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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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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的腰帶,腰帶下面還綴著一個纖巧的荷包。

不,不是她。

待她走到跟前,看清她的臉時,臨淵這才恍然記起,這不是洛世奇的娘子嗎?

記得初次見她是在蘭亭坡,她當時穿著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頭發是一根玉簪簡單綰就,清新靚麗,宛若仙子,那日她還將他錯認成了故人。後來在魔宮外面也見過她兩次,她也都是這樣的打扮,也許她不是真心想嫁給洛世奇,不然怎麽會刺傷了他?引得洛世奇大怒,一心要殺秦子凈,母親為救秦子凈……母親的死,原也與她有關。

如今她容顏未改,只是發飾變了,衣服換了,怎地她會跟父親一同來?哦,她的另一個身份是秦子凈的徒弟,今日她莫不是為秦子凈來的?

不僅是這兩個身份,對仙界中人來說,她更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魔神。誅仙臺一役,洛世奇殞命,卻也暴露了她天生的魔力繼承人的身份,天帝翻遍了五界都找不到她,幾十年了,都當她已經死了,想不到今日她竟然來了武陵,還跟父親一起,是為何事?

母親與瑤葉曾經說過的關於她的謠傳不見得都是真的,但是她與師父有染卻是千真萬確,抵賴不得的事實。還有仙界的叛徒洛世奇也是因為她才設計騙走了魔力,最後還為她跳下誅仙臺。如此說來,這是個招惹是非的女子,紅顏禍水是也,父親參禪悟道,一向不問世事,如何今日卻帶她來了母親的住處?

想到這裏臨淵心裏已然不悅。

“淵兒,又喝酒了?醉酒傷身,勿要過量。”

“父親說的是。”

“恩。我有些事要問你。”說著鐘離沫看了落花一眼,示意落花開口。

“是我想向公子打聽一件事。”落花見臨淵端詳了自己半天,臉上陰晴不定,開始還以為他想起了過去,憶起了自己,正待高興,又見他眉宇凝結,看向自己的眼神盡管溫潤,卻隱有防備之意。

在臨淵的眼裏她只是一個陌生人,甚至是一個敵人,他失憶了,不記得過去,也不記得自己了,想到這裏落花心裏一陣傷感,停頓了片刻,才問:“仙界關押了我的一個朋友,他叫墨玉,原本是只白狐,公子可知他被關在何處?”

“確有此事,只是……”臨淵公子還是像過去一樣恭敬有禮,只是覺得茲事體大,沒往下說,遲疑的看了一眼鐘離沫。鐘離沫朝他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他卻依然躊躇不言。

落花知他為何躊躇,臨淵忘了過去的事,而自己又不願喚醒他的記憶,他防備一個陌生人,一個敵人,還不應該嗎?如此又怎能怪他?想到他曾不顧性命,撲來替她擋劈天斧,今日竟然連墨玉的蹤跡都不願透露,落花唏噓:原來人在不同的環境下相遇,結局也會大不相同。但是不管臨淵心裏怎麽想,至少他面上依然恭敬有禮,可即便是個陌生人,他也一樣會恭敬有禮。

是呢,陌生人!想到此處,落花心裏泛起了一絲苦澀。她立在案前,無意間瞥見案上的畫,忽然心被狠狠劃了一刀,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畫的是一個人的背影,蒼穹之下,四野茫茫,獨有一人立在天地之間。她長發未束,青絲飛揚,一襲寬大的天青色長袍隨風招展,大有遮天蔽日之勢。整幅畫作色彩單一,乍看之下滿滿都是天青色。這抹青色卻刺疼了落花的眼,這頭發,這衣服,還有這顏色,不是自己又是誰?鼻子一酸,她幾乎掉下淚來。

見她盯著案幾,猜到她在看畫,臨淵看似不經意的,輕輕將那畫卷折了起來。

落花一驚,猛地擡頭,對上了臨淵的視線,匆匆一瞥又忙別過臉去,不忍再看。

看到那雙含滿熱淚,似泣非泣的眼眸裏流露出的悲憫,同情和自責時,臨淵心裏也是一驚:這女子怎會有這樣的眼神?

當那眼窩裏的淚水終於溢出來的時候,臨淵心軟了,不由自主的說道:“那狐妖已經被打回原形,如今正關押在天庭的未央宮。”

“什麽?”落花震驚,悲憤不已,“墨玉千年的修行,豈不是毀於一旦?他何錯之有?”

