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妖蹲在草叢裏，嗚嗚地哭著。

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她面前：“你在這裏哭什麽？”

小妖擡起頭，呆了呆。

她看到的是個化形完美的前輩，身上靈息深厚，妖修的氣息卻很淡薄，幾乎感覺不到對方是個妖修。

這樣的化形，實在是太完美了。

小妖眼睛發亮，緊接著又露出疑惑的神情：“前輩，您是化蛇嗎？”

“對。”對方拂了拂衣袖，在她身邊坐下，瀟灑的姿態讓小妖羨慕不已。

這才是真正的化形啊，從外表到行為，幾乎看不到妖修的痕跡。如果她化形到這個程度，一定不會再被人嘲笑了。

可是，小妖覺得很奇怪：“前輩，我怎麽從來沒見過您？您是我們化蛇部族的嗎？”

這位前輩笑了笑：“不算是。”

“不算？”小妖更疑惑了，“可是，整個大荒的化蛇都在這裏啊！”

她說：“我的來歷有些奇特，正要去拜訪化蛇部族的族長。”

“這樣啊……”小妖沒有再追問，她知道，有些事不是她這個等級的小妖可以問的。

這位前輩看著她，笑道：“你還沒說你為什麽在這裏哭呢！”

小妖低下頭，垂頭喪氣地說：“我……我化形不完整，被他們笑……”

“化形不完整？”這位前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的腿……”

小妖把蛇尾往草叢裏一藏，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我的腿化形到一半，失敗了。”

對方點點頭，神情平靜，似乎她說的只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

小妖猶豫了一會兒，忍不住問：“前輩，怎麽樣才能化形得像你這麽完美呢？”

這位前輩聞言揚眉，說道：“你才剛剛築基，為什麽急著化形完美？”

小妖嘟著嘴，說：“他們笑話我，說我好笨，手化得這麽粗，腿就化了一半……”

“和你同等修為的小妖，不是有很多只化形了一半嗎？還有的沒能化形呢！”

“可是，我化得很糟糕啊！”小妖喪氣地說，“前輩，同期化形的小妖裏，我化得最糟糕了……”

“那又這樣？”這位前輩回答得很平淡，好像這種事完全不用記在心上，她說，“很多妖修，都是結丹後才能完全褪去妖的外殼，這不是很正常嗎？”

“可、可是……”小妖支支吾吾，覺得這說法好像不對，又好像是對的。

這位前輩便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你的上身化形得很好，努力的話，結丹期應該可以完全化形了。”

小妖呆了呆：“是、是嗎？那他們笑我……”

“他們笑是他們的事，與你何幹？用這具身體的人是你，你自己用著好就行了。”

小妖似乎有所觸動：“這樣啊……”

“你叫什麽名字？”她聽到這位前輩問。

“我叫定真。”她答道。

“定真，倒是好名字。你們化蛇部族的族長叫什麽？長老有幾個？關系如何？”

小妖剛剛覺得有些奇怪，便感到神智一昏，稀裏糊塗地答了出來。

一刻鐘後，這位化形得很完美的“妖修前輩”站起來，籲出一口氣。

這位冒充妖修套話的，自然就是靈玉。她收起芳華鈴，看著草叢中昏迷不醒的定真，思考怎麽安置她。

很快，她帶著定真走到一處背風的山丘，施個法術，無聲無息地開鑿出一個山洞，將定真放了進去。

做好這些，她從懷中取出紙筆，仔細地畫了幾張靈符，最後融入定真的氣息，滿意地點點頭。

靈符貼在身上，她默念口訣，光芒一動，變成了定真的模樣。

這是傀儡符的變種，姑且稱為化形符，靈玉練習了很久，仍然有點粗糙，若是對原身很熟，很容易看出差別。

所以，她挑中了這只小妖，定真在化蛇部族中屬於沒什麽妖修理會的小妖，毫不起眼，幾乎所有部族成員都會忽略她的存在。

每道化形符，能支撐差不多一個時辰，這幾道化形符，夠她偽裝到半夜。

明日一早，她就會離開，定真則會清醒過來。

幻化出一面水鏡，仔細地打理自己，確認沒有大漏洞，小妖“定真”往部族駐地行去。

她一踏入部族所在的山丘，就有數只跟她差不多修為的小妖互相打眼色，晃過來。

“定真，又躲起來哭了吧？”一個肥頭大耳，手臂沒能完全化形的小妖說，神色輕蔑，把定真的去處猜個正著。

“定真”垂下頭不語。

“幹嘛不說話？嘖嘖，一有事就躲起來哭，真是個大哭包，廢物！”

肥頭小妖說完，另外幾只小妖也拍手笑她：“就是就是，你們看她的尾巴，化形到一半好醜啊！”

“還有那手，幹脆別化形算了，這樣子真是醜死了！”

