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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太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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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呂程志的背影在門廡消失,楊守文突然笑了。

“小寶貝,看到沒有,粑粑很壞吧。”

此時,一月已經醒來,聽到楊守文的話,也不知道她是否聽懂了,咯咯笑著,伸手就抓住了楊守文的頭發。不過,小孩子又能有多大力氣,楊守文並不覺得疼痛。

把突然把一月高高舉起來,哈哈笑個不停。

“我可不想做那三顧茅廬的劉皇叔,要做我就做劉邦。”

一月笑得更加開心,在空中彈動小腿兒,笑聲在八角樓外的上空回蕩。

其實,楊守文怎可能看不出呂程志的心思?

不過在此之前,他曾與楊承烈說過呂程志的事情。

對呂程志這個人,楊承烈的了解自然比楊守文深厚。他對楊守文說:“兕子想招攬呂程志,倒也算不得大事。不過有一點你要記住,呂程志這個人骨子裏很驕傲,不會輕易折服。雖說古時候有周文王渭水河畔請姜尚,可那是因為周文王有足夠的優勢,把姜尚掌控在手裏。而你現在對呂程志而言,優勢並不算明顯。

似這種讀書人,心思很多,野心也不會小了。

想想當初,他只是以王賀幕僚的身份前往昌平,結果王賀死了,他卻做了三年縣令。

一般人敢這麽做嗎?能這麽做嗎?”

作為一個穿越眾,楊守文受後世一些思想的影響很深。

比如三國演義裏的三顧茅廬,讓他總覺得,只要對對方坦誠相待,一定能夠得到對方的忠心。

可事實,真是如此嗎?

“父親,那我該怎麽辦?”

“當年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你為什麽就不能效仿一下,讓呂程志主動投效呢?”

“怎麽做?”

“笨啊,你只要記住,絕不要主動流露招攬之意。甚至在他表現出投效之意的時候,要嘗試著學會拒絕。當然,你又不能一棍子把他打死,要讓他感到些許希望。

釣著他,讓他自己低頭。”

論眼界,楊守文絕對強過楊承烈。

那一千五百年的時空積累,絕不是普通人能夠比擬。

可要論權謀,楊守文未必是楊承烈的對手。別看楊承烈在昌平一副被壓制的模樣,也是因為他顧慮太多。不管怎樣,他是明崇儼的學生,又怎可能不懂得權謀?

所以,今天當呂程志流露出‘你快來招攬我’的架勢後,楊守文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一月,你說我會不會拒絕的有些狠了?萬一他最後不肯來,該怎麽辦?”

楊守文冷靜下來,又有些泛起了嘀咕。

他抱著一月,在庭院中徘徊。

半晌後,他苦笑一聲道:“如果真的是這樣子,少不得到最後,我要向他低頭。”

不過,這個頭不可能輕易低下來。

楊守文在賭,賭呂程志的野心。

他也不太相信,一個曾經敢冒名頂替,做了三年縣令的讀書人,會甘於一生平凡。

嗯,只看他們,誰有耐心!

……

回到仁風坊的家中,呂程志有些頹然。

以往,他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陪女兒崽崽玩耍。可是今天,崽崽給他開門,拉著他親切呼喚的時候,呂程志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在崽崽也懂事,在呂程志離開洛陽的幾年中,她和母親相依為命,遠比許多同齡的女孩子要成熟些。

見呂程志有心事,她就一溜煙鉆進了內室。

呂程志坐在廳堂上,呆楞半晌,端起水碗想要喝水。

不過,水碗裏卻是空的。

呂程志把水碗放到嘴邊才覺察到,旋即臉色一變,把水碗重重放在了桌上。

就在這時,內室門簾一挑,從裏面走出兩人。一個婦人牽著崽崽走出來,看到呂程志這模樣,微微一笑,便彎下腰來在崽崽耳邊說了兩句,崽崽立刻乖巧離去。

“阿郎這是怎地了?”

“啊,娘子怎麽起來了?”

婦人年紀大約不到三十,長的乍一看不算漂亮,但是卻很耐看。

一身灰色的粗布襖裙,外面披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半臂。她走過來,在一旁坐下。

呂程志連忙變了臉色,一副緊張模樣。

“不過是得了風寒,已經好很多了,阿郎不必擔心。

昨日陳先生過來不也說了,我要多走走,活動一下,不好整日躺在床上……這些日子奴這一病,家裏就全靠阿郎操勞。等我這病好了,阿郎便不要再費心了。”

看得出,呂程志對妻子是極好的,見妻子堅持,也就不再勸說。

不過,他雖然是一臉歡色,但眉宇間依舊能夠看出,那濃濃的煩惱。

“阿郎這是怎麽了?有心事?”

呂程志猶豫一下,嘆了口氣道:“人言雪中送炭,切莫錦上添花,果不其然。

娘子還記得前些日子,有一個叫楊守文的少年登門造訪,想要招攬我的事情嗎?”

