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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人獨立》作者:晏幾道

文案

那一日,闌珊谷落花飄零,他從桃花樹下抱起繈褓裏的她。

那一年,六歲的她拜他為師。

那一瞬,他踏花而飛,她砰然心動。

那一夜,宿醉纏綿,她以為是兩情相悅,他卻說他對她無男女之情卻做出男女之事。

他的羞愧離去,她的悲痛欲絕。

仙魔對峙,眾人欲將她處死,他可還能穩坐如山,袖手旁觀?

鮮血遍染,情深不壽。

原以為凝魂珠能讓她起死回生,誰知卻是另一場陰謀的開端……

內容標簽:虐戀情深 仙俠修真

搜索關鍵字:主角:落花,秦子凈 ┃ 配角:洛世奇 ┃ 其它:師徒,虐戀,冰山師父,腹黑男配

☆、楔子

正是落花時節,闌珊谷百裏桃林,柔紅漫天,迷漠百裏,如煙似織。

滿地緋紅裏一襲白衣孑然獨立,他淡然冰冷的目光,像春日潺湲的涓流,像冬夜清冷的月色,流淌在殘花如許的枝頭,流連在他懷裏那個滿身血汙的女孩兒身上。落紅不懂人的心意,還自飄零,殘花零落在他的發上,衣上,猶似濺落在錦緞上的點點紅色潑墨,冶艷美麗。

女孩兒一身天青色男袍,蜷在他懷裏,顰蹙秀眉,氣若游絲,她背後的肩胛骨被利器斬斷,森森斷骨刺出衣袍,湧出的鮮血染得那襲白衣的前襟也是一片血紅,猶如潑了濃墨的水彩畫。

“師父……我就要死了……我,我不想死……我想……”掩在他懷裏的小人兒輕聲囁嚅,“我想陪著你”這樣的話又被她咽了下去,她仰著臉,怔怔的看著上方那張驚為天人的臉孔。她黑亮的眼眸猶如榆陰下的碧潭,漫天的桃色落在她的眼裏,就像那年醉臥桃林,落在她眸裏的揉碎了的西天的雲彩。

疼痛難忍,女孩兒卻滿心的甜蜜:“……桃花……待得明年桃花開的時候,師父,你還會來這片桃林撫琴喝酒嗎?”

秦子凈點頭,懷裏抱著的女孩兒臉色慘白,虛弱無比,仿佛即刻就要撒手人寰,可她的眼眸卻分外明亮,猶如月夜裏的泉水,流動著點點星光。他知這是回光返照,這點亮色退去,她便要香消玉殞了,不由得更加揪心,臉上的冷漠隱去,自責的說道:“師父對不起你,你幼時是我救起,今日也是我害你!”

見他說這話,女孩兒慘白的臉上浮起了一個笑靨,她肌膚剔透,氣質輕靈,唇邊一絲血跡,更添了幾分哀婉淒楚,人見猶憐。

“那年桃花開得正好,師父你踏著桃花雲,攜我飛天,我……那天晚上的星星很亮,我畢生都記得;還是這片桃林,那夜……你說我們犯下大錯……徒兒並不後悔,即便是錯,也是叫我歡喜的錯。”想起了過往的美好記憶,她黑亮的眼眸流光溢彩,繽紛斑斕。

“師父對不起你!你是我的徒兒,我,我……你該恨我,不該再……”

“不,師父,我不恨你,我心裏……我心裏喜歡你!你莫要難過,這路是我自己選的。闌珊谷是我的家,如今還能被師父抱在懷裏,徒兒……徒兒死而無憾!”

一片桃花的花瓣落在她的眉心,淡淡的酥(sū)癢,女孩兒想起那夜她動彈不得之際,也有許多桃花飄落在她身上……如今她仰頭看到的還是同一張臉,身上那將她撕裂的痛楚,又怎能抵過內心纏綿悱惻的甜蜜?

