我更算談過一場結果並不怎麽成功的戀愛，不過在心理和生理上，我還是十分純潔的。

即便是……我小說裏的男女主親親抱抱的，那和真實的我也無關。

那天晚上據天氣預報上說是小小的降了溫，晚上我破天荒的沒有開空調，開著窗能聞到薔薇花香，我躺在床上給肖雅發了條短信——

我覺得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其實不是時間撫平傷痕，時間只能讓傷口潰爛，是生活撫平的傷痕。阿雅，我一點也不難過。

發完之後我讚嘆自己也精辟了，人果然是要經歷一些事才能提高精神境界的。

肖雅那邊好像很忙，隔了好幾個小時才回給我的短信，那時候我已經睡著了。

肖雅：你開心就好。

這天晚上我沒有做夢，但睡覺的時候迷迷糊糊，總覺得有雙手在輕觸我的眼角，聽到有個低沈好聽的聲音在我耳邊回響。

“隔著六百年，我原想問你為什麽離開，現在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

我以為是在做夢。

且夢到了個男人，是個春意盎然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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