“定真”將手扭到背後，似乎想藏起來，低著頭不說話。

“你們幹什麽？”幾只小妖正鬧著，忽然聽到喝聲。

轉頭一看，兩丈外站著一只同樣尾巴沒化形的小妖，不過翅膀已經完全化形了，正是那個跟旋龜小風聊天的小果。他瞪著眼睛：“定真又沒惹你們！”

肥頭小妖眼睛一瞪，嗤道：“關你什麽事？哦，對，你跟定真一樣，尾巴也沒化形。定真就算了，她一向是廢物，你不是部族的天才嗎？怎麽也沒化形？”

“關你什麽事？”小果昂著頭，一點也沒有被他的話刺激到，還諷刺了一句，“你化形得很完美？腦袋那麽大，醜死了！”

“你說什麽？好歹我手是手腳是腳，才不像你們……”

“鱗片還在呢，說什麽大話？”小果打斷他的話，“笑別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貨色。”

“你！”肥頭小妖大怒。

偏偏小果還加了一句：“沒本事的人才會帶著幾個狗腿子到處欺負妖！”

肥頭小妖再也忍不住了，一頭撞了上去。

兩只小妖打成一團，也不用法術，就這麽扭打啃咬。

靈玉無力地嘆氣。她還什麽都沒說，怎麽就惹來麻煩了呢？

眼角掃到不遠處急步而來的人影，她心念一轉，趕緊挪開幾步，躲到一根石柱後。

“幹什麽？”威嚴的女聲傳來，這位結丹期的女性妖修將小果提了起來，喝道，“為什麽打架？”

看到這女妖，小妖們有些懼怕地縮了縮腦袋，尤其是那個肥頭小妖。

小果嚷道：“娘，他們說定真是廢物，還嘲笑我！”

女妖眉頭皺了皺：“就因為這個，你跟他們打架？”

小果扁扁嘴，低下頭。

女妖的目光慢慢掃過現場，最後落在縮在石柱後只露出腦袋、膽小驚懼的小妖身上。

她皺起眉頭，似乎很看不上她的膽小，但並沒有出聲斥責，而是對小果說：“有時間就回去修煉，別浪費在這種無用功的事上面。”說罷，又對另外幾只小妖說，“你們也是，與其閑著打架，不如去好好練練法術！”

“是、是……”幾只小妖比“定真”好不了多少，戰戰兢兢地應道。

女妖眉頭緊皺，拎起小果就走了。

剩下幾只小妖松了口氣，肥頭小妖拍著胸口說：“小果他娘真兇……”

“是啊，她一瞪眼睛我就怕。”另一只小妖扭頭看，“咦，定真呢？”

一場鬧劇過後，現場哪還有“定真”的身影，早就不見了。

靈玉早就偷偷溜走了。小果的娘是結丹妖修，她藏在石柱後，沒被她發現真身，要是再留下去，天知道會不會又惹出事來。這化形符實在是粗陋了些，有空要多研究研究……

化蛇是相對來說習性比較靠近人類的妖修，他們的生活狀況，很像是蒙昧時期的人類。

山丘上，有很多石塊壘成的小屋，風格簡陋，但從裝飾上，可以看出化蛇細膩的作風。山洞與石屋連成一片，夾在百花之間，別致清美。

靈玉讀取了定真的記憶，摸到一處石屋背後。

定真的記憶裏，這處石屋所處的山坡，另一邊就是化蛇部族元嬰長老們的洞府，想打探消息，這裏最合適，離得近，又不會引起註意。

她小心戒備著，從懷裏掏出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有的是自帶的，有的是從參商那裏敲來的。

一根古怪的羽毛，被她埋在了土裏，法訣施展之後，指尖一點靈光，慢慢地將羽毛往裏推。

推一會兒，停一會兒，大概半個時辰後，她停下來，從懷裏取出一枚貝殼。

她把貝殼放在耳邊，仔細聽了聽，裏面傳來模模糊糊的聲音，便繼續推動羽毛。

聲音終於清晰了，她吐出一口氣，將泥土重新埋好，拿著貝殼靠在墻根專註地聽著。

羽毛上附著了法術，能夠借著貝殼聽到羽毛傳來的聲音。這法術並不難，但勝在隱蔽。元嬰期有很多高明的法術，這個是最隱蔽的。

羽毛那邊，好像是兩個妖修在討論修煉之事，這不是她要聽的內容。

靈玉耐心地等待著，訛獸搬來附近這麽大的事情，她不相信化蛇們會無動於衷，那只小妖小果都會說，誰喜歡和訛獸做鄰居。那麽，面對這個現狀，化蛇的長老們會怎麽做？他們沒有將訛獸趕走，是因為他們已經跟訛獸達成一致了嗎？化蛇並不是很強大的部族，但如果真被煽動，她可沒本事對付一整個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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