那人擡手,輕輕拂去她眉心的落花,那夜……那夜他可不曾這樣溫柔。

一陣歡喜,一陣憂傷,一陣甜蜜,一陣羞澀,彌留之際竟還有這樣百轉千回的心思。

秦子凈不懂,抱著她悄然而立。

女孩兒伸手去摸他的臉,看到空中漠漠如織,隨風飄零的落花,陡然一陣傷感,緩緩垂下手臂,幽幽開口:“這十幾年於師父來說,不過是滄海一粟,我只是一粒小小的塵埃,飄到這闌珊谷,如今也要化塵而去,師父你還要孤身一人活在這世上。鐘離沫……他,他是不會隨你來闌珊谷了,師父你將他忘了吧。要問這世上,我恨過什麽人,便是他鐘離沫,他讓師父你孤寂這麽多年……師父,徒兒……徒兒不能再陪你了……”

這話一出,便是鐵石心腸也要化成繞指柔情。

“花兒!你怎地這般癡?”

女孩兒笑著搖頭:“只要能見你一面,什麽都值得。”

“真的值得嗎?”

“喜歡了就不問值得不值得,隨著自己的心意,了無遺憾即可。我只是……只是掛心師父……我死後,你又要一個人了,這悠長的日月是何等的寂寞……”

秦子凈內心淒然:“天帝有一寶物,或可救你性命,我去求一求天帝。若是救活了你……我便封了你的記憶……”

“天帝如何肯給你?又何必屈於人下,何況重來一次,縱使我失了記憶,我也還是會喜歡你……我知道師父不忍心看著我死,只是……師父你既然不喜歡我,即便救了我,我活的也不快樂,今日能死在師父懷裏,死在闌珊谷,徒兒了無遺憾,反而很歡喜,還望師父成全!”

秦子凈素來不起波瀾的內心淩亂了,神色也不似往日從容淡定。

“我要死了,師父你可難過?”掩在他懷裏的女孩兒悄聲問道。縱使生、死也到底敵不過這情竇初開的小女兒情懷。

秦子凈點點頭,眼神悲憫,心裏果真是說不出,道不明的層層悵惘失落之感。

女孩兒莞爾一笑:“師父,你把我抱到當初你撿到我的那棵樹下,你……你就把我葬在那裏……我的名字叫落花,便也讓我隨著這些落花一起入泥吧。”說著她伸手到空中,三兩片桃花飄來她的掌心,她疲累的閉上了雙目。

漫天落紅,柔如絲雨,似霧似煙,如夢如幻,一襲白衣橫抱著渾身是血的青衣女子,朝著不遠處的桃樹蹣跚而去。他懷裏的女孩身體漸涼,氣息微弱,眼神渙散:“師父,我,我不行了……很黑,我什麽也看不見……”

“師父在這,花兒別怕!”秦子凈握上了她的小手,跟他的溫熱想比,她的手冷的可怕。

“好在我還能聞到你身上桃花的味道。”她微閉著眼睛,很是沈醉,“六歲那年我說師父衣上盡是桃花的味道,師父問我桃花是什麽味道,便是現在這樣叫人心醉又安心的味道。”女孩兒神色安詳的靠在他的懷裏,臉蛋蹭著他的衣襟,面上帶著心滿意足的笑。

以為時間就這樣沈寂下去,讓他們就這樣站成一顆樹,她卻忽然睜開了眼簾,怔怔看著上方那張叫她夢牽魂繞的臉,眼淚撲簌撲簌的滑落到頸項和雙鬢。

透過迷蒙的淚眼,她看到他的眼裏也有一個垂死掙紮的自己,她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戀戀不舍又滿懷期待的說:“師父……我,我不舍得你……我不舍得死……我不想做你的徒弟,我,我想做你的妻,妻子……像墨玉和汀蘭那樣……”

話未說完,握在秦子凈手裏的小手滑脫了下去,漫天的落紅都在這一刻紛沓而至,環繞在她的四周,就像那天師父站在桃花雲上,伸出手臂邀她同游,仿佛現在她仍然是那個受人矚目的公主……只是她再也看不到了。

直到她的身軀徹底冰冷,那些圍繞著她的桃花才紛紛隕落,四周堆積起厚厚的落花冢。

當初那個抱在手裏咯咯嬌笑的小嬰孩,如今這個在他懷裏悄無聲息隕落的花樣少女,她們怎能是同一個人?秦子凈將那嬌弱的身軀緊緊摟在懷裏,心裏猶如探進了一枚牛毛細針,陣陣隱痛,卻移不走,撫不平。

☆、緣起

六歲的小女孩詢問那襲白衣:“師父,為什麽我要叫落花?”