“仙界出了告示,說他私自與凡間女子婚配,犯了天條……”

落花憤然打斷:“異界為何不許通婚?兩心相知,兩情相悅便不該阻攔!再說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汀蘭都已經死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墨玉自小將我養大,盡管他是狐妖,卻心底善良,從未傷過一命,害過一人。天帝抓他,不過是想引我出來,諸事皆因我而起,與他無關,為何還要折了他的修行?

是我連累了墨玉!我本不欲成魔,奈何這世道不容我!”悲痛難抑,說到最後她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

鐘離沫勸慰她:“落花姑娘,節哀順變,好在墨玉沒有性命之憂,當務之急應是將他盡早救出。未央宮三千餘裏,花圃園林,亭臺樓閣,鱗次櫛比,星羅棋布,想找一只白狐也是不易,還是叫淵兒引你去吧。”

當時捉拿墨玉的時候,臨淵也是在場的,那是一個容貌舉止都不俗的年輕公子。眾人都說落花品行不端,原還以為她與那狐妖的關系也是不清不楚,誰知這叫墨玉的狐妖竟是養大她的人。臨淵感到很意外,又看她像個小女孩一樣哇哇痛哭,莫名心裏生出了幾分同情。

落花哭勢不收,鐘離沫立著也頗是尷尬,走前對臨淵說:“你勸勸她,給她安排一個住處,明日陪她去一趟未央宮,你自己也須得小心才是。”

鐘離沫走後,臨淵本也想一走了之——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共處一室已是不妥,但是讓她獨自留在母親房裏更是不妥,母親生前就最不喜歡她。

由著她又哭了一陣,等哭聲漸低,臨淵這才開口:“我引你去客房,夜已經深了,你待在這裏不妥當。”

淚眼迷蒙中,落花看到的是臨淵熟悉的臉,她先是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依照落花的意思,她巴不得現在就去把墨玉救出來,但是又想,墨玉即便成了白狐,也會跟自己回闌珊谷,陪在身邊的日子還有很多;而臨淵,這次一別,恐難再相見。這麽多年一直惦記他,如今知道他在武陵過得不好,落花心裏難受,卻又不知道能為他做些什麽。

臨淵引她穿過花園,繞過蜿蜒的小路,又往裏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停在一處偏僻的閣樓前:“你身份特殊,父親本不該留你。這處閣樓廢棄多時,平日裏也少有人來,你便在這裏安頓一宿吧。”

交代完了他就要走,落花忙喚他:“公子,你……你可要回房?你那師妹……”

臨淵一楞,聽她又說:“不如與我閑聊一會吧。”

話一出口,落花自己也察覺出了不妥,現在的她在臨淵眼裏不過是個陌生人,何況在世人眼裏她還不是清白出身,深夜時分與一個年輕公子獨處一室,未免招人猜疑,也顯得她輕浮了些。

臨淵這樣的謙謙公子,不管對方是什麽身份,即便拒絕也不會太過強硬,見他沈默不答,也許是在想著怎麽委婉的拒絕,落花忙又解釋:“公子莫要誤會,我……我一會自己去天庭,即便你是天帝的外孫,天帝知道你幫我,恐怕也不會留情,公子不必為我冒險。”

“便如父親說的,未央宮三千餘裏,墨玉現在只是一只被打回原形的白狐,你沒有仙界的探妖鏡,恐難找到它。我若不帶你去,你便要費些周折,等你找到了地方,恐怕它又被轉移到別處去了。”

聽他這話,落花惶急,懇求道:“不如公子現在就引我去吧?夜深人稀,公子也可避嫌。”

未央宮是天庭的後宮,臨淵幼時常隨母親去玩,正門雖有天兵日夜看守,但因地方龐大,側門頗多,有些偏僻點的側門是無人看守的,借著夜色溜進去不易被人察覺,帶她找到地方,由她自己進去尋人,即便出了事也與武陵無關。而且這女子身份特殊,與她過多接觸總是不好,早日完成也可脫身。這麽想著,臨淵點了點頭。

四月的夜晚,暖風微醺,舒適宜人,夜空高遠,星辰暗淡,落花立在雲頭,臨淵公子就在她的身側,往事一幕幕的浮現,那年從傾城手裏救下他,也曾與他一路同行到襲月,那日他與自己說了好些話,哪會像現在這樣,一直與自己保持著安全又不顯拘謹的距離,更是一路無言呢?

