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山谷，兩岸峭壁如削，錯綜覆雜的山路，到處都有荊棘藤蔓。

有人在山間飛奔，速度快得留下一抹殘影。這對能夠飛行的築基以上修士而言，當然不算什麽，但是對煉氣修士來說，著實難得。

這是一個少年，大概十五六歲光景，身形瘦弱，眼神卻堅毅。

藤蔓刮破他的衣衫，荊棘刺入他的血肉，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只管拼命往外逃。

他的身後，傳來虎嘯之聲，一只斑斕大虎在山石間縱躍。

谷口就在眼前，那裏有阻止妖獸的結界，只要出去，他就安全了，這只還沒有開啟靈智的妖獸追不出來。

少年咬咬牙，拼命地往前跑。他已經感覺到大虎縱躍間掀起的風，吹在脖頸上涼涼的。還有虎口裏的腥氣，令人作嘔。

終於到了谷口，他猛地一縱，飛了出去。

後背先是一涼，再是火辣的痛，少年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得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已經好多年沒有過這樣的肉體傷痛了……

就在這時，一條藤蔓飛來，將大虎阻了阻，虎爪縮了回去，少年抓住機會，滾出山谷。

他落在草地上，慶幸地喘息。

青草泥土的香氣，讓他回到了現實，有一種重獲新生的喜悅。

還有手裏的東西……

少年警覺地把東西往懷裏一塞，擡起頭，想看看是誰救了他。

這一擡頭，被嚇了一跳。只見一名綠衫女子蹲在他面前，好奇地看著他。

身上有淡淡的妖氣，這是個妖修。

少年勉強撐起身，坐起來：“這位道友，是你救了我嗎？”

這綠衫女子道：“廢話，不是我是誰？”

這只妖說話怎麽這麽……

少年皺了皺眉，忍下不快，抱拳道：“多謝了。”

“餵，我救了你的命，謝一句就算了呀？”

少年琥珀色的眼珠盯著她，帶著超出年齡的成熟：“抱歉，我現在身無長物，如果道友願意的話，留個地址，等我回去，便將謝禮送過去。”

他的話很正常，語氣卻帶著冷冰冰的意味。

“你這個人怎麽這樣？”綠衫女子不滿了，“我只是……”

“阿碧！”少年聽到一個清悅的聲音，轉過頭，看到一名白衣女修身後跟著個壯漢，往這邊緩步而來。

看到這女修的時候，少年眼睛閃過亮光。並非因為她相貌多美，而是她身上有種特別的味道，非要形容的話，就是……就是上位者的味道，他熟悉的味道。

“抱歉，家仆無狀，道友見諒。”

雖然累得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但少年還是站了起來，忍下後背的疼痛，向對方回了一禮：“是我說抱歉才對，若有得罪之處，還望道友不要怪罪。”

靈玉看著這少年，露出一個微笑：“道友還好吧？背後的傷好像不輕呢！”

少年皺了皺眉，答道：“無妨，只是皮肉傷。”

“雖是皮肉傷，恐怕行動不便，可需要幫忙？”

少年搖頭：“多謝道友好意，在下能夠應付。”

靈玉笑笑，不再多說：“既如此，告辭了。”

看到他們主仆三人轉身欲走，少年忙道：“這位道友。”

靈玉停步：“還有事嗎？”

少年語氣誠懇地道：“有恩自當還報，還請道友留個聯絡方式。”

靈玉笑道：“我們剛來仙域，沒什麽聯絡方式。不過舉手之勞，道友不必掛心。”

“這可不成。”少年堅持，“有恩不報，於道心有損，還請道友成全。若是沒有住處倒也無妨，留個姓名，在下自會還報。”

靈玉想了想，笑道：“好吧。我叫程靈玉，這是我的仆從阿碧，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們會在嵐霧城暫時住一段時間。”

“好。”少年點頭，“我記住了，再會。”

“有緣再會。”靈玉向他拱拱手，轉身離開。

“那個人好奇怪啊！”走了一段距離，阿碧突然說道。

“哦？”靈玉隨口問，“哪裏奇怪？”

阿碧歪著腦袋道：“他身上有一種奇怪的味道。”

“味道？”

“嗯！”阿碧想了想，“跟他的外表不太一樣的味道。”

聽了阿碧這話，靈玉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阿碧，你長進了嘛！”

阿碧面露得意：“那是！”

“那你說說看，為什麽和外表不太一樣？”

“呃……”阿碧張口結舌。

靈玉“噗”地笑了，點了點她的腦袋：“剛剛誇你，這就露餡了。”

阿碧摸了摸頭，咕噥：“我就是這麽覺得……”

靈玉笑著點頭：“嗯，這也不容易了，其實我也只是有點感覺而已。”

