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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出谷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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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竟也喜歡男子?”

“不啊,但若是秦子凈,我倒是願意嘗試一下呢,哈哈!”

落花不理他的瘋話,神色黯淡道:“我如今才體會到,師父也許喜歡我,卻並不愛我,他愛鐘離沫。就像我喜歡洛世奇,卻不愛他,更沒有想過與他親密一樣。我與洛世奇若是真的做出那種事來,我這輩子也再不想見他了,師父定然也是這樣想的,他再不會見我了。”

“若你有了身孕,他定然會來見你,或者你死了,他也許因為同情和自責,也會來看你最後一眼……”

“我沒有身孕。”這個事墨玉問過她,她在墨玉那的時候就來了月信。

“那你運氣真不好,孩子也是一個護身符呢!再者有個孩子,也算是個安慰嘛。”

落花似被他猜中心事般,嗚嗚哭了起來。

“咦!你別哭啊,你正當妙齡,懷孕的機會還很多呢!”

“再也沒有機會了!師父再不會見我了!”

“要不我給你這個機會,讓你生個碧眼藍眸的小孩?”覆疏打趣她,落花更是大哭不止,覆疏忙又來安慰她,“你先別哭啊,我也不知該如何勸你,不如你跟傾城多待待,讓她開導開導你,同是女子,我看她看得開的多。”

“我想再見師父一面,不惜一死!”

“想死還不簡單,仙界無一人不想殺你!只是可值得?何況你不想給你爹媽報仇嗎?鳳來儀為仙界滅了焚天,結果仙界卻要追殺他的孩兒,這是何道理?這總是你活下去的動力了吧?”

落花停了哭泣,看著覆疏問:“你當時是魔界的右護法,那場仙魔大戰,你在場,當時的場景,你能說給我聽嗎?”

覆疏點頭,侃侃而談:

“鳳來儀是天帝座下的第一戰神,也是個風流倜儻的美男子,天界喜歡他的仙子不在少數,卻不知為何他竟然是喜歡一個凡間女子,便是你的母親。他私自與異界女子婚配,犯了天規,天帝本打算將他關押在東海海底的暗牢,卻因為魔神梵天的內力修為又進了一層,仙界竟然無人能敵,天帝無奈只得命鳳來儀前去應戰,並且應允,如能退敵,便恕了他的罪孽,讓他與凡間的妻女團聚。

魔神梵天倒不是忌怕鳳來儀,而是那件上古神器劈天斧,天帝命他的女婿,就是鐘離沫,取出應對梵天。那劈天斧碰著凡人,凡人的肉身和魂魄俱滅,劈到有法術的仙人,耗內力吸法術不說,多幾下便是魂飛魄散,豈容小覷?

左護法魏然知曉鳳來儀凡間之事,便向魔神梵天獻計,欲將鳳來儀凡間的妻子劫持來,危急之時好脅迫鳳來儀就範。這事是左護法魏然辦的,我負責調派魔界的人手,準備跟仙界大戰一場。被他帶來的那個女子懷裏還抱著一個小嬰孩,便是你了。你母親是凡間的一位官家小姐,凡間女孩兒出生都要點上守宮砂,你生在凡間,自然是有這朱砂痣的。

那日大戰,鳳來儀也是驍勇之輩,不然怎能稱得上是第一戰神?再加上劈天斧助勢,魔神梵天漸漸不能敵,這時左護法便帶上了你的母親,原是想逼鳳來儀就範,誰知你母親卻是個烈性女子,不堪夫君受制,便咬舌自盡了。這更是惹怒了鳳來儀,萬般兇險之時,焚天便剝下這魔神之力,封印在你的體內。梵天當時說:‘你為仙界來滅我,現在你的女兒就是將來的魔神,看仙界如何能放得過她?看你是不是還能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兒?’鳳來儀最後與他同歸於盡,那嬰孩被梵天拋下了天界,不知生死,多年來仙魔二界一直在尋找她的下落。”

“我若是報仇,不是要將仙魔二界一起殺個幹凈嗎?”落花自小在闌珊谷長大,在她的心裏她的親人只有墨玉和師父,雖然知道鳳來儀和那不知姓名的凡間女子就是自己的生身父母,但並無多少真正的感情。

“魔界是邪道,不顧正義、卑鄙無恥還猶可說,仙界這般不仁不義,實難恕!你的父親犧牲了自己,滅了梵天,仙界現在卻要追殺他唯一的血脈,這仇你不該報嗎?