落花尋思著,想與他說些什麽,問問他這些年的境況,但是不用問,也知道他過得憋屈,苦悶,母親的離世,父親的不問世事,失憶後那個雖然記不得臉卻一直忘不掉的女子,還有一直糾纏他的師妹……自己曾經答應與他一起歸隱,這已經成了永遠無法實現的空話,如今他不知道畫裏的女子是誰,心裏總還有個期盼,若是讓他知道畫裏的女子就是自己,恐怕他更是癡情難改,餘生再無片刻歡愉。

落花內心酸澀悲苦,卻又不能表達出來,看著臨淵的側臉,想到他帶自己私奔的那夜,夜宿樹林,他將自己包裹在懷裏,不正是活脫脫的另一個墨玉嗎?她再也抑制不住,兩行眼淚流了下來,忙背過身去,不叫他察覺。

☆、未央宮(一)

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快到天庭的時候落花問:“這未央宮是專門關押犯人的地方嗎?”天帝的淩霄寶殿落花是去過的,這未央宮,她就沒聽說過了,想來還有其他宮殿,想不到天庭竟然這樣大。

聞言,臨淵微微一楞,隨即笑了:“不,未央宮只是後宮,住著一些女眷,尋常男子是不能進來的。”

後宮占地三千餘裏,得住多少人呢?天帝的妃嬪想來不止三千吧?這麽想著前方出現了一片濃墨不一的陰影,靠近才看清,正是矗立著的宮殿和盤桓的屋宇,鋪設千裏,綿延不盡。

“我們到了,你隱在我身後,雖是夜晚,也須得謹慎些為好。”

落花隱去身形,跟著臨淵繞了半日才到了一個側門,說是側門,卻比尋常大戶人家的正門還要醒目巍峨。到了裏面,落花就徹底莫不清方向了,穿過一個庭院又是一個庭院,小樓連著小樓,長廊花圃也都是相似,屋宇宮殿更是雷同,若不是一路緊隨著臨淵,怕是她早就迷路了。

單一個未央宮就如此之大,即便是夜裏,宮殿也依然金光閃閃,金碧輝煌,若是白日裏見了該是何等的富麗奢華?難怪誰都要爭著當天帝。

只是天帝為何要將墨玉關在自己的後宮呢?也許正應了那句古話:最危險的地方才最安全,怪不得要將他打成原形,一個成年男子關在後宮自然不成體統,若是一只白狐,就又另當別論了。天帝其人居心之深,怕是也只有洛世奇能與他一較高下。

胡思亂想間,已經繞了半日,墨玉停在一處相對低矮的不起眼的屋子前,壓低聲音說:“便是這間,這裏原是花房,騰空後就閑置了下來,現在裏面空無一物,他被困在籠裏,你進去就能看見。”

落花連忙閃進屋內,屋裏一片漆黑,她施了一個“華燈初上”的法術,登時屋裏亮如白晝,但這光亮只有她自己能看見。盡管說是花房,格局卻與一般的房屋一般無二,耳房,正室,偏室,內室,統統找了個遍,都不見墨玉的影子,落花急了,心想莫不是臨淵記錯了地方?還是墨玉已經被天帝轉移去了別處?

她又耐著性子找了一遍,甚是還怕是有人施了障眼法,又施了“撥雲見月”這個專門破除障眼法的法術,依然尋而未果,外面天色已經發白,想來自己找人花費了些時候,她出來時看到臨淵還站在那處僻靜的長廊盡頭,臉上也隱約有了焦慮之色。

她現出身來,悄聲對臨淵說:“墨玉不在,裏面是空的。”

臨淵詫異,將信將疑,親自進去尋人。“原來就關在偏室,莫不是已經被天帝移去了別處?”裏面果然空無一物,臨淵也是大惑不解。

天色漸漸亮了,落花雖然心焦,卻還沒有糊塗,她對臨淵說:“公子你先回去吧,我去找天帝問問清楚。”

話音剛落,屋外傳來一個聲音:“沒想到你竟然逃了出來,還真是小瞧了你!”