婦人楞了一下,點頭道:“阿郎不是說,他無甚根基,又有大禍纏身,不宜投效嗎?”

“是啊,當時我是這麽想的。

可現在看來,我怕是看走了眼……那楊守文除了文采過人之外,似乎背景也很深厚。至於他究竟什麽背景,我還不太清楚。但從昨日觀國公給他面子來看,絕對不一般。我今日本想借著去道謝的由頭,應了他前些日的招攬。可沒想到……”

婦人聽完了呂程志的牢騷,沒有開口,反而站起身來。

這時候,就見崽崽拎著一個陶壺,有些吃力的走進來。

“爹爹,吃水。”

“啊!”

呂程志看到了嚇了一跳,忙起身走過去,搶在婦人之前從崽崽手中接過了陶壺。

“崽崽,這是哪裏來的水壺?”

“爹爹沒水吃,崽崽去趙家嬸娘那邊討要了一壺。”

聽到這話,呂程志一陣心疼。

心裏那點不愉快,也好像一下子都煙消雲散,把崽崽抱起來,返回屋中。

他讓崽崽坐在腿上,然後倒了一碗水。

“爹爹,水甜不甜?”

“崽崽討來的水,怎會不甜?”

呂程志的臉上,笑容綻放。

而婦人則一旁笑而不語,見呂程志已經不再那麽煩惱,這才開口道:“阿郎其實也不必太心煩,以奴看來,那位楊公子並不是不需要你,而是不想開口相求。”

“哦?”

“阿郎的脾氣,奴最清楚。

表面上溫和,骨子裏卻倨傲。可你要明白,那楊公子同樣是一個文采出眾的人,心裏又怎能沒有傲氣?當初他登門邀請,是你看走了眼。現在他要發達,哪怕是想你投效,恐怕也不可能輕易低頭。依你所言,那楊公子不過雙十,已經做了征事郎,司刑寺評事。這職務比之你當初在昌平做的官職,恐怕也不遑多讓。

這種情況下,你讓他又怎麽開口呢?”

呂程志在昌平做的事情,並沒有向妻子隱瞞。

別看妻子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兒,讀書不多,但卻非常精明。

剛開始的時候,呂程志說他是販賣貨物轉來的錢。可是在妻子幾次試探之後,他就破綻百出,再無無法掩飾。無奈之下,他只好把真相告訴了妻子,可不料想妻子並沒有驚恐,甚至比他想象的,要冷靜百倍。

“奴雖然雖沒有讀過多少書,但是卻知道,這世上沒有什麽生意,能一下子賺來幾千貫。阿郎聰明,讀書也多,卻不是個懂得經營的人。這次去了塞北三年,便帶來這麽多的錢財回來,若說是靠著正經營生獲得,奴是打死都不會相信的。”

知夫莫如妻,大概就是這樣。

呂程志撇了撇嘴,輕聲道:“當初,我可是他父親的上司。”

就知道你這麽想的!

婦人笑道:“可是現在呢?”

“啊?”

“那位楊公子既然能做到了征事郎,你道他父親會如何?

再者說了,你也說當初他父子在昌平是為了避難。你又怎能確定,那位楊大先生,不是有所隱瞞?阿郎才學過人,但有時候卻過於傲慢,以至於小看了天下人。

你可曾想過,當年昌平縣的那個阿癡,如何能夠名動兩京,被稱作謫仙人?”

“這個……”

呂程志沈默了!

他不否認,內心裏他的確是有些看不起對方。

“阿郎,此一時彼一時。

阿郎若是無心功名,只願意閑雲野鶴般的生活,那奴也就不說什麽了。可奴更清楚,阿郎其實並不甘心。問題在於,除了楊公子這條路外,阿郎你還有其他路嗎?”

呂程志表情凝重,沈吟半晌後,輕輕搖頭。

是啊,似他這種情況,才是最為苦惱。

他的過往經歷,註定了一般人不可能敢招攬他,而他也未必看得上對方;可門第太高的人,更不可能低聲下氣來相求。二十歲的征事郎,聽上去並不是那麽厲害。可如果想想楊守文此前一文不名,就知道他這個躥升的速度,有多麽驚人。

只因為他的文采嗎?

呂程志打死都不會相信。

這世上文采出眾的人多了去,君不見賀知章何等文采,如今已年過不惑之年,也只是個國子四門博士。張若虛一首《春江花月夜》,令無數人折腰,號稱孤偏蓋盛唐。可又如何?他一生坎坷,官止於一個兗州司馬,如今混跡洛陽,默默無聞。

有文采,還要有家世,有背景。

呂程志相信,楊守文的背景不會簡單。

弄不好,連他那老爹,曾經做了他三年下屬的楊承烈,都有著不同尋常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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