“你們逼死了我娘!”

“這……你這麽說也不錯,這雖是左使魏然的計策,但是魏然也是魔界的人——魏然當時就死了,鳳來儀來搶孩子的時候,就把他殺了。如今仙界都還當你是魔神,你唯有入魔界才能安全……”

落花打斷他說:“我爹娘已死,我如今又沒有了魔力,我自小在谷裏長大,是師父救了我,將我養大,我不想報仇,也不想惹這些紛爭。師父再不會見我,天下之大,我無處可去,我不想當魔神,也不想入魔界,我只想能尋著師父,陪在他的左右。我知這再無可能,如果能用一死換得師父見我一面,我死也瞑目了。”

“你竟然跟你母親是一樣的烈性子!太過強硬就會折斷,女孩兒家這樣的性子不好,你應該學你師父,鐘離沫不跟他走,他不是也過了這幾百年?為何你不能?看這世間多少好男兒,你若不肯待在魔界,你可以隨那洛世奇去凡間,他做了皇帝,你當個皇後,也是安穩一生,何必一直念著那個不喜歡你的人?呃,不對,洛世奇昨夜既然沒有與你同眠,想他是心存芥蒂,他大約不會娶你。話說回來皇帝後妃眾多,就算做得皇後也無甚樂趣,我看你還是留在魔宮吧。你既然不願拆穿真相,我們就都先以魔神稱呼你,日後你便隨在我的左右,你的法術既然在護法之上,你就當魔界的使者吧。放心,我不會跟我的下屬亂搞男女關系,我這完全是愛才心切,也不忍你枉自送死。”

聽他這麽說,落花又忍不住掉下淚來,天下之大,何處可容身?

☆、魔宮

接下來的幾天,魔王覆疏重新給落花安排了住處,還讓傾城和另外一個護法隨侍左右,聽候差遣。魔王本人待她也與旁人不同,魔宮上下也都知曉她才是將來的魔神,都對她極為恭順,就連那傾城在人前也不敢輕佻。

傾城心裏卻是好奇的,覆疏當夜便叫她把那丫頭安置在了床榻之上,他倆想是已經做成了好事!先前梵天在時,覆疏還只是魔宮的右使,她與他共事多年,後來魔神梵天寂滅,覆疏這才當了魔宮的主人,這十幾年間他的心思,她是多少知道些的,覆疏是有霸占這魔力的想法,如何現在又誠心擁立這丫頭為魔神?難不成那一夜風流竟然迷了他的心竅?

當年覆疏還是右使的時候,與傾城也曾有過幾次魚水之歡,但是自他當了魔王之後,便不再與她往來,甚至也再無溫言,傾城心裏不快卻又不敢言語。關於她擄劫仙界美少年之事,魔界上下無人不知,覆疏自然也知道,卻也不聞不問,好在她也不傷人性命,膩了就放他們回去,男子無失貞之說,故而盡管她名聲不好,但是仙界對她的聲討之聲卻並不甚大,更多的是拿她當作茶餘飯後的笑談。

如今魔王讓她來服侍這丫頭,她本來還以為是派她來監視她,好幾天過去了,覆疏卻並沒有召見更沒有問起這事,傾城才知道她是自作多情了。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傾城發現這丫頭整日眉目不展,魂不守舍,極不開心的樣子。按理說而今合該是他倆如膠似漆,難舍難分的時候,而魔王安排她住在此處,偶爾來看她卻並沒有再留宿,也不曾叫她去自己房裏,這般疏離,不知是何緣故?

這日,房裏只有她們二人,傾城便詢問起落花,問她為何不開心?可是魔王不夠溫柔?

落花知她誤解了自己,卻也不去辯解。

傾城立在她身旁,嬌聲說道:“可卻還是想著那武陵的少主?”

落花也是不答。

傾城嬌媚一笑:“待我下次去武陵攜他來魔宮,與你相見可好?”

落花目光飄向遠處,幽幽問她:“傾城,你可曾愛上什麽人?”

“愛上什麽人?咯咯,那些床榻上的少年郎,我無一個不愛的!”

