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身份這種事，急不來。

靈玉在上真界安心住了下來，離北極上真宮下次開放入宗測驗，還有二十多年時間，她還是先把自己的用劍習慣改過來再說。

自此，靈玉就像一個最標準的來上真界游歷的劍修，每日在洞府裏苦練劍術，隔一段時間外出一次，找人切磋交流。

用劍習慣並不好改，尤其靈玉已經快兩千歲了，這漫長的時間裏，養成的習慣豈是一朝一夕能改的？但她不能不改，不改的話，萬一被認出身份，還想混入上真宮？到時候，柳西燕的心願就達成了，懷素必會在某一具分身上重生。

上真宮劍修的狠辣，以及他們對丹霄觀的敵視，靈玉可不敢小看。

她幾乎用強迫的方法，將自己的姿勢、習慣，一點點調整過來，甚至出招的順序，都重新琢磨。

別人以為她外出切磋，提升劍術，其實她在暗暗觀察，上真界的劍修是如何出劍的。

上真界是劍修的聖地，無數劍修有了足夠的能力，就會到上真界游歷，見識一下本宗的風采。所以，上真宮的分支弟子，在這裏並不少見。

靈玉一個一個琢磨過來，對照自己的用劍習慣，進行改變。

潛居中，時光飛快流逝，十幾年過去了。

又是一次結束練劍，靈玉從洞府裏出來，準備到山林裏走走，消解一下疲勞。

上真界的風景很好，地方夠大，山林廣闊。

靈玉不知不覺，走到湖邊。

這片湖不小，從這頭到那頭，得有好幾裏。難得的是，這一片全是那家客棧的地盤，沒有外人，很安靜。

靈玉在湖邊散著步，一擡眼，瞧見一個女子的身影從樹林那頭出現。

這是北邊的住客。這十幾年來，靈玉偶爾會遇到這位駱道友。她和靈玉一樣，在這裏住了好些年。

兩人沒什麽來往，就是偶爾會在散步時遇到。彼此點頭之交，各散各的步，除了知道對方的姓氏，並無其他了解。

靈玉既然改了形貌，當然沒用自己原本的名字，而是順手借了陸盈風的名。

很巧，兩人都是女修，性子相似，修為也一致，又都在此久居，不能不說是一種緣分。

靈玉看得出來，這位駱道友也是個劍修——在上真界一住這麽多年的，多半是劍修。

看到這駱道友走過來，靈玉正想避開。

選擇住在這裏的人，多半有點孤僻，她們以前在湖邊遇到，便是如此。

可靈玉剛剛轉身，就聽一陣風聲，傳來這駱姓女修的聲音：“等等！”

靈玉回身，這駱姓女修正好向她跌來，她直覺不對，袖口一拂，虛虛托住。

看清這駱姓女修的模樣，靈玉微露驚訝：“駱道友，你這是……”

這駱姓女修臉色蒼白，嘴角溢血，靈息不穩，顯然有傷在身。

“陸、陸道友……”她撐不住，跪坐在地，按住胸口。

靈玉警惕地看著她，沒有走近。她跟這位駱道友可算不上熟人。

“對不住，能不能請你幫我一個忙？”駱姓女修氣若游絲，幾乎是強撐著一口氣。

“何事？”

“我……我傷勢太重，隨身洞府被毀，可否向你借些療傷靈物？”

煉虛以上修士，有隨身洞府的不少，他們的身家，往往都放在隨身洞府裏。若是隨身洞府被毀，跟被人洗劫沒兩樣。

靈玉看著這駱姓女修，神識掃過，確定她是真的重傷在身。看來，她也無法可想，才會跟只有點頭之交的靈玉借藥，不然，受了這麽重的傷，不會願意出現在同階修士面前，萬一對方動了劫殺之心就麻煩了。

“駱道友需要什麽樣的靈物？”

“能療傷的就行。”駱姓女修臉色越來越蒼白，已經快撐不住了。

靈玉想了想，拿出幾件東西遞給她：“道友看看，這些東西可合用？”