“那日谷裏落英繽紛……”

“那為何我不叫落英?”

男子輕嘆一聲,責怪道:“你話又多又頑皮,莫要說話了,再說我也是不理了。”

小女孩還待再說,被他打斷:“出去吧,把門帶上,為師不想說話。”

緣起

一襲白衣立在落花飄零的桃林,暖風拂過他的衣擺,春日的陽光給他的發絲鍍上了一層聖潔的金色,惱人的落紅通曉了人意一般,傾慕起他的美貌來,每一片竟都要飛來,爭先恐後的落在他的衣上。

清風徐徐,落花寂寂,他與落花為伍,遺世獨立,不曾沾染半分塵世間的煙火氣息,他站在那裏,仿佛即刻就要羽化成仙,乘風歸去。

驀然,響起了一陣嬰兒的啼哭,打破了這如詩如畫的意境。滿地落英裏,一個爬出繈褓的小嬰孩揮舞著手臂大聲哭喊,玉藕似得雪白手腕上銀鈴手鐲叮鐺作響,一張小臉憋得通紅,淚水漣漣,煞是可憐。

秦子凈想去一探究竟,卻不得靠近,一個強大的結果保護著孩子,他施法破了結果,終於孩子不再哭鬧,瞪著一雙水晶似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來人,小扇子似得眼睫毛上沾滿了淚珠,像晨曦裏的露珠,晶瑩剔透,淚痕漣漣的小臉上忽然綻出花兒一樣的笑靨,肉嘟嘟的小手抓著他衣袍的下擺,撲騰著小腳,歡舞雀躍。

秦子凈卻沒有抱她的意思,在他轉身的瞬間,孩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聰明的孩子大約知道這位冷然而貌美的上仙是唯一可以救她的人,因為這偌大的闌珊谷只有他一個人居住。

孩子穿著紅色繡緞小襖,襖面上金色絲線繡著燕子雙·飛銜泥築巢的吉祥圖案,看這衣飾打扮,不過是尋常人家的孩子,只是凡間的孩子怎麽會來了這裏?秦子凈雖不想再惹世事,卻也並非鐵石心腸,孩子的哭聲不絕於耳,也甚是煩惱。

“也罷,五百年了,你既然來了便是與我有緣。”說著身形一閃,折身抱起了嬰孩。

四月的暖風熏得人兒微醉,漫天落花密如飛雪,洋洋灑灑,簌簌而落,孩子在他懷裏伸手去夠落在他肩頭、發上的桃花,不時發出咯咯嬌笑。

見孩子這般可愛,他花蕊般的唇瓣微微上揚,一臉冰霜登時退去,白玉般的臉上露出一個明媚了一季的笑靨。

“你便叫做落花!”

他抱著嬰孩,伴著漫天飛舞的落花朝廬舍飛去。

自從撿回這個嬰孩便多了無數的煩惱,開始還好,孩子瞪著一雙水晶般的眼睛四處張望,倒還安靜了一陣子,好奇勁一過就哭鬧起來,不休不止。

秦子凈抱著她在屋裏渡步,想找兩樣好玩的東西哄她,可這屋裏又有什麽是可以哄孩子玩的呢?茅屋除了桌椅板凳,書架床榻,可說是家徒四壁——除了那把擱在書架上的伏羲琴。他撥弄琴弦,發出聲響,哭聲果然停了,不禁心中一喜,忙將嬰孩放在榻上,自己則在一旁撫起琴來,小孩子不過是聽個好奇,哪裏懂的欣賞?一曲未完,孩子就又哭了起來。

