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卡忒的話讓阿爾感到很不安。

“你的話是什麽意思？”阿爾瞪著她，“你上次告訴我……”

“我上次告訴你，如果你繼續任性下去，阿波羅遲早會被你害死。你還是沒有聽，甚至是你根本就沒有在意過他的感受，對嗎？”

現在他們正坐在冥界最為華麗的宮殿裏，赫卡忒黑發黑衣坐在那裏，滿臉的端莊肅穆，完全看不出他們最初相遇時那個神情輕松的女神的影子。而阿爾的心情也已經變了——阿波羅正躺在他的神廟裏沈睡，赫卡忒又說出了這樣的話，她的心情很覆雜。

阿爾真的不知道阿波羅背著她到底做了什麽。她並不是他真正的姐妹，她覺得自己並沒有資格管他的事情。事實上，如果不是卡珊德拉這個人在她所知道的神話裏背叛了阿波羅，她絕不會去理會她和阿波羅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是那是阿波羅，那是陪了她那麽久的阿波羅啊！所以，她不可能不管他。可是面對赫卡忒的質問，她也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她。

“我應該怎麽管他？”阿爾面對赫卡忒有些不知所措，“我……”

“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麽。”阿爾想起了那個沈睡中卻依然不改俊美容顏的男神，心裏有些酸，有些疼，又有些甜，她根本不知道那到底是為什麽，“我想了解他，我想陪他一起經歷那些讓他不開心的事情，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應該怎麽辦。”

上一次來這裏的時候，赫卡忒是借著普緒克的機會見她的。當時，赫卡忒告訴阿爾，阿波羅為了她犧牲了很多，讓她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讓她不要隨意亂跑，不要去海裏，不要去冥界。

然而，那時當她詢問阿波羅到底為她付出了什麽的時候，赫卡忒並沒有告訴她。赫卡忒只是說，上次她昏睡的時候阿波羅來找過她。要不是當時她答應了哈迪斯不亂跑出冥界，她也是不會讓阿爾進入冥府的。

“那一次是我的錯。”赫卡忒說，“我不知道你的特殊性……我根本不知道，你的靈魂會是那樣脆弱。我早該知道的。他是那樣強大的男神，他是宙斯的長子，他是未來的神王。你和他一同出生，你一定會比較虛弱，可我去忽略了這一點，硬是阻止阿波羅去海中救你，讓你被波塞冬帶去了海中。如果不是因為波塞冬看中了安菲特裏忒，提前建造了亞特蘭蒂斯，我可能會把你害死。”

赫卡忒當時的話，阿爾記得很清楚。她知道，赫卡忒沒有看出她是人類的靈魂，而阿波羅也沒有告訴她。可是阿波羅到底做了什麽？

“那一次你從海底回來，昏睡了很久。阿波羅來找過我，他告訴我了你的情況。他說，你的靈魂非常脆弱。所以，我不敢再作弄你，我也害怕你出事。”赫卡忒輕笑，“奧林匹斯山上那麽多女神，難得遇到一個和我胃口的……不過，我也不希望你來冥界陪我，哈迪斯會把你扔到塔爾塔洛斯去的。”

“阿波羅來找我，就是想要讓我為了我自己的錯誤來保護你那過於脆弱的靈魂。我告訴他，你們同屬光明之神，你們的神力是同源的，如果你的靈魂過於虛弱，他可以用他的神力來保護你……”

阿爾楞住了。現在的答案呼之欲出。阿波羅為了保護她的靈魂，付出了自己的神力，只為了保護她的靈魂。縱使他是神，她是人，他知道她永遠不可能變成神，可是他還是用自己的神力保護了她。

“所以，”阿爾再度開口，可是她卻覺得自己說的每一個詞都很艱辛，“你就讓他，用他自己的神力來保護我？”

“非常抱歉，阿爾忒彌斯。”赫卡忒的眼神很真誠，讓阿爾相信她的話都是真的，“為了保護你，我只能想到這一個方法。”

宮殿裏陷入了一片沈寂。

阿爾怎麽也沒有想到，她得到的答案會是這樣。她一直覺得，自己成為了阿爾忒彌斯，只是因為一個錯誤而已。她覺得，當阿波羅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只是一個普通的、如同螻蟻一般的人類的時候，一定不會再去理會她的。因為她只是一個人類，並不是他真正的姐妹。如果是阿波羅的話，那位男神是那樣愛著自己的姐妹，那樣愛著阿爾忒彌斯……她以為，當他知道了之後，就不會那樣對她了。