駱姓女修飛快地打開一只玉瓶，倒出一顆丹藥，只稍微辨了一下，就倒進了口中。

她咽下丹藥，竟然就地調息。還好這種丹藥見效快，不過一盞茶時間，她額頭上已經冒起了青煙，藥效催化開來。

駱姓女修睜開眼，服用了這顆丹藥後，臉色稍微恢覆了一些。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將靈玉給的東西收起來，勉強行了一禮：“多謝陸道友出手相助，駱小蘭銘記於心。如今自顧不暇，感激的話暫時就不說了，等行有餘力，再來報答。”

說完，她跌跌撞撞地走了。

靈玉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山林裏，應該是回洞府了，自己也轉身往回走。

“這個人的氣息，跟你很合。”識海中突然響起不言的聲音。

靈玉一邊走，一邊隨口接道：“你不要告訴我，趁機殺了她，好搶占她的身份。”

不言輕哼一聲，嘀咕：“我知道你不會做的。”

“知道就好。”

身份的事，靈玉在石林那邊掛了個任務。那個任務只是個由頭，用來找人的。可惜，靈玉這十幾年見了不少自稱很有人脈的人物，結果都讓她失望了。

要是到時候還不行，靈玉準備到個小界去，買個身份來。

大概過了半年，靈玉收到了一封傳訊符。

是那個駱小蘭發來的，說是自己療傷出關，想來拜見。

收賬的時候到了，靈玉怎麽會拒絕？當下回了信。

隔日，駱小蘭便來了。

她外表已經看不出傷來了，不過，靈玉感覺到內裏的氣虛，看來半年前那次重傷，並沒有全好。

“陸道友，多謝援手。”駱小蘭鄭重向她施禮表達謝意，而後將幾件東西推到她面前，“囊中羞澀，所以，只能暫時還這麽多了。”

靈玉拿過來看了看，道：“已經夠了。”

駱小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陸道友救我於危難之時，理應表示感謝，只是我現在……算了，我也不說這些了，幹巴巴的，一點用也沒有。就說這麽一句吧，我駱小蘭要是闖過了這關，陸道友援手之情，必定回報。”

說完感謝的話，駱小蘭並沒有久留，就離開了。好像她來這麽一趟，就是為了還東西。

靈玉也沒問她的意思，自顧都不暇，哪還有心思管別人的事？

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等到上真宮那邊開放入宗，她找個機會混進去，以後跟駱小蘭就不會交集。

不料，短短數月後，靈玉再一次在湖邊撿到了重傷的駱小蘭。

她看到時，駱小蘭已經昏迷，看她倒下的位置，好像要往靈玉這邊走。

靈玉本想不管，忽然心中一動，最後還是把駱小蘭帶回了自己的洞府。

“你要搶她的身份了嗎？”不言興奮不已。

靈玉翻個白眼：“搶個球！你就不能想點好事？比如救她什麽的。”

不言道：“也不看看你現在什麽處境，看她的樣子，就知道麻煩纏身，救她給自己找麻煩嗎？”

靈玉默了默，說道：“好吧，我也是想撿個便宜。救了她一次，算是留了點情誼，再救她第二次，說不定她就願意把身份送給我了呢？”

“這還差不多……”不言滿意了。

回去一檢查，才發現情況不妙。

駱小蘭的元神，幾乎被震碎了！她到底結了什麽仇？受了一次傷不算，才隔幾個月，受了這麽重的傷？

到了這個地步，靈玉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

駱小蘭從黑暗中幽幽醒來，只覺得渾身無一處不疼，確切地說，連元神都在疼。

她感覺到自己身體的狀態，心中升起悲意，到底還是沒能闖過這一關嗎？

“你醒了？”她聽到靈玉的聲音，吃力地轉了轉頭。

靈玉就站在床前，垂目看著她：“駱道友，你的情況怎麽樣，不需要我說了。如果你還撐得住的話，我送你回洞府。”

“沒、沒用了。”駱小蘭張口，眼淚先滾了下來，“元神已碎，我撐不下去了……”

靈玉沈默。煉虛修士，面臨死亡與煉氣修士並無區別。

駱小蘭能夠修煉到煉虛期，亦是強悍的修士，但在生死面前，仍然控制不住淚流滿面。如果能活下去，誰願意死？

安靜了一會兒，靈玉打破沈默：“駱道友，你可是上真宮的分支傳承？”