這下秦子凈徹底沒轍了,只得放下琴弦,把那撲騰著手腳,扯著嗓門大聲嚎哭的磨人的小東西重新抱進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在屋裏不停渡步。

孩子哭的聲嘶力竭,聲音漸漸變弱,半瞇著眼睛似乎要睡著的樣子,恍惚中又忽然大哭一聲。看著那滿是淚痕的小臉蛋,秦子凈動了惻隱之心,擡手去擦她腮邊的淚珠,小嬰孩忽地睜開眼來,一把抓住他的手,吧嗒吧嗒的吮吸起來,邊哭邊嘬,一副貪婪又委屈的可憐模樣。

秦子凈這才想起來凡人是要吃東西的,因他是仙,獨居於此,不曾吃飯,所以哪裏有東西餵她?如若不餵她,她怕是很快就要餓死了。躊躇再三,他終於破例出了結果。

結果外面是一片樹林,筆直高大的樹木遮住了大部分陽光,太陽的光暈透過繁密的枝葉,在地上投下稀疏斑駁的影子,整個林裏都彌漫著飄忽不定的霧氣,安靜而詭異。

秦子凈抱著孩子往樹林深處走去,白袍曳著地面發出窸窣的聲響,卻不曾沾染一絲塵埃,所過之處,地上幹枯萎敗的枝葉都化作一朵朵白蓮,生出足下,出塵不染,濯而不妖。

古樹盤根錯節,郁郁蔥蔥,直破蒼穹,越往裏走光線越暗,霧霭越濃,人煙絕跡,甚至都聽不見鳥蟲的鳴叫,孩子閉著眼睛一路吮吸著他的手指,倒也沒再哭鬧。

他停在一棵古樹前,看了一眼懷裏似乎睡著了的,半天才又吮吸一下手指的小東西,淩空一劃,一道斑斕的光線從樹上落下,只聽“砰”地一聲巨響,樹根底部現出一個小小的洞穴,片刻功夫一只渾身雪白的狐貍從洞中探出身來,見來人是他,忙化作人形,卻是一個白衣俏公子。

狐貍公子合手作揖:“不知上仙駕到,墨玉有失遠迎。”

“你可知有什麽是這孩子能吃的?”

狐貍公子側身看了一眼嬰孩,微微一楞:“這麽小的孩子怕是要喝奶的,最近的鎮子在五百裏外,而且也未必能找到……當務之急熬點米粥餵餵想必也是行的。”

“這……”秦子凈有些為難,“這個女嬰是方才撿來的,我不會照顧孩子,只怕要委屈她了。”

“上仙慈悲!五百年前,在下尚未修成人形,遭遇變故,幸得上仙搭救,一直未能報答,如上仙不棄,在下願意前往,照顧這個嬰孩。墨玉雖是男子,卻常在人間走動,照顧孩子想來也能應付。”狐貍公子微微欠身,答得恭敬而有禮。

“如此甚好。”

夜色將闌,暮霭氤氳,桃林裏彌漫著花的幽香和草木的清香,身在其中,如臨仙境。桃林旁邊是一條清淺的小溪,落紅隨著溪水潺湲而過。小溪邊上有一處茅屋,想來就是秦子凈的住所。

狐貍公子吃了一驚:想不到仙界最年輕、最有望飛仙成神的上仙居然窩居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還住著這樣簡陋不堪的茅屋,說給誰聽誰能信呢?

狐貍公子的詫異,秦子凈仿若未聞,行到溪邊他忽然停下,輕拂袖擺淩空一劃,小溪靠近桃林的地方,多出了幾間房屋。他抱著嬰孩,朝新屋走去。

狐貍公子明白這位冷然孤孑的上仙一個人獨居了五百年,自然不願與人同住,何況還有孩子吵鬧。

與他的茅屋不同,這是青磚黛瓦的宅子,屋裏陳設簡單,雖比不上達官貴人、皇親貴胄的府邸,卻也是應有盡有,一應俱全。

秦子凈小心翼翼的把嬰孩放在榻上,從她那還沒長牙的小嘴裏輕輕抽出一直被她嘬著的手指,孩子警覺的睜開眼睛,不願意的嘟囔出聲,泛著哭腔。秦子凈沒法,只得又把指尖探到她的唇邊,小人兒伸出小舌舔食起他的纖指,不一會就全裹進嘴裏,吃的津津有味。

“真是個可人憐的小東西!”

