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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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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她說他很想念她……所以落花日日在樹下等他。

然而這次沒有,左三個月,右三個月,師父都沒有再回來。

落花的精神世界隨著日期的推延,一點點的崩離塌陷,她再不撫琴,再不看書,也再不打坐,她整日坐在樹下,望眼欲穿的,只為等著那人能來。

☆、我來接你回谷

然而他卻沒有再來。

來年春天,杏花開的時候,雲川來了,師父都沒有再來。

如今的落花儼然換了一個人,她身上明亮活潑的精氣神一下子黯淡了下來,連往日最為動人心魄的眼眸都失了神采,變得渾濁和呆滯;前年看時還是花白的頭發,不過間隔一年,如今已經全白了。她真的成了一個老人,如今的她再沒有一點年輕時候的影子,也許唯一沒變的就是她的身形和動作——這要歸功於魔力。

要知道現在的她可是能動搖天地,撼動六界的大人物,她的魔力具體能爆發到什麽程度,無人能知,如此一身本事,她卻躲在這裏慢慢變老,也許她是真的想將這魔力帶進棺材了。

雲川不懂這個女孩兒是怎麽想的,他與嫣兒那是天意,是人力所不能及的,但是她與秦子凈,她可以選擇,卻是她自己不願意,這又能怪誰?若說怪洛世奇,殺了他就好,過去已經過去,豈能望而卻步,停滯不前?

甚至有時候雲川都懷疑,落花她是不是對洛世奇動了心?她不願成魔,就是不願殺洛世奇,加上她這些年都沒去看過秦子凈,誰知是不是她內心煎熬,心有愧疚的表現呢?

這也只是雲川的臆斷,原來只當她是小女孩心思,想著過個幾年慢慢就變了,現在都過了五十年,秦子凈都回了闌珊谷,她自己也老了,可她依然固執,不想成魔,他真的不懂這個女孩是怎麽想的,其實更多的是惋惜。

這次來,他什麽也沒有問,只是看了看杏花。連秦子凈都束手無策,他縱然惋惜,又能有什麽法子?何況他說得已經夠多了。

雲川走後的幾天,結果裏又來了一個人,那人一身淡色素雅長袍,束著發,儒雅俊逸不輸從前,不是墨玉卻是誰?

“花兒?”

“墨玉!”

萬萬沒想到來人竟然是墨玉,落花喜出望外,原想上去好好閑話一番,卻又在半途停了下來,看著眼前這個謙謙公子,兒時的記憶湧上了心頭,不由得掉下淚來。

“你怎麽成了這副模樣?不是說你身負魔力?怎麽竟還是老了?”

落花抹了一把眼淚,故意嗔道:“我老了便不是墨玉的花兒了嗎?”

“我們都沒老,單只你老了,我心裏難過。”

落花這才打量起墨玉來,幼時看他,沒有性別之分,在孩子眼裏,他只是一個可以依靠的大人;如今以一個成人,一個女子的角度再來看他,自然大不相同:墨玉是一個二十出頭的俊俏公子,眼角眉梢總是盈著笑意,舉手投足又是那樣溫雅嫻靜,看著他落花腦裏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兩個詞: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又莫名的想起了汀蘭,只覺得汀蘭真真是配不上他的!

“墨玉?果真是你!你怎會來了?汀蘭呢?”

“我是特意來接你的!”

“接我?是師父叫你來的嗎?師父他……他沒跟你一起來嗎?”

“現在還想著你師父呢?”墨玉取笑起她來,“你知我法力低微,來不得這水下,所以猜是上仙送我來的?是呢,上仙送我到門口,他沒進來。”

墨玉不知道這中間的曲折,還以為是那年醉酒兩人犯下錯事,為了避免尷尬,秦子凈這才不願來見。

“上仙已經答允,只要你願意,可以隨時回來闌珊谷,我這次來就是接你回去的……”

“果真是師父讓你來的?”

墨玉笑了笑,答道:“前些年我去闌珊谷找過你,你們卻都不在谷裏,有一次撞見了上仙,他告訴我你藏身在一個安全的所在,但是不便見我,因為你身負魔力,仙界在追殺你,我若貿然相見,恐不安全。今年我再去找他,他才終於同意帶我來見你,也同意讓你跟我一起回闌珊谷!

