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好半天沒接上話。

他想過很多靈玉的反應，就是沒想到她會說得這麽直接，這讓他想好的一肚子打機鋒的話沒了機會說出口。

靈玉笑了起來，慢悠悠將掉落在茶盞上的落花拂開：“看樣子，你們也沒想好怎麽處理我。”

玉泉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行了，說說你們的條件吧，這麽拖著也不是個事。你們不愛我進來，我還不愛進來呢！”

“……”玉泉半天擠出一句，“並非如此，有些事情，我們也是無奈。”

“既然你不提條件，那我提了？”靈玉好像沒聽到他說的話，很順口地接了下去，“第一，幫我找到同伴。第二，讓我們離開三臺界。”

玉泉默了默，回答：“真人，身不由己的是您。”

靈玉笑道：“對我來說這是麻煩，對你們來說何嘗不是？如果你們不答應，還能怎麽處置我？放任不管，我這個化神修士能做的事情太多了，三臺界再也不是鐵板一塊。管嘛，分散了自家化神修士的精力，而煉虛修士不可能為了這麽件小事出手。”

玉泉聽著這番話，想到了自家師叔。外人都說，自家師叔只有一張外皮能看，其實性情冷酷暴躁，但他知道，師叔這個化神修士沒有半點作假，所有事情，都看得通通透透。

在化神修士面前，最好不要耍什麽手段。想到師叔說的那些話，玉泉定定神，有了決定。

“程真人，您提出了要求，還沒說自家拿出的條件。”

“這不就是。”靈玉順手一指，仙娥正帶著翠羽過來。

玉泉真人皺了皺眉頭：“前輩，您這樣可不太誠心。”僅僅交回神念傳承，一看就是完全不對等的條件。

靈玉無所謂地道：“最有價值的東西，已經放在了你的面前，你還視而不見嗎？”

玉泉目光一凝，忽然明白了什麽。

說話間，仙娥已經到了他們面前，她隨意向玉泉點點頭，便坐了下來：“是打架呢，還是講和？”

“……”玉泉再一次無話可說。外界的修士都是這樣的嗎？單刀直入開門見山，一點也不給別人準備時間。

“這位就是玉泉道友吧？”仙娥隨意問了一句，然後接道，“到底什麽情況，你知我知，何必浪費時間呢？”

這麽說倒也是……

玉泉思索片刻，起身一揖：“抱歉，程真人，事關重大，我必須回去稟報，請長輩定奪，無法立刻給你們答案。”

靈玉點點頭：“應有之義。”

“不知你們還有幾位同伴，有什麽特征？”玉泉這麽說，卻是答應了第一個要求。這個要求他作為掌事就能答應，再說，外界有修士進入，他們本來就要進行打探……

“還有三人，一人元中，一人元後，還有一人化神。”

玉泉悚然一驚：“化神？”

“是，”靈玉微笑道，“正是外子。你們若是見到，別忘了告訴他一聲，家中事多，莫在外耽擱了。”

“……如此，告辭了。”

“稍等。”喚住他的是仙娥，她指了指小兔子一樣縮在一旁的翠羽，“這個小丫頭惹人憐愛，不知足下可願割愛？”

玉泉揮揮手，渾不在意：“既是如此，你們留下便是。”

翠羽松了口氣，玉泉半點不掛懷地離開了。一只結丹期的小藤妖，對天道盟來說無足輕重，她就算回去，也就是在龍牙府管理一座藥園而已。再說，現在犯了偷盜之罪，抓回去也不能再用了。

玉泉離開後，靈玉仙娥對視一眼，仙娥道：“他們態度怎麽樣？”

靈玉輕輕皺眉：“好像真的沒想好。”

“不是在故意麻痹我們？”

靈玉搖頭：“看起來不像。天道盟和靈臺教幾千年沒有大的沖突，我猜測，應該有哪裏牽制住他們的精力。目前看來，這個猜測有八成的正確率。”不然不可能連一個化神修士都見不到。

“婆婆，你看，拖住他們的東西，會不會是溟淵那種？”

“不是。”仙娥毫不猶豫地否定了。

“為何？”靈玉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肯定。

仙娥笑道：“你只要看看三臺界這幾千年來的歷史就明白了。”

“歷史？”靈玉住下來後，虛池講解，又借助典籍，了解了一下三臺界的情況，但她一時間沒弄明白仙娥的思路。

仙娥道：“若是有這麽件東西存在，一定會拖住整個大千世界修士的水準，可是三臺界這幾千年，元嬰以上修士沒少出。”