墨玉退出屋外的時候看到秦子凈抱著孩子在屋內輕輕渡步,不禁感嘆:都說仙界的襲月上仙冷漠、不近人情,可他對個小嬰孩卻如此上心,想來關於他的種種傳說也不盡其然。

☆、狐貍公子

狐貍公子名喚墨玉,果真是個溫潤如玉,脾氣頂好的人!

落花的整個童年陪伴她最多的便是這墨玉公子,她的蹣跚學步,她的咿呀學語,她的讀書習字,她的衣食住行,無一不有墨玉的身影。自她記事開始,墨玉就對她嬌慣寵溺,驕縱著她,極少拂逆她的心意。

落花小的時候,冬日寒冷,墨玉就變作狐貍模樣,她便蜷在他柔軟暖和的毛茸茸的狐貍毛毛下面睡覺。

落花說的第一個詞,不是爸爸媽媽,也不是師父,而是墨玉!

從她剛學說話,吐字尚不清楚的時候,她就一直問墨玉:“為什麽只能叫你墨玉,不能叫你娘親?”

墨玉笑說:“因為我是一只狐貍。”

“那就叫你狐貍娘親!”

墨玉無奈:“我是男子。”

落花仰著小臉不依不撓:“爹爹!狐貍爹爹!”

“花兒,不可!你就喚我墨玉,我不是你的娘親也不是你的爹爹,但我永遠都是你的墨玉,永遠照顧你疼愛你的墨玉。”墨玉公子昵稱落花為花兒,在他眼裏,她就是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他也希望她是一朵永開不敗的花兒!

谷裏的時光流水一樣的過,來闌珊谷的前一年落花出生,算來她已經六歲了。對谷裏的另一個居民,落花沒什麽印象,她六歲以前的記憶裏只有墨玉一人,墨玉會做一手好菜;會帶她到溪裏捉魚;會帶她去桃林裏捉蝴蝶,摘桃子;會在她入睡的燈下縫制衣物;會在她睡不著的夜晚,給她說他這幾百年的經歷和人間的奇聞趣事……

墨玉雖是個年輕公子,可他極喜歡落花,在這個淘氣又可愛的小女孩身上,他總有用不完的耐心,所以幼時的落花極喜歡、依賴墨玉。

落花有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墨玉他像父母那樣照顧她,又像兄長那樣保護她,更像玩伴陪著她。那個冰山一樣的人,墨玉叫他“上仙”,他是谷裏的另一個居民,雖然她不喜歡,但是偶然撞見了卻總還是要學墨玉恭敬的叫一聲“上仙”的。

這一日,墨玉特意做了一桌子落花愛吃的飯菜,哄著她說,他要離谷一陣子。

落花慌了,抱著他的腿不情願的嘟囔:“我不讓你去!要麽墨玉帶我一起去!”

墨玉拉她入懷,輕撫她耳邊的細發,柔聲勸慰:“花兒不是最乖的嘛!這次呢,墨玉是出谷辦事,不能帶你,你還太小,我法力又弱,如是遇上壞人,我怕是不能護你周全。”

“墨玉是去辦什麽事呢?危險的事嗎?”

墨玉微笑:“花兒不用擔心,我辦完事情馬上回來,留你一個人,我也不放心,好在上仙可以照看你!”

“墨玉不是狐貍嗎?是可以變成人的狐貍,還會怕那些壞人嗎?”落花雖長在闌珊谷,但是自小便聽墨玉說凡間的事,那些壞人多半是打家劫財的盜匪,只是凡人,豈能厲害得過神仙?這許是墨玉不肯帶她去的推托之詞,想到這裏不禁心有氣惱,“那墨玉什麽時候才能帶我出去玩?”