落花輕輕搖頭,不再言語。

“你是魔神,魔界以你為尊。待得你吞並了仙界為首的其他幾界,到那時,四海臣服,萬民歸順,這天下便是你的了,你想要什麽東西不得?想要什麽男人沒有?”傾城滿含羨慕的口氣柔媚的說著。

“能讓一個原本不愛你的人愛上你嗎?”

傾城微微一怔,沒料到她會問出這話來,隨即微微一笑:“落花姑娘你這是有了心上人?便是那武陵的少主人?你不必煩惱,依我看呢,那少主對你也頗有心意呢!”

由於落花的魔力還沒有激發出來,還不是真正的魔神,故而魔宮有尊稱她為魔神的,也有叫她宮主的,還有直呼她名諱的。這傾城便是有時叫她花兒,有時喚她落花。

落花不答,立在那裏紋絲不動,目光悠遠的飄向前方,但前面是一堵墻,傾城看不懂她在看什麽,也猜不到她在想什麽。

“情愛這東西最是飄渺,極難駕馭和掌控,一個不慎便會引火燒身,所以不要也罷——欲望才最是飽滿和真實。你要想當這人上人,首先學會的就是看透和駕馭情愛這東西!”傾城停了片刻又道,“不過你只是凡人,又是這豆蔻的年華,這些煩惱也是尋常。”

落花依然沒有說話。

傾城自覺無趣,卻又不甘作罷,便又湊到落花的耳邊,悄聲問她:“那夜……魔王可弄疼了你?我們魔王是西域人,身高長相,那裏……咯咯,哪裏都與尋常男子不同!我這樣身經百戰的都吃耐不下,何況你這麽個不谙人事的小丫頭呢?”

“沒有……不是……”落花知她說的是什麽意思,不禁紅了臉,隨即一想就又明白,傾城這是在暗示她自己與魔王的關系呢。

“沒有?”傾城媚眼含笑,輕浮而頗是坦蕩的媚笑著說,“還真是小看你了!待得日後你與那武陵的少主試了雲雨情,你便知曉我們魔王的過人之處了,到那時,只怕你會更舍不下我們魔王了!”

“哈哈哈!傾城,這是在誇讚我嗎!”隨著一聲長笑,一個玄色身影就到了跟前,正是魔王覆疏。

傾城臉色微變,恭聲道:“屬下不敢!”

覆疏卻也沒有為難他,擺擺手,示意她退下。

傾城走後,覆疏走到落花身邊,笑說:“看來傾城在傳授你秘訣啊,說不定將來你也會與她一樣……”

落花不理他善意的嘲弄,看著他那抹沁人心脾的冰藍,問他:“她一直是這樣的嗎?”

“誰?傾城?”覆疏擰眉,不解。

落花點點頭。

“應該不是。原來我還是護法的時候,聽他們私下議論過,說傾城她原是蛇妖,幼年被一個凡人所救,百來年後她修得人形,就去尋那人的轉世報恩。那人是個書生,初時家貧,傾城與他患難與共,助他考取了功名,得了個小官,可那書生卻不知足,為了仕途,娶了大官的女兒,於是嫌棄起傾城來,後來知道某某大人對他的這個美妻垂涎已久,他便將傾城轉贈給他人……”

“竟將糟糠之妻轉手送人?”

覆疏點頭道:“原也是報恩,雖然是這樣的結局,但是這個恩總還是報了,傾城便回來繼續做她的妖。後來也陸續遇到過幾個男子,有妖魔界的,也有仙界的,都因她貌美才與她在一起,都對她不甚用心,後來她便跟隨了魔神梵天,梵天死後她就到處擄劫仙界的美少年。”

見落花微微顰眉,臉有唏噓之色,覆疏不禁問她:“怎麽?你同情傾城?你不必同情她,我看她過得甚好!跟隨她來的那些仙界的少年也甚是歡喜——就是那少數不歡喜的到了她的閨房也是歡喜!”

“人前雖是如此,誰知她人後是不是也是歡喜呢?我們不過是各人自掃門前雪,獨自修行,各自孤獨罷了!”落花輕聲答他。

“怎麽感傷起來了?每個墮入魔界的人,都有一段不想道來的往事,傾城還算好的,四大護法之首的雲川,他不住在魔宮,尋常也不來魔宮走動,所以你還沒見過他,等你聽了他的故事更該唏噓了!”

落花本來以為他又要侃侃而談,誰知他卻停下不講了,神色凝重的樣子,落花便問他:“那麽覆疏你呢?”