是天帝到了,落花一驚,忙護在臨淵身前。

推門而入的天帝看清屋裏的落花時大吃了一驚,當日淩霄寶殿上那個白發蒼蒼,輕紗覆面的老太婆竟然成了眼前這個妙齡少女,能施出駐顏術至少得是上仙的修為,而她竟然從荒澤逃了出來,莫不是已經修成了魔神?當日的神尊尚且逃不出荒澤,她又是怎麽出來的?

天帝壓下心裏的驚懼,瞥了一眼被落花護在身後的臨淵,斥責道:“你竟然帶個外人來未央宮?你可知她的身份?”

“是我劫持他來的!你將墨玉關在何處?還是他……他已經被你殺了?今日你若不說清楚,我便要拿你開刀!”

天帝一楞,反唇相譏:“你將人救走,又來要人,是何道理?我看你不過是尋個由頭來弒君的!”

“笑話,你罪行累累,惡跡斑斑,我想殺你何須找什麽由頭?再說了,放眼天庭,現在還有誰能替你征戰?你以異界不許通婚為由,緝拿關押鳳來儀;為了引我出來,又用相同的借口抓走了墨玉;誅仙臺上你殺了我的孩兒,追殺我自不用說,還將我們師徒困在荒澤,你我的恩怨,早到了需拿你命來抵的時候,也是時候清算了!”

天帝冷哼一聲:“你成了魔神,誰也攔你不得,想要殺誰自然不需找什麽理由,所以你何必還在這裏演戲!人不是你救走的,難道他世間蒸發了?你救了人還來撒潑,不是想造反是什麽?”

“巧舌如簧,強詞奪理!你將墨玉打回原形,如今又將他關去了哪裏?今日你若不將墨玉還給我,我就殺了你,讓你給他陪葬!”

聽她這話,天帝面色微恙,將信將疑的問道:“你真的成了魔神?”

“不錯!殺你易如反掌!”

“不可能,當日在淩霄殿,你還是個老太婆,前後不過幾日時間,如何你就成了魔神?哪有這麽速成的魔法?”

落花冷哼了一聲:“你用你的心思來猜度別人,別人就都是小人。我癡戀師父,原一心想跟師父隱居闌珊谷,卻因我身負魔力,惹你忌憚,你便想盡方法要將我除去。其實我早已修滿十成魔力,只是我不願成魔,不願殺人,也無心帝位,任我一再避讓,你卻仍窮追不舍,哼,一切都還要拜你所賜,我若不成魔神如何出得了荒澤?

我若早日成魔,早日了結了你,墨玉又何至於有今日的災禍?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如今看來,只得殺了你,方能尋個安穩!”

聽她這話,天帝面色大變。

早有傳言說天帝是西天佛祖派來掌管五界的正統天子,若是殺了他,不管是誰都會受到詛咒,天帝死了,那人也會身死。早幾千年,甚至有人親眼見過,那些企圖殺害天帝的人,最後都反受其害。久而久之人們就對天帝帝位的正統性、合理性深信不疑,都相信他是西天派來的,所以才能深得佛祖的庇佑。

只有天帝自己清楚,所謂詛咒不過是他身上攜帶的那兩把天機秘鑰,在他遇險瞬間開啟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一項護主技能——誰出手傷了攜帶天機秘鑰的人,輸出的傷害同樣也會加諸在自己身上,傷人者與被傷者皆是兩敗俱傷。天帝自然不會透露天機秘鑰的這個秘密,而是編造謠傳散播出去,說是天命所在,詛咒使然。

這“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方術對五界之中人人有效,唯獨對魔神無效,也許是強大的魔力鎮住了天機秘鑰,所以方術不得施展;又有傳言說魔神才是天機秘鑰真正的主人,所以這方術才不會攻擊魔神。

所以今日聽說落花已經成了魔神,天帝如何不慌?而那狐妖的事更是蹊蹺,明明將他關在這裏,如今一聲不響就被人救走了,救他的人跟落花還不是一夥的。

天帝察言觀色,早就知道人不是落花救的。是誰故意將狐妖救走,挑起事端,想借落花的手來除了自己呢?魔宮的人打探不到這麽隱秘的所在,定是仙界又出了叛徒!

就在天帝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落花的利刃已經到了跟前。

天帝大駭,對著臨淵大吼一聲:“還不救駕?”

