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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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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西早晨被一陣電吹風的聲音吵醒,費力地摸到手機,瞇眼看時間,早上五點半。大概這個時候到處都是靜悄悄,房間的隔音也不好,電吹風的聲音顯得格外大。秦西不知道自己睡眠淺的毛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她躺在床上沒動,盯著房間門下透過來的燈光,想等林語晨吹完頭發看看能不能再睡一會兒。

沒多久,“啪”的一下,聲音戛然而止,隨之而來的是門外的燈也滅了。秦西下床,披了件衣服拿手機走出門,打開閃光燈手電筒:

“跳閘了嗎?”

林語晨拿著電吹風,怪不好意思地沖她笑:“嗯,嚇我一跳。”

“這麽早,要出門?”

“是啊,早上有課,我動作慢,就起早點,想去吃食堂的豆腐花。”

電閘裝在比較高的地方,秦西搬了把椅子踩上去,重新把閘刀推上,燈亮了,林語晨手裏的電吹風又響了起來,她趕緊關上。同時亮的還有衛生間的燈,秦西去一一關掉,她說:“這是老房子,電路設計得不是很好,不能同時帶好幾個大功率的電器,你洗完澡把浴霸關掉再吹頭發就不會跳閘了。”

林語晨吐了吐舌頭:“嗯,我會註意的。”她打開電吹風繼續吹頭。

秦西回了房間,樂樂已經醒了過來,睜著一雙清亮的眸子看她,她走過去,爬上床鉆進他懷裏躺著:“吵醒你了?”

“你下床的時候我醒了。”

秦西噗嗤一聲笑,她想也是,每次半夜起床上廁所,樂樂都能奇跡般地醒過來,跟著她一塊去,守在衛生間門口等她出來,樂樂上輩子肯定是只貓。她抱著樂樂不動,樂樂一會兒就睡了過去,她便翻了個身,在他懷裏玩手機。

不知過了多久,林語晨吹幹了頭發,電吹風總算是不響了,秦西放下手機,卻再也睡不著。林語晨在房間、客廳和洗手間之間進進出出,秦西聽著她拖鞋劈啪劈啪的聲音,感覺肚子也餓得咕咕叫,思考等會兒早飯吃點什麽。

一定要讓樂樂煮面條,她要吃一碗辣辣的、熱熱的有煎蛋的面,在初冬的早晨吃得渾身暢快,大汗淋漓。

就這樣想著想著,再一睜眼,天已經大亮,一摸身邊也沒了人。秦西起了床,走出房間,樂樂正在廚房包小餛飩,看到她起來了,笑一笑:“就下鍋了,坐那等五分鐘。”

他掀開鍋蓋,鍋裏的水剛好煮開,一把餛飩下進去,合上鍋蓋。沒一會兒掀開,餛飩已經浮了上來,他用漏勺盛起倒進湯碗,揭開另一個砂鍋蓋,裏面燉著高湯,舀了幾大勺澆在餛飩上,撒了蔥花和鹽進去,關了火,他把秦西的那一碗端到客廳的桌上,然後返回廚房端來自己的。

另一邊,秦西在衛生間裏刷牙,一邊刷一邊撿水池裏散落的頭發,淺棕色的頭發,末端卷曲而枯黃,她耐心地把它們撿到一起,扔進垃圾桶。洗了臉後進客廳在桌旁坐下來吃餛飩,味道好鮮,樂樂放了蝦皮,她自己又加了點辣椒油,滿口鮮香。

“今天有課嗎?”

“下午有兩節,”秦西慢條斯理吃著餛飩,“我過一會兒走了,老師說今天如果有空讓我去咨詢室幫忙。你今天準備幹嘛?”

“那我也出個門,去圖書館寫論文。”他免修,沒有平時的出勤成績會拉低績點,可以發表論文來彌補。

秦西點點頭,樂樂這個狀態很讓人放心,她吃完餛飩收拾了一下,便出門去學校。到了咨詢室,方老師讓她幫忙整理□□檔案。和她一起的還有一個男生,眼眶凹陷,雙眼皮很深,看著有點憂郁,但人卻很活潑。老師沒有給他們互相介紹,他主動找秦西搭話:

“同學,你叫什麽名字?我叫王宇文,不是語文,是宇宙的宇。”

“我叫秦西,學心理的,你是師兄嗎?”她的專業在這個年級只有一個班,然而這個男生她從來沒見過,所以她猜想可能是大她一屆的學長。

“不是,你是未來的醫生呀,”王宇文笑著,露出雪白的牙齒,“你好,我是個病人。”

“病人?”她看著他這樣燦爛的笑容,不敢相信,差點以為他是在借機搭訕,“你得了什麽病?”