花兒,這次我是特意來接你的!你自小沒有父母,是我一手養大,你七歲那年,我遇見了汀蘭,我就沒再回谷,以至於你跟……這是我的過錯!不知道這些年你可有怪我?”

“怎麽會呢?墨玉,你與我非親非故,卻把我當成骨肉至親,你為我做的已經足夠多了!你和師父,你們是我最親的人,而你卻比師父更疼我,即便到了現在,我依然還是會想你,想到小時候躲在你的狐貍毛毛裏聽你說故事……”

“我心裏可是很怪自己!這些年你可都是一個人住在這處?這海底寂寥空曠,這庭院深深,獨你一人,是何等的孤獨!我知道花兒向來是最愛熱鬧的,想到你獨自一人,孤苦無依,我怎能安心?我曾答應你,凡間這世情緣了卻的時候就回闌珊谷去陪你,今日我正是來接你回去的!”

“汀蘭呢?她已經不在了嗎?”

墨玉點了點頭,勉強一笑:“汀蘭只是凡人,我與她的緣分已經盡了,現在是我對你兌現承諾的時候了!花兒,跟我回闌珊谷吧,看你怎麽老成這樣?我的花兒怎麽會老?”

“那你們的孩兒呢?”

聞言墨玉微微一笑:“兒孫自有兒孫福,又哪裏需要我去管他?”

“師父曾經跟我說過,說你可以去找汀蘭的轉世,再續前緣,你既喜歡她,就再去找她吧。也許這一世,她會生的漂亮些!”

落花善意的玩笑,墨玉聽了卻皺起了眉頭:“你這是推脫,是不想隨我回闌珊谷嗎?”

落花嘆了口氣,半響才道:“墨玉,我老了。”說著她輕輕摘下面紗,露出了那張皺紋橫生,滿目滄桑,衰老不堪看的臉來。這面紗她戴了三十年,這是她第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摘下。她怕被師父看,怕被別人看,唯獨不怕墨玉看。

那張除下面紗的臉,盡管滿是深深的皺紋,但是臉部的輪廓依然小巧而清晰,眉宇之間也依然還有少年時的影子。那雙原本因為師父離開而日益渾濁的眼睛,如今因為墨玉的到來又充滿了神采,明亮的如同夜幕中的星星,又好似寶石一般閃爍著耀眼的光彩。這眼睛一下讓墨玉想起了那個繈褓裏的小女嬰,而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盡顯人世滄桑,歲月無情,花兒還是花兒,可又不是花兒了!

墨玉內心悲涼,強忍著心酸問她:“花兒,你怎麽老了?你不是魔神嗎?怎麽還會老?”

落花輕輕搖頭:“我會老,還會死,我現在只是個凡人。墨玉,我剩下的時光不多了,與其讓你們看著我死,不如讓我一個人待在這裏自生自滅吧。”

“你怎麽會死呢?花兒你不是魔神嗎?是不是還沒激發出魔力?”

“是我自己的原因,我不想成為魔神。”

墨玉像過去一樣愛憐的輕責:“傻丫頭,這哪是你想不想的事呢!仙界想殺你,你只有成了魔神才能保護自己,是不是你的內力不夠,現在還不能激發出魔力?”

落花拉著墨玉坐到杏花樹下,告訴他說:“墨玉我把後來的事都告訴你,想你還什麽都不知道。那年我從你那裏走後,沒回闌珊谷,而是去了襲月,路上救了一個公子叫臨淵……”

落花把仙魔對峙,洛世奇設計騙走魔力,她被凝魂珠救活後嫁給洛世奇等事一件不漏全都告訴了墨玉,還將洛世奇“死而後生”的秘密說給他聽,說到觸動情腸的地方,落花忍不住掉淚,墨玉更是潸然淚下。最後落花才說:“發生了這麽多事,我怎麽還能再回闌珊谷,再跟師父待在一起呢?”

“這不怪你,是那惡人害你!如今你既然已經修滿了九成魔力,為什麽還不成魔?不殺了他呢?”

“墨玉,你也覺得我該殺他嗎?可是我,我卻不想殺人……”

墨玉見她神色閃躲,猶豫了半天才囁嚅出這麽一句,心想女孩兒心思細膩,心腸兒軟,那惡人雖壞,對她卻是一心一意,兩人婚事又是天下皆知,還有過一個孩兒……想到這裏,墨玉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意,輕聲嘆息:“你若真不想殺他,不如將他囚禁起來,省的他再害人!”