“是……”駱小蘭低應，默默流淚。

靈玉其實已經從她的氣息肯定了這一點，看著眼前的駱小蘭，她壓下心裏的不舒服，提出了自己的建議：“若是道友殞身於此，我欲借道友身份一用。作為回報，道友可以告訴我，有什麽未了的心願，我定會替你完成。”

駱小蘭擡起淚盈盈的眼眸：“你……我的身份，有什麽用？”

“我需要一個上真宮分支的身份，參加十年後的入宗考核。”

駱小蘭苦笑一聲：“我若死了，身份也沒有用處。只是，我這身份有不少麻煩之處，恐怕會給你帶來不少麻煩。”

“你說的麻煩，就是你的心願吧？”靈玉道。

人之將死，駱小蘭也沒什麽可瞞的：“不錯。我此行來上真界，亦是想參加入宗考核。可惜，功虧一簣，自己先遭了別人的毒手。”

靈玉瞇起眼：“你的對手是誰？駱道友你修為不低，莫非對方境界高過你？”

“是。”駱小蘭強撐著坐起來，斷斷續續地說了起來。

從煉氣到煉虛，一個修士不知道經歷多少險境。達到煉虛這個境界，仙路已經走過了大半。折在這裏，心中的遺憾可想而知。

駱小蘭不是沒有想過，自己會隕落，只是沒有想到，她臨死的時候，身邊沒有親朋，沒有好友，只有一個對她伸出過一次援手的陌生人。

靈玉默默地聽著駱小蘭的臨終遺言。大概是靈玉之前提出的交換條件打動了她，趁著自己還能撐一會兒，詳詳細細地把自己的來歷和麻煩說得一清二楚。

“實不相瞞，我本是上真界劍修世家出身。只是幼時家中遭了難，就此敗落了。為了避開仇人，家母帶著我離開此界，去了他界隱姓埋名，算起來，至今已有五千餘年。我們家本是上真宮的分支，我在他界苦修多年，直到達到煉虛，才回到上真界。本想尋當年的仇人，報了這段血仇，不料那仇人的修為增長不少。上一次受傷遇到陸道友，是我遇到仇人，忍不住動了手。而這次，卻是那人尋到了我，斬盡殺絕……”

靈玉瞇起眼：“你家既是上真宮的分支，為何遭了難，上真宮卻沒有伸出援手？”

說了一長串話，駱小蘭氣息越來越弱：“因為對方也是上真宮的分支，這是我們私人之間的恩怨，本宗並不會管……”

“你的心願就是報仇嗎？”

駱小蘭吃力地點頭：“我的仇家，已是煉虛中期，此事道友若是能做，那便做了，不能做，我也不怪道友。只求道友能答應我另一件事。”

“說來聽聽。”

“我……還有個妹妹，不知道流落到了何方，求道友，幫我尋到……她的下落。”

“可有線索？”

駱小蘭微微點頭，摸出一個精致的法寶囊：“我的隨身洞府已壞，沒有什麽可以留給道友的。幸好這裏還有些隨身之物，贈予陸道友，就當感謝上次援手。至於我的仇人和妹妹的線索，都在這裏。”

靈玉伸手接過。

駱小蘭眼中淚意涓涓，喃喃道：“這麽多年了，到底還是沒能報仇，我愧對阿娘，以及拼死送我們出來的家人……”

靈玉沈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我會替你報仇的。”只要她有能力。

駱小蘭擠出一個虛弱的笑：“我信陸道友。”說得有點累了，她虛虛閉上眼，“我不怕死，只是……死不瞑目！”

再不瞑目，該死還是會死。駱小蘭元神已碎，就算成為鬼修都不可能了，還好真靈有所保留，能夠轉世投胎。不過，她這樣轉世之後，跟這輩子就不再有任何聯系了。

天還未亮，駱小蘭身軀漸冷。

靈玉將她身軀焚化，裝入骨灰壇中。

隔天，靈玉便發現，有人進入客棧搜查。

是駱小蘭的仇人？看來勢力不小啊！靈玉表現淡定，仍舊照常練劍、外出。反正駱小蘭已經死了，就算對方找上門又怎麽樣？找不到線索的。

那個任務倒是可以拿下來了。這件事折騰了這麽多年，沒想到用這種方法解決了，真是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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