所以當她沈睡並穿越回來之後，阿爾還以為，那是她即將要離開“阿爾忒彌斯”這個身份的前兆。可是她在經歷了那些事情之後，她並不想要離開這裏，因為那個世界沒有了這些可愛的神們，也沒有那個會對她好的阿波羅。

然而，在她每一次沈睡、穿越又回來之後，阿爾只覺得，自己身體裏那屬於自己的神力似乎越來越充裕。她並不明白那到底象征著什麽，她也不知道阿波羅是不是做了什麽。她只是以為，那是因為自己在奧林匹斯山上住了太久，所以自己也可以成為真正的女神而已。

可是她錯了。自始至終她都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她身體裏那充裕的光明之神的能力，全都是屬於阿波羅的。阿波羅把他自己的神力給了她，所以她才能清醒地站在冥府並好好地活著，所以阿波羅才躺在他的神廟裏沈睡。

“可是，我並不是……”阿爾覺得自己的聲音難聽極了。在她準備說出她並不是真正的神這句話之前，她突然停住了。

阿波羅為了隱瞞她的真實身份故意不說的，她又怎麽可以這樣輕易地說出來呢？

“母神！”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她們之間的怪異氣氛。瑪卡裏亞跑了進來，窩進了她母親的懷裏，而哈迪斯正靜默無聲地站在宮殿的大門之處。

赫卡忒疼愛地抱住自己的女兒，原本活潑過頭的她也變了。赫卡忒抱歉地看著阿爾：“我也只知道這麽多。我不知道阿波羅還有沒有做些別的什麽……抱歉了。”

阿爾向赫卡忒告別，被哈迪斯派死神送出了冥府。她重新回到德爾斐，一路上都心不在焉，就算在阿波羅身邊見到了卡珊德拉都沒有心思去發脾氣了。

阿波羅為她付出了那麽多神力，她卻什麽並沒有為他做些什麽。終於有個卡珊德拉願意代替她照顧阿波羅，她沒必要阻止不是嗎？

“你在做什麽？”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失魂落魄。阿爾擡起頭，看到的是皺著眉的厄洛斯。他還是和普緒克在一起，手牽著手，看起來甜蜜非常。

阿爾搖了搖頭。她沒打算回答厄洛斯。

“阿波羅不喜歡卡珊德拉。”厄洛斯突然說道，“卡珊德拉雖然喜歡阿波羅，可是那並不是愛情……你懂我的意思嗎？”

阿爾又搖了搖頭。愛情什麽的，她可能真的不懂。只是阿波羅……

只要想起阿波羅，她就沒辦法置之不理。可是厄洛斯提起了卡珊德拉，又想到剛剛看到的卡珊德拉在那裏照顧阿波羅的場景，阿爾覺得心裏悶悶的，好像有什麽堵在了她的胸口一樣……她不喜歡卡珊德拉在阿波羅旁邊。

厄洛斯看到她這個樣子，毫不意外地點了點頭。

“別傻了，阿爾忒彌斯。”厄洛斯順手揉亂了普緒克的頭發，換來她臉紅地拍掉他的手，“阿波羅對你的感情，你真的看不出來嗎？”

然後，厄洛斯和普緒克離開了。阿爾依舊站在德爾斐的太陽神廟外面吹冷風。她不願意進去看到卡珊德拉，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阿波羅。

阿波羅對她的感情？阿爾真的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說她不喜歡阿波羅那是假的，可是……

無論屬於阿爾忒彌斯的阿波羅，還是屬於菲比的洛克希阿斯，她都喜歡啊……可是他們長得一模一樣，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喜歡的是哪一個。

“阿爾忒彌斯，父神在找你。”又是一個聲音打斷了阿爾的沈思。她擡頭，看到的是赫爾墨斯，“他在找你……好像有話想要對你說。”

阿爾楞了楞，把心裏的那股酸澀暫時趕走，決定先去見宙斯。

那畢竟是眾神之王，阿波羅的父神。

當阿爾來到宙斯的宮殿時，那裏空無一人。本來阿爾還在擔心會不會在這裏見到赫拉他們，可是顯然她的擔心是多餘的。阿爾見到沒人，直接就走進了宙斯的寢殿，而宙斯本人正坐在那個寶座之上，在那裏等著她。

“父神宣召我來此，是有什麽事情嗎？”