“我……”

囚禁?落花忽然想起那日在襲月,她與洛世奇在客棧也曾談起過囚禁一事,當時的無心之說,而今當真要成真了嗎?記得當時洛世奇說若是將他囚禁起來,不如殺了他好。落花心裏明白,他這樣的人陰險狡詐,詭計多端,囚禁比死更能折磨他的意志。

“花兒,你必須要成魔!只有成魔了,你才能長生不死,才能永遠跟我們在一起!你知道我們都不想看著你死!”

“我……只怕我不是他的敵手,到時又要受制於他。”

“總要試一試,想要長生,就必須要成魔,難道你不想跟我回闌珊谷?不管你與上仙怎樣,闌珊谷都是你的家,我會在闌珊谷裏照顧你的衣食起居,像小時候一樣,給你做好吃的,給你說故事,給你縫衣服,如今你是個大姑娘了,早該穿回女孩兒的衣服了……”

“墨玉!”

落花忍不住哽咽起來,卻並不作答,墨玉急了:“你真的想老死在這裏,都不願成魔,不願回闌珊谷嗎?難道你也不要墨玉了嗎?”

落花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哭了出來,兒時的記憶猶如海嘯一般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墨玉是她記憶最深處的人,她對他的感情,就像孩子對父母的感情,依賴又無可取代。落花只是沒想到有一天他真的會來找她!長大了就不會再有小時候的心境,兒時的話也都忘得差不多了,墨玉卻一直記著,今日果真來接她了!

若說她沒有心動,那是假的,雖說她無顏面對師父,但墨玉還是她的墨玉,她甚至想叫墨玉留下來,但只要不成魔,她終還是要老死,到時墨玉一個人,還是要難過。所以不管在哪裏,闌珊谷也好,海底的宅院也罷,只有成魔才能長生不老,才能永遠陪著墨玉,於是又繞回了成不成魔那個老問題,這卻是她最不願面對的。

“墨玉,我……我不想成魔……”

“汀蘭已經死了,我就只有你了,我怎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老死!花兒,聽我的話,成了魔神,跟我回闌珊谷去!”

在墨玉盈盈目光的註視下,落花終於開口:“我……容我想想。”

聽她這麽說,墨玉這才欣慰的笑了。

☆、出山

墨玉在海底小住了幾日,初時的幾天他們一直在聊天,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墨玉說他在和善堂的生活,說他的孩兒娶妻生子,說汀蘭的離世……當他詢問落花是否想好時,落花依然還是推脫,墨玉就明白了花兒是真的不想成魔,他向來不是一個強人所難的人,這次卻一反常態,格外的堅持,可每次問起,落花都是猶豫和推脫。半個月後,墨玉離開的時候叮囑落花道:“若是過幾日你還不來闌珊谷,我可又要來尋你了!”

落花笑著點頭:“恐怕等不到你來,我就忍不住要去看你了!”

聽她這話,墨玉終於才放下心來。可真的到了臨分手的時候,他卻又遲疑了,拉著落花的手,面有難色:“不如現在你就跟我走吧,到了闌珊谷你再考慮什麽時候成魔也不遲,多考慮些時日也行,我不逼你。”

落花笑道:“原來墨玉也有兒女情長的時候呢!”

如果落花知道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墨玉,那麽她一定義無反顧的跟他走,或者至少是將他安全的送回闌珊谷。

墨玉的到來,是師父走後落花最開心的一件事。她那顆因師父離開,一如她臉上的皺紋一般帛裂開的心,因為墨玉的到來,註入了一絲春雨,重新有了生的活力。

師父走後的大半年裏,落花依然日日都在杏花樹下等他,初時是呆坐著傻等,從日出到日暮,無論晴天烈日,雨雪飄搖,無一日間隔。後來時日久了,她便攜了伏羲琴來,或者帶本書來。

而今又到了師父去年離開的季節,落花知道他不會再來了,但是這坐在樹下等人的習慣,卻已經更改不了了。

也許是年紀大了,總是醒的格外早,這是墨玉走後的第三日,天才剛泛白,落花就起身了,早上風寒,她隨後拿了一件搭在妝鏡臺上的淺色披風。她已經多年不照鏡子,連屋裏的妝鏡臺都被她用舊衣物遮擋了起來。