他說:“中度抑郁癥,你不信?”

秦西搖頭,他又哈哈笑:“沒關系,有時候我也不信,特別是吃完藥的時候。”

她無法把面前的人和樂樂重合到一起:“不是我不信,就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我見過抑郁癥病人,跟你完全不一樣。”

“嗯,人的表現不一定能代表他內心的真實世界,我只是在努力活著而已,雖然不知道有多少意義,可能最多也只是不希望身邊的人失望吧……”王宇文說,“方老師常說我這樣對病情不好,可是我習慣了,我就是不喜歡給人帶來困擾。”

這話讓秦西不覺心中一動,她思忖,樂樂最近好像一直都沒有明顯抑郁出現的癥狀,表面上看他始終沒覆發,會不會可能他也是在壓抑自己呢?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樂樂發病的樣子,那個夜晚撕心裂肺的失聲痛哭,要不是壓抑了太久,怎麽會哭得那麽狼狽?

秦西想了一會兒,還是收起思緒,繼續聊天:“那……不是心理學專業的,也可以來這裏幫忙?”

“原則上是不可以,但是我連續來這邊找方老師咨詢有三年了,有時候我能替她開導開導一些情緒低落的同學,她破例讓我來的。”王宇文說起開導同學,倒打開了話匣子,“有一次,我跟一個學弟談心,他跟大部分人一樣,失戀,說自己每天不想吃飯,睡不著覺,上課聽不進去,想休學,但是怕家裏人失望。”

“我說想休學就休吧,我抑郁癥病史有五年了,平時我怕家人擔心,盡量克制自己的情緒,但是實在堅持不住,也會哭一哭,住一住院,最痛苦的時候總是會過去的。焦慮是因為不確定它什麽時候過去,但是等一等,真的會過去。”

“學弟很驚訝,結果前幾天,他告訴我他有了新的女朋友,現在已經想不起來當時為什麽會為前任那麽傷心。”

秦西笑,王宇文說:“你別笑,說真的,我很羨慕他。失戀帶來的痛苦就像是得了一場傷風,有的人恢覆快,有的人恢覆慢,都會好起來。但是,抑郁癥更多是生理和精神一起迸發的痛苦,心境再好也起不了作用,沒法自愈,幸運的人藥物控制好,慢慢的是會好轉,雖然沒辦法完全恢覆到病前的狀態,但已經很好啦……”

“可是,更多的情況是,抑郁癥會伴隨一個人一生,反反覆覆,有時候以為完全好了,突然一個契機,很可能會再次爆發。”

秦西聽他說了這麽多,從包裏翻出小本子飛快地記,王宇文很驚訝:

“以前我也這樣跟別人說了一大堆,得到的反饋都挺不耐煩的,你怎麽還記筆記,學霸啊。”

“抱歉……”她怪不好意思地解釋,“因為我男朋友就有抑郁癥,你可以再說一些嗎?”

“我想說的,不過已經晚了。”王宇文說,“我剛剛想說,如果你認識的人中有抑郁癥的,如果是異性,你不要因為可憐他,輕易跟他在一起。”

秦西說:“這個方老師倒是說過,她說不建議抑郁癥戀愛。可是我真的喜歡他,我會堅持下去,不會放手的。”

王宇文若有所思:“那他真是幸運。以前我……”

他沒說下去,秦西也沒問,大致猜到了是什麽樣的故事。方老師正好在這時回來,幫他們打開咨詢間的監控,讓秦西看別的老師是怎樣與來咨詢室求助的同學談話。秦西看著錄像,到了午飯時間,去食堂吃了飯,下午上完兩節課後,回到家。

竟沒有人。

平時這個時候,樂樂應該在家,在廚房準備晚飯需要的食材。而現在,秦西拉開廚房門,又叫著樂樂的名字去衛生間看,去臥室找,書房也找了一遍。一無所獲。

她心中騰升起一種奇怪的預感,重新走進臥室,拉開衣櫃。

是樂樂,他正雙眼空洞地站在衣櫃裏,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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