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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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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傅淵便將折子呈了上去,皇帝當場就笑得老懷甚慰的樣子,命人將嚴少白從暫居處請出來,特意在宮中設宴款待了一番。

至於洛陽侯的折子則是暫且壓了下來,皇帝全身心的投入了款待嚴少白這明事理的家夥身上。結果次日,整個文臣體制騷動了,紛紛上書請皇帝派傅淵去吳越之地安撫災民,這下皇帝壓都壓不住了,只好順手宣了旨。

這可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若是傅淵在吳越染病,那麽世家當然最歡喜,皇帝現在可不能讓傅淵死,但文臣集體騷動,也不能不重視,也怨不得他。

傅淵回丞相府安排了一下,也就進宮要向太後辭行,剛進了懿安宮,太後已然是老淚縱橫:“阿淵——”又被傅雅扶著上前,全然不見平日的端莊,只有一股子悲戚,“這些人是巴不得你死在吳越啊……”

縱使那日為了謝青嵐的事,太後怒極給了傅淵一巴掌,但她心裏還是疼他的。“如今聖旨都下了,哀家才知道這件事……”

“姑母別擔心,侄兒沒那樣短命的。”傅淵很淡定的說,扶了太後勸其止淚,“況侄兒身在丞相之位,為皇上分憂,乃是分內之事。”又恭恭敬敬的向太後行了個禮,“今日暫且向姑母辭行,過幾日侄兒便要啟程去吳越,這幾日還要安排些事,只怕不能來見姑母了。”

太後閉目,低聲道:“阿淵,你應承我,萬不可以有事,別叫那些想要害你的人如願。”太後實在是太激動,握著傅淵手腕的手不住的顫抖。傅雅忙道:“大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姑姑別擔心才是。”

太後深深嘆惋,只退回到主位:“你家那個……可隨你一道去?”

傅淵含笑,語氣輕柔之中帶著恭敬:“青嵐自然是留在京城之中的,帶上一個女子,總不是什麽好的,反倒是束手束腳。”

太後眼裏光輝瑩瑩閃動,也不知道是淚還是什麽,半晌之後,還是點頭:“如此也好,哀家將她召進宮來陪著說說話,也算是好些。”

傅淵含笑:“只怕等侄兒走後,青嵐便會搬到端敏公主府上去,姐妹之間說說笑笑的,也算是打發時光了。”

太後臉色驟然一變,還是微笑:“也好,端敏一向妥帖,哀家也是很放心的。”

傅淵只是笑罷了,太後雖然疼他,但更疼皇帝,一旦自己走了,謝青嵐一人在丞相府之中,只怕招架不住太後的逼迫,謝家雖大不如從前,但所謂瘦死駱駝比馬大,太後也不會放掉這個機會的。

一旦涉及到皇家陰私,連素來的姑侄情都變得不再純粹了。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傅淵說要回府整理行囊,也就不再留了。福彩奉命送傅淵出宮去,兩人剛出了懿安宮的主殿,身後已然傳來一個嬌俏的聲音:“傅淵哥哥——”

循聲看去,一襲雨過天青色長裙的女子站在廊下,她形容清減,但根本掩不住絕色的容顏,此時雙目含淚,臉上還有兩道淚痕,一派弱柳扶風的美感,我見猶憐。

福彩臉上微微一抽,心道是誰將這個祖宗放了出來,但主仆有別,斷然沒有她開口的份,只好垂手站在一旁,眼中有探詢之意,就那樣看著傅淵。

丞相大人完全目不斜視,直接就要走開,劉瑤在身後哭得梨花帶雨,嬌聲叫道:“你與我說說話都不肯?你就這樣厭恨我?”

傅淵未理,快步下了玉階,劉瑤的哭泣愈發淒楚了:“我就問你一句,她隨你去麽?”沒有得到回答,劉瑤繼續說,“她怕死對不對,她不敢跟你去對不對?我與你去可好?哪怕是死在你身邊,我都是甘願的……”

她尚未說完,傅淵忽然轉身,那樣的淩厲,他一向是談笑風生的謙謙君子模樣,幾時這樣的可怖過?將劉瑤唬得忘了哭,只有兩滴淚水沿著臉頰緩緩滑落下來。

盛夏的陽光那樣的毒辣,傅淵站在陽光之下,全然不畏懼它的酷熱,陽光照射在他身上,耀眼極了:“她不怕死,可是我怕她死。”說罷,他又快步向外去了。

尚未出宮,已然有人快步而來,一看就知道是給皇帝送信來的,見了傅淵,趕緊打了個千:“丞相大人,今日八百裏加急文書,這瘟疫已然全面發作了,上回的折子之中提到的感染者,已經死去十之七八了,聽說好些村子,現在連一個活人都沒有了。聖人的意思,就是丞相大人越快啟程越好。”

“知道了。”傅淵掛上素日之中的笑容,看得那內侍不免小肚子轉筋,強定了心神,磕磕巴巴說:“那奴才先回皇上跟前覆命了。”

等到傅淵回到丞相府之時,舒忌守在主院前,見傅淵回來,迎上前來:“夫人正在收拾行囊,只怕要跟丞相大人一起去呢。”

推門而入,謝青嵐在床上鋪好了一條方巾,正在放衣物進去,見傅淵回來,笑得眉眼彎彎:“你回來啦,我不知吳越天氣如何,也就將夏日的衣物都帶了不少,又覺得不夠換洗呢。”

傅淵展眉一笑,屋內剎那間春意盎然。上前,他握了謝青嵐的手,將她拉到一邊坐下,低聲道:“我去就是了,你別去。”

謝青嵐的表情在那一瞬間就怔了,又笑起來:“為什麽不讓我去?”“吳越之地兇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涉險的。”傅淵打斷了謝青嵐的話,“劉尋已然說了,越快啟程越好,我明早就走,你好好待在家裏,待我走了,端敏公主府的人自然會來接你。”

“不是說好一起去的嗎?”謝青嵐頓時惱了,伸手想給他一下,被握了手,還是用另一只手給了傅淵一下,“你現在什麽意思?出門一趟就改了主意?太後跟你說什麽了你不讓我跟你一起去?”