“哦？”這方面的知識，靈玉怎麽也比不上仙娥這個老修士，她化神的時候，自己還不知道在哪呢！

靈玉自己感覺，三臺界的元嬰修士確實不少，看看這天都山地界，散修裏的元後也有十幾位，如果擴大到仙寧平原，甚至整個仙域呢？而且，這還沒算上天道盟和靈臺教，這兩個組織裏，高階修士只會更多。

她之前只是覺得，三臺界的修仙環境不錯，有競爭有風險，但沒有大的亂世，所以高階修士才會層出不窮。可現在看來，仙娥並不是這麽想的。

“我在龍牙府混了幾個月，知道的東西比你多。縱觀三臺界的歷史，化神修士多得出奇。你可知道，滄溟界沒有被隔絕之前，整個界活著的化神有多少位？”

靈玉猜了猜：“一百來位？”受壓制後的滄溟界也有十幾位化神，想來沒有發生大變的滄溟界，應該不難達到一百位吧？

仙娥搖頭：“不，扣除生死不知的，只有五十多位。”

“這麽少？”靈玉驚訝。化神修士的壽元那麽長，積累下來，不應該只有這個數量吧？

仙娥笑道：“你只知道化神修士的年限長，卻不知道化神修士折損得厲害。到了化神，自身的力量達到新的層次，也接觸到新的世界，進入整個人界的層面。修士晉階化神，離開大千世界游歷，這幾乎是不成文的規矩。可是，化神的力量相對整個人界來說，並不強大，就連虛空裏都有可能遇到危險，所以折損很多。”

“……”靈玉嘆道，“古籍中似乎提到過，但我不曾留心。”

“還有一點，僅憑閱覽古籍，肯定不知道。”仙娥頓了頓，“化神修士往往勇猛精進，修煉勢頭十足，這一方面也提高了折損的機率。”

“原來如此……”靈玉徹底明白了，這是主觀與客觀結合的結果，“那三臺界……”

“三臺界的天地法則也被壓制了，但它的化神修士，卻也達到了滄溟界未被關閉前的水準，而折損率同樣大得出奇。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靈玉搖頭。自從化神後，她好久沒有這樣被人教導了……這麽說的話，她剛才在玉泉面前說的那些，還真是高看自己了。

仙娥的神色前所未有地鄭重：“他們另有方法磨練化神修士——不出虛空的情況下。”

靈玉聯想到天道盟目前的狀況，連一個化神修士都沒有出現。

“他們……目前就是被那個磨練絆住了？”

仙娥笑道：“我猜，這對他們來說，一定是件很驚險的事。交流會？呵呵，恐怕不是交流，而是搏命吧……”

禦風臺，玉泉拾級而上。

當他到達頂部的時候，年輕公子正好睜開了眼睛。

“你沒辦好事？”他一開口，聲音就帶了火氣。冷冰冰的語調，與之融合成奇異的韻味。

玉泉低首垂眉：“於師叔，此事師侄不敢擅專。”

“哦？說來聽聽。”

玉泉將整個過程說了一遍，巨細靡遺，連靈玉的表情都提到了。

他本來不必說得這麽詳細，不過，面對這位於師叔，心裏不由打鼓，借由說話緩解情緒。

年輕公子脾氣似乎有些暴躁，此時卻聽得仔細。

“她還真敢提條件啊！”他輕嗤一聲，心中沒怎麽在意。在小寒境，他輕易破去靈玉埋伏下的神念，已知她實力算不得多強。“她的同伴呢？什麽修為？”

玉泉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覆述靈玉的話：“一名元中，一名元後，還有一名化神。”

“化神……”年輕公子臉上表情微動，鄭重起來。

“是，他們二人是道侶。”

“化神夫妻……”年輕公子眉頭疊起。他不說話，靜靜思索著，看著就是一副極美的風景，可惜一說話，那種氣質就被破壞得點滴不剩。

修為越高的夫妻越不多見，畢竟到了化神，基本沒幾個有談情說愛的心思，而在此之前結成的夫妻，能夠雙雙化神的極少見。他知道靈玉的修為，看起來，兩人結為道侶應在化神之前。這樣的夫妻，往往極為同心，合力的話，發揮出的戰力也強似一般組合。

“於師叔，我們要不要找一找，那位化神修士身在何處？”

年輕公子淡淡掃了他一眼：“不忙。若是化神修士，闖入我們三臺界，一定不會甘心被困於此。替她找，讓他們夫妻早日團聚，好借力談判嗎？”

“那師侄……”

“你接下來不必去理會他們，”年輕公子略一思索，說道，“等不了多久，這一局就要結束了，到時候我們再會會她。”

“師叔，那位看起來不像是甘願受制於人的……”

“那又怎樣？”年輕公子嗤道，“到了三臺界，還由得她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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