“等你跟上仙學了法術,能保護自己的時候,我就帶你出谷。”

落花嘟嘴,漆黑雪亮的眸子裏閃過不悅:“我才不願意跟那人學法術!他像一座冰山,我不喜歡他!”

“不可以這樣說上仙,他看起來冷淡,其實心腸極好,正是他收留你救了你的性命,連我也是他找來照顧你的。”墨玉見她不願意聽人說教,便柔聲哄她,“花兒還記得墨玉跟你說起過,花兒是怎麽到闌珊谷來的嗎?”

落花心有委屈,點頭不語。

“連我的性命也是上仙所救。”墨玉不理會落花的驚訝,將她抱坐在膝上,輕聲說道,“我那時還是一只沒有修成人形的小狐貍,那日被個獵人射傷,奄奄一息,幸得上仙所救。五百年後我修成人形,從狐貍成了狐妖,雖然我從沒做過壞事,但是畢竟是妖,人間哪是我的歸處?我藏匿在洞裏一心修煉,就是想渡劫成仙,那日他抱你去找我……”

落花打斷他,好奇的問:“墨玉,為何人間不是你的歸處,妖又如何?人又如何?好妖難道不比壞人強上千千萬萬倍嗎?”

墨玉看她仰著一張蒲公英似的乖巧剔透的小臉,慷慨激昂的這番說辭,不禁心下大慰:“想不到花兒小小年紀,倒有這樣一番見解!但是世人卻不這麽看,等你長大你就知道了,世人都道你是妖孽,誰會過問你是好妖還是壞妖?大約在他們眼裏妖界就沒有好妖。”

墨玉見她不解,也不去解釋,看著她紅撲撲的小臉蛋,甚是欣慰的說:“不管世人怎麽看,只要花兒心裏認定墨玉是好人,墨玉便心滿意足了!”

落花一個勁的點頭,墨玉低頭親了一下她的發頂,誇獎道:“還是我的花兒最懂事,墨玉真真沒有白疼你!”

落花咯咯笑出聲來,但隨即想到墨玉要走,明亮的眼眸瞬間又黯淡了下來,聲音也變了,似要哭出來,哀求他道:“墨玉,你能不能不出去辦事?花兒不舍得你走……”

“我已經知會過上仙,他會照看你,花兒不要怕他,上仙他是個極好的人,只是性情冷淡了些。就是他抱著當時還是嬰孩的你,來找我,我因為報答他的救命之恩,這才隨他來了闌珊谷。但是我又實在太喜歡你了,你呢,很聰明,學什麽都一點就通,過目不忘,又機靈可愛,上仙肯定也是極喜歡你的。墨玉以往都順著你的心意,但是這次不行,你留在谷裏求上仙收你為徒,教你些本領,省的你日後跟我出谷受人欺負。”

落花嘟嘴:“我才不要跟他學本領!”

墨玉皺眉,微笑著看她賭氣的樣子:“那可不行!你一個女孩兒家,又沒有爹娘,將來出嫁了,夫家欺負你可怎麽好?我又不能跟著你一輩子,還是要跟上仙學本事……”

女孩兒打斷他:“你為什麽不能跟著我一輩子?”

“你大了要出嫁……”

“出嫁?出嫁了便不能跟墨玉在一起了嗎?”

墨玉點頭:“出嫁了要跟你的夫君在一起,還要侍奉公婆,你現在這般任性,將來恐怕少不得苦頭吃,所以一定要學本事!”

坐在他膝上的女孩兒一本正經的說:“我不出嫁,我要陪著墨玉!”

墨玉笑說:“女孩兒家哪有不出嫁的?”

“我……我要嫁也是嫁給墨玉!”這是小小年紀的落花唯一能想到的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女孩兒說的天真,墨玉哈哈笑出聲來:“好吧,但是有個問題,你是凡人,凡人的壽命只有幾十年,我是妖,我已經活了五百年,還會活的更久,到時可要怎麽辦才好?”

