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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非我族類,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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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威身後,是一個年紀大約在三十上下的男子。

他樣貌俊朗,頜下短須,一身爽利青衫,舉手投足間莫不流露著一種俊雅之氣。

這是一個美男子,一個帶有濃濃書卷氣的美男子。

楊守文是第一次見到此人,但是卻感覺非常的熟悉。特別是那雙眼睛,眸光閃閃,透出一股子靈動狡黠的之氣。楊守文的目光雖然只在他身上掃了一眼,已經認出了他的身份。

沒錯,就是明秀!

他怎麽會在這裏?而且變成了這副模樣?

此時此刻,楊守文心中越發感到好奇,不過在臉上卻沒有表露出半點好奇之色。

“楊評事,蘇某已在秋風亭擺設酒宴,不如咱們一邊吃酒,一邊說話?

呵呵,蘇某知道楊評事是愛蓮之人,如今太湖之畔蓮花正在盛開,我等正可小酌品蓮。”

楊守文目光收回,露出了笑容。

“恭敬不如從命,既然那伏擊之事與蘇員外無關,楊某方才失禮了。”

“哈哈哈,不打不成交,楊評事客氣。”

蘇威說著話,便側身做出‘請’的姿勢。

楊守文也不客氣,邁步走過去,和蘇威把臂而行,從那‘美男子’身邊錯身而過。

兩人擦肩的剎那,楊守文感覺到,‘美男子’朝他眨了眨眼睛。

絕對是明秀,我沒有看錯!

楊守文心中暗自嘀咕,也隨之放心下來。

明秀在這裏,說明今日的酒宴,不會是什麽‘鴻門宴’,大可以放心,不必提心吊膽。

……

秋風亭,坐落在太湖畔。

它的地理位置非常奇妙,一段大約五百米左右的長堤延伸至太湖中,秋風亭就位於這長堤盡頭。坐在亭內,涼風習習,把暮夏時節的酷熱驅除的幹幹凈凈。那長堤兩邊,蓮花盛開,一個個碩大的蓮蓬在翠綠蓮葉中搖曳,看上去格外生動。

而在長堤的另一端,則是一片花海。

從太湖吹來的風,帶著一股水汽,搖曳那花海波動,此起彼伏,壯麗無比。

楊守文站在秋風亭中,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慨:“蘇員外也是雅人,這風景瑰麗無雙。”

“哈哈,怎比得神都苑那三山美景?楊評事過譽了,過譽了!”

蘇威聽到楊守文的誇讚,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

楊守文看了他一眼,沈聲道:“神都苑景色壯麗,這秋風亭卻有江南之美,別有滋味。”

說完,他在蘇威的邀請下在主位坐下,蘇威擊掌三下,自有美婢魚貫而來,手捧佳肴美酒,盛放在個人面前。這秋風亭裏,除了楊守文和蘇威之外,還有一個名叫杜子騰的‘美男子’。他坐在蘇威下首,面帶和煦笑容,盡顯儒雅的風範。

“聽杜先生口音,似非江南人士?”

“小生西原州人士,並非江南人。”

“西原州?”

楊守文不由得一怔,露出疑惑之色。

一旁蘇威忙介紹道:“西原州在安南都護府,治於羅和縣,是安南都護府的羈縻州。”

還是不知道在哪裏!

楊守文發現,自己的地理知識簡直貧乏到了極致。

不過,他已經知道,西原州屬於安南都護府的羈縻州,也就足夠了。

這家夥還會安南語嗎?別的不說,那一口帶著安南地方口音的官話,如果不是他已經偷偷向楊守文顯露了身份,說不得楊守文會產生懷疑,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要知道,明秀的官話可是標準的很。

而他的蘇州話也非常流利,現在還能說一口帶有安南口音的官話?這家夥,真是個人才。

想到這裏,楊守文嘴角抽搐一下,沒有再去理睬對方。

他這種態度,倒也正常。

安南都護府說穿了,對於中原人而言屬於邊荒之地,其地位甚至還比不上昌平。

楊守文乃中原名士,莫說安南人,就算是江南名士,他不放在眼裏也都在情理之中。而他的這種態度,也讓蘇威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家夥非常的傲慢。

“昨日蘇倫來找我,說楊評事以為蘇某出事,還派人圍困了普會寺?”

楊守文眸光一凝,凝視蘇威。

他沈聲道:“蘇員外倒是爽快,那楊某也不妨開門見山。

早在洛陽時,聖人就得到密報,言普會寺神慧法師有問題。前任普會寺法師死因不明,神慧頗有嫌疑。而他在洛陽時,曾掛單廣化寺。前些日子,廣化寺有一妖僧,法號無畏,離奇失蹤。據細作傳信,無畏最後出現的地方,就在長洲。”

楊守文信口開河,同時盯著蘇威。

有些事,是他猜測;有些事,則是他從明秀那裏得來的消息。

蘇威露出驚駭之色,看著楊守文,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楊評事所言,當真?”

楊守文嘴角微微一撇,“這種事又有什麽可隱瞞……前日,我秘密抵達長洲,潛入普會寺。那天晚上,我在普會寺曾見到一人,樣貌與蘇員外極為相似。我曾親眼看到,那個長相與蘇員外一模一樣的人,死在了禪堂之中。後來我暴露了行蹤,被普會寺武僧追殺。我的隨從,因保護我,在湖中被利矢所害,我則幸免於難。”

“竟有這樣的事情?”

“所以,我上岸後急忙趕回吳縣,並請來兵馬包圍普會寺。哪知道我卻聽說蘇員外並未被害……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花了眼,亦或者說蘇員外是他人冒名頂替?”