聽到阿爾的聲音，宙斯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看到阿爾到來，便走下了他的王座。

“……阿波羅怎麽樣了？”宙斯開口，第一句便是這樣的話。

阿爾的喉嚨好像被扼住了一樣。

“他……在沈睡。”她說。

“說實話，我本不願跟你說這些。”宙斯微微低了低頭，看著阿爾的眼睛，“然而，無論如何，我要謝你。”

阿爾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宙斯是什麽意思？

“你不是神，對吧？”宙斯的下一句話就讓阿爾僵在了原地，“你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對吧？”

她只能僵硬地點頭。

“果然是這樣沒錯。”宙斯嘆了口氣。

“你應該知道克洛諾斯。第一次泰坦之戰，我把他關進了塔爾塔洛斯，他詛咒我會被我的兒子推翻統治。在那之後，他被我關外深淵關了許久。然而後來，他再次逃脫了。這次的戰爭結束之後，他又詛咒說，我最疼愛的女兒將會出現意外。”

“起初我沒在意，因為只是一個女兒。可是……當我發現，我的女兒出現問題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的詛咒說的正是阿爾忒彌斯。不，並不是你，而是我那個真正的、可憐的女兒。如果是她，我會努力把她想要的所有都送給她，因為我知道，那個女兒一定是我真正最愛的女兒。然而，她變成了你。”

聽到這裏，阿爾終於開口了。

“可是，我並不是您的女兒，您為何要感謝我？”

“我愛阿爾忒彌斯，可是，我怕阿波羅。因為他是我的兒子之中最有能力也是最優秀的兒子。我永遠無法忘記克洛諾斯的詛咒，我怕阿波羅推翻我的統治。雖然我很倚重他，然而我還是怕，你懂嗎？”

阿爾默默地點了點頭。她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麽，然而還是沒有想明白。

“你的出現，讓阿波羅短時間內再沒有能力來推翻我的統治了。所以，我感謝你。縱使你不是我的女兒，我也要感謝你，讓你真正享有奧林匹斯主神的榮耀和地位。”

“他為了保住你的靈魂，用自己的神力，開辟了一個新的時空。這只是因為，你的靈魂本來只是個普通人類的靈魂，本就過於脆弱，又經受了他的神力的沖擊……如果不是在他的神力庇護下的時空之中停留，你會徹底因為這種沖擊消失在這個宇宙之中。”

阿爾永遠無法想象，當她聽到這句話時感受到的震撼有多大。

原來，阿波羅為了她，竟然重新開辟了一個時空嗎？

“我不知道他為你開辟的時空到底是什麽樣，但是我知道，那是為你一個人創造的，只有你是真實的。”

原來，她的一切都是阿波羅的嗎？阿波羅為了保護她，開辟新的時空，讓她成了菲比。阿波羅為了保護她，讓她吸收他的神力，能好好在奧林匹斯山上生活。原來，阿波羅犧牲了自己那麽多的神力，只為了給她一個世界，只為了保護她，讓她真正活著，而不會消失嗎？

“他……也在那個時空嗎？”宙斯探究地看向阿爾，阿爾的眼睛酸酸澀澀的，淚水順著臉頰慢慢滑落，宙斯只當沒看見，沒有拆穿她。

阿爾點了點頭，眼淚還在滑落：“他在。可是他不記得我了。”

宙斯這個時候看起來就像一位真正的慈父。他擁抱了阿爾，告訴她：“阿波羅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阿爾現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阿波羅身邊。可是神廟裏的阿波羅還在沈睡，可是她想念他，想要他溫暖的擁抱，想要看他燦爛迷人的笑容，想要和他……在一起。

“回到他為你創造的時空之中吧！”宙斯說，“他是那樣的愛你。”

阿爾閉了閉眼睛，重新睜開，第一次對著這位眾神之王露出一個笑容：“謝謝你，父神。”然後，她轉身，跑去了阿波羅在奧林匹斯山的神殿。

原來，洛克希阿斯真的就是福玻斯，他們都是阿波羅。原來，她喜歡的，自始至終都只有他一個人。

阿爾是女神，只在這個時空之中。

阿波羅是人類，只在這個時空之中。

當這個時空走向終結，她還是人，他還是神。

阿爾再次睜開眼睛，她正站在一個廣場的中心。在她的面前，金發藍眸的英俊男人正單膝跪地，手裏拿著一束燦爛的玫瑰：“菲比，我愛你。”

end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