“我?”他忽然哈哈大笑,“都好久沒人問了,我都忘了!在我們魔界是不興問別人的出生,揭別人傷疤可很是不好。”

說完他才正色道:“我找你是有正事的。仙界現在知道你身在魔宮,可能是洛世奇那小子說的,也可能是武陵仙山那幫人說的,想來仙界不久就會有所動作。總之你現在很危險,不可隨意走動,只可待在魔宮。”

“你說師父現在在做什麽,是撫琴還是看書,還是打坐呢?”

莫名聽她來這麽一句,覆疏還沒反應過來,又聽她自言自語:“我從來沒跟師父分開這麽久,不知道這些日子,師父他可曾有片刻想起我來。”

“必然是有的。”

“當真?”

“你是他的徒兒,自小在他身邊長大,縱然他對你沒有男女私情,師徒情義總還是有的,他必然會想起你,只是他肯定也怕想起你,這是覆雜而矛盾的。”

落花聲音低沈似喃喃自語:“我怎麽才能再見他一面?”

“得不到的時候,何不學著放手呢?興許當他想通了,他會自己來見你。”

“我只想再見他一面!”

“你會見到他,前提是你得好好活著。”

見她低頭不語,覆疏轉移話題:“這幾日住的可還習慣?傾城和蘇既年都還恭順?”

覆疏提的蘇既年便是另外一位護法,那人初見她時也是吃了一驚,一身白紗裙,簡單的挽個發髻的小女孩周身透出輕靈雋秀之氣,宛若一個跌入魔宮的精靈,如何能是魔神轉世?後來聽傾城說,魔王劫她來的當晚就放在了自己的寢宮——就算她不是魔神轉世,也不便他再多言了。

“他們很好。”

“如此你便在這裏安心住下,如若仙界來犯,我們再想對策。”

覆疏見她不語,便想離開,忽聽她又問:“你說師父會不會去找鐘離沫?”

“我看不會。五百年了,他要是想找早就去了,如今鐘離沫成了武陵仙山的掌門,娶了美妻,也有了嬌兒,物是人非,再不似從前了。依照秦子凈的個性,當年鐘離沫沒有隨他歸隱,他們的關系就已經終結了,不管秦子凈的內心是不是還有他,他都不會再去找他了。咦,那武陵的少主你不是見過?你覺得如何?”

“臨淵?”落花腦海裏出現了那個溫潤如玉的公子,“他挺好的。”

“呵呵,傾城對他的印象也是極好!這公子的母親是天帝的女兒,名喚漣漪,卻是個出了名的壞脾氣。天帝眾多女兒都已經出嫁,只她因為嬌蠻任性,一直無人問津,她也一貫自恃清高,卻不知為何會嫁給了鐘離沫。當初秦子凈與鐘離沫的事鬧的天下皆知,她的這門婚事雖說是天帝指婚,但是她若不點頭,旁人也不能耐她何。”

“武陵仙山在什麽位置,你可知道?”

“襲月仙山在東海之東,武陵仙山便是在襲月的正西方,飛上個半天功夫就到了。”

“天帝的女兒嫁了鐘離沫,便是一起住在武陵嗎?”

“自是如此。武陵仙山,地界廣闊,四周都設有結果。不過都是很簡單的結果,只是用來隔絕凡人的,弄得神乎其神,不過是糊弄凡人罷了。怎麽?你想去武陵?是去看鐘離沫還是去看他的兒子?”

落花咬著下唇,低頭不語。

“現在仙界正在尋你,你若是此時前往武陵便是自投羅網。即便鐘離沫顧念你是秦子凈的徒兒,他姑且可以網開一面,他那夫人漣漪可就不見得了。漣漪修為不甚了得,卻有一柄喚作秋水無痕的神劍,攻擊時能提升數倍於自己內力的法力,往往一劍致命。她若知曉你是她夫君舊情人的徒兒,她豈會善待於你?花兒,命是自己的,雖然你內力深厚法力強大,但你也只是凡人,凡胎肉身很容易就死了,你可要三思。”

落花擡頭看他,滿含感激:“你為什麽對我這般好?”

“這個嘛,因為我與你投緣!”

“你有與我類似的經歷?所以你對我生出了憐憫和同情之心?”