傅淵和煦微笑,儒雅謙和,看著謝青嵐氣得發紅的臉,將她納入懷中,低聲道:“我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讓你跟我去。”肩上一陣刺痛傳來,傅淵微微蹙著眉頭,輕撫謝青嵐的背,語調依舊輕柔,“京中再怎麽是泥沼,總有端敏大長公主和齊王太妃護著你,劉肅不日也要啟程回京,那些人再怎麽惱著,也不得不顧念,可是吳越不一樣,病來如山倒,我總不想失去你。”

謝青嵐原本發狠的咬著他的肩,聽了這話,眼淚婆娑而下:“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不想失去我,所以你就要讓我承擔可能失去你的風險嗎?你到那種地方去,你讓我在京中等著消息,我沒你那樣心寬,我等不下去!”

“別鬧。”丞相大人還是虎了臉,見她哭得難過,還是軟了語調,“我不會死的,我一定會回來,你等我回來就是了。”

謝青嵐哭得話都說不清了,雙手不住的錘著他。換了誰也不能釋懷好嗎?!好比**來了,去支援的醫生家人真的能夠那麽心安理得的送他去?再怎麽說不會死不會死,但霍亂在這個年代,無異於絕癥吧?連華神醫都束手無策的病,一旦感染上了,又該怎麽辦?

傅淵只抱著她安撫,依舊半點不松口要帶她去。謝青嵐哭累了,才被抱到床上坐好:“你別想那樣多,嚴少白和華神醫在一處,若是還解不了這瘟疫,那就只能是命該如此。況且你都告訴我如何預防這病,我若是還染上了,豈非是我太蠢?”

聽他故作輕松的語氣,謝青嵐無端更是想哭了,抽抽噎噎了幾聲,一把推開他:“你給我滾!你想一個人去當什麽英雄是吧?你連包子都不跟我蒸你就想跑了是吧?”

傅淵半點不為所動,只抱了她在懷中,柔聲道:“今日想吃包子麽?我叫她們給你做好不好?”懷中的人哭得更起勁了,夏日衣衫本就單薄,連肩上都覺得一陣濕潤。傅淵輕嘆一聲,俯身來了個強吻,這才止住了謝青嵐要學孟姜女哭倒長城的氣勢。

“你不必為我擔心,好好看顧你自己,讓我沒有後顧之憂就好,你只需等我回來就是了。”傅淵柔聲道,“我將舒忌帶走,慕玨和掠影會留下,瑯華就放在你身邊伺候吧,好歹是女子,總是可以近你身的。”連回答也不讓謝青嵐回答,徑直起身,“這麽些日子,你暫且不要出來了。”說罷,翩然出門。

謝青嵐起身要去追,還是晚了一步,眼看傅淵出得門去,舒瑯華橫在了門前,還是如常般冷若冰霜:“夫人,還是不要與我硬碰硬的好。”

“你敢攔我?”對於舒瑯華,謝青嵐還是有些酸的,現在見她敢阻攔自己,一時火氣上湧,就要強行突出。誰知舒瑯華展眉一笑,剎那冰雪消融,瞥一眼傅淵漸行漸遠的背影,那聲音頗有些詭異:“夫人,說不得,我就只好得罪了。夫人嬌生慣養長大的,若是傷到了哪裏,可怨不得我。”

“你敢!”謝青嵐此時已經是出離憤怒了,話音剛落,舒瑯華一笑,衣袂翻飛,已然到了謝青嵐身後,一個手刀起落,已經將她打昏了。見被舒瑯華一手扶著的謝青嵐,如心和檀心叫得都快破音了:“夫人——”

“別叫了,不過就是打昏了罷了,睡一會子就好了。”舒瑯華笑得美,全然不像是方才的冰美人。

傅淵出了主院,直接朝著書房去了。房中已有一個男子等著,那男子白衣飄飄,手執一把折扇,見傅淵進來,已然露出笑容來,即便是尋常的美女都不能企及半分,正是當日在洛陽侯壽宴上灌翻宋馳的慕玨。

“都處理好了?”傅淵有些脫力,坐在桌前問他。慕玨以折扇掩著臉,只露出一雙眼睛來,那樣的妖冶:“處理好了,只要那頭需要錢,這邊便會開始動作,逼著世家吐錢出來。”見傅淵點頭,慕玨又笑得更是樂了,“丞相大人如今是愈發的多情了。”

傅淵露出笑容來,黝黑如同黑曜石的眸子與慕玨對視著,後者像是受不了他的目光,微微縮了縮脖子:“屬下冒犯了。”

傅淵閉眼,想到前世的一切,心中還有些發酸。那時的自己,和謝青嵐一起被下令打死的時候,還有滿腔的不甘和憤怒,而她呢?滿目的平靜,平靜得死寂,仿佛在求一個解脫。

誰都救不了她,父母雙亡,唯一的親人待自己尖刻,而後入宮,聖寵不過鏡花水月,轉瞬就能消逝。身如浮萍飄零,不如一死求得解脫。

傅淵越想越痛心,一把刀反覆拉扯著神智。睜眼,傅淵低聲道:“多情又如何?我不是神,做不到太多事,我只想護著她,盡我所能。此次一行,前路未知,與其她陪我置身於險惡之中,我寧肯自己獨自面對,至少我不必看著她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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