她又來到杏花樹下,迷蒙的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晨曦裏的杏花占著露珠,猶是清水芙蓉,明媚、清麗、活潑,喜人。當太陽透過霧霭照著一樹杏花的時候,杏花樹下忽然多了一襲白衣,落花以為是她花了眼——最近她時常眼花,總是莫名看到那身白衣。揉了一下眼睛,那人一襲白衣,長發如瀑,一動不動,站在杏花樹下,原本獨占鰲頭的杏花,竟生生被他比下去三分。

“花兒!”他先開了口。

初升朝陽柔和的光暈斜照在他的身上,他仿佛是一尊本該受人膜拜卻又被遺忘在塵埃裏的聖像,落花怔怔的看著他,不由自主的呢喃了一聲:“師父?”

那人沒有回答,落花不可置信的站了起來,上前一步,迎著朝陽細細看去,不是秦子凈卻是誰?

這幾十年的兩兩相望,他們像一對戀人,默契,快樂又心照不宣的相處著,但是終究隔著一層結果,結果是障礙,也是保護。

如今褪去了一切屏障,他們面對面的站著,直視著對方,落花看到他的臉頰微微有一抹胭脂紅,像是初升的紅彤彤的太陽落在了他的臉上,再細看他的神色,卻也是尋常,又似乎是要刻意的冰冷和淡漠。

看著眼前這個紅顏美少年,落花卻沒有他那樣百轉千回的心思,如今她已經是個年過六旬的老嫗,她更多的是感慨光陰易逝,歲月如流,人事蹉跎,物是人非。十五歲的青蔥歲月,愛上眼前這個人,也不管他是誰,拚盡一切,一心只想跟他在一起,得不來,便一心求死……如今再想起,落花都懷疑,那是不是自己?那麽遙遠,那麽不真實,仿佛是前生的事,仿佛是別人的事。

“你記得嗎?那年在闌珊谷,我問你會娶一個七十歲的老婆婆嗎?你說不會,你說你誰也不會娶。”白發蒼蒼的一個婆婆,想到了幼年時的一件小事,於是將它宣之於口,她自己也沒意識到,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是顫抖的。

秦子凈聞她這話,除了詫異,美玉一般的雙頰竟像是打了胭脂一般。

“如今我也到了這樣的年紀。記得當日拜別師父,也是在這個結果,當日我不過二八年華,轉眼已經過了五十年!”

“凡人這樣也是尋常。”他輕輕答了一句,言下之意是你若成魔,便不是凡人,便不會這樣。

落花茫然搖頭,莫名一股酸澀之感由心底湧上喉頭,又直直的沖上鼻尖,但是她已經流不出眼淚了。她伸手,摘一朵杏花插在鬢上,粉白的杏花頓時淹沒在了無垠的銀白裏,她又低頭看了一眼腰間的荷包,自言自語道:“我終於等到你了!”

一直在等待,真的見到了,才知道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橫在他們之間的不是時間,就是洛世奇,總有一樣,是她跨不過去的。

秦子凈微征,忽聽她又說:“師父你早就知道,我能看到你,是吧?”

秦子凈微微尷尬,顯然是沒料到她會問的這麽直白,卻也沒有抵賴,只是說:“以你如今的修為和內力,怕是沒有什麽辦不到的。”

聞他這話,落花輕嘆了一口氣,半響才道:“師父,我讓你失望了。”

“依照自己心裏的想法吧,不要對自己失望才好。”

“師父的養育教誨之恩,我怕是報答不了了!”

“無需報答,能來闌珊谷,是你與闌珊谷有緣,如今你的修為已經遠遠超過了我,也無需我的庇護了。你有能力保護自己,可以走你想走的路,只是這次你須得出去一趟。”

聽他這話,落花一怔,前幾日送墨玉來的時候師父都不肯進來,今日怎麽又親自來了?一個不好的念頭竄上了心頭,忙問:“是不是墨玉出事了?”

秦子凈點頭:“他被仙界抓走了,仙界貼出告示,說他乃一介狐妖,卻不守本分,無視天規,私自與凡間女子婚配,觸犯了天調,天帝下了天旨要嚴懲不貸,以儆效尤!”

聞言落花大怒:“根本是莫須有的罪狀!汀蘭都已經死了,他們竟還不放過墨玉?”