小女孩被嚇住,聲音輕顫:“上仙……他,他也能教人長生嗎?”

“是呢!你如能拜他為師,跟他學習修仙之術,便也可以長生不老。我看呢,上仙是極喜歡你的,只要你求他,他定會收你為徒。你如今也六歲了,也到了該學習法術的年齡了。花兒,你若能做了上仙的徒弟,以後誰還能欺負了你去?”

小女孩似被他說動了,卻依然心有不甘:“為何墨玉不教我法術?我不想跟他學,他冷冰冰的,花兒怕他!”

墨玉柔聲道:“襲月上仙如今這般冰冷淡漠也是有緣由的。神界已經覆滅,當今是天帝統領的仙,魔,妖,人,冥五界,上仙在五百年前就已經是五界之中最厲害的人,他二十歲就位列仙班之首,是仙界最年輕的上仙,也是千萬年來最有望飛仙成神的人……”

“為何說是五百年前?如今他便不是最厲害的嗎?”

墨玉輕嘆一聲:“如今他把自己隔絕於此,就連幾年前的魔神現世,那麽一場浩劫,他都沒有現身,如今仙界怕是已經將他除名了。”

墨玉說到這裏忍不住唏噓,小女孩兒又問:“襲月上仙為什麽要把自己藏起來,一個人過五百年?他沒有父母,也沒有朋友嗎?一個人在這裏他不寂寞嗎?”

“因為他喜歡上一個人,那人或許不喜歡他,總之沒有和他在一起。那人留在了仙界,上仙一個人隱居到這裏,過了這許多年,所以他性格冷淡,對什麽都不在意,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因為他喜歡上一個人!”小女孩兒喃喃重覆他的話,“為什麽那人卻不喜歡他,不願意跟他在一起?你不是說襲月上仙是個極好的人嗎?我看長得也是極好的……”

墨玉哈哈笑出聲來,打斷她道:“小小年紀就已經看出上仙長得也是極好的?是呢!他的容貌無論當時還是現今,在仙界都是無雙的……”

小女孩驚慌,忙跟墨玉解釋:“就算他比墨玉美上三分,我也還是要嫁給墨玉,因為墨玉是天下最疼我的人!”

“既然如此就一定要跟上仙學習法術,好修成仙身,可青春永駐,長身不老!”墨玉伸出手指輕刮她雋秀小巧的鼻梁,轉而又說,“你還小,你不知道這世間最難解釋的就是這情愛二字!就算他是高高在上,只可遠觀的襲月上仙,又如何?還不是一樣執念之深,參磨不透!”

小女孩兒若有所思,一雙眼睛褶褶生輝:“如果他不是現在這麽冰冷,他長得最好看,法術又最高,為什麽那人還是不喜歡他?能被這樣一個絕世無雙的人兒喜歡,不是一件極光彩榮耀的事嗎?”

“因為他們兩個……”墨玉忽然頓住,“等你長大了再告訴你,因為這是大人的事!”

小女孩嬉笑著跳離他的膝,屈膝學女子行禮:“墨玉公子,奴家這廂有禮了!”

墨玉被她的小模樣逗笑了,一把拉起她,抱到懷裏,愛憐的輕啄她紅蘋果一樣的臉蛋:“小鬼靈精!墨玉走後你可不要太調皮,小心被上仙責罰!”

小女孩兒聽他這話,神色瞬間又黯淡了下來,輕聲囁嚅起來:“上仙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

墨玉輕撫她的背,柔聲勸慰:“上仙必然喜歡你!等他教了你法術,就會發現我們花兒是個聰明的孩子,任何一個師父都會喜歡資質聰穎的徒弟,只是你不可頑皮,要刻苦,不然再喜歡你,也是要罰你的。”