只見白衣一晃,臨淵已經攔在了天帝身前,落花一楞,立馬撤了掌風,生怕一個不及傷了臨淵。

天帝見落花顧及臨淵性命,又知道仙魔對峙那日他二人的種種事跡,如今臨淵失憶了,可說是一把可借的好刀!這麽想著,天帝對臨淵大喝一聲:“她是魔神,天地不容,人人得誅,快,殺了她!”

臨淵遲疑著抽出了佩劍,看了落花一眼,卻仍立著不動。

天帝又催促了一句:“還不動手?”

臨淵只得持劍上前,二人混戰成一團,臨淵的長劍步步緊逼,落花只做退讓,並不還手,如此過了二三十招,仍是僵持不下。臨淵知道落花想殺他是易如反掌,以為她是顧及秦子凈與父親的舊交,這才不肯出手,便對她說了一句:“仙魔不兩立,無需顧及我父親,出手吧!”

落花淡定一笑,柔聲回了一句:“臨淵公子,我怎會傷你?”

臨淵一楞:“你若不動手,就別怪我劍下無情!”

說話間又過了幾十招,落花與他在空中翻飛,一個追擊一個避讓,盡管臨淵得了秦子凈的兩層內力,但是與落花相比,仍然相差甚遠,根本不能靠近她身。

“我不怪你,我也永遠不會對你動手。公子是仙界中人,又是皇親貴胄,公子有公子的原則,我有我的堅守。”

“你……如此你是想一直這樣耗下去嗎?”落花這話聽在不知情的臨淵耳裏,大有戲弄之意。

落花不答,對他莞爾一笑。

恍惚中的這個笑靨卻將他震住了,眼前的這個女子,與他記憶裏的那個背影竟然有了幾分重疊,他停了下來,端著長劍指著落花,一時間楞在了那裏。

落花見他沒有追來,也停了下來,疑惑的看著他,又似乎在等他。

便是這幾秒鐘的遲疑,就叫天帝看到了機遇,他突然出手,從背後偷襲臨淵,臨淵受力往前傾去,手裏的長劍脫手飛出,落花只看到臨淵受傷,一心奔來護他,卻沒看到那刺向自己的長劍。

就在這危急關頭,暗處竄出一個身影,大喝一聲:“小心!”

但為時已晚,只聽“刺啦”一聲響,那劍鋒已經劃開了落花的肩頭,從鎖骨下方穿了過去,又從背後刺了出來,落花眼前一黑,跌了下去,那飛來的人影一把將她抱在懷裏。

☆、未央宮(二)

“洛……洛世奇!”叫出這話的不是落花,而是驚魂未定的天帝,“你……你跳了誅仙臺居然沒死?”

洛世奇哪裏有心思搭理他,一顆心全撲在懷裏的人兒身上,他怕貿然拔劍落花失血過多,所以只折斷了長劍的劍柄,斷刃仍紮在她的肩頭,傷口不住的滲出血來,看在眼裏疼在心上,他將落花緊緊摟在懷裏,額頭貼著她的香腮,哽咽著低喚:“花兒!”

極度的痛楚讓落花有片刻的昏厥,等她醒來,朦朧之中映入眼簾的竟然是洛世奇的臉,她大吃了一驚,一把推開洛世奇,這才想起發生了什麽,忙問了一句:“臨淵呢?”

“花兒你的傷……”

落花掙紮著站了起來,點了自己的兩處穴道,止住了血,輕描淡寫,毫不在意的說道:“只是皮外傷,不妨事。”

長劍刺穿了身體,雖不致命,卻如何能是皮外傷?洛世奇不依,規勸她道:“你前一陣子失血過多,今日又受劍傷,恐怕……”

落花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寫著“與你何幹”,洛世奇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除了她落花,敢問世上還有誰敢這麽對他?洛世奇心痛不已,杵在那兒,硬生生咽下了後半截話。

落花不再理他,對癱倒在地的臨淵說:“公子,傷的可重?”

臨淵撐起身子,勉強跟她搖了搖頭,落花一步一蹣跚的挪去他身邊,給他輸內力。

洛世奇站在他們旁邊,他知道勸不住落花,所以什麽也沒說,只靜靜在一邊守著。沙漏裏的細沙沙沙流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落花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可她卻仍沒有停下的意思。洛世奇看不下去了,焦慮不安的在屋裏來回渡步,耐著性子好言相勸:“花兒,臨淵公子已經無礙,你受了劍傷,也該顧及你自己的身子!”