“墨玉只是一介狐妖,仙界原不應費此周折,更無需天帝下旨,如此昭告天下,我想他們是想引你出去。”

“引我出去?定是我送墨玉走的時候洩露了行蹤,才使墨玉身陷囹圄!”

“許是一直有人監視這個結果,他們見你年老,以為你還沒有激發出魔力,這才想著利用墨玉引你出去,想一網打盡。”

怕也只有這種解釋了,師父法術高強,仙界拿他沒有辦法,不然也許早就用師父來要挾她了!雲川說的話果真應驗了!仙界果然是用她在乎的人來威脅她,墨玉來看她,仙界逮到機會,自然找個借口將他抓了起來,也許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她自投羅網呢。

“當初天帝出爾反爾追殺於我,甚至……甚至仙界殺了我的孩兒……我當初立誓,必不放過當時在場的每一個人,必要他們血債血償!”這是落花第一次在秦子凈面前提起孩子這回事,曾經很多次,她都想忘了這事的存在,尤其在看了曦娥的鑒水鏡之後,她甚至想過若是那孽障真的生了下來,她也要把他掐死!但那都是年輕時候的想法,作為一個女人,作為一個老人,現在的她想法變了,變得寬容,變的懷舊,變的坦然,“我……我不想報仇,我也不想成魔,我躲在此處,只求終老,可他們卻還不放過我!竟還抓了墨玉!任我百般隱忍,任我一再退讓,卻步步緊逼,逼我至此!即便我不成魔,便也沒有本事夷平了天宮嗎?他們如此小覷於我,是時候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了,只是可憐了我的墨玉!”說到最後,她聲音哽咽,竟隱有哭音。

“花兒,你是天生的魔力繼承人,天下的格局終會因你而改變。既然逃避也是無用,註定無法做個普通人,不如順應命數,順其自然。”

落花一驚,師父這話莫不有雙關的意思?她躲在此處不願成魔,不就是在逃避嗎?逃避仙界,也是在逃避洛世奇!

卻聽秦子凈又說:“墨玉的事,我原不想告訴你,我本想自己救他出來,多方打探卻都查不到消息,不知道仙界將他關在哪裏……”

“莫不是仙界已經將他殺了?雲川說妖界是五界之中地位最低的,仙界向來不講仁義,何況是對一只狐妖?”

秦子凈沒答,只微微搖頭,也許他也不十分確定。落花的心猛地往下一沈,眼淚在眶裏打轉,卻硬是吞下了淚水,憤懣道:“若是墨玉有什麽閃失,我定不會放過仙界,第一個要殺的就是天帝!我不成魔,便當我沒有本事殺了他嗎?”

“不可!天帝的法術雖不甚了得,卻輕易殺不得。都說他是西天派來掌管天庭的,若是殺了他,會身受詛咒,即便是仙人也難免一死。”

落花卻滿不在乎的搖頭:“雲川說這是假的,天史裏記載的都是天帝叫人杜撰的,所謂詛咒想也是他編來嚇唬人的!”

“不管真假,不可貿然行事,你若想殺他,須得由我陪著。”

落花一征,心裏微恙,想到墨玉,又顧不得其他,忙對秦子凈說:“事不宜遲,師父我這便隨你出去。”

正待離去,忽聽她又說:“師父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她回房,將擺在妝鏡臺前的傳音螺和蒲公英,悄悄的塞進了懷裏——偷偷從師父結果裏拿回來的那張畫還貼著心口放著。師父走後,她去他的結果找過,那些畫想是被師父帶回了闌珊谷,她是一張都沒有找到。

又整頓了一下面紗,無意中瞥了一眼妝奩盒——曦娥的鑒水鏡還在裏面。毫不留戀的收回了目光,匆匆出了門,跟著秦子凈出了結果,一心只撲在墨玉身上,甚至來不及多看一眼,這個她生活了五十年的宅院。

她同樣不知道的是,這次離開後她再也沒有回來。

☆、圈套

“師父,我們去哪救墨玉呢?你可有辦法?”