“你是說愛上自己的師父?還是那晚與洛世奇的那段?”覆疏冰藍色的眼眸微微閃爍,像是夏日夜幕中的星星,隨即沖她微微一笑,邊走出去邊說,“這可是我的秘密!焉能告知他人?”

☆、武陵仙山

落花又在魔宮住了半月有餘,時常聽魔王覆疏說起外界的消息。

仙界因為知曉魔界擄劫了未來的魔神,又知道這落花便是秦子凈的徒弟,天帝命襲月的掌門玉虛子,也就是秦子凈的師父前去尋找秦子凈,希望能由秦子凈出面,許還有回旋的餘地,可能是仙界沒有找到人,也可能是秦子凈沒有答應,總之是未果。

落花這半月是心緒不寧,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就是睡著了也是頻頻的做夢,夢見闌珊谷,夢見師父。落花知道,若不是那夜的事,她會是他永遠的徒兒。她後悔,也不後悔--除了師父,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個人能讓她如此!

想到此處必然會想到洛世奇,她後來也到自己的潛意識裏看過,她知道洛世奇沒碰她是嫌棄她。守宮砂的事,教他知道也好,事實如此也沒什麽好害羞的,落花的內心倒是很感激他,保全了她對師父的愛,同時又在心裏暗暗懊悔,不該喝那麽多酒,險些鑄成大錯!

渾渾噩噩的這半月,落花終於下定了決心,她要去武陵仙山走一趟!她想去看看鐘離沫,看看師父喜歡的那個人到底是什麽模樣。

落花當然知道她此番冒然前往武陵定然是兇險萬分,現在的她沒有了魔神之力,縱使她是秦子凈的徒弟,她的法術能高過傾城,但是武陵仙山的鐘離沫,她定然是不能敵的。她此番前去便已有了自棄之意,求死之心。如果能從武陵全身而退,她也是不會再回魔宮了,她會回去闌珊谷,至於以後何去何從,她也還沒有打算。

覆疏雖然安排了傾城和蘇既年隨身聽候差遣,但是落花不是丫鬟婢女隨身伺候的大小姐,她自幼長在谷裏,凡事都親力親為,所以他們二人並不時時都在她的跟前。

於傾城與蘇既年也是如此,魔王只是安排他們近身聽候差遣,又不是叫監視她,她若走了,也怪罪不到他們頭上。

於是這日趁他二人不備之時,落花便動身去了武陵。

待落花到得武陵的時候,正是晌午時分。正如臨淵說過的那樣,這武陵仙山與襲月不同,沒有寬闊的海面,極目之處盡是江南的秀美和雋麗,又因它與皇都相距不遠,故而比起襲月來更是繁華熱鬧。

落花雖然施了隱身咒,但是依然不敢在白日裏堂而皇之的出入武陵的正門,她繞著武陵仙山,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小的人跡稀少的偏門,當她繞到武陵後山的時候,卻在一處瀑布前駐足不前。

武陵後山是一片錯落的樹林,蒼翠的樹木簇擁著一處高高聳起的山巒,一條涓細的瀑流從山上款款而下,在山下匯成一個碧潭,潭水清澈,清晰可見潭底的泥沙碎石。一片翠綠之中,一汪清泉,不禁讓人生出一股透人心脾的愜意和清涼之感。

落花想起了闌珊谷的華清池,心裏感慨,正待上前,忽然看到不遠處的一方空地,有人正在舞劍,她心裏好奇,藏在一棵樹後,側臉去瞧。那人一身雅致的白衣,一張俊臉微微發紅,額上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不是臨淵卻是誰?

卻見他停了下來,不溫不怒的道:“既然來了,何必躲著?”

落花心下一驚:自己隱身,又是藏身在這樹後,他如何能知曉自己的蹤跡?

正心下驚慮,躊躇著準備現身之時,卻見不遠處的林裏走出一個青衣少女,這女子落花認得,正是那日要殺傾城的女子。落花這才放心,原來臨淵發現的是他的師妹瑤葉。

“少主,你又在這舞劍!”那少女因被他察覺,臉有羞色。

“怎麽又是你!”

“不是我會是誰?難道是那魔女不成!”少女臉露不悅。

臨淵沒有理她,劍入鞘,轉身離開。

少女跺腳喚他:“你莫不是愛上了她?自你從襲月回來,整個人就變了,整日心緒不寧,魂不守舍……”

“你休要胡說。”

“哼!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裏明白!”那青衣少女冷哼一聲,哀哀淒淒的抱怨起來,“自你從襲月回來,你待我便大不如前,從前的你從來不會對我大聲說話,現在只要提起那魔女,你便……”

那少女說著竟然哽咽起來:“你開始就知道她的身份,你還處處隱瞞,維護她!我看你是被那個小妖精迷了心竅!你可知你的身份?”