落花無動於衷,好像沒有聽到一般,理也不理他。

洛世奇心急如焚,又不能上前打斷,萬一走火入魔,她和臨淵都會有生命危險。又過了一會,見落花仍未停手,只得對落花說:“你若真的擔心他,換我來給他輸內力,花兒你停下歇息片刻!”

落花恍若未聞,依然不理他也不停手。

洛世奇心裏的委屈達到了頂點,甚至覺得他從來沒有這樣窩囊過,一心為她,她不僅不領情,還嗤之以鼻,不屑一顧!而更可悲的是他自己竟然還死不回頭,不肯罷手,看到那刺在她肩上的斷刃,真真比插在他自己身上還要難受,這哪裏還是他?喜歡一個人,就可以失去尊嚴,就可以變得如此沒有操守和人格嗎?

洛世奇悲憤到了極點,終於爆發了出來,他朝落花怒吼:“你就這麽不要命嗎?為了秦子凈你可以不管不顧,為了臨淵你也一樣不管不顧,為什麽偏偏對我,你就像對個仇人一樣?我對你的心哪裏比他們少?你為什麽偏要這樣對我?”

臨淵受傷卻沒有昏迷,雖然不能動彈,意識卻相當清楚,他不明白他要殺落花,落花為什麽還要救他?洛世奇怎麽活過來的姑且不論,但他與落花仍然是夫妻,當日洛世奇迎娶落花,五界之中無人不知,都將他當做笑話來談。如今洛世奇一直在邊上勸說,落花紋絲不動,絲毫不理,臨淵心裏甚覺過意不去,他卯足勁,突地發力,截斷了落花輸來的內力。

這是極危險的事,弄不好要被落花強大的魔力反擊致死。落花一驚,立馬收了氣息:“臨淵你怎麽樣了?有沒有傷到你?”此時正值她受傷體虛之時,所以臨淵無甚大礙。

臨淵搖了搖頭:“你為什麽要救我?”看到她鎖骨下方的斷劍,一面感念她的救命之恩,一面又很是困惑:“你與我,我們之前就已經認識了嗎?”

落花微笑著搖頭:“鐘離掌門與我師父是舊識,所以我救你也是情理之中,更是舉手之勞,公子不必記掛!”

對於她這頗為牽強的回答,臨淵盡管心裏疑惑,卻苦無證據,目光重新停在了她肩頭的斷劍處,躊躇了半日,薄唇輕啟:“我……你……”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公子不必擔心,我已成魔,乃不死之身,魔力會自行修覆傷口,這點小傷不日便能痊愈……”

一旁的洛世奇打斷她:“劍已入骨,尚未拔除,如何能痊愈?花兒我們走吧,找個地方我幫你療傷。”

落花嫌惡的瞟了他一眼,不覆剛才與臨淵說話的語氣,冷冰冰的回他:“你怎麽會在這裏?不是說好再見便是陌路嗎,你為何還要一路跟蹤我?”

“哼,我是你夫君,我們還有過孩兒,五界之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怎能說是陌路就是陌路?”

“你……不可理喻!”

見落花不與自己鬥嘴,洛世奇忙又換了一副討好哄勸的口吻:“花兒,隨我走吧!你雖是魔神,可也是血肉之軀,當日在魔宮外……我深知斷劍刺穿骨肉的痛楚……所以你別逞能了,快隨我走吧。”

“不要你管,我不想見你!你若再跟著我,我就殺了你!”

“那你現在就殺了我!”洛世奇急了,“我也厭煩現在這樣低三下四的自己!你以為你是誰?別人喜歡你,就該低你一等?你就可以隨便踐踏別人的尊嚴?”

“誰要你喜歡?一直都是你一廂情願!”

“笑話!一廂情願你怎麽會有了我的孩子?”

“你……無恥!”落花只覺頭昏眼花,渾身乏力,一個不穩摔了下去,洛世奇見狀,哪裏還有心思與她鬥嘴,一個閃身到了她跟前,才剛碰到她手臂,落花大吼一聲:“別碰我!”猛一出掌,直擊洛世奇心口。

她身子雖然虛弱,反應倒不慢,只是出掌的同時她自己也摔了下去,掌力偏離了,不然這一掌下去洛世奇豈能活命?