“天帝下的旨意,只有他最清楚,最直接有效的辦法就是去天庭一趟。只是天帝此舉是想引你出來,想必天庭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須得小心才是。”

“師父說的是。”落花點頭稱是,轉念一想,又說,“師父你回去闌珊谷吧,我一個人前往就好了,如今他們都不是我的敵手,即便有陷阱也難不倒我,你曾是仙界的上仙,自是不必招惹這些是非的。”

秦子凈如何不知她的想法?她是不想將他牽涉其中,可是他是她的師父,即便不想牽扯也已經身處是非之中了。

“你一人前去,我不放心。”

落花自嘲的笑了笑:“師父說笑了,我都已經六十五歲了,還不能照顧自己嗎?我也修滿了九成魔力,他們傷不到我的,再說我是天生的魔力繼承人,即便受傷,傷口也會自行修覆,師父豈有不放心的道理?”

“你也只是凡人,凡人的生死命數都歸仙界統管,即便你現在法力無邊,他們也總會想到對付你的法子。須得小心為好。”

落花還欲再辯,聽秦子凈又說:“我與你一起前往,莫要再說了。”

秦子凈一貫冰冷淡漠,落花不知道他也有這樣固執的一面,遲疑了一下,終於不再勸說。

過了半響,落花又像想起了什麽似得詢問:“師父,你現在的修為可是已經恢覆了?”

“只有原來的八成,想來已經能與雲川不相上下了,你無需擔心。”

“若是讓你重新修煉,還能飛仙成神嗎?”

“誰又知道神是什麽樣子,說我能修仙成神不過是一個傳說,怎麽竟連你也當真了?”

“真的只是傳說嗎?又豈會空穴來風?”

“神界早已經覆滅,又豈是一個凡人能修成的?”

“凡人?”

“是呢,我原本也是凡人,投在襲月門下,這才修成仙身。不過是因為我修成上仙的年紀較小,所以大家才訛傳,說我是近萬年來最有望修仙成神的仙人。”

落花搖頭,自言自語:“豈會這麽簡單,師父你二十歲就修成上仙,定是有緣由的。都說神界已經覆滅了,是怎麽覆滅的卻無人知曉,也許你是這世上最後一個神,或者是那神的轉世?只是你自己也還不知道罷了;師父你是如此的與眾不同,也許是西天佛祖派你來拯救神界的?有多大的能力就該有多大的擔當,就像魔神,他的責任是重整六界,一統天下,可師父你卻歸隱闌珊谷,不問世事,玉虛子說你……”

落花滔滔不絕,秦子凈饒有興致的聽她說著,誰知她卻忽然頓住了,本以為是她發現了這想法的荒誕離奇,誰知她卻若有所思,又一本正經的問出:“魔神!魔神也有一個神字,莫非也是神界的人?”

縱然一直端著架子,如冰山一樣的秦子凈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還是跟小時候一樣,還是那麽多古怪的想法!”

“小時候?師父你還記得我小時候?我自己都不記得了呢!”落花輕輕挑起一縷白發,看了一眼,皺起了眉頭,不無傷感的說道,“朝如青絲暮成雪,果真一點也沒錯。”

秦子凈知她又傷感了,忙轉開話題:“墨玉想接你回闌珊谷,你在海底的這些年,他來找過你多次。”

落花微微點頭,心想師父大約也猜到她不願回闌珊谷,不然墨玉怎麽會一個人回去,又怎麽會被仙界抓去呢?

“花兒……”

秦子凈欲言又止,落花猜他是想規勸自己回來闌珊谷,但是只一聲花兒,他就沈默了下來,最終什麽也沒說。落花心裏一陣失落,又有一種不必想著如何拒絕的解脫,沈默之後,誰也沒再言語,相繼飛往天庭。

到南天門的時候,看門的天兵雖然不認識落花,但都識得襲月上仙,也都知道因為魔神的事,昔日的襲月上仙如今與仙界的關系微妙,盡管如此,他們依然不敢阻攔,一路引著上了大殿,天帝早已等在了那裏。

和預想的不同,這裏沒有埋伏,一身明晃晃的龍袍,頭戴十二行珠冠冕旒的天帝,威嚴無限的坐在禦座之上,除了身後站著的兩個侍婢,殿裏沒有其他人。

落花心下起疑,聽師父在她耳邊悄聲說:“不可大意!”

那端坐在上,美髯飄飄的天帝,看到一頭白發,垂垂老矣的落花,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色,隨即又松懈下來,一邊掠著胡須,一邊詢問:“你們師徒前來,所為何事?”