楊守文目光灼灼,一只手放在了酒案上。

鴉九劍,就在他手邊。他看著蘇威,臉上流露出一股濃濃殺機。

蘇威聞聽大驚失色,連忙起身走到楊守文身前,“楊評事冤枉蘇某了,蘇某前夜一直在家中,並未出門。況且,有家眷以及莊內仆從可以證明,何來冒名頂替之說?”

“那就是我看花了眼?”

楊守文眼睛一瞇,手已經搭在了鴉九劍的劍柄上。

“楊評事息怒!”

就在這時,一旁的杜子騰忙起身道:“楊評事奉命行事,想來不會說謊;但蘇員外那日的確是在莊內,並未外出。這裏面,一定是有什麽差錯,以至於楊評事產生了誤會。小生以為,其根源仍在普會寺,楊評事何不抓住神慧,詢問究竟?”

楊守文不知可否,而蘇威則顯得戰戰兢兢。

“蘇員外,你以為呢?”

蘇威苦笑道:“蘇某站得直,行得正,絕無異議。

事實上,鬧出這種事情何止是楊評事奇怪,就連蘇某也好奇,這普會寺究竟是什麽狀況?”

楊守文的手,從劍柄上移開。

杜子騰連忙上前奉酒,“楊評事,說實話我家員外也在為這件事困惑。

若不能查明真相,楊評事不會善罷甘休,我家員外也難得清靜。其實,今日一早,我家員外就接到了吳縣蘇娘子的書信,命他即刻返回吳縣,如實稟明情況。”

“哦?那蘇員外何時前往吳縣?”

蘇威忙道:“蘇某計劃,明日一早動身。”

楊守文沈吟片刻,道:“這樣吧,為免除本官懷疑,我會命人與蘇員外同行,你看如何?”

“這個……”蘇威想了想,旋即回答道:“楊評事所慮也有道理,蘇某自無異議。”

“如果是我錯了,到時候我會邀請蘇州縉紳,當面向蘇員外賠罪。”

楊守文說著,站起身來拱手道:“可如果……呵呵,到時候蘇員外可別怪我無情。”

“這是自然,自然!”

蘇威臉色發白,聲音顫抖。

“楊評事,請酒,請酒。”

杜子騰再次上前說話,捧著一杯酒到楊守文面前。

楊守文接過酒,卻敏銳覺察到,杜子騰,也就是明秀塞了一張紙條到他手裏。他心裏一動,擡手掩著嘴,而後把那杯酒一飲而盡,順勢把紙條塞進了袖子裏。

“蘇員外,如今事情尚未有分曉,我無心飲酒,想必你心中也感到惶恐。

這樣吧,待事情有了分曉後,我到時候在登門叨擾。那時,咱們可在這秋風亭裏憑欄而亡,用這湖光山色下酒。想必到了那個時候,你我這心裏才不會有芥蒂。”

楊守文說完,拱了拱手。

“就這樣吧,我還有公務,要返回縣城。

今日有得罪之處,還望蘇員外海涵。等到一切水落石出的時候,咱們再把酒言歡。

告辭!”

楊守文說完,甩袖便走出了秋風亭。

蘇威一臉惶恐之色,急忙跟在楊守文身後,陪著他來到莊門口。

此時,夕陽斜照,把個太湖照映波光粼粼。

幾個家丁正在修整大門,見楊守文走來,連忙退到了旁邊。

有仆從牽來大金,楊守文搬鞍認鐙,跨坐馬上。

他召回了大玉,而後在馬上沈聲道:“明日卯時,我會派人前來與蘇員外匯合……此乃公務,若有得罪,請蘇員外見諒。天色已經不早,恕楊某還要趕回長洲。”

“不送,不送!”

蘇威一臉阿諛笑容,又送了楊守文幾步,才停了下來。

楊守文打馬揚鞭而去,很快消失在官道的盡頭。

蘇威慢慢直起了腰身,臉上的笑容也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濃濃的陰霾。

“三郎,你怎看?”

杜子騰朝他看了一眼,輕聲道:“這位楊評事,倒是個心高氣傲的人。

他今日來,與其說是赴宴,倒不如說是尋東翁的麻煩。不過他很聰明,把話說到了明處,只怕東翁很難阻止他繼續追查。不過這樣也好,我們在暗,他在明處,也就有了回旋餘地。只是這樣一來,長老那邊恐怕會有麻煩,還要早作打算。”

蘇威瞇著眼睛,想了想,忍不住笑了。

他看了‘杜子騰’一眼,輕聲道:“曲覽莽夫,無識人之明,竟使先生明珠蒙塵。不過也幸虧他沒有眼光,否則我又如何能得先生之助?明日我前往吳縣,家中事情還要拜托先生。神慧長老那邊不必擔心,以他聰慧,自然知曉應對之策。

先生也不必與他聯系,若有需要,他自會與先生聯系,先生只管為我坐鎮莊內。”

曲覽?

杜子騰眸光一閃,旋即躬身道:“小生明白!”

……

楊守文離開蘇家園林後,沿官道一路飛奔。

大約跑出去三裏地,他才放慢了速度。從衣袖中取出那張紙條,慢慢展開。只見那紙條上寫著一行楷書:非我族類,稍安勿躁。寺人與延之助我,勿念。且提防三郎。

楊守文看罷,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非我族類?

楊守文心裏不禁咯噔一下,有些吃驚。

寺人是楊思勖,延之是裴旻。明秀是告訴他,這兩個人如今都留在他身邊幫忙。

最讓他感到驚訝的,還是那句‘提防三郎’。

三郎是誰?

楊守文甚至不用思索。

如今在他身邊,名叫三郎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李隆基。難不成,相王府也卷入其中?

這讓楊守文暗自心驚,同時一條脈絡,在他腦海中也變得越來越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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