洛世奇呆了,一張俊臉滿是錯愕和驚駭。

也許是劍傷的疼痛牽扯了全身的神經,也許是被洛世奇給氣的,落花沒想到她竟然真的出手了,而且完全沒有估量出手的力度,她自己也吃了一驚,面上卻仍然不動聲色,還說著狠話:“過去早已經過去,你我在荒澤之時就已經說開,今日你卻又來狡辯,與我糾纏不休,你既無理取鬧,就別怪我不留情面!”

這忽來的變故,讓在場的臨淵和天帝都大吃一驚,原本以為只是小夫妻鬧鬧脾氣,誰想落花竟然真的起了殺心,下了狠手。

臨淵伸手想扶她,瞥見洛世奇那要殺人的目光,又收回了手,只關切的問道:“你……你沒事吧?”

落花淡然一笑:“公子寬心,我沒事。”

“你的臉色?不如你與……不如你先行離開,墨玉的事……待你好了再來尋他。”

“臨淵公子,我若走了,天帝恐不能饒你。我受了劍傷,前些日子又在荒澤損了些元氣,所以……不妨事,調理片刻就好了。”說完她踉蹌著坐下,調理起氣息。

從頭到尾天帝冷眼旁觀,未發一言,其實他在尋思洛世奇。曦娥生前曾偷過他的一把天機秘鑰,想來是受了洛世奇的蠱惑,洛世奇跳了誅仙臺卻能死而覆生,那本《魔神秘典》想來他已經看過了。原來曦娥並不是自殺,而是被洛世奇殺人滅口。

天帝心裏惱恨不已:原以為洛世奇跳了誅仙臺這事就算完結了,怪只怪自己太大意,竟然中了他的詭計,如今他雖然不是魔神,內力修為也遠不如從前,但豈是自己能夠匹敵的?而且他重生後天生一副長生不死之身,想要扳倒他談何容易?又聽落花說什麽荒澤,原來當時洛世奇也被困在荒澤,他看過《魔神秘典》自然什麽都知道,一定是他將荒澤的保護密咒告訴了落花,他們這才得以脫困。一步棋錯,滿盤皆輸,本以為大勢已去,誰知又峰回路轉,落花竟然出手打傷了洛世奇,兩人已然反目,如此,若能好好謀劃,好好加以利用,也許尚有一線生機。

一盞茶的功夫,落花就調息完畢,盡管她依然虛弱,但是站立行走已經不成問題,她對臨淵點點頭,示意他放心,徑直走到天帝跟前,厲聲問道:“墨玉在哪?不說我就殺了你!”

天帝坦然一笑,掠了掠垂在胸前的美髯,淡定的反問:“我若是告訴了你,你便不殺我了嗎?反正是死,我何必要說?”

“好!即便你不說,我也終能找到他,殺你卻是刻不容緩,你受死吧!”

這般恐嚇,天帝竟還是不為所動,落花怒而出掌,剛才便呆立在一旁的洛世奇驚醒了一般,開口制止:“住手!”

而臨淵則迅速沖了上來,攔著她道:“還請落花姑娘手下留情!”

落花撤了掌風,頗為不解的看著臨淵:“他為了殺我,不惜傷你性命,怎地你還要為他求情?他知道是你帶我來這裏,現在我不殺了他,一會我走了,他如何能放過你?”

“我母親已經離世,天帝是我母親的父親,我……還望姑娘能手下留情!”

臨淵素來仁義寬厚,他顧念親情也是情理之中,落花頗為無奈的說:“我若是不殺了他,他便要殺你!”

“我既然與姑娘素昧平生,姑娘何必顧念我的死活?”臨淵這話大有不滿的情緒,落花吃了一驚,又想臨淵雖然失憶,卻也不是傻子,自己幾次三番救他,他如何能不起疑?

落花正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邊的洛世奇開口了:“花兒,你不能殺他!”

聽他這話,落花更是惱怒萬分:“你竟然也來阻止?誅仙臺上,若不是他,我……我怎麽會……你不殺他,竟然還要來勸我?”

“你殺了他,你也會死!五界之中人人知曉,天帝身負一個無人能破的詛咒,誰殺他都會受累身亡,你切不可貿然行事,枉自丟了性命!”

天帝一驚,心想這洛世奇為何要撒謊?他既然知道破除荒澤的密咒,便是已經看過了《魔神典秘》,又如何不知這兩把天機秘鑰的秘密?為何現在要幫著自己騙落花?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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