臨淵不答轉身欲走,那少女撲上前去,攔住他的去路,憤怒道:“那日她制服卻不殺那妖女傾城,我就知她與魔界勾結多時!不過是兩個不要臉的賤女人合演了一出戲,一個要擄你,一個要救你,目的是勾引你,少主你怎可被她這等低賤粗略的把戲迷惑?現在她去了魔宮,那襲月的洛世奇也是被迷了心竅,竟然說什麽是被魔王擄劫去的,我看就是他們事先安排好的!她有魔神之力,她就是未來魔宮的主人,他們不過是迎她回去,怎麽會有擄劫之說?依我看他們這麽做的目的就是要迷惑少主你!少主你怎可上當?”

那臨淵也不惱,也不解釋,只淡淡問一句:“你整日纏著我,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句,今日的可說完了?”

“你……我就這麽惹你厭煩嗎!?你原來還能與我說上幾句話,現在你整日都不看我一眼!”少女終於嗚咽起來,恨聲道,“就算你想著她也沒用!你是武陵的少主,她是仙界人人得而誅之的魔神,你以為你們會有將來!?呵,你做夢去吧!”

臨淵正走遠的腳步,停了下來,沒有反駁沒有怒斥,沈思了片刻,用他一貫晴朗的音調堅定的說:“我是不是能與她有未來,我不知道。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與你絕對沒有未來,你死了心吧!”

說完他快步離去,絲毫不聞在他身後那青衫少女的謾罵和痛哭。

對於臨淵公子這樣的表現,落花很是詫異,他如此溫潤的一個公子,如何也有這冷漠待人的時候?想是天天被這師妹糾纏,他也失了耐心。瑤葉嘴裏說的那個魔女,落花開始以為是傾城,後來才明白原來她罵的是自己。落花不禁覺得好笑,她與那臨淵公子只一面之緣,他如何能喜歡自己?只是這師妹整日糾纏說別人壞話也確實煩人,不怪他惱她。

“你們都去死!我不會讓你們好過……”

落花看了一眼那一邊伏在樹上痛哭一邊嘴裏還咒罵著破碎詞句的青衣少女,搖了搖頭,悄然離開。

☆、鐘離沫其人

待得天黑,落花才敢進到武陵仙山的內院。白日裏雖有隱身咒,但是遇到法術高強的,還是極易被識破,晚上有了夜色的掩護,便不易被察覺。

找了半個武陵,都沒發現鐘離沫的影子,落花這才想起來,就算找到鐘離沫本人,她也不認識,這該如何是好?正在她躊躇的時候,一陣悠揚的琴音傳來,正是那曲《鳳求凰》。

莫不是鐘離沫?

循聲而去,穿過長廊,前面是一個精心修葺的花圃,那低沈哀傷的琴聲便是由花圃裏傳出來的。落花藏身在一處假山後頭,探頭往裏望去,前方不遠處有一個涼亭,亭裏依稀有一個人影,那人邊上懸著一個角燈,發出微弱的光來,一團漆黑裏也看不清他的臉。

一曲彈完,他停了下來。

琴聲停了,花圃格外的幽靜,微涼的夜色裏混跡著各色花兒的甜香,那人深吸了一口氣,擡頭看著蒼茫的夜色,輕聲說:“她既是你的徒兒,為何你還不現身?都五百年了,竟還是不見嗎?”

落花這才斷定他便是鐘離沫無疑,他這話是對師父說的。想不到時隔多年,他竟還想著師父,既然是想著師父的,為何當初又不隨他歸隱?不隨他歸隱如何還要娶妻生子呢?

落花長這麽大,沒有恨過誰,若要問她心裏真的痛恨過誰,那麽便只有這鐘離沫了。

“五百年了,原來的武陵弟子如今已經是一代掌門,娶了美妻也有了嬌兒,卻為何還出此傷感之語?不怕夫人聽見傷心嗎?”落花撤了隱身咒,從假山後面走了出來,借著角燈昏黃的微光,看到鐘離沫臉上的詫異和轉瞬即逝的驚慌。

“你是誰?”