墨玉還待再說,發覺懷裏的小人兒已然睡著,長長的睫毛似有晶瑩剔透的淚珠,映著紅撲撲的小臉蛋,楚楚可憐,叫人憐惜。

☆、拜師

第二日墨玉離谷,落花的鼻涕和眼淚盡數蹭在墨玉的身上,這是她記事以來最傷心的一天。

墨玉把她帶到上仙的廬舍,跟她告別,小人兒哭的梨花帶雨,煞是可憐。墨玉捧著她的小臉蛋給她拭淚,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擦也擦不完,墨玉心裏也很是難過,湊到她耳邊輕聲耳語:“花兒不哭,墨玉很快就回來,你要聽上仙的話,拜他為師,跟他學習法術。”

落花看著他念咒消失,撲上一步到剛才他站立的地方,伸手去抓,卻什麽也沒有,看著空空如也的指丫,傷心的扯著嗓子淚奔起來,越哭越傷心,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趨勢。

端坐一邊的襲月上仙,面無表情,冷眼旁觀,也不來哄她,更沒有勸慰的話。

好一陣,落花哭的嗓子都啞了,睜開淚眼迷蒙的眼睛,剛好看見那個冷然而貌美的上仙端坐在上,好奇不解的目光正停在自己身上,她忽地惱了,氣呼呼的說:“有什麽好看!沒看過人哭嗎?”

那人一楞,卻並沒有移開目光。

落花賭氣似得快步走到他旁邊的椅子,想坐上去,只是她個子太矮,試著爬了兩次都沒有成功,這時她看向他的目光更是莫名的恨恨,好似被他窺去了什麽不光彩的秘密,最後一下努力,終於躍了上去,她也學他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卻不去看他。

假裝不看,眼角的餘光卻又悄悄瞥了過來,只見椅上那人眉目微動,若有所思,神色冰冷,不茍言笑,卻格外好看,像一局解不開的棋,更像一副勾人心魄的畫。

許是瞥的太明顯,竟與他的目光撞上了,落花忙收回了視線,故意別過頭去。等了片刻,那位上仙依然沒有開口,落花坐不住了,忽聽得他把手裏的青瓷茶杯放回了桌上,起身,從她身前掠過——回了裏屋,落花怔怔看著他的白色身影消失在門簾之後。

哪怕是在小孩子的眼裏,這個上仙也是特別的,他不開口,冰冰冷,長得卻又特別好看,這個茅屋因為他在就格外的明亮,他走後,整個房間都黯淡下來。

落花掃興的跳下椅子,心裏很不開心,環顧了一下四周,桌椅茶具,沒什麽是她感興趣的。黑眼珠子骨碌一轉,卻不知他去裏屋幹嘛了?落花想隨他進去看上一看,但是一想到他剛才不理睬自己,莫名的一股怒氣,賭氣似得跑出了屋外。

他的屋子周圍是落花不熟悉的,因為這是整個谷裏她游玩的禁區。院裏種了些她不知道名字的花草,略遠的地方有一顆桃樹,樹下有一組斑駁的石桌石凳,正是初夏時節,昨日一場暴雨毫不留情的將才結的細嫩桃籽打落在地上,桌上也有三兩顆,細細看去,樹上剩下的桃紐,經過昨日的淘洗,更見強壯,翠綠欲滴。

落花繞過桃樹,走到屋後,看到一片青綠色的竹林,擡眼望去,遠處的綠竹蒼勁有力,高聳入雲,近處的則竹枝纖細,雋秀俊逸,大小不一,良莠參差,卻無一不顏色亮麗,翠色不絕,綿延百餘裏。

但是這些在孩子眼裏,是索然無味的,孩子喜歡玩,通常是不懂欣賞美景的。落花沮喪的回到秦子凈的茅屋,又在他房門口立了好大一會,躊躇再三,終還是去了她和墨玉的屋子。

直到天黑下來的時候,上仙依然沒來尋她,但是落花已經堅持不了了——她早就餓了。中午尋了墨玉留下的饅頭,啃了勉強填飽了肚子就迷迷糊糊睡著了,現下醒了,肚子又餓的咕咕叫,叫了聲墨玉,才想起墨玉出谷去了。屋裏黑乎乎的,心下害怕的緊,眼前浮現出早上那抹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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