這附近是山谷和平原的接壤處，他們走到那邊，發現這少年被一只築基妖獸追著，就停了停步。

阿碧隨手發了道法術，免得這少年重傷於虎口。

而讓他們走到那邊的原因，就是靈玉感覺到了什麽。

似乎就是金剛身上的那種似有若無的感應，這少年身上非常明顯——這麽說也不對，這少年身上的感應非常隱蔽，但也因為如此，那種暗流洶湧的張力，讓靈玉特別註意到了他。

等到與少年說上話，這種感覺更明確了。靈玉在他身上，感應到了強大的元神之力，這種情況，一般會發生在奪舍者的身上。但這少年是個貨真價實的煉氣小修士，而且魂魄與肉身很契合，並沒有奪舍的跡象。

靈玉走的時候，順手在這少年身上留下了印記，就算他沒有找過來，她也會去找他的。

這座位於仙域入口的仙城，就叫嵐霧城。它顯現於半空中，就像座空中之城，雲霧繚繞，十分仙氣。

當然，在靈玉看來，這沒什麽出奇的，只不過用了點特殊的法術而已。

她一靠近這座仙城，立時感覺到一道強大的氣息。

這座仙城，居然有一位化神修士坐鎮。

靈玉皺了皺眉頭，濟昌不是說，嵐霧城聚集著眾多低階修士，被稱為新手仙城嗎？

她不敢大意，小心地收斂了氣息。

至於花皮和阿碧，倒是不需要擔心。化神修士才沒空管結丹、元嬰修士收斂修為的事呢！

當然，化神就不一樣了，如果靈玉被發現自身的真實修為，一定會被重點關註，說不定對方還會找上門來。一個隱藏了修為的化神修士潛伏在仙城裏，怎麽可能讓人安心？

辦好進城的手續，阿碧領著花皮去找住處。這種小事，阿碧總不至於搞砸吧？離開滄溟界，靈玉有意鍛煉阿碧的獨立能力，所以時時帶在身邊，她現在正是需要幫手的時候。

阿碧很快找好了住處。那是一間小客棧，位置有點偏，而且費用便宜。這種客棧，正是那些有點小錢的新人們的選擇。

這樣就很好，阿碧也不是不能辦事的。

帶著阿碧和花皮住進去，靈玉仍像往常那樣，打坐療傷。

仙城裏靈氣雖佳，但要動用天地元氣，要更加小心，說不定會被那位化神修士察覺。

阿碧耐不住，跳過來問：“主人，我能出去逛逛嗎？”

靈玉睜開眼，慢條斯理道：“出去逛可以，不過，我有件差事要交給你做。”

“行行行，快說！”阿碧剛剛辦好一件差事，正覺得自己能幹。

靈玉摸出個空白玉簡拋給她：“你出去後，把見聞都記錄下來。比如，擺攤的人賣什麽東西，什麽價格，那些人什麽來歷，嵐霧城有什麽風俗……能不能完成？”

“這個容易。”阿碧拍著胸脯保證，“等我回來，一定辦好。”

“等等。”靈玉喚過花皮，“他隨你一起去。”

“啊？”阿碧一臉嫌棄地看著花皮，這只騶吾呆得可以，跟他一起逛，有什麽樂趣啊？

“怎麽，不行？”

阿碧已經習慣靈玉說一不二的作風，不情不願地點頭：“我知道了。”

看著阿碧帶著花皮出去，靈玉露出一絲微笑。花皮雖然呆，但在仙書裏養了多年，靈智漸趨正常，有他跟著，阿碧惹事的概率大大降低了。

到了晚上，阿碧回來了，這回她順利完成了任務。

靈玉拿著那玉簡，細細查看。有那位化神修士在，她不敢像之前那樣，隨意放縱自己的神識，這麽一來，就不能足不出戶探聽情況了，阿碧正好當她的眼睛。

“物資這麽豐富，看來三臺界確實是個成熟的修仙界。”將單子瀏覽了一遍，靈玉叩了叩桌面，“天道盟和靈臺教在嵐霧城並沒有太大的勢力鬥爭，到底是因為嵐霧城的特殊情況，還是三臺界真的這麽平和？”

靈玉越想越覺得奇怪，並不是三臺界不正常，而是三臺界太正常了，正常得都有點虛假了。

天道盟和靈臺教到底是什麽樣的組織？濟昌口中的仙域，兩個勢力分明有競爭，但是，幾千年下來，竟然連一點大的爭鬥都沒有，這不符合修仙界的常理。

修仙界，說到底就看誰的拳頭大，講道理也要建立在一定的實力基礎上。兩個分庭抗禮的勢力，居然能和平相處數千年，開什麽玩笑？至於散仙會，實力太弱，根本構不成三足鼎立的條件。

而靈玉記得，他們所查的古籍裏，三臺界是個跟滄溟界差不多的世界，與如今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

事有反常必為妖，靈玉覺得，自己可能無意中卷入了什麽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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