“你是鐘離沫?”

自做了這武陵的掌門之後,鐘離沫聽到最多的便是掌門的敬稱,已經許久不曾有人直呼他的名諱了。

“不錯,我就是鐘離沫。”

落花走進涼亭,這才看清他的模樣。她曾在師父的潛意識裏見過他,那時他還是與師父年紀相仿的少年,容貌雖不甚出色,倒也還算俊秀。如今再看,眉眼之間雖依稀還有年輕時的影子,但他儼然是個中年人了,留著一綹胡須,臉龐白凈,顴骨微凸,破顯出幾分清臒,穿著青白兩色的掌門長袍,更像一個受人尊重的長者,卻不能將他與師父聯系到一處。

如今的鐘離沫打扮普通,長相也是普通,無甚吸引人之處。但就是如此普通的一個人,這麽多年,卻依然能住在師父的心尖上。落花糊塗了,她不明白師父為何會喜歡他,就像她不明白墨玉為何會選擇汀蘭一樣。

“你是子凈的徒兒?你叫落花?”鐘離沫開口,打斷了落花的思緒。

“不錯!”

“可是子凈讓你來的?子凈……子凈他人呢?”鐘離沫的眼裏滿含了期許,又是緊張又是期待的四下張望了起來,“他為何不來見我?”

“你還念著師父?為何你當初不隨他歸隱闌珊谷?”

“子凈!子凈可是還在怪我?”

落花搖頭:“師父說人各有志,他說他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既是如此,這麽多年,他明知我在武陵,為何一次都沒來看過我?”

聽他這樣說,落花一直壓制著的怒火,被徹底點燃了:“他還是他,你還是他口中的鐘離嗎?他如何再來看你?是來看武陵的掌門?還是來看漣漪的丈夫,臨淵的父親?”

鐘離沫察覺出她話裏的諷刺,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黯然垂首,不再言語。

落花一字一頓的沈聲說道:“襲月上仙秦子凈,二十歲上修得上仙的古往今來只他一人,他本來是萬年以來飛仙成神的第一人選,他本來可以繼任襲月的掌門,他統統放棄了,只因為他遇見了你!

你若心裏有他,你為何不隨他歸隱?你讓他背負一身罵名,讓他一人孤身居在一處整整五百年!再看看你,身份地位,美妻嬌兒,你還缺什麽?你缺的是師父對你的眷戀和癡纏!現在還來問我師父他為何不來找你!試問你有何身份說這樣的話?你心裏根本沒有他,你只是為了滿足你的虛榮心!這五百年他不來找你,你可有失落?

今日我不惜冒死前來,就是為了見你一面,我想知道能被師父喜歡的,該是個什麽樣的人物!見了你,我為師父不值!”

面對落花淩厲的責難,鐘離沫猶自辯解道:“人怎可隨心所欲,為所欲為?身在仙門,定當以仙界為己任!我舍棄了跟他歸隱的機會,只是想保武陵的百年安穩!”

“荒謬!你是為了滿足你蓬勃的野心!在師父和前程之間,你選了前程!如今你是這武陵的掌門,又娶了天帝的女兒,你可是已經滿足了?可有後悔過?”

“同是男子,我不可能隨他一起歸隱,這本身就是錯!若是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依然不會隨他走。”面對落花不客氣的指責,鐘離沫語氣堅定起來。

“既是如此,你就不該再問他為何不來看你。”落花失望,聲音也跟著低沈了下去。

鐘離沫冷哼道:“如此咄咄逼人的口氣,我看你不像他的徒弟,倒像是他的情人!”

“不錯,我是喜歡師父!若是能與他歸隱,日日待在一處,別說魔神之力,就是天帝的位置讓給我,我也是不屑一顧!”

“子凈對你可也是這番心意?”看到落花瞬間黯淡下去的雙眸,想到她剛才如此淩厲憤恨的責問,鐘離沫明白過來,嘆息一聲道:“皆是造化弄人!”

聽他這麽說,落花立在當下,只覺心裏苦澀,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片刻,鐘離沫沈聲說道:“你是將來的魔神,仙界正在尋你,你來仙門就是送死。既然不是子凈讓你來的,你也看過我了,念著你是子凈的徒弟,現下又只你我二人,我不為難你,你這便走吧。”

落花正待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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