落花開門見山:“墨玉在哪?”

“墨玉?你是說那只私自與異界婚配,犯了天規的狐妖?”

“你把他關在哪了?他本無罪,你還不快快放了他!他若有事,我會把這天庭夷為平地,也讓你給他殉葬!”

“好大的口氣!當日誅仙臺上便是這般的囂張,如今你尚未修成魔神,如何還能有這般大的氣焰?”說著瞟了一眼落花身旁的秦子凈,“是仗著你師父曾是仙界的上仙,你才這般有恃無恐嗎?”

不待落花反駁,天帝又厲聲喝問秦子凈:“襲月上仙,你好大的膽子!當日在誅仙臺你劫走這妖女,已經犯了天規,因你師父求情,朕才網開一面,沒有治你的罪,誰知今日你竟還是不知悔改,還與這妖女混在一處!當日的罪責玉虛子已經代你受了,今日你是非不分,擅闖天庭,此等大罪豈是你師父能擔當的!還不速速退下?”

“休要牽扯我師父!你這色厲內荏的賊人,今日若不殺你,便又給了你傷我師父的機會!舊仇新恨一起算,豈能再饒你性命?”

天帝不以為然的笑笑:“你若真有本事,早就出來與我仙界為敵了,豈會等到今日?若不是那狐妖犯事,你怕是還要窩著,躲著呢!”

“成不成魔,殺你都易如反掌!”落花心裏明白,天帝這樣心計深重的人,他的眼裏,別人也都跟他一樣心計深重,即便告訴他自己原不想與他為敵,也不想過問世事,只想一個人終老,若不是他咄咄逼人,趕盡殺絕,她又怎麽會出來?但是解釋再多他也根本不會信。想到此處,落花也不做解釋,厲聲問道:“廢話少說,墨玉在哪?”

“他已被流放荒澤……”

“荒澤?”

“不錯!荒澤,又叫兩極荒澤,像他這樣犯了錯的小妖上誅仙臺,魂飛魄散未免懲罰太過。若是關在東海的暗牢,這懲罰也未免太輕,怕不能警醒世人,以儆效尤,所以我將他流放荒澤,正準備近日昭告天下……”

“荒澤在哪?”

“你若想去,我便引你去。”天帝訕笑:“只怕你沒那個膽子!”

這兩極荒澤,落花不甚了解,秦子凈卻是知道的,據說曾經被罰去荒澤的人,無一人歸來。這處罰已經廢棄不用近萬年,甚至連入口在哪,也無人知曉,慢慢的這兩極荒澤就成了仙界的一個傳說。

“你現在就帶我去!”

“花兒,事有蹊蹺,墨玉有錯卻不至於流放荒澤。兩級荒澤,少人踏足,曾被流放的人,無一人回來,天帝許是想將你困在那裏……”

“襲月上仙!”天帝喝止了秦子凈,譏諷道,“若是怕了,就不必跟來了。”

“師父你先回闌珊谷,我救了墨玉就去找你。”秦子凈也知道即便涉險,落花也定要一試,於是便不再勸說,“那好,師父跟你一起去。”

當天帝攜他二人來到那處飄著藍色點點的浪漫幻境的時候,落花還不知道這裏就是九重天外。

“師父,像不像瀟湘林?”

不管是十六歲,還是六十歲,女人都喜歡浪漫。夜幕中的牡丹瞬間綻放,又急速敗落,變成無數的藍點飄落下來,像螢火蟲一樣輕盈的飄在四周的空氣裏。曦娥已經不在了,但是當日洛世奇衣袍上繡著的牡丹,卻深深的烙在了她的腦裏,也留在了這九重天外的夜幕上。

秦子凈無心欣賞,天帝說帶他們去荒澤,如何卻走到這裏?當他看到那本《魔神典秘》的時候,更是覺得事有蹊蹺,洛世奇不是利用曦娥將這書偷去了嗎,怎麽還在這裏?

“《魔神典秘》?”落花也看到了,驚叫出聲,“這是哪裏?你怎會帶我們來這裏?”

“這裏是九重天外,過去是仙界的禁地。”天帝一邊說,一邊不慌不忙的掏出了兩把鑰匙,正是當日曦娥盜取的天機秘鑰。

“你為何帶我們來這裏?莫不